“该是不怕才对,你以前最喜欢骑马了。”巽祯的掌温柔地顺著黑马的鬃毛抚动,黑眸与马儿圆润的黑眼相对。
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黑马恭顺地垂著头,任由巽祯的大掌来回抚摸,虞蝶飞挺眉下的眼著迷地看著眼前的一人一马,风中,摇曳的紫袍和油亮的黑鬃迎风飞舞,阳光下,竟同样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是吗?”虞蝶飞仍沉浸在眼前令人目眩的一幕,无意识地自喃著。
“我会骗你吗?”巽祯的目光从马儿的身上移向她,抿起唇问道。
纵然他的微笑再温柔,但虞蝶飞总觉得在他的笑容后隐著一层深沉的邪魅,在他多情的态度、优雅的举止下,究竟是正,或邪的化身?她真的分辨不出。
“怎么了,一直盯著我看?今日还瞧得不够吗?”巽祯眯起眼,黑色的眼瞳里闪耀著挑弄,他已好多次撞见她痴迷的目光了。
“哼!谁盯著你看了。”虞蝶飞俏脸一红,嗔怒地别开头,不想对上那对促狭的黑眼。
“不是你,难道是这匹马?”巽祯长指指著黑马,取笑的意味十分明显。
“你──”虞蝶飞脚一跺,便要扑打巽祯,可一见著巽祯身旁高大的黑马,心却先凉了一半。
“别怕,快过来,这可是我要给你的‘奖赏’。”巽祯拍拍黑马,仿佛它是只柔顺的绵羊而非高大的马儿般。
“‘奖赏’?”虞蝶飞想起了昨日,他执意要送给她的奖赏。
“等你学会后,定会喜欢驭风驾雾的腾空快意。”巽祯笑著招手,要她过去。
她还是犹豫,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相信自己,她怕自己无法驾驭马儿,在他的面前出丑。
巽祯将她的犹豫纳入眼底,他不再多话,倏地紫袍一掀,潇洒地翻身上马。
“要上来吗?”他魔魅的眼扇动著她的心。
虞蝶飞僵硬地摇摇头,仍是不愿上前一步。
“罢了。”他不再强求,熟稔地将马掉过头,趋著马缓步走向马场。
虞蝶飞松了口气,目光跟著他移到了宽敞的草地上。
漫不经心的黑眸转为专注,眼瞳黑得晶亮异常,宽厚的胸膛随著平稳的呼吸上下起伏。风中,是草的气息。
“驾!”巽祯喝令下,黑马即像枝迅箭般地飞奔而出,快捷地只让虞蝶飞捉捕到一抹紫色的身影。
骑著黑马迎著阳光,他的紫袂在风中飘动,往无垠的蓝空奔去。风,追不上他,云挡不住他,俊美的脸庞上是狂野的颜色。
他奔扬的英姿投影在她的眉间。他朗笑,她也不自觉地跟著微笑,仿佛天经地义般,虞蝶飞的目光满是痴迷的情意。
奔驰的身影愈来愈近,等到虞蝶飞回神,驭著黑马的巽祯已来到她的跟前。
她退了一步,想要避开,冷不防一只强劲的手臂伸出,搂住了她的柳腰,将虞蝶飞提上了马。
“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伤。”巽祯无视于怀中人儿的挣扎,硬是搂紧她,不让她挣开。
“你──”虞蝶飞正要喝骂出声,身下的黑马突然加快了速度,马不停蹄地往前飞奔,她口里的怒吼全化为惊怕的尖叫,皓白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巽祯。
虽然白细的额际仍布满了汗珠,但虞蝶飞的大眼已由惊惧渐渐转为平缓,身子已能适应黑马震动有致的韵律。
“还怕吗?”察觉到怀中的人儿已不再颤抖,巽祯的脸涌上一层薄薄的笑意。
“当然不怕。”她逞强地说道,完全忽略自己苍白的脸蛋毫无说服力可言。
“好,那我下马,让你一个人骑。”他微微一笑,作势要下马,急得她一把抱住他,顾不得任何矜持。
