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了,小魏。」姬秀和苦笑,半是腼,半是觉得怪异。情书都是这样吗?一点也感觉不出其中有任何喜欢自己的讯息,生硬简单的几个字,倒像什么决斗的挑战书似的。
「不然,我陪你去!」魏霓远很有义气地拍拍胸脯,望着傅珑树,「阿树,你也一起来吧?」
一向对啥都兴趣缺缺的傅珑树没立刻回答,瞄着一脸兴奋的他,「还说你不喜欢欺负秀和?押着他一定要赴约,这还不算欺负吗?」
魏霓远义正词严地纠正他,「这是关心,关心!秀和第一次收到情书,我们是好朋友,当然要陪他去看看啊!」
「借口。」傅珑树轻嗤,沉郁墨眸对发出求救眼神的姬秀和一瞥,嘴角扯出一丝兴味,「我没兴趣陪你出面,不过我会远远站在你看得到我的地方,你就当我精神上与你同在吧。」
连稳重的阿树也跟着一起闹?
「我不想知道写信的是谁……」姬秀和还想做垂死挣扎,「小魏,你也该去给南宫老师检查了吧?今天就和我一起过去……」
「我好得很,不需要检查!」魏霓远紧抓着他,不让他逃掉,嘿嘿笑着,「别怕,有我和阿树陪你,就算学妹有三头六臂,我们也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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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五分钟就六点了。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古典灰铁立灯一盏盏亮了,照着空荡寂静的校园。
半小时前,傅珑树又发烧了,打电话通知傅家人后,他立刻被母亲带回家去;而十分钟前,魏霓远的经纪人也亲自来接他,因为场地另外找到了,要他回去走秀。
此时,留下姬秀和待在后校门旁的艺能科教室外,坐立难安。
不如就走人吧?
既然带头起哄的小魏都不在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他是赞同不该糟蹋人家的心意,但对方是完全不认识的人,怎么做才不会糟蹋人家的心意?万一对方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他该怎么办?
理智告诉他最好现在就走,双脚却不肯移动。处于两位出色的好友之间,他不如魏霓远的明朗耀眼,也没傅珑树的博学聪颖,从没想过会有女孩子注意自己,这封情书小小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他取出淡黄色信封,再次阅读那短短的十个字。字体很漂亮,行笔的线条流畅俐落,显然对方在写信约他出来时,没有丝毫犹豫……
他对自己的胡思乱想哑然失笑,就这么几个字,他也能想得这么多?
毕竟是有点期待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他认识的异性仅止于同班的女同学,大家平日相处愉快,他不觉得有谁会对他有超出友谊的感情。
那么是其它班级的女孩了?换言之,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总觉得难以相信啊。在没有和他相处过的情况下,对方是如何对他产生好感?只凭几眼的印象就喜欢上对方,总觉得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他正想得出神,忽闻艺能科教室的走廊那端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他立刻将情书揣回口袋里,屏息望着一道身影从走廊那端走过来,隔了一段距离便停步,清脆的女孩声音响起……
「你是姬秀和?」
写信的就是她?姬秀和心脏怦怦而跳,脸上发烫,「我是。」
她站的位置正好被阴影遮住,看不见她容颜,只见她穿著墨绿色外套和及膝墨绿百褶裙,黑袜黑鞋,这代表她是高中部的学生,而她外套上烫金的横杠有三条……是学姊?
女孩又问:「你是姬氏一族的人,没错吧?」分明是动听的嗓音,却冰冷而没有感情。
姬秀和一楞,不由自主地点头,「是啊。」她约他出来,就为了问这个?
女孩又走了两步,晕黄灯光映照出她袅娜身形,一张瓜子脸小巧姣好,秀雅清灵,宛如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时竟令他失神了。
女孩缓缓举起左手,洁白的掌心中开始聚拢丝丝电气,啪啪作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知道被闪电劈中是什么感觉吗?」掌心幻化出一团紫电,娇喝一声:「去!」手掌拍出,紫电迅捷朝他射去。
姬秀和大惊,迅速往旁窜开,紫电击落于他站过的地方,将水泥地劈焦了一大块,教他傻了眼。
好强!这么轻易就能使用雷电,她的法力和女使不相上下!
若被她的闪电劈中,必死无疑!
