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找宫城,那正好,他前天跟我订了一箱水梨,你顺便帮我送去。」不等战台枫允诺,山丹迭已经去把一箱水果扛过来,径自打开车门,塞了进去。
战台枫狠狠睨了这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死党一眼,又气又无奈的掏出这篮水梨的钱,「下回请别在我的车道上阻挡我的去路,如果你还想赚我的钱。」
「免费试吃。」伸手一拨,把钱挡了回去,这时,眼尖的他诧异的看着前座纸盒里的小东西,忍不住吃惊的嚷嚷,「耶,是黄金鼠欸!台枫,原来你有养黄金鼠的嗜好。」下一秒,手掌拍拍他的肩膀,「哎呀,看吧,人总是会寂寞的,不过娶个老婆应该比养黄金鼠还实际吧?」说完还不忘挤眉弄眼。
忽尔,一阵阴风吹过……
「如果你是为了要拿水梨给我,我已经拿到;如果你是为了看这只黄金鼠,我劝你先去为你的眼睛加保巨额;如果你是为了碎嘴,我劝你有一辈子当哑巴的心理准备。」战台枫两眼凶狠一扫。
震慑!「唔,一大清早火气就这么大,记得下班后过来一趟,我选一些退火的水果给你。」说完,挥挥手,生性淳厚的山丹迭往水果行里头落跑闪人。
的确,他实在被这性命垂危的小东西搞得有点心烦意乱、肝火上升。战台枫没多吭声,握着方向盘,准备赶在上班前把小丽的黄金鼠安然送到宫城耀二手中,那么他就得以卸下任务了。哈哈哈!
宫城耀二,道道地地的小日本鬼子,偏偏赖在台湾死不肯走,依他看,宫城耀二根本是想要留在这里剥削广大台湾人的血汗钱,而天杀的他竟然忘记历史上日本人的罪行,还跟宫城耀二成了朋友,真是孽缘一桩。
宫城耀二的诊所就跟他的人一样,像是来自极似的寒冷死寂,就连找的员工也一样死气沉沉,明明是间动物诊所却被这群人搞得像殡仪馆,永远弥漫冷冰冰的氛围,因此宫城耀二被众人称为冷面兽医,不过在他看来,他根本是人面兽心!
最好宫城耀二这个碎嘴的家伙待会儿别说什么不入流的冷言冷语,要不然,难保他的拳头不会乱飞一通。
尽管现在还不是诊所营业看诊的时间,不过战台枫才不管那么多,停妥车子带着「患者」下车来。
砰砰砰!
他死命敲着珍所玻璃门,里头一位长年保持木然神色的员工正专心打扫,准备待会儿开门营业,闻声,许久才冷淡的打开门锁,狠狠的让顶着臭脸的战台枫在门外枯等了大半天,而他一踏进诊所,一股寒意迎面袭来,叫人直打哆嗦。
「宫城医生在诊疗室。」那名员工像幽灵似的口吻说。
百般不愿的朝他点头示意后,战台枫熟稔的走了过去,推开门,平常老爱在众人面前摆一张冷脸,活脱脱像支冰柱的宫城耀二,此刻正摇头晃脑的跟着广播哼唱歌曲,见是战台枫大驾光临,还十分惬意的伸手挥舞,一副陶醉不已的模样,偏偏那张脸是怎么也不搭调的冷冽。
虚伪!明明就是个懒散成性的闷骚家伙,干么还老爱在饲主跟动物面前摆出凛然不可侵犯的专业模样,当心哪天西洋镜被拆穿,他这传说中的冷面兽医可就成了虚伪兽医。
战台枫不客气的伸出手指往音响电源一按,诊疗室随即一片宁静。
转过身来,宫城耀二一张脸寒气逼人,用冷调的口吻说着不符合形象的揶揄话语,「真是稀客,早上接到你的电话,还以为天下红雨了,大名鼎鼎的整形名医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兽医,受宠若惊唷。」
字字句句像一个萝卜一个坑似的精准镶嵌着,语调丝毫起伏都没有,像是从天而降的冰雹,只是敲得大地发出单调的叮咚响声,毫无旋律可言。
「警告你少啰唆。」战台枫瞪他一眼,跟着把怀中的纸盒交给他。
「怎么了?」顶着殭尸脸,他用手指拨拨气息微弱的小东西。
「我如果知道就可以亲自帮牠治疗。」战台枫没好气的说。
抬眼一扫,宫城耀二猛摇已被寒冰覆盖多年的脑袋,「你真是不称职的饲主,宠物伤风感冒也不会照料还一问三不知,枉你还是个医生。」
被错当兽医,他已经够闷了,这家伙有必要用这么冰冷的口吻调侃他吗?