“你不是不怕吗?”巽祯盯著她,唇边嘲弄的笑比太阳的光芒更加刺人。
“我……不怕。”虞蝶飞明知道他是故意捉弄自己,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轻笑出声,在她来不及惊呼之下,迅速地下了马,留虞蝶飞一人坐在马背上。
“骑啊!”巽祯环著胸,好整以暇地催促道。
“骑就骑!”禁不起他的挑衅,虞蝶飞咬著牙,吞下胸中的惧意,双腿往马腹一夹,黑马迅速飞奔至绿油油的草地上。
虞蝶飞手紧抓著缰绳,眼始终不敢张开,盲目地任由黑马载著她东奔西跃。
“把眼睛张开。”巽祯朝她喊道,原本环胸的手,不知何时已拿出袖中的纸扇,优雅地轻扇著。
迎面而来的风轻快地拂上她的眉眼,好像也在催促著她。虞蝶飞拧著眉头,不情愿地张开眼后,才发现蓝空离她好近,顶上的白云仿佛一伸手便可触及,锁著心的眉结,才缓缓松开。
她真的成了一只蝶了,鼓动著隐形的双翼,回荡在天地间,风中草上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叮叮当当地响著。
驾著马,虞蝶飞直要飞舞上天际般,她放任著黑马奔驰,轻盈的身子愈舞愈激烈、愈舞愈疯狂,她爱上这种腾风驾驭的快感了!
“小心!”突然间,巽祯低沉的声音在她轻舞飞扬的天地间响起。
虞蝶飞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黑马前脚已猛地扬起,用力地甩下她。
她的身子抛到半空中,然后加速地坠下,虞蝶飞闭紧眼,等待著即将到来的剧痛。
娇弱的身子落下了,落在巽祯宽阔的怀里,温热的肉身替她挡住了草地的冷硬。
疾奔而来的巽祯及时地接住她,颀长的身躯包覆住她的柔软。“你没事……”
他的话还未问完,黑马扬起的前蹄便踢中了他的左臂。“哒”,清脆的骨折声在他体内响起,剧痛如火般地蔓延在他的全身,他一颤,单脚跪软在地上。
“巽祯!”虞蝶飞抖颤的手托住他的身子。
午阳下,冷汗流下了巽祯饱满的前额,无力的手臂下垂至他的身侧。“我的左臂断了。”虚弱的笑意浮在他的脸上。
“还笑,你的左臂都断了。”看著被撕扯出一个大伤口的左臂,她急切的声音中带著些微的哭意,虞蝶飞心疼地喊道。
“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她眸中聚集著悔恨的水气,要不是她得意忘形,也不会让黑马给摔下,巽祯也不会为了救她而受伤,都是她,都是她的错!
“不。”巽祯伸出完好的右手,轻轻地拭去她的泪。“你无须自责,能看见你像只蝴蝶飞舞在风中,再大的疼痛我都能忍。”俊美的脸庞,一双黑炯的眼布满了情意,薄削的唇扯开了一朵朵苍白的笑意。
虞蝶飞被他苍白的笑拧得心都碎了,痴望著他的眸光满是迷恋,不再遮掩。
“你在向我示爱吗?”虽是受了伤,巽祯仍不忘取笑她。
“是,我是。”虞蝶飞一个字一个字说道,看似平静的眼波暗藏著汹涌的情愫。
“我爱你。”虞蝶飞望著他的眼,坚定地说道,她的心不再徘徊不定,全都臣服在他释放出来的温柔里。
巽祯迅速地压下心中的错愕,黑眼在对著她时,美丽而深情,像一阵春雨,乱了她的心。
“巽祯……”虞蝶飞未竟的话消失在他的唇间,他轻怜蜜意的舌尖探索著她柔馥的唇瓣,两人的黑发在风中飞散,交缠在一块,虞蝶飞攫住两人的青丝,紧拧在手心,仿佛握住了幸福的开端。
缠绵至极的一吻过后,虞蝶飞放纵的心跳还未平息,巽祯便张开右臂将她搂入怀中,幽深如潭的多情黑眸在她不注意时,悄悄掠去了适才激越的情愫,看来,终于让她彻底地交了心,迷了情,这痛,值得。
