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府的后花园以精、奇、妙闻名京城,虽然不全都是奇花异卉,但是每株植物都是在悉心照顾下茁壮成长,所以它们皆能以最美的姿态绽放。而他福伯更是爱惜这些花花草草,将之全当成自己的儿孙般呵护。近来因为年老,静王爷怜他气力渐衰,所以要他做些简单的清扫工作,不必在这后花园里辛苦照料。
今日他想来看看前几个月所植的桃树、杏树长得如何了,孰料才一踏入,就看到几丛被剪得光秃秃的树丛,然后还看见韦浩暐正在对初生嫩叶的桃杏施暴。
看眼前这老人须发皆白,面貌慈善,可眼底却尽是责备之意,韦浩暐也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说不出话来。
“唉,可惜啊可惜。”福伯缓缓的蹲下身,将地上的碎叶聚成一堆,然后捧起,往桃杏的根部放,“好好的回到你们原本的地方吧。”他的语调无限惋惜。
福伯颇巍巍的要站起身,韦浩暐赶紧伸手去扶他一把。
看到这老伯,不知怎地,就让他想到在四川的阿婆。”老伯,我扶您到凉亭坐着吧。”
韦浩暐好心的搀着福伯往凉亭走去。
“谢谢你了,小兄弟。”福伯坐在石椅上喘了口气后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摘掉那些初生的叶子呢?”
“那个……”韦浩暐羞惭的低下头,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将气出在花草的身上,是他理亏了。”因为我生气……”他小声的解释道。
“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呢,小兄弟?”福伯慈祥的问道。
“老伯,我叫韦浩暐,你一直叫我小兄弟,挺别扭的呢。”
“好好好,那我就叫你小暐吧。”对于韦浩暐的宜爽性子,福伯似乎也很喜欢,他呵呵一笑,用手轻拍韦浩暐的头,像是对待孙子一样,“小暐,为什么你会心情不好?和这些花花草草相处,不好吗?”
他深深地感受到福伯的慈爱,这些天来,根本没有人对韦浩暐付出关怀,连日来的委屈,让他一下子红了眼眶,“不是和这些花草相处今我生气,而是因为被恶人逼迫做苦工,让我心里不痛快。”他委屈的说道。
“王府里的人都很好呀,怎么会有人逼你?”福伯十分不解。
“就是那个讨厌的独孤静嘛,他以为自己是王爷,就可以任意对人颐指气使的,我只不过多看了他几眼,他就对我怀恨在心,天天逼我早起干活儿,还不给我饭吃。”韦浩暐的话里当然加油添醋了几分。
因为,被打压的是自己,受苦的也是自己,所以更觉命运凄惨。
“王爷?”听到韦浩暐的指控,福伯惊讶的说道:“我看着王爷长大,他的脾气是冷了点,但还不至于会对人做出不合理的事呀?你一定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吧?”
府里的仆役们虽然都怕王爷,但却没人想离开王府。因为他们只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不干些适矩、不法的事情,王爷是不会去刁难他们的,所以在王府工作,可说是既轻松又优厚的呢。
“才不是呢!误会?是他对我有偏见才是吧?”韦浩暐大声的抗辩,偌大的后花园中,都是他激动的声音,“老伯你一定是被他骗了,要不然他就是个双面人,人前一个样,私底下对我又是另一个恶形恶状!我真是搞不懂,他长得那么漂亮,居然也和女孩子家一样小心眼,爱计较东计较西的?”他一边说,还一边激动的挥着手。
“这就对了。”拉住韦浩暐挥舞的手,福伯示意他别太大声,“王爷他最讨厌别人这么说他了,所以你一定是言词之间不小心触犯他的禁忌,他才会如此对你。若你的眼神太过无礼,他也会很不高兴的。你别瞧王爷看来似乎柔弱,其实他已习武多年,寻常人是不敢近他的。而且,早已不曾有人如此轻侮他了。”
“我才不是侮辱他,我那是赞美呢!长得漂亮不好吗?我就是喜欢漂亮的人嘛?”韦浩暐不以为然的说道,浑然忘了他曾讥讽独孤静为娘娘腔的事。
“那我倒要谢谢你的赞美了,娇小可爱的韦小弟。”
鬼魅似的声音自韦浩暐背后响起,独孤静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了凉亭内。
“哇?”韦浩暐吓得自石椅上弹起,转头瞪视无声无息来到的独孤静,“你于什么这样吓人!还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最恨别人夸他可爱,配上不满一七0的身高,害他每次都被当成弟弟一样看待,更别谈能够顺利的和女生交往。
“我是在赞美你啊,长得可爱不好吗?我就是喜欢可爱的人呀!”独孤静原封不动的把韦浩暐刚才?”夸?”给回敬回去。
独孤静刚刚经过后花园时,就听到韦浩暐的大嗓门在嚷嚷着。仔细一听竟是在骂自己。像韦浩暐这样的家伙,要他不怨自己是不可能的,所以独孤静也不觉讶异,但是越听就越皱眉。
他那是什么鬼理论?他有必要因为韦浩暐喜欢长得漂亮的家伙,就委屈自己接受这样?”赞?”?况且还是他这辈子最讨厌听到的话!更别说那日他在骂自己时,“娘娘?”这三字说得有多轻蔑了。
“独狐静,你说什么?”韦浩暐气得咬牙切齿。他也很想长高啊!独孤静天生就有令人称羡的好身材,哪知道长不高的痛楚!
