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楚夫的只是瞎扯了四句诗,你怎么知道指的一定是我?”为了保险起见,婉盈不想太早承认,万一那个叫楚夫的男人长得牛头马面或獐头鼠目,她岂不是毁了?
“今儿个外地来的客官并不多,女客就更少了。”店小二红着脸,颇不好意思地瞥向婉盈,“而相貌身材如姑娘这般登样的,更是少之又少。”
很好的理由,婉盈对他的解释简直就是满意极了。
“好吧,我承认我即是楚婉盈。”
“既是如此,姑娘里面请。”店小二的态度比刚才还要恭敬三分。
“干嘛?”她本能地警戒起来。
“难道你不想见见这位楚公子?”
原来他就在这儿?
怪了,她胸口在怦怦乱跳也!婉盈为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不安。不管怎么说,她离家仅短短的一天,笑天仇也还未给她休书,而她已经为一名从未谋面的男子心猿意马,这样似乎有些儿不守妇道。
店小二见她踌躇不前,追问了句:“莫非姑娘不敢去见楚公子?”
“我……”她天不怕地不怕,有何不敢的?可是……
“去嘛!去嘛!”众人开始起哄。
婉盈心一横,“见就见,我还怕他啊?”王法又没规定已婚妇人不可以会见其他男子。何况她现在很闲,不找点事做,怎么打发时日。
这卸月极楼是由两间室院打通合建而面,院与院、厢房与厢房之间,都用拱门连接,东西南北辟有四处温泉浴池,专提供给贵客使用。此刻酉戌初交,灯影绰约,加上温泉的氤氲之气,将整座彩楼晕染得如梦似的。
婉盈随着店小二绕过两处月牙泉,赫然发见已到了湖畔。往前二十尺余的湖中央搭着一间小木屋,四周迦可以跨越过去的木桥、竹板都没有,而屋子里头却隐然坐着一个人。
“喏!”店小二指着那人,“他就是楚夫,已经在那儿等侯姑娘多时了。”
婉盈猛咽了两口唾沫,集中目光想把那个人看个清楚,奈何小木屋内灯光幽暗,四面又密密实实地垂着纱缦,不仅长相,连身材也显得朦朦胧胧。
“他等那么久,一定等得很累了,你叫他一声,就说我来了。”
“他知道你来了。”
“那他还不过来见我?”
“他希望你过去见他。。”
开玩笑,她怎么去见他?这湖水至少有三、四十尺深,只怕她还没走到对岸,就已经溺水而亡了。
“我不会轻功,过不去。”追女孩子还那么,不见拉倒。
“小的可以助姑娘一臂之力。”店小二的声音很低,也很客气,但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婉盈由上至下,再由下至上地打量他一回又一回。坦白说,她这辈子很少瞧不起人,可这次她真的忍不住露出十分不礼貌的鄙夷之色。谁教他不自量力,五尽不到的身材,怎么助她一臂之力?即使她踩着他的头都过不去。“我说小二哥,人生虽然无法事事称心,但也没必要为了一锭金元宝寻短。如果你真的缺钱缺得很厉害,我这儿还有几张银票,你先拿去应急。”
哇!他真会轻功也!可怕的风陵渡,骇人的卸月黟楼,连小小一名客栈的跑堂都深藏不露,那其他人呢?
婉盈觉得自己命在旦夕,祸福难测。万一待会儿他不再助她“一臂之力”送她回岸上怎么办?难道老死在那小木屋里吗?
这下可玩完了,恋情未谱先过险,这个叫楚夫的包准比他更恐怖好几十倍。
“小二哥,我可不可以不过去?”她打退堂鼓。
“我把身上的银两都给你。”
“太少了。”
“不够我回家再拿。”
“到了。”店小二将婉盈安放在栏杆旁,朝里头那人深深地一揖方转身离去。
“喂,等……”讨厌!跑——不,飞那么快干嘛?
婉盈倚栏而立,愕然望着屋里的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在她心中翻腾。灼热而汹涌。
刹那间,她已然知道他是谁!
第九章
她不要见他!好不容易暂时忘却的情愁再摩袭上心头。
婉盈凄楚地咬咬牙,返身跃入水中。
“婉盈!”’一条白绢倏忽奔至,在她临要入水的当口紧紧缠住她的纤腰,一举将她拉回栏杆。
笑天仇狂奔而至,焦灼地拥她入怀。“你宁可一死也不愿见我,为什么?”