呵……倔强的你终究还是爱上了我,但我更想知道你爱我有多深,除却了这一层外在的财富权位,你还会爱我吗?抑或你会如宫中那些趋炎附势的女人一般,收回你的爱,毅然离去。
“叫人来吧,我的左臂再不接上,恐怕你日后所见的将是一个独臂郎君。”右手抚著她的黑发,巽祯满不在乎地笑道。
虞蝶飞惊呼一声,迅速地起身,她真忘了巽祯断臂的事,只要偎进他的怀中,她便会失了理智,在他的温柔中沉沦。
“我这就去叫人。”她羞红了颊,转过身踏著小碎步离去,不让他瞧见自己的慌乱失措。
天上的云轻轻地飘过虞蝶飞的头际,就像爱情来的时候一样,它不会郑重地叩门宣告,也不会大声地喧哗鼓噪,它只会趁你不注意时,悄悄地、悄悄地钻入你的心,等到发现时早已沉沦,无法自拔,虞蝶飞抬起头,望著天上的云,妍丽的脸庞上绽放出一抹了然于心的微笑。
第三章
午后的阳光懒懒的洒进窗口,虞蝶飞眯起眼,拉上柔细的帘子。
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只能活在阴影下的女人,她最厌恶的一种女人。
沿著墙,虞蝶飞的身子缓缓滑下,脸靠在曲起的膝盖上,如云的黑发飞泻舞落,几乎淹没她。
她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淡淡地扫过房内──
男性宽大的晨褛随意弃置在床上,空气中似乎还飘散著属于他的独特气味,她闭起眼,将他呼吸过的空气嗅入浅浅的肺中,溢出来的,是和他交混过的气息。
巧夺天工的脸庞绽出一朵绝美的笑,沉迷于她小小的游戏中。
过了一会儿,虞蝶飞慢慢地站起来,柔细的小脚陷在厚软的地毯中,像只优雅的猫,踩著无声的跫音。
四方雕琢精细的实心木桩上架著一座大床,周遭光滑的丝绸被绑在木桩上,大床上头的深蓝色丝被,未曾整理,随意地摊开,仿佛正准备拍打上岸的蓝波,高低起伏著。
虞蝶飞伸展修长的四肢,倒向床上的那片蓝,她的手一勾,攫住他的晨褛,紧紧地抱在胸前,磨蹭她光滑的脸蛋。
一年了,跟著他已经快一年了。
刚开始,在固有礼教的桎梏下,她犹豫、彷徨、无所适从;但,渐渐地,她沦陷了,沦陷在他宽广的怀抱里,眷恋起他给她的温暖。
她满足、沉溺在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平淡却又幸福。
待在他身边,纵使记忆不再,也无妨了。她早已没有寻找旧日的心情,她要的是现在,过去那段没有他的回忆,失去了,她不会觉得可惜。
虞蝶飞眨著灵动的双眼,缓缓从床上爬起。
她走到相通的更衣房,满柜新裁制的衣裳,绫罗绸缎,软滑细致的质地诱她伸出手轻抚,她绽出一抹笑意,不经心地扫过眼前的新衣。
巽祯对她从不吝啬,无论是珠石宝玉,胭脂水粉,珠瑁罗缎,都定期送至她面前,让她挑选。有一回,她故意留下全部的珍珠首饰,想探测他的反应,没想到,他眉头连皱都不皱,甚至还附在她的耳边,邪肆的低语说,再晶莹的珍珠项炼都比不过你的双眼,再温润的美玉都比不上你的肌肤。
虞蝶飞闻言,娇红了双颊,纤手推开他存心戏弄的脸庞,却推不开夜里,巽祯霸道有力的侵占。
她定睛地望著铜镜中自己红嫣的脸庞,跌入了甜蜜激情的回忆中。
近郊,一座府邸,如高僧打坐在林间般,隐藏在蝉鸣虫叫的天然屏障下。
府邸的四周,几名黑衣人正严密地来回巡视,连成一道密不可攻的保护网。
庄严的府邸外,停放著十辆贵华锦丽的马车,马车的帘纱随风轻轻飘起,吹进空无一人的车内。
人呢?这会儿,全在府内肆意快活著呢!