「宫城耀二,我是整形医生,不是兽医,而且我也不是饲主。」战台枫一字一句清晰的澄清。
「所以还是请乖乖配合专业兽医的问诊。」宫城耀二反将他一军。
狠狠瞪他一眼,许久,战台枫没好气的答,「我什么都不知道,牠是我小邻居的宠物,她以为我能够治疗牠。」
看着他青白交杂的脸色,宫城耀二愣顿了半晌,随即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终年冰块像是顿时崩解了,「哈哈哈哈,难怪你脸这么臭,整形名医被当成兽医,了不起、了不起,哈哈……」
笑声实在刺耳,战台枫完全不想继续跟这个家伙哈拉下去,索性拉长了脸吩咐,「小栗就交给你照顾,警告你,千万不要让我收到病危通知,要不然……」
「且慢、且慢,不要这么开不起玩笑。」他赶紧阻止准备撒手离去的战台枫。
玩笑?这个向来欠缺幽默感的宫城还有脸说他开不起玩笑?
或许宫城以为自己是充满人性的,但在别人面前,他根本就是千年寒冰,来到诊所看诊的小动物哪一只,不是被他冻得浑身打冷颤,有的饲主还得穿上貂皮大衣御寒才有勇气走进动物诊所,这些他自己究竟知不知道啊!
「请问,你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战台枫极度不耐烦。
「你总要对牠的病情聊表关心,怎么可以把牠塞给我,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宫城耀二不改习惯的冷声告诫。
「牠是黄金鼠,我可以肯定牠没有隆乳整形的迫切需要,牠只需要一个口口声声强调专业的兽医救牠一命。」战台枫回以颜色的损他一回。
「可是你得拿出诚意来陪伴牠,不要把我们兽医当成收破铜烂铁的,给身为兽医的我一点人格的尊重,不会少你一块肉的。」
「那恰恰是你最缺乏也最不需要的。」厉声回道。
一不做二不休,宫城耀二也刁了起来,「总之本诊所即日起不接受宠物托养。」
「我会很乐意帮牠办理住院手续。」
「很不幸的本诊所目前病床已满。」
「那就请宫城医生尽快添购病床!」战台枫浑身凝聚着一股怨气。
「唔,真凶,台枫,在宠物面前不可以这么凶狠,要温和体贴一点,黄金鼠可没办法忍受你这种斯巴达人种的脾气。」宫城耀二心想,打雷也不过如此吧!
「啧,我斯巴达?!你还敢说我,真不知道谁被称为冷面兽医,拜托你以后开暖气好不好?你这里跟殡仪馆的冰柜有啥两样?」他轻啐一声。
「就说你不懂,动物就跟小孩子一样,需要适时的给予威信,这样牠们才不会放肆的毁了我的诊所,况且,我诊所再怎样严寒,都还治不了你的火气,怎么能说……」
见他还想长篇大论的瞎扯淡,战台枫赶紧出言阻止,「宫城耀二,你如果这么空闲还可以跟我哈拉闲聊,可不可以拜托你赶紧替这只性命垂危的黄金鼠诊治一番?」
「不用担心,一会儿打个针,保证马上生龙活虎。」说话时他依然面无表情。
「我不需要牠变成龙,也不需要牠变成虎,我只希望牠尽快恢复黄金鼠该有的模样。」战台枫无奈的捏捏眉心。
他现在只希望宫城闭嘴诊治小栗,好让他能够赶快把牠送回小丽身边,对于宫城的话匣子,他只能说真的是无福消受。
「那好吧,等我一分钟。」
「先去找个家伙把你的水果扛下车,如果我的椅垫有丝毫凹陷损伤,我会把账单寄到贵诊所来。」
「庸俗呀庸俗,兜兜扯扯又是钱……」
「住口--快替牠治疗,你这庸医。」战台枫再也受不了的大吼,头更疼了。
他真的要被宫城耀二这个蠢冰块气死,若不是杀人得偿命,他真想一刀让这家伙去跟阎王哈啦。
第二章
星期六的下午,阳光黄橙橙的一片几乎让人睁不开双眼,一扫连日来的霪雨霏霏,嗅一嗅,空气中隐约浮着干爽的阳光味道。
为了只黄金鼠,战台枫被宫城耀二狠狠的刁了三天,明知道他很不喜欢踩进他那天寒地冻的动物诊所,还存心跟他作对,不但不接受黄金鼠小栗的住院申请,更逼迫他得当起临时保母,除了要细心照料,并且得天天带牠回诊,气煞人也。
幸好小粟的恢复状况良好,配合度也不错,瞧,现在正欢天喜地的在被宫城耀二敲竹杠高价贩售的笼子里,依着运动胶轮愉快有力的奔跑着。
贵,真他妈的贵!小不拉几的一个笼子竟然讹诈了他六千块,宫城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一路上战台枫禁不住满口嘀咕,幸亏小栗还算喜欢这笼子,要不然他一定狠狠的把笼子砸在宫城脸上。
「小栗,别跑了,我知道妳要回到主人身边很高兴。」战台枫对着小东西轻声说。
经过这几天的感情培养,他已可以敛去暴戾,轻声细语的对着黄金鼠说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只怕哪天山丹迭看到,会从椅子上掉下跌个狗吃屎。