独孤静也不理会韦浩暐气得直跳脚的模样,他环视后花园一下后,走到已被他毁坏的一角。福伯见状,也向他走近。
“王爷,小暐可能不太适合这里的工作,还是由我继续照料它们吧。”
“你年纪已大,不好再如此劳累。”独孤静摇摇头,拒绝他的提议。”改日再找一个人来补缺吧。”
不能再让韦浩暐继续闹下去,否则不消几天,这花园就要变废墟了。
“看来你的罪行又得再加一条。”独孤静蹙起眉头,非常不悦。以往到了四月,这座花园定会开满鲜艳的桃花、杏花,他亦会邀请—些好友前来赏花、饮酒,但这样看来,今年是遥遥无期了。
“人笨就是什么也做不好。”他下了这样的评语。
韦浩暐正要反唇相稽,独孤静却不让他有开口的时间。
“阿山、阿虎。”他唤道。
闻言,那两名巨汉马上走近,并且恭敬的低下头,“王爷有何吩咐?”
“将他带到如玉那里,跟着她做事。”
“是。”两人立即走到韦浩暐身边。
韦浩暐自是无法反抗,更不敢反抗。
好汉不吃跟前亏,若想保存一丝尊严,自然只能乖乖照办。反正总算是不用早起浇花了,这算是自己胡搞之后的一大胜利吧?他很阿Q的自我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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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恶梦,这真是恶梦。
韦浩暐瞪着长长的—排回廊,他不敢相信的看向如玉。
“要……全部擦完?”很长呢!
“是的。”如玉对韦浩了笑了笑,以轻松的门吻说道:“虽说王府的下人不少,但是近来有不少人田事离开。到新添人手进来为止,我们都得多负担些工作。”
“哈?”闻言,韦浩暐忍不住开口嘲讽,好似—日不骂独孤静,他就一日不痛快。”肯定是独孤静做人太失败,所以才没人想在这里工作。”
“不是的。”如玉赶忙摇手,“有的人是出嫁,有的人是回家奉亲,也有些是告老还乡。王爷人很开明,也不要求赎身的银两,都无条件地撕掉他们的卖身契,允准了。”
“哼!他那么有钱,自然不会在意那点小钱,换作是我,也是一样。”韦浩暐仍旧不愿意给独孤静正面的评价。
“但是王爷还给他们每个人一笔钱呢。”如玉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崇拜。静王爷除了性情冷了点,其他地方可是完美无缺呢!
“哼。”韦浩暐不知要如何反驳,只能冷哼一声,表达他的不赞同。
如玉看他满脸不高兴,只得劝道:“唉,韦公子,王爷和你之间有许多的误会未解,但是我得说句公道话,是你得罪王爷在先,也莫怪他要这样对你了。但是只要你别再得罪王爷,他是不会刁难你太多的。”
“谁知道他还会怎么样!气死我了,老是说我矮,下次我一定展现我的男子气概给他瞧!”他心里可是一直念着这句话。
看韦浩暐讲得咬牙切齿,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一旁的如玉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住。这孩子的表情可真是丰富有趣呢,再加上动作,更是可爱。
“有什么好笑的,我哪里矮了?你说啊?”韦浩暐凶巴巴的问道,眼神则是带着威胁。若如玉敢说出一?”?”字,他绝对不饶她。
“不矮、不矮,只是……”如玉又是掩嘴一笑,伸出手揉揉韦浩暐的头发,“觉得你真的很可爱。”
她的动作和语气尽是安抚小孩的宠溺,韦浩暐一听,又差点气炸。
“我、才、不、可、爱、呢?”真是气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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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累!累啊!
一整日下来,韦浩暐只觉得腰酸背痛,就连在走廊上看到独孤静时,瞧他一脸讪笑,韦浩暐也只余横他一眼的力气,连一句话也骂不出了。
虽然如玉帮自己做了大部分的工作,但是,究竟是谁规定古代人的房子中一定要有回廊?还得依身分不同来藻饰雕琢?独孤静贵为三王爷,房子大不说,走廊又长得很,害他擦到手都快废了还擦不完。
回房后,韦浩暐头一沾上枕,就马上进入梦乡,连澡也懒得洗。
隔日。
“不要,我不要去!”
一个声音闷闷的自床上那卷成如春卷般的棉被中传出。
如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叉着腰,瞪着床上的被子。这小子又要偷懒了!