她呆住了,眸中泪光莹莹。在他强壮的怀抱中,婉盈只觉苦寒和战栗。
“我以为这样对你、我和棠儿姊姊都好。”她低语。
“傻瓜!”笑天仇抱起她走进小木屋。
屋内一张竹桌,两张竹椅,几个柜子错落的置于墙角,再往里边一点,则是一张铺着碎花床褥的竹床。此外,每一扇窗上都紧着丝巾及五彩锦缎,在微风中轻扬着。
红烛已燃去了一大半,在三、四盆盛开的粉嫩花儿之间摇映。
婉盈躺在床上,圆睁着秀目,看他轻抚自己手腕上那道伤痕,她的脸更青白也更无助。
笑天仇拭去她原先敷上的药膏,为她吸去残留的污血。
“你是不是习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她话中有浓浓的醋意。这不是聪明女子应该问的,须知光是“嫉妒”就已经犯了七出之罪,她还离家出走,并且打算跟某个未曾谋面的男子会面。
笑天仇拧着眉眼看向她,神色里有心疼、有责备、还有惊惧。
“你准备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说反了吧?是你死皮赖脸、阴魂不散的老跟着我,我几进折磨你来着?”婉盈想把手缩回,他却用劲握着,固执地为她擦药,撕开衣袖包扎住伤口,才把手“还”给她。“像我这么大方的妻子,你打着灯笼都打不到,还敢嫌!”
“你确实很大方。”笑天仇眉宇间难掩倦意,他已经两天一夜未曾合眼。“‘人家’才请你吃一顿饭,你就感激不尽的愿意冒险私会。”
“私会”?多难听的字眼。
“我哪有?那个“他”根本就是他!哪有人被耍了还要找藉口说明“上当”的原因,真是滑天下之大和瞎!
但不晓得为什么,他就是有一股气势,让人不知不觉的按照他的意思做。他是她的克星,看来她这辈子是在动难逃了。
“他?你怎么能确定叫楚夫就一定是个男人?”他故意逗她。
“我又不笨!哪有女孩子叫夫的?所谓夫即丈夫、夫君,那人——不,是你,你自称是姓楚的丈——”原来楚夫即是姓楚的丈夫?好家伙,又骗到她了。
“你是奸诈哦!”婉盈委实不能忍受每一次遇上他就吃瘪。虽然这次很明显的是她自己太好骗,但是她仍旧一肚子不开心。“我回去跟巢儿姊姊说,教她不要跟你好,让你两头落空,打一辈子光棍。”
“你找不到棠儿的。”
“为什么?你都回淮阳城了,难道她不回晚枫晓筑?”或者他们预备搬到别的地方去住?婉盈不敢问,怕要真是如此,她会伤心至死。
昨儿个她之所以连夜离开和亲王府,就是害怕面对这样的事实。
“随纪姑娘到了金陵去了。”笑天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布满了血丝。“今后要见她一面恐怕不容易了。”
原来纪飞燕返回金陵了,难怪婉盈到到处找不到她。
“是你送她去的?你真舍得将她孤零零的留在金陵?”
婉盈的每个问题都很杀风景,但她一定得先把笑天仇问倒,问得他哑口无言,深深觉得对不起她,否则他很快就会来跟自己算总帐。比如:为何不告而别?为何背着他私会陌生男子?
尽管这些举措皆是因他而起,但婉盈不认为他是个懂得自我检讨反省的人,最后的倒楣者仍是她。
笑天仇盯着她好半晌,突然伸出手指捏住她俏挺的鼻尖。
“你想趁四下无人,动用私刑?”她双手像打蚊子似的,拼命拍打他。
“如果我狠得下这个心的话,我在确很想好好修理你这爱胡思乱想又口不择言且到处惹是生非,让我疲于奔命地帮你收拾善后的坏娘子。”
“恶人先告状!”婉盈终于打下他的手,却反被他擒住一双柔荑。“明明是你欺骗我在先,接着对不起我在后。”
“我可以解释。”
“我不要听!”横竖说到最后都是他有理,错的不是她爹就是她,有什么好听的?
“由不得你。”他轻轻使劲,婉盈立刻倒人他怀里,被迫仰望着他。
才一天一夜不见,他脸上已长出了会扎人的胡子,头发也有些凌乱,和他性格粗犷却倦意浓浓的厩庞交织出极为沧桑的气息,为什么?
在婉盈的印象里,笑天仇不戴面具的时候,一向予人俊逸潇洒的感觉,现在却……是了,他一定是因棠儿的离去才伤心成这样。
唉!无端地又惹自己难过,婉盈怀疑上一世自己是不是做了许多对不直他的事,这辈子才会到哪儿都碰见他,并且越来越有逃不出他手掌心的趋势。
“若你不怕浪费口水的话,就说吧。”
笑天仇盯着她的脸,许久才开口:“是你爹派朱永廉将我骗往西老树林,实际上,棠儿根本不在那儿。”
婉盈骇然一惊,凡事只要扯上她爹,准要惨兮兮。
“莫非他想跟你说些什么重大机密的事,所以不方便在府里谈?”她猜测。
“不!”他眼下重重的阴霾,令整张脸越发地阴郁。“他想杀我。”
“什么?!”婉盈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
笑天仇感受到她的不安,温柔地将她抱得更紧。
“那些土匪就是他花钱雇来的?”她以为她爹只是口头上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真下得了手,笑天仇充其量也不过是花了他一些银子,行为比较放荡、不检点而已,但他毕竟是他的女婿呀!
