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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爱急急如律令 page 10 作者:橘千奈

  见南宫璟神色一冷,他才发现自己误触了老师生平最大的憾事,愧疚地别开眼,但仍是不肯让步。

  老师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么说是冒犯了,只是希望他能了解,毕竟他也有过相似的遭遇,这份无法割舍的情感、迫切地想要保护对方的心情,真有如此难以理解吗?

  她谁也没害,为什么一定要断绝她的生路?

  「你入魔了,秀和。」南宫璟语音始终淡淡的,即使眼底燃起怒火,也是两簇冰似的火焰。他右手掐起法印,「你不是在救她,是在延长她受苦的时间。让开吧,只要几秒钟就结束——」

  「关键在施术者身上吗?」佟星年忽然插口,「找到施术者,就能将她从这个躯壳解放出来?」

  有人站在他这边!姬秀和精神一振,「不一定能,但如果能找到当时使用的法器,会有很大的帮助!」

  南宫璟皱眉,「星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知道,但秀和说得也对,比起让一个无恶不作的恶徒留在人世,我更希望一个善良的灵魂有机会重生。这也许不是最正确的做法,却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佟星年望著始终没说话的女孩,「她如果是恶灵,应该不会对想收服她的人客气吧?」

  真是恶灵,反抗会更激烈才是,可瞧她瑟缩在姬秀和身後的模样,惶惑惊恐,分明是个迷失方向的孩子啊。

  「时间不多。」青莲简洁地道,冷淡的脸色没有丝毫温情。

  佟星年微笑,「你也赞成吗?所以是三对一……不,是四对一。」他望了刁念萸一眼,投以温和鼓励的眼神,又望向默然不语的南宫璟,「璟,你不会这么不讲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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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善良的灵魂吗?即使生前是善良的,如今成了以邪术复活的恶魔娃娃,灵魂的本质难道不会有所改变?

  刁念萸失神地坐在车後座,瞥见前座的白袍衣角,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这人说得对,她是很痛苦,知道自己早已死去的真相,心像掉入阒暗的空间,空空洞洞,拚命想记起生前发生过什么,可只有残破的记忆不断啃噬著,教她痛彻心扉,却又无路可逃。

  「过了下个十字路口右转,可以抄近路。」姬秀和提醒开车的佟星年,看著身畔苍白失神的她,神色转柔,轻握住她的手。「快到你家了,你……」手猛地被她甩开。

  「傅珑树会昏倒,是因为太接近我吧?」她撇过脸,容颜半掩入幽暗的角落,仿佛随时会遁入夜色消失。「你最好别再靠近我。」

  「他这几天原本就不太舒眼,而且只和你接触了一小段时间,应该与你无关。」车内空间狭小,有任何举动,就像被其他人盯著看似的,因此他不再有所动作,仅以目光小心守著她。

  「你应该很清楚镜俑之术吧?但我对这法术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我是自愿的。」她握紧的拳微微发颤,「能告诉我细节吗?」

  让她知道,也许有助於彻底破解法术。姬秀和尽量说得委婉,「这法术以人当牺牲品,施术者会告知被利用者施行咒术的目的,同意之後才进行,所以被利用者一旦藉由陶俑复活,就会毫无迟疑地照被设定的目的去做。被利用者付出生命,施术者虽然能活下来,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法术的条件非常苛刻。」

  「目的就是你们姬家人吧?我一开始找上你,就是要对付你们姬家的女使。」母亲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但後来你就没再提起这件事了。咒术一旦完成,就像被设定好的路线,不可能逆转或脱轨,但你却没有贯彻到底,最大的可能是,你有你自己的目标,才能扭转咒术的方向。」

  「我的目标?」

  「或者该说是心愿、意志。」他小心地挪近她,「我的推论是——这个心愿才是你真正的目标,但你在施术时并未自觉,所以你同意进行咒术,咒术也成功了,你却没有照你母亲设定的方向走,而是设法去完成你真正想做的事。只要你想起这个心愿,也许就能摆脱这个咒术。」

  「我不懂……」她茫然喃语,「妈妈一直想向欺负我们的人复仇,我怕她拿别人来当邪术的牺牲品,才告诉她可以使用我的身体……我那时已经快死了,还会有什么心愿?」

  「一定有的,仔细想想,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也许我是希望你杀死我,才去找你吧?」她的心仍在痛,为什么呢?这具虚假的躯体分明没有心啊,「爸妈用邪术害人,我们一家人落到这种下场,不是罪有应得吗?我可能是後悔答应妈妈做这种事,希望找人终止这邪术——」

  「若是这样,你可以去找女使,而不是找我啊!」他情急地握住她的手,「每次除灵,你都抢先挡在我身前,这样的你,不可能只想到这么消极的方式!」

  「我不知道……」她茫然喃语。

  「仔细想!」他强迫地抓住她肩头,「既然你还记得你是自愿的,相关的事情应该也会记得,仔细想!你答应你母亲时,心里在想什么——」

  「镜俑对生前的记忆很少,你这样逼她,只是让她更痛苦。」南宫璟淡淡开口,从後照镜里看著後座的两人。

  不逼她,难道要眼睁睁看著她魂飞魄散?

