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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为自己擅长的事努力得流血流汗,绝对不该像我这个样子……乔峻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枉费他以有一只灵活的手而自豪,没想到在生死存亡问还敢空手夺白刃的十只手指,此时竟连弯曲成适当弧度,力道均匀的敲击在琴键上都不可得,手指恍如各有各的主见,有的在跳探戈,有的却在打太极拳,看来可笑极了,更别谈到琴键因此而发出的“音乐”。
乔峻快气炸了!
“别急。”赵贝茹看得出他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但她并不是第一天教钢琴,初学者的心态她很能体会。 “第一次接触钢琴,能弹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就像是鼓励小朋友,在第一堂课时都会先聊一聊,以却除学生对钢琴的恐惧,她抓着他的手, “你的十指很修长,对于弹钢琴具有先天的优势,一般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乔峻很想打自己一巴掌出气,气自己为何会情急生智,在赵贝茹面前想了这个烂理由出来——他学什么钢琴嘛,都几岁了!
可是他的满腹怒火在她的纤纤细手端握之下,转瞬间又莫名的灭了,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之于他,恐怕已经是有生以来影响力最大的人。
乔峻啊乔峻,这个弱点你想不承认都不行喽!
尽管心里的声音对他如此大声疾呼,但是他始终认为这一切都是源于她对他的救命之恩,和自己对她的一点点好感罢了。
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只是他一时间还想不出两全其美,不伤害到赵贝茹的方法而已。他在心底强烈的警告自己,等到有好一点的方法,非得赶紧脱离现在的尴尬不可,他讨厌这种无法控制场面的状况。
第一次上课,乔峻就后悔得很想开口放弃学钢琴,奈何赵贝茹却兴致高昂的在第二天就主动为他安排了家教课程,让他想借口拒绝都不行。
不过人的耐性是有限的,何况是他,在几次受挫之后.他的火爆脾气再也控制不住,干脆一古脑儿的全发出来。
“不!我根本学不来,如果要我拿棍子揍人反而容易些。”乔峻素性不再遮遮掩掩,直说出心里的话,至于赵贝茹会怎么反应,他实在顾不得了。
“不要急,来,我们再试一次。”赵贝茹身为老师的教学耐性使她再次到意忽略他的火爆表现,试图握住他的手引导他敲击键盘正确的施力方式。
早已越过情绪顶点的他却冷冷的甩开她的手, “听下懂吗?我不想学了!直到现在我才不得不承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我这种粗人的作风不是你这般纤细柔开的女子所能导正的。”
一直对他所言不以为意的赵贝茹跟着沉默了,她开始明白对他使用一般的招数是没有效果的。
“怎么?对我感到害怕还是厌恶!”乔峻面对尴尬,虽是自我解嘲的语气,但仍表现出他对赵贝茹还是很在乎,才会让他开口变得如此困难。
“怪不得……”她摇摇头。“二姐她们直提醒我要防着你,说你是个……”
“说我什么?”他又露出流氓本性,开始恶声恶气。
“你好性急喔!”赵贝茹竟然轻启朱唇,愉快的笑了起来。“难怪学钢琴的挫折感会这么重。”
这女人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在他乔峻的怒目注视之下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二姐只说你是个很凶的人,不过我倒不认为。”赵贝茹凑近他,不仅为瞧个清楚,还对他顽皮的挤眉弄眼,没有丝毫的恐惧之意。
乔峻真是被她彻底打败,他不禁怀疑那几刀是否把他的威严也砍掉了?
“你皱眉的样子还是很好看!”她突然又冒出一句,惹得一向没人敢在他面前讨论他长相的乔峻也不由得脸红。
“别再说了!”他可不能再任她说下去。“总之我平常做的事和这种软绵绵的弹钢琴方式完全不同,就像要你展现出强大的气势一样的困难。”
经过一番聊天,他变得比较能放松了,口齿也恢复往常的伶俐,不过她的表情倒是严肃了起来。
“弹钢琴和做任何事情都一样,有它不同的面貌和弹法。”她显然不赞成他刚刚所说的。
他头一次发现她也有自己的个性,娴柔的美之外更添另一种令人着迷的气质。
“我对你的职业感到好奇。”她一向不是个多事的人,但她觉得有和他沟通一下的必要。“你刚刚说宁愿拿棍子揍人?”
乔峻心里一凉,知道她终于问及重点,虽然赵君吟为他留了面子,没和她说太多,但这一次显然掩不住他的身分了。
“你在当天看到那群少年追杀我时就该明白一切了。”
“是你先欺负人家?”
他满脸不赞同的说: “欺负?哼!我不过是教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罢了。”
“我就知道。”赵贝茹轻呼。 “之前我就猜你是个教育工作者,看你的结实身材,大概是训导主任或体育老师之类的吧?”