“他们不是土匪,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
“你之所以彻夜不归,是因为脱不了身?他们人多势众,你一定抵抗得好辛苦。”
婉盈盼心实在有够软,才几句话而已,她就已经快要跟他尽释前嫌了。
“我没有跟他们动手。”
“什么?”没动手还混那么外么久才回来?可恶!
笑天仇好笑发望着她忽阴忽晴的脸色,禁不住伸出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粉颊。
婉盈想躲,但怎么躲不开,只好由着他好长着厚茧的掌心轻裁着她的脸蛋。
“那些人以前曾经欠过我人情,所以不敢向我动手。所幸如此,我才有_足够的时间赶到古风眠,救出纪姑娘跟棠儿。”
古风眠是她爹耗费巨资兴建的别馆,纪飞燕和棠儿会被抓到那儿去,包准是她爹的主意。
这会儿,婉盈什么都明白了,她又误会他了,该死!满心的歉疚,令她难过得好想跳湖自杀算了。
“对不起。”她咬着下唇,涨红了脸,“你一定不肯原谅我。”
“嗯……”笑天仇深幽地目光瞅着她许久,“让我考虑考虑。”说完,他把婉盈的容颜捧至唇边,疯狂的吻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一般。
婉盈只觉呼吸急促,双颊红得发烫,理智被烧得丁点不剩。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芳菲香气,催情似的,将两颗心紧紧缠在一起。婉盈不再矜持,羞涩地伸出手缠住他的颈项,热情地回应他。
四周俱是浓情若渴的叹息,婉盈如凝脂般的肌肤透着粉红,是激越之后的妩媚。
他从没发觉她是如此的妖娆,不禁看得痴了。
婉盈羞赧地伸手想捂住他的眼睛,他却握住她的玉手,将它含在嘴里。
“说,说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他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带着温热的气息,教人不由得一颤。
婉盈疑惑了,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朱唇微启,怔怔地睇视着他。
“怎么?你不愿意?”
“我……”她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婉盈对这份感情着实没有把握。“我怕你不是那么真心的爱着我。”
“你还是不相信我?”他心一沉,身形忽然变得陌生而遥远。
“不,是我无法确定……”她虚弱地垂着头,泪水跟着滴落掌心。“无法确定,你是否想跟我厮守一辈子?”
“想得心都疼了。”他重新将她纳入怀中,缓缓躺在锦被上,与她交缠着。
婉盈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安安心心的随着他尽享欢愉,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 * *
“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笑天仇和婉盈甫自风陵渡回府,就被楚添啸挡在大门口。
“他没被那结杀手给‘做’了,当然就回来啦!”婉盈皱着鼻子觑向她爹,“爹,他是你的女婿,我的丈夫,你怎能派那些杀手对付他?”,
“胡说,我压根没雇请什么杀手到老树林去。”
“果然是你。”婉盈对她父亲真是失望透顶,这么老了,连撒谎的技术都没进步。“我又投提老树林,你怎么知道那些杀手藏在老树林?”
“是……朱永廉告诉我的。”
“又扯谎,朱永廉根本没去老树林,他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是我叫他去——”
“去哪儿呀?”婉盈紧盯着他,逼他招供。
“去城西的药铺,帮你娘卖冰片银耳,途经老树林的时候,不小心瞧见的。”嘿嘿!想引他上当?门都没有。
“城西的药铺离老树林有七、八里路,他可真闲,拐这么大弯去瞧热闹,难怪那些杀手杀不成天仇,还能捡到他落在地上的五万两银票。”
“他那五万两不是教这臭小子给抢了去?”连朱永廉那小三都敢骗他,太可恶了。
“天仇以一敌二十,哪有本事再去抢朱永廉?”婉盈故作神秘地扯着父亲的袖子,低声道:“爹,你可要小心提防朱永廉。”
“怎么着?”
“女儿听说,那群杀手抢走的银票都是由咱们钱庄开出去的,朱永廉非偷即盗,否则他哪来那些银票?”
“呃……是啊,爹回头教人查一查。”楚添啸搞不清楚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儿好似没啥正经,一会儿又神情严肃,态度庄重。“你前两天不是才留书出走,怎么今天又回来啦?”
“爹不高兴我回来?”
“高兴,你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舍得你为了一个又丑又坏的男人流浪在外?”楚添啸说话时,还不住地用不屑的眼色膘向笑天仇。
无奈笑天仇长得像一株大树,即便楚添啸瞪得眼睛快抽筋,只要他不想低头看,谁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跑到他前面,跳一下瞪一下吧?
“爹,别老是批评天仇,好歹他总是我的夫婿。”
“再也不是了。”自从翠霞楼无端倒闭,银狐赌坊“失金”惨重,接着又平白无故损失三百万两黄金之后。楚添啸就已经决定要把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丑女婿给扫地出门。
“你!”他指着笑天仇。
“我?”笑天仇一愕,没料到他会突然把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