「姬家的人只会逃吗?」女孩轻蔑冷笑,灼亮黑眸闪着强烈的憎恨,「真让我失望。」
姬秀和微怔。这女孩……不太对劲。
她的法力异常强劲,而且隐隐带有邪气,加上女性本就属于阴阳二元中的阴,两者加起来,就成了不祥的根基,很容易走上歧途。
来不及多想,第二道闪电又劈了过来,他连忙避开,叫道:「等等!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你姓姬,没错吧?」白嫩掌心第三度孕出灿烂紫电,「只要姓姬,就是我的敌人!」
放学后的校内空无一人,后校门和学生宿舍又距离遥远,尽管闪电劈坏花木的声响不小,就是没半个人被引来。
姬秀和狼狈地东逃西窜,头一次体会到「迅如闪电」的形容究竟有多快。一个闪避不及,紫电擦破了他右边裤管,他右膝剧痛,跪倒在地,眼看再也无法闪躲,他猛地扯下颈上项链,剔透如水晶的项链坠子对准紫电……
掌中一阵炽热,坠子吸收了闪电,却因能量负荷过大而碎裂,碎片飞散一地,他也被强大的力量推得摔进花丛。
「据说猫族的贝烸矿石不但能辟邪,还能吸收法术,看来倒是不假。」女孩从容地走近,俯视着倒地的他,森冷微笑,「就我所知,这种东西贵得很,你应该买不起第二块吧?」
姬秀和冷汗涔涔,见她举起手掌又要出击,忙道:「慢着,你为什么要对付姬家的人?我们和你有仇吗?」
「当然有!你们的女使诬陷我爸爸用邪术害人,我绝不原谅你们!」她高高举起手掌,咬牙道:「我要打到你爬不起来,对我求饶认输!否则我……」
「我认输了。」
第二章
女孩一呆,「什么?」
「我认输了、我向你求饶,你可以停手了吧?」姬秀和喘口气,举手作投降状,「你很厉害,我打不过你,只好认输了。你总不会要杀了我才肯罢休吧?」
她结结实实愣了五秒,红嫩樱唇朝下一撇,「你怎么这么没骨气啊?」
要有骨气,恐怕就被她打死了。
姬秀和只能苦笑,一手压著伤处,「你说,我们的女使诬陷你父亲?」
「十年前,你们的女使来找我爸爸,说他使用邪术,欺骗民众……」女孩眼眶一红,「他不是坏人,他是个好爸爸,一直很疼我!他被你们逼得自杀,我妈妈哭了好久,邻居都说我们是坏人,别说你不知道这件事!」
「十年前我才六岁而已,确实是不知道啊。」好冤啊,原来生平第一封情书根本不是情书,是挑战书兼催命符啊。
女孩又是一愣。
他继续解释,「而且,不是每个姓姬的人都会法术,像我学习法术也才一年多,而且我很弱,不会什么攻击法术,连防御都很慢,你法力这么强,差点把我杀死了呢。」
意思是——她找错人报仇了?
她愣愣看他压著腿止血,虽还对著她温颜浅笑,眼神却流露出疼痛之色。
对了,若是会法术的人,对她的凌厉攻势就算无法反击,也该有所防御才对,他却一味地逃,似乎什么也不会。
歉意油然而生,她的态度却不肯软化,「反正你们姓姬的都不是好人!」
「是,我不是好人。」好痛啊,血流个不停,得快点处理才行。
姬秀和咬牙忍痛,右手用力按住伤口,试著站起,左手忽被一扯,却是女孩拉他站了起来。
他一怔,但伤处疼痛入骨,一个重心不稳,竟往她身上倒了过去,两人摔成一堆,正好压在一片矮树丛上。
「你做什么?!」女孩俏脸一红,怒瞪著压在自己身上的他。
他连忙滚到一边,「对不起。」她好软……不对,现在不该想这个。这女孩给他的感觉,真的不太对。
「你再乱来,我真的会劈死你!」可恶,她是来报仇的啊!
见他神色痛苦,伤处不断渗出血来,她一咬牙,取出手帕,用力压在他伤口上止血,烦躁地道:「笨蛋,你不会法术,干嘛不早点说?万一真让我杀了怎么办?」
「你没给我机会说啊。」姬秀和苦笑。是哪儿不对呢?
以高三的年纪而言,她娇小了点,但神态、语气跟一般高中女生差不多,坚决复仇的神情让他很有压迫感,而制服……对了,是她的制服!
外套、鞋袜都没问题,但三年前学校稍微改过了百褶裙的款式,绣线也改用深蓝色,在裙摆处绣了精致的花纹,此刻她跪在他身旁,他看得分明,她的裙子绣线是绿色,裙摆也没有花纹,是旧式的百褶裙。
不,不只这样,还有某些地方不对劲……
「你们姬家不是人人都会法术吗?」女孩哼著,「外面把你们传得无所不能,连九玉公会都敬你们三分,怎么你这么菜?」
「有天分的人当然生来就会,没天分的人就得修练,修练还不一定练得成,不是人人都会的。」
「你应该属於没天分的那一种吧?」她不客气地嘲弄。
「大概是吧。」他不以为忤,拉高裤管,以便她包扎。「我原本什么也不会,两年前某天上足球课的时候被人绊倒,撞到球门,因而脑震荡,才开始对这些事物有感应,後来才正式拜师学习。」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他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她冷冷瞧著他略带孩子气的笑颜。被她讥嘲,还笑得这么高兴?