“韦公子,你不怕王爷知道后,又要想法子整治你吗?”她故意威胁。
韦浩暐露出头来,目光中盛满着哀怨乞怜。
“如玉姐,我真的好累喔……”这可是实话,他的手臂疼得要命,头也昏昏沉沉的,根本提不起劲。
无可奈何的看了状甚可怜的韦浩暐一眼,如玉只能叹口气。
毕竟他和从小干活儿的自己不同,要他做这些粗活儿也实在勉强。瞧他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也罢,就让他休息一下吧!今日王爷似乎也吩咐过别去打扰,应该是有事,想来也不会注意到。加上今日有新的仆役进来,她也应该应付的来。
如玉弯身替韦浩暐盖好被子,就像个宠爱小弟的大姐,“好吧,你今日就好好休息一日,中午我会替你送饭过来。”
“谢谢如玉姐。”韦浩暐绽开一抹开心的微笑,奇怪……声音怎么有些哑哑的?
第三章
“什么?他生病了?”推开怀中柔若无骨的女子,独孤静脸色颇为惊讶。那个看来活力十足,整日又叫又骂的韦浩暐病倒了?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吗?
“是的。”阿山虽在门外,但仍是极为恭敬的低首,丝毫不敢对独孤静有不敬之意,“中午如玉送饭过去时,发现他额头烫得很。”
今日韦浩暐又偷懒不工作了?福伯的求情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居然连如玉都纵容他?
“是谁啊,王也?”女子轻噘红唇,再次把姣好的身子向独孤静靠近。
“伺候本王着衣。”独孤静冷声命令:“待会儿去向帐房拿钱,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这女子是经?”红绣?”的名妓,被独孤静买了下来;他见她姿态撩人,在床上又能尽心服侍,所以便长找她到府里来,怎知她竟因此自以为是起来,居然想过问他的事,这令独孤静极为不悦。
这名妓过惯了被男人高捧在上的日子,却偏偏搞不定这伪俊美无俦的静王爷。纵使被如此对待令她不满,但示若得罪这位大财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她脸上的愠色只是稍纵即逝,连忙下床替独孤静着衣。
于是,主仆二人来到韦浩暐居住的房间,大夫已经开好药方,如玉则在厨房看顾熬药的炉子。
“他怎么了?”独孤静指指躺在床上,一脸倦容的韦浩暐。
韦浩暐虽病奄奄的,却一副想要冲上去咬人的恶狠模样。
“禀王爷,这位公子因为数日来劳累,没有得到适度休息,再加上气候不定,才会染上风寒。好好休息几日后,应无大碍。”大夫恭敬的回答。
独孤静点点头表示了解,他示意众人下去继续自己的工作后,才走到床边。
韦浩暐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喉咙痛得让他无法出声,只能用目光表示自己的不满。
独孤静轻笑一声,语气都是嘲弄,“唷,想不到你也会生病?真是弱不禁风。”
韦浩暐的声音就像糟老头般沙哑难听,一开口便觉喉咙像被火灼烧般疼痛;但是若不反驳,就不符合他的个性,“没关系,你尽管笑吧,等我病好了,一定狠狠地报复你!”要不是手脚无力,他铁定会冲上去揍他一顿。都是他那样的虐待,才还一向健壮的自己感冒!
看韦浩暐明明没有精神,连说话都显吃力,他却还是跟先前一样,只要稍受刺激就气得跳脚,一心只想反击。但这样不服输的硬脾气却不让人感到厌恶,尤其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而让人心疼。
这样的感觉只是稍纵即逝。因为在独孤静瞥见他气鼓着一张脸的表情后,玩心又起,他很想知道这个家伙还有多少的表情核反应是他没看过的。
此时,如玉在外面轻声唤道:“启禀王爷,要已经煎好了。”
“拿进来吧。”
如玉推门进入,将药碗小心地捧在手上。
她上前要喂韦浩暐喝下,却被独孤静制止,“拿到桌上搁着,你先退下。”
为什么不让韦浩为喝药?难道王爷真的如此讨厌他,不想让他得病赶快好起来?
如玉虽然觉得疑惑,但是既是王爷的命令,自然是不敢违抗的,看来,只能等王爷不注意时,再偷偷替他煎一碗吧。唉,真是可怜,韦浩暐哪里不犯,偏偏犯在王爷最在意的地方,看来一时三刻,王爷是不会消气的。
如玉同情地看了韦浩暐一眼,依令退出门外,关上房门,又只剩独孤静和韦浩暐大眼瞪小眼。
瞪着独孤静不怀好意的模样,韦浩暐赶紧提高警觉。谁知独孤静竟绽出一抹美艳的微笑,那笑容将他美丽却冰冷的脸添上动人的光彩,眼波流转间,竟让韦浩暐一时间看呆了。
这个独孤静若是能收起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一直维持这样的笑容,该有多好?
敛起笑容,独孤静又恢复之前的冰冷,但可以清楚的看出他眼中的算计,他端起药碗,缓缓踱向韦浩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