阵阵悦耳的丝竹,伴著歌舞的喧哗从金碧辉煌的府邸内传出。
依恃著府邸外的严密防卫,府内的贵公子们安逸地游走在这未央的午夜。
雕梁画栋,衣香鬓影,晶莹璀璨的珠晶闪著炫人的光华,明亮的烛光下,席座上的众人,风姿款款,为这炫目的夜更增华丽。
热闹的夜,喧哗的人,热切地举杯,他们不称尊号,不多客套的赘言,只为放松及享受生活奢华的一面。
不知从何开始,京城中权倾一时的贵公子和富可敌国的商人子弟,或许是饱暖思淫欲的私欲作祟,想出了半年一次的聚会,不称名讳,不问政事,只为光明正大的放纵,肆意的荒唐。他们家中的妻妾即便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却皆默不作声地任凭自己的男人穿梭在这群莺莺燕燕中,她们宁让丈夫一年放纵两次,也不愿丈夫镇日流连在花间,甚至还有女人偷偷感谢提出这半年会的人,用这聚会拴住了丈夫不定的心,可悲啊!女人,竟得用丈夫的出轨来保障自己的婚姻。
京城的四大名妓,五大金钗婀娜多姿地穿梭在这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们身旁,巧妙地挑动隐在斯文底下,那属于男人的欲望。
愈是放荡不羁的男人,她们黏得愈紧,而眉宇间有著一掷千金仍不在乎意味的,她们更不可能放过。
她们盼了半年才终于盼到的一次宴会,岂能白白错过,定要捉牢一个愿为她们赎身,愿在她们身上耗尽千金的男人才行。说不定,下次半年后的宴会,她们就不是享誉京城的名妓或金钗了,而有更娇更俏的人取代了她们的地位,色衰而爱驰,看尽了勾栏院里那些失势的姊妹,她们是懂得为自己的后半辈子多作著想的。
一双双洋溢著春情的媚眼挑勾著男人,男人也甘之如饴,笑拥入怀的美人。
虞蝶飞掩袖,优雅地轻啜著冰凉的薄酒,虽是意兴阑珊,可美人饮酒的慵懒模样,足令在座已左拥右抱的男人心荡神摇。
巽祯人呢?虞蝶飞益发迷离的美眸在厅内搜寻著,既然带她来了,又为何要撇下她?留她独处在这一堆虎视眈眈的男子间。
在来之前,她单纯的以为巽祯愿意让自己融入他的朋友间,不意,迎入眼际的却是一幕幕放逸荒诞的景象,男人披在斯文外表下的兽性,毫无掩饰。
她的眼不愠地掠过席前舞姿轻摇的歌伎,体内的血液似乎也随著绕耳的丝竹,而鼓噪浮动。
伴著酸酸涩涩的苦味,虞蝶飞掩起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雷世昕大剌剌地占据在虞蝶飞身旁,过分漂亮的眼瞳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那原是巽祯的座位,众人只敢涎著脸,却不敢登然入座,唐突佳人,可雷世昕不仅入座,唇间还勾著一抹笑,笑得令人费解,笑得捉摸不定。
太像了,雷世昕黑亮的眸底跳跃著惊异,这女人甫一进门,他还以为是她,那个该待在角落等他的女人──柳扶摇。
当她亲匿地靠在巽祯身旁出现时,陡然横生的怒气迫使自己目不转睛地瞪视她,直到他发现两人之间的差异。
眼前的女人确实很像,但并不是柳扶摇,雷世昕眼底的残暴释开了,单眼皮下的狭长眼瞳闪著兴味,巽祯得不到柳扶摇,就找了一个替代品,他冷哼一声,不悦巽祯对柳扶摇的余情未了,他的眼闪过一道强烈的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