乔峻差点没暗笑到抽筋。可是莫名涌起的强烈自尊却又让他失去坦白的勇气。
“差不多。”他说得很小声,反正从某个角度来看,他确实是在劝对方改邪归正嘛!
“现在的学生的确不好教。”赵贝茹开始同情他。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你既然是个学生,就不能找借口逃避学习,就算是比较暴躁的人也有安详柔和的一面,例如你平时在我面前就表现得很好。”
当然好,因为我已经快憋得崩溃了!乔峻在心里诉苦。
但他就是无法对她大吼,只好回她一句, “反过来说,你自己又做得到吗?”
“虽然我只会弹钢琴,但钢琴并非如你所说,都是软绵绵的。”赵贝茹忽而换上严肃的口吻,端坐在她的宝贝钢琴前面,深吸一口气。
“你要做什么?”乔峻有点担心她逐渐涨红的脸庞。
她不发一语的开始弹奏普罗高菲夫的B大调小鸣奏曲,这首技巧现代,风格却极为冷峻的曲子,几乎有大半段落都紧扣听者的心弦,尤其在第三乐章刻意以连串的不谐和音尖锐的连珠而出,悚然之间节奏却丝毫不乱、清晰可闻,让人明显感到弹奏者由指尖贯穿而出的劲道与霸气。
乔峻几乎都看傻眼了。
莫说听觉的感受,一瞬间,他对于赵贝茹宛如鹰爪般的有力指劲和气势,竞有恐惧的错觉,视线却又深深的被吸引,一刻也不愿闭上眼睛。
他突然想到,狮子会咬人有什么了不起?倘若有一天家猫突然变得比老虎还凶猛,这才叫做真正的可怕。
连串的爬升音符将高潮提至极限,倏的或然静止,乔峻的情绪也跟着重重一顿。一片安静中.他只听到赵贝茹急促的喘气声。
“我……不常这样弹……好累哦……”赵贝茹逞强的朝他眨眨眼,试图给他安心的笑容,神色间却尽是痛苦。
“你还好吧?”此时他对她多了几分尊敬,却更加担心她的身体。 “我不知道原来弹钢琴会如此伤神?”
“真是见笑了。”赵贝茹抚着胸口,脸色仍然未见好转。“我的心脏不好,容易缺氧,这是老毛病了,别担心,一下就会恢复。”
“我只不过说句气话,你竟然证明得那么认真,真是的……”乔峻心疼的帮她揉捏着颈、肩,协助她顺气: “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
他很不愿承认自己是感动了,但这和懂音乐与否根本无关,地的努力令人既震撼又尊敬。
赵贝茹在他的均匀按摩力道下却啜泣起来,让他吓了一跳,赶紧放开双手。
“我弄痛你了?还是这么做该先征求你的同意。”
天知道他这辈子做过几次绅士,他无奈的想。
“不!这样很好。”赵贝茹直摇头,顺便擦擦眼泪。 “你误会了,只是你的动作让我想起过世的父亲,他也会帮我这样按摩。”
“哦!他是怎么样的人?”他刚好乘机探知赵家的状况,免得讯息总是一面倒,都由那雇主所左右。
“不管对谁而言,我爸爸都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他走得太突然,留下很多问题让我们姐妹措手不及,偏偏我又帮不上忙,唉!”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赵贝茹显然是没把乔峻当外人了,这一点她自己始终没发现。
乔峻的双手继续动作着,眉心却纠成一团,两方的说法简直天差地远嘛!
那雇主的奇怪要求本就让他相当怀疑,现在更有理由弄个清楚了。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自顾着说话的赵贝茹感觉到他在分心,立刻礼貌的住嘴。
“不,我喜欢听,请你继续说下去。”乔峻回神,略微加重了手上的力值。 “况且无论如何,按摩比起弹钢琴要简单多了。”
第六章
乔峻太清楚此时是该抉择完成任务或阵前倒戈的时候了,但他更明白只要赵贝茹待在他周身几公尺之内,他的大脑便有一半的细胞将停止运作,无法思考。
所以他认命的找上赵君吟和赵婷芳两姐妹。
“你的过去可真辉煌灿烂啊!顶着黑道大头目的光环,想假装查不到你的资料都难。”
赵君吟将请人查到的资料整份放在桌子上,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 “我真想不透赵家有什么地方可能得罪到‘景福会’,更想不通为何会需要你亲自出马。”
趁着赵贝茹不在,赵君吟刻意与乔峻约在咖啡厅,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问清楚。
“这还是其次。”不怕危险硬要跟着来的赵婷芳,忍不住抢着说。 “我们家现在已经可谓一无所有,也不怕你来偷或抢,但是三姐是我们家的宝贝,光看她和你走得这么近,就足以让我们食不下咽了。”
“我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乔峻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啜了口咖啡。
只要赵贝茹不在,他就是百分之百的乔峻。
“否则你以为我们为何只敢在公共场合的你见面?”赵君吟的语气颇为无奈,但也显示出弱女子不得不从的顾忌。
“我们俩只被你吓一次便怕到现在,何况是从未见过世面的贝茹?话说回来,你想达到什么目的就直说无妨,不必拐着弯以她作为对赵家的要胁。”
他愣了一下,敢情她竟把他想成这么无耻的人?