不过,一想到可以把健康的小栗交到小丽手中,一股无以名状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嘴角不自觉的牵引出一道弧度,被讹诈的不快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回到居住的公寓六楼,电梯门一打开,战台枫被散布的家具阻挡了去路,而他却意外的没发火,只是小心翼翼的拎着小栗的笼子,十分谨慎的走出电梯。
「哇,不会是来到福德坑吧?」跳呀跳的闪避这些家具。
他满心的纳闷,是小丽家更换家具吗?不过,这些家具也未免太陈旧了点,根本不像是新买的。
「说不定是为了小栗的康复归来,所以特地更换家具,让家里有一番新气象。」虽然有点大费周章,不过他觉得这是比较有可能的说法。
而看见老家,笼里的小栗奔跑得更快了,整个笼子像是要被肢解似的剧烈震荡,难掩兴奋。
「小栗,安静点,我知道妳很想家,我这就去按门铃,OK?」安抚了热情的黄金鼠,战台枫十分艰困的跨过这一堆家具,好不容易走到对门,按下门铃。
门铃突然高唱起来: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惹得他一阵莞尔:心想,定是小丽的爸妈为了这宝贝女儿,特地更换的,真是标准的现代孝女双亲。
门里头一阵啪拉啪拉的拖鞋声接近,铁门一开,一个长发略显凌乱,身穿T恤、短裤,满头大汗的狼狈女孩出现眼前。
解岚,一个单纯、浪漫带点傻气的插画家,脾气勉勉强强过得去。
战台枫知道这不是小丽的妈妈,瞧她,眼睛都还没打开,嘟着嘴、指着外头堆放的家具,劈头就是一串抱怨的话。
「陈先生,你们搬家公司的服务怎么这么差劲,我不是说到了要通知我,你们得帮我把家具搬进来,怎么全堆在门口就拍拍屁股走人,我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要怎么把这些东西扛进屋子……」说话之流畅,完全没有跳针之虞。
「咳,请问……」战台枫趁着她换气之际,赶紧出声。
解岚猛然停住话,抬起头一扫,四目交会的瞬间,空气中啪嗒的激出一道无形的闪光,两人彷佛被一股电流窜过似的,骇然定住。
以战台枫的专业角度来看,眼前这是一张极为细致匀称的脸孔,巴掌脸搭配小小的五官,粉颊、俏鼻、菱角嘴,小而圆的眼珠子明亮有神,唔,尤其是那张菱角嘴,听说这种嘴巴不但伶牙俐齿,而且最会接吻了。
解岚同样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唔,发量、长度适中的头发一派潇洒的垂在额前,五官俊俏有型,身穿同款的铁灰色衬衫、西裤,领带处于「公休状态」,所以此刻他的衬衫衣扣是十分随性的敞开,脚下踩着价值不菲的皮鞋,看起来全身比例完美,挺适合拿来当作画的题材,怎么看都不像是搬家工人。
战台枫首先收回目光,「请问小丽在吗?」
她依然打量着她,心中暗忖,瞧他穿得这般光鲜体面,谁知登门前来寻人是不是只是借口,万一见她单身女子……这、这不会是歹徒作案的新手法吧?脑中闪过无数独居女孩的安全守则,心中警铃大作,解岚决定安全第一。
「我不是小丽。」作势就要关门。
拜托,当他是坏人啊!战台枫抢先伸手阻挡铁门,「我眼没瞎,当然知道妳不是,所以请问妳,她在吗?」他捺着性子说。
他觉得近日自己的修为实在可称为上乘,竟然能够这么有耐心的活着,堪称是空前绝后的大转变,一方面为这陌生丫头感到庆幸,另一方面也暗自佩服起自己来。
扳着动弹不得的门,解岚畏缩的躲在门后,「你、你找小丽做啥?」
「我要还她这个小东西。」他把笼子提到面前。
「唔,那是什么?」前一秒还怀着畏惧,下一秒她又满心好奇的看着笼子。
「小丽的黄金鼠。」
登时,她飙高音频,「啥,你说啥?」杏眼圆瞪。
奇怪,他发音有那么不标准吗?
「黄金鼠,仓鼠的一种。」战台枫带着勉强的微笑说。
……鼠!黄、金、鼠--
隐约一道闪电自天边劈来,精准的击上解岚的心坎,击得她满脸黑线。
「啊--」一记凄厉的尖叫,足以震破众人耳膜,「拿开,快拿开!我要把你驱逐出境!」
花容失色的她惊天动地的大声嚷嚷起来,转身抄起堆放一旁的画架,拚命的驱赶着战台枫跟他手里的黄金鼠。
该死的老鼠,她解岚从小即便不是胆大包天,但也绝不是个胆小鬼,可是,人总是有那么一个要不得的死穴,而她的死穴就是鼠字辈的小家伙,严重到她可以说是闻鼠色变。
「小姐,妳冷静一点好不好?」战台枫捂着耳朵沉声喝止。
「走开,快走开!我郑重警告你喔,你若是敢带着黄金鼠再跨进一步,我、我就、我就……」
糟糕,她一紧张就会词穷,冷不防看见一旁墙上守望相助的看板,解岚强作镇定的嚷,「我就报警!」说完还浑身打着哆嗦,显见她有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