  姬秀和咬牙,心痛地低唤:「念萸?」

  她神情幽渺,空茫的眼瞳里没有他,仿佛灵魂已脱离这具躯壳。

  车子忽然煞停,佟星年道:「到了。」

  第七章

  下了车,刁念萸迟缓地望著小巷内的房屋。残缺的记忆还保留了对生长环境的印象,但也仅止於记得地址,对这条多数人家灯光已暗的小巷,陌生的感觉大过於熟悉。

  佟星年按门牌号码找到目的地,屋内还亮著灯,有个年轻女人在看电视。他回头看刁念萸,「是这里吗?」却见她蹒跚地往巷内走。

  「念萸?你要去哪里?」姬秀和立即跟上她。

  「有人在唱歌。」歌声从巷底传出,是女人的声音,模糊难辨,却使她心跳加速,直觉地往歌声来源走去。

  巷底的人家窗口都是暗的,屋外另行搭建了小屋。

  她停在小屋外,屏息注视著里头。有盏小灯微弱发亮,一个佝偻女人背对著门,灰白发丝披散著,幽幽的歌声随陈腐的味道一起传出,凄迷诡异。

  她身边有个老妇人,一面整理凌乱的物品,一面唠叨——

  「别再唱了,像鬼哭似的,半夜听起来多可怕,你知道吗?邻居们已经不耐烦了,大家好心让你住在这里,你要懂得感恩啊……」察觉有人,老妇人诧异地看向屋外,「你们是谁?」

  「她是谁?」察觉刁念萸在发颤,姬秀和搂住她,盯著那个仍在唱歌的女人,约略明白他们已找到了今晚前来的目的。

  「她?」老妇人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她是我们的邻居,以前和她先生自创教派,被揭发是邪教,当年新闻闹得可大呢。後来她先生死在牢里,她女儿也病死了,没多久她就发疯了,大家可怜她,让她留在这里,平常接济她一点衣服、食物。唉,造孽啊……」

  老妇人摇头叹息,眯眼看著刁念萸,越看越眼熟,「你这女孩……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你不是死了吗?!」认出十年不曾再见过的相貌,她惊吓万分,「鬼!有鬼啊!」

  老妇人连滚带爬地逃离小屋,而屋内的女人仍在唱歌,似乎完全没察觉身边的变化。

  「发疯吗?」南宫璟注视著歌声不断的女人,若有所思,「她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余生吧?」即使保住性命,下半辈子却都如废人一般了。

  母亲发疯了?刁念萸喉头梗塞,迟疑地唤:「妈妈?」

  歌声停了,女人缓慢地回过头,布满皱纹的脸像有六十岁了,但眉梢眼角仍是记忆中的轮廓,浑浊空洞的眼眸瞧著她,「事情办好了吗?」

  事情?是指杀死姬家女使、九玉公会成员吗?刁念萸不由自主地颤抖,「我没有那样做,我不想杀人……」

  「你死了,连我的最後一面都没有见,就这样死了。」刁母向空中伸出手,仿佛那儿悬著什么,痴迷地喃语。

  「他们说我们用邪术害死人,如果我们能用邪术,为什么你逃不出来,只能在牢里上吊?他们说我们用邪术,我就用给他们看啊!」低低笑了,凄厉的笑声在夜里宛若枭鸣,「我们的女儿病了,病得快死了,所以我杀了她,再用邪术让她复活,让她替我们报仇……」

  母亲杀了她?真是母亲杀了她?

  「不……」刁念萸脸上血色褪尽,心脏像瞬间被人狠狠劈开两半,痛得说不出话。

  「别听她说话!」姬秀和心痛地掩住她的双耳,怒视著刁母,「你到底在想什么?她是你女儿啊!她说你可以把她的身体拿去用,你就真的拿她去当邪术的牺牲品?!你算什么母亲?!不只你丈夫该被关进牢里,你也应该——」

  察觉怀里的娇躯抖如落叶,他咬牙忍住斥责,只想快点带她离开,「把当时用过的法器交出来!」

  「杀死他们,乖孩子,你要杀死他们……」刁母又轻轻地哼起歌来。

  「为什么剪掉她的头发?」南宫璟冷冷开口,「镜俑之术不需要剪掉牺牲品的头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头发末端还染了血,是你自己的血吧?你还动了什么手脚?」

  见姬秀和惊诧地望著自己,南宫璟肯定地颔首。他检视过镜亭底下的躯体,女孩的头发有一边被削去,末端均匀地染上血迹,明显是有意的布置,看不出居心为何,想来也不是什么正面的目的。

  但不管他们怎么追问,刁母只是哼唱著。

  「为什么要这样做?」刁念萸恍惚地看著母亲,「用邪术是不对的,我们已经因此家破人亡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做这种事?如果我们真是被冤枉的,用邪术不就更洗不清冤屈吗?」