「没……没什么。」她好凶啊。姬秀和唇畔的笑尴尬顿住。
「看你这副德行,你们的女使八成没什么了不起。」
「不是这样的。」他温言解释,「我们族里的男人因为不可能担任女使,即使有灵力,通常也不会去修练,所以族里的女人都比较强,而女使当然是我们全族最强的人——」
「换言之,你是差劲的姬家男人中最差劲的一个?」
她不但凶,而且说话好刻薄,偏又字字一针见血,说得他无言以对,只能难堪地点头,「虽然南宫老师说我资质不错,可是我做什么都比人家慢,法术的学习也慢——」
「连讲话也慢。」慢得她都听不下去了。她将手帕绑好结,放下他的裤管。
「谢谢。」他取出面纸,让她擦拭手上的血迹。她冷锐的眼神看得他不自在,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再次重复,「谢谢。」
她蹙起了纤匀的眉,瞪著他低头清理身上的凌乱。
这人是什么个性?她伤了他,他全无怨怼之意,一直保持著笑容,末了还跟她道谢?
不过,他笑起来倒是挺好看的,温吞的笑颜,仿佛不知生气为何物,不管她如何尖酸讽刺,他总是用一双弯弯笑眼对著她,倒让她觉得自己在欺负他。
她对姬家人的气仍没有消,却无法再对这个温和的男孩疾言厉色,哼道:「好吧,我就放过你,直接去找你们的女使。她在哪里?」
「她……」她若与女使正面冲突,後果不堪设想。说个小谎吧。
姬秀和心虚低头,「她去日本了,参加一个关於超自然现象的大型研讨会,可能要一个月才会回来。」
「那么久?」她不耐地擦腰,沉吟片刻,霍然起身,「替我转告你们女使,总有一天,我刁念萸会打得她一败涂地,替我爸妈出一口气!」转身要走,脚步顿了下,匆匆瞥他一眼。
「你……记得去看医生,处里一下伤口。」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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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她说,她姓刁。
在他记忆中,六岁那年,族里发生过一件大事,当时事情闹得很大,还有记者来山里采访,详情他不记得了,只记得与女使对立的人,拥有「刁」这个很特别的姓氏。
女使除了为民间驱除妖邪,也会接受民众或公会委托,去调查假借神灵之名招摇撞骗的神棍。听那女孩的口气,莫非当年是女使误会了她父亲,逼得对方羞愤自杀?
隔天下了课,姬秀和一头钻进图书馆的书报室,将十年前报纸的微缩胶卷一卷卷找出来,很快便找到相关新闻——
……天擎教派,创立者刁湖盛自封为教主,信众达上千人,每年收受献金数亿元……信徒指控,刁湖盛强逼信众捐献,并以邪术控制女性信众,诈财骗色……警方邀请亚洲区最大超自然研究组织九玉公会,与姬族女使加入调查。警方表示,超自然说法只供参考,警方仍会凭科学方式办案……
信众指控,刁氏夫妻利用幼童进行邪术实验,行径残酷,令人发指……刁湖盛遭判刑确定,其妻因罪证不足,不予起诉……刁湖盛在狱中上吊自杀,公会副会长也在晚间暴毙,公会人士指出,副会长乃是遭到咒杀,施术者……
报导中屡屡提到「邪术」两字,令姬秀和皱眉。
他在族内藏书室看过关於邪术的记载,邪术之所以被视为「邪」,是因为施术者为了一己私愿,以人力强行扭转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这在灵能界是绝对被禁止的,即使施术者没受到法律制裁,公会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各大报的报导内容相差不多,都指出刁湖盛以宗教之名诈财骗色,其妻也参与其中,他们的女儿被提及的部分却不多。
……刁氏夫妻育有一女,体弱多病,因家庭变故而加重病情,已向就读的学校请假,在家休养……在丈夫判刑确定後,刁母全天在医院陪伴女儿,但病情并没有好转……该女转入医院,情况危急……
报导附了一帧那女孩的照片,是母亲带著女儿从医院出院返家的照片。显然因为刁氏夫妻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记者故意清楚拍到了母女两人容貌。
看到照片中人,姬秀和顿时愣住。
她……十年前是那副模样?那她现在……怎会是这样?
这种事医学绝对办不到,除非,她母亲确实使用了被禁止的法术,这也就能解释她为何有那般强悍的力量。
可她是她的亲生女儿啊!什么样的母亲会把邪术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