见他脸色瞬间下沉,两姐妹立刻噤若寒蝉,心想若非为了赵贝茹,也不必和这种人打交道。
乔峻看了真是有口难言,想到赵贝茹昨天还正义凛然的教训他,就不由得叹气,只是碍于面子,他是死都不会说出来的。
“我没有这么下流,你们不必因为担心激怒我而拖累她,不伤害赵贝茹是我对你们最基本的保证。”乔峻仍然是那副死鱼脸,他给了合理的理由,“对于你们没把我底细泄漏出来的决定,这算是优待。”
好傲慢的男人!说话的语气竟仿佛是君临天下的王。
两姐妹才松口气,乔峻的开口又使她们陷入神经紧张了。“不过,我们这种不问黑白,只懂得拿钱办事的人,再怎么说也还是要给雇主一个交代。”
“雇主?到底是谁出钱?要你办什么事?”思绪一向灵敏的赵婷芳脑中闪过几许联想。
“优待和免费是两回事,你最好学着把嘴随时闭上,别问一些我不可能回答的问题。”乔峻冷冷的斜睨她一眼。
“真是流氓作风。”赵婷芳忍不住小声嘟哝着。
“我本来就是,而且从来没否认过。”他还她一句。
这种坏得彻底的恶人,最叫人招惹不得。
“唉,算了,趁现在有什么来意就直说吧!”赵君吟摆摆手。 “我真想不通,像贝茹这种小时候听到虎姑婆的故事都会哭的人,怎么能和你处之泰然?”
她猜他并没有完全老实,但看来他显然是不会欺负贝茹的了,所以她也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
“W&”可是你们赵家名下的企业?”他正有意结束恼人的话题。
“对,这件事是我经手的。”赵婷芳终于有开口的余地。 “几个月前因为经营不善而将公司结束营业。”
“问题就出在这里。”乔峻往椅背一靠,不顾众目睽睽,公然在禁烟区点起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 ”这件事使得数百人失去生计,你们别问我是谁,但就是有人出钱要我代为讨回公道,所以我来了。”
赵君吟对此并不熟悉,所以直觉望向小妹。
“八千万哪!我们已经没钱了,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别人?如果另有办法可想,我会这么残忍吗?”
对于作这种委实不得已的决定,赵婷芳感到相当委屈。
“你们不必作戏给我看,见过你们家的人不可能相信你们已经穷途潦倒。”
乔峻瞪了想过来阻止他抽烟的服务生一眼,立刻吓碍对方赶紧缩回去。
“事实就是事实,没什么好辩解的。”赵婷芳毕竟比较年轻,敢出口顶撞他。“自从我爸妈不幸突然去世之后,不仅庞大的事业无法接管,连遗产至今都悬而未决.我们根本不像表面上这么有钱!”
乔峻闻言不禁狐疑,但却觉得她们不像是骗人的。
难道看来富丽堂皇的赵家,竟成为几个可怜女人惟一的安身之所?既是如此,就算是他以性命相逼也于事无补了。
最令他不解的是,偏偏出钱的人几乎不计代价的要找赵家的麻烦,如果真有天大的仇怨,两百万美金尽可能请到一流的杀手直接解决这些老弱妇孺,何必还对他强调这件事不必急,难道对方有所顾忌?
重重疑点着实让他的思绪陷入胶着。
“现在你知道事实了,只不过相信与否在你。”赵君吟打断他的沉思, “我们无力拿出八千万,你打算拿什么交差?”
他发觉自己的资料太少,正考虑是否该提出来和她们讨论,或许能理清这隐隐然的阴谋也说不定,但是赵君吟的话却提醒了他,他一旦站在赵家这一边,这趟任务肯定无法完成,消息若传回美国,他要怎么混下去?
别人的事还是少管的好!
“今天我只是来了解情况的。”乔峻还是留了余地。“至于我会怎么处理,就不劳过问了。”
“总之我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只能接受命运。”赵婷芳别有心机的盯着他充满犹疑、失去气势的表情。“就是不知道倘若三姐发现他原来是登门找麻烦的大流氓,心里会作何感想?”
“对呀!听说流氓都是六亲不认、穷凶恶极的。”赵君吟也会意的开始一搭一唱。
“哼!我看敢威胁流氓的也只有你们了。”他终于领教赵家姐妹的厉害,乔峻难掩神色不安的重重放下咖啡杯,暂时认输般的转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