  「既然知道她使用邪术,你还自愿当牺牲品,助纣为虐?」就因为这一点,南宫璟始终无法对她付出同情。

  「因为那是我唯一能做的啊。」她凄然而笑,挣脱了姬秀和,走到母亲面前,「生前的事,我几乎全忘了,只记得你和爸爸永远都好忙,永远都没时间陪我。我不怪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回头看我一眼,在你们永远忙不完的事情之间,有个能容纳我的缝隙。」她微微咬唇,「你爱我吗,妈妈?」

  刁母仍在哼唱,眼神空洞,仿佛她近在咫尺的心碎容颜不存在,那卑微乞求的神情也不存在。

  「我想你不爱我吧。」如果母亲能给予肯定的答案,即使是发疯後的胡言乱语,她也心满意足啊。

  她悲哀地微笑,「你不爱我,但我爱你们,即使你们真的用邪术害人,你们还是我父母,所以……」意识逐渐模糊,仿佛飘回十年前施术的那天,「如果你希望我这样做,我答应你。如果你要使用任何法术,请把我的身体拿去,别再伤害那些孩子了……」

  母亲的容颜忽然飘远了,她伸出手,努力把那天没说出口的话讲完——

  「我爱你,妈妈,希望你不再有痛苦,幸福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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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了,不再有复仇,不再有寄生的陶俑,十年前早该安息的残破灵魂,就这样沉眠,坠入永恒的寂静。

  她累了,也尽力了,不再乞求永远得不到的关爱,不曾回眸看她的人,她已用了十几年去等待,不要连死後都还惦记著,她真的累了,到此为止吧……

  「……念萸?」

  游丝般的细声钻入刁念萸混沌的意识,揭开记忆一角,一双温柔的眼凝视著她……唯一回应她的,只有这双眼,在她开口之前,就发现她热切的渴望,夜夜伴著她,不曾离她而去。

  「……念萸?」

  如果是他,就能给予她想要的感情吗?

  「念萸?」姬秀和唤了无数声,法阵中央半透明的雾气终於有了动静,逐渐扩散抽长,凝聚成熟悉的少女身形,黑眸缓缓睁开,却是空洞无神。他又惊又喜,屏息轻问:「念萸?认得我吗?」

  记忆中温柔的眼,和面前这双担忧的眼重叠起来。她迟疑地开口:「……秀和?」

  四周都是玻璃架,摆著各式花草做的精致商品,似乎是家商店。

  「她醒了吗?」屋角的佟星年闻声回头,虽看不见法阵中央的幽魂,但从姬秀和欣喜若狂的模样,也知道险些魂飞魄散的女孩是保住了。他微笑道:「你守了她三天三夜,总算没白费。」

  三天三夜?她茫然注视著姬秀和抹上狂喜的温和面孔,眼眶旁有淡淡阴影,视线往下,发现自己飘浮在一轮五芒星的法阵中央。「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用法阵护住你,还加上安魂的咒语,才把你救回来。」她记起生前的愿望,与她母亲使用法术时的目的抵触,法术因而失效,魂魄从陶俑中解放出来,倘若他没及时护住她,恐怕已经失去她了。

  想握住她的手,伸出的手却穿过她几乎透明的身躯,提醒了他,她现在是真正形体无存地死去了。他心口微微痉挛,勉强浅笑,「我当然不会让你死。」

  「元神是暂时保住了。」南宫璟放下电话,瞥了法阵中模糊难辨的魂体一眼。「但被镜俑之术使用过的魂魄非常脆弱,一脱离陶俑,随时都可能消失,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尽快找一具躯体,让她复生。」

  南宫璟蹙眉,「你应该知道,公会禁止借尸还魂这种事——」

  「我是老师的弟子,又不是公会的成员,他们的规定管不到我。大不了以後他们不给我驱魔师的执照,我也不希罕。」他口气强硬,已经铁了心,不惜代价要保住她。

  南宫璟唇畔露出一抹赞赏的淡笑,语调却仍是冷冷的,「即使如此,要找适合她的躯体也不容易,灵魂的波长必须相同才行,能让她附身的,也许是女人,也许是男人,也许是七十岁的老人,也许是一只兔子,你想过这些事吗?」

  兔子?刁念萸闻言怔愣,不安地看著刚引导她出了法阵的姬秀和,他神情是欣慰的,似乎仍沉浸在她苏醒的喜悦之中,没听见南宫璟的话。

  「我们还有事要办,今晚不开店了,秀和,待会儿麻烦你关门。」凡事总预想最坏的结果,是他这位好友的优点,现在却成了缺点。佟星年无奈噙笑,摇头示意南宫璟别再泼冷水,两人一起离开。

  「我收拾一下,然後再出门。」姬秀和将物品归位,见刁念萸神情惶惑,微笑道:「南宫老师说的只是可能的情况,我当然不会找只兔子给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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