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脸颊仍在刺痛著,老头这一巴掌打得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顺便也把她仅存的敬老之心给一并打掉了。
西门绫跑到骑楼下躲雨,紧接著手机响起,她看见来电显示是任悠悠,她想了想,还是接了。
「你不要劝我了,我这次是不会低头的,老头他既然这么坚持要了四十几年的面子,大不了把我这个孙女登报作废,反正我也不稀罕有这种毫不尊重我、是非不分的顽固爷爷……」
手机那头传来西门曜的声音,接著换人继续。
「我任性?!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我的错吗?为什么我就必须为老头的面子,去恨跟我一点恩怨也没有的东方家?好,就算是我任性,我也不管了,爸妈跟老头之间的事情已经让我筋疲力竭,我不要再浪费十几年的时间,就为了顾全老头的面子!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关掉手机电源,到便利商店买了把伞,她不顾自己全身还是湿淋淋的,就这么孤零零的走在街头,希望可以藉著今晚的雨,平息她心中狂涌而出的失望,也让她能够理智的好好思考,不要被悲伤的情绪牵著鼻子走。
雨势丝毫没有缓和的趋势,夜晚的风吹得她有点冷,但她还是固执的一直走,企图以此厘清混乱的思绪。
「西门绫!」
低沈的男性嗓音吸引她的注意,她反射性地转头看是谁叫她,却又马上转了回来,只因为……那个人是东方澈。
她现在这么狼狈不堪,也没有时间和体力跟他对战,她不要见到他,她不要让他看到这副模样的她。
她转回头,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你疯了是不是?全身湿成这样还想去哪里?」东方澈挡住她,用西装外套裹住她颤抖的身体。
西门绫面无表情的想推开他,可惜他不动如山,於是她试图绕过他,但不论她往哪边动,他就挡到哪。
「让开!」烦不烦呀他!就不能给她个清静吗?
「你要去哪?」在这样的雨天,还全身湿答答的?!
「那是我的事,让开!」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我转,她乾脆往後走,另寻出路。
他拉住她,不让她走。「不,你要跟我走。」他不能放她这样任性下去。
不顾她的反对,单臂捆住她的纤腰,拖著她大步往他的宾士房车前进。
「放开我!」她努力想扳开他的手,挣扎之间雨伞掉了,不过谁也没空去理会,因为她正用拳头猛打东方澈的背。「我不要跟你走!」
东方澈仿佛不痛不痒似的,顺利把她塞入车後座,人也挤了进来,牢牢盯著她看。
「大少爷,要去哪里?」开车的司机问,并贴心地递上大毛巾。
他接过大毛巾裹住她湿淋淋的身躯,低头凝视著她。
苍白的唇、冰冷的手,虽然眼神还是一样的不驯,但是却掺杂著之前所没有见过的哀愁,这让他迅速下了决定。「直接回家,能多快就多快。」
司机领命立刻飙车,一路往东方家前进。
「我要回我家。」她气弱的抗议。
「你家没有人可以照顾你。」他二话不说驳回。
「我可以照顾我自己。」
「凭你现在的样子?」他百分之百不相信她能。
「你……咳咳咳……」才正想来场辩论会,可惜连连的咳嗽阻断了她的发言。
「冷吗?」其实也不必问,看就知道,他心疼极了。
东方澈大手一抱,将她安置在他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双臂紧搂著她,以他的体热温暖她的冰冷。
湿透的衣衫宛若第二层皮肤,牢牢地贴在她的肌肤上,让她更加敏感地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热度。
「放我下来。」她坐立难安。
「别乱动,我可不是柳下惠。」他附在她的耳朵警告她。
「你想欺负病人?」她揪著他的衣领。
「你可以试试看。」他难得的沈下脸色。
西门绫清楚的明白他有多认真,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将怨言吞下肚,乖乖待在他的怀中,享受著他提供的温暖。
「你很霸道,你知不知道?」
「你很逞强,你清不清楚?」
「我逞强是我的事。」
「我霸道也是我的事。」
「你——」
「不要说话,别浪费体力。」他将她的头压向他的胸膛,手臂缩得更紧,拨著贴在她脸颊上的湿发,发现她左边脸颊异常红了一片。「脸颊怎么了?」
「没事。」她选择窝进他的胸膛里,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这是她西门家的家务事,没必要昭告天下。
「休息一下,马上就到了。」他也识相的不多问,拿起多余的毛巾,轻柔地擦拭著她身上的水滴和头发,不忘对司机吩咐。「关掉冷气。」
感受到他的体贴,耳朵靠著他的胸膛,聆听著他沈稳的心跳律动,一声接著一声,慢慢地加重了她的眼皮,感觉在双重的魔力之下,所有的焦躁不安渐渐离去,睡意也随之袭来。
为什么他能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柔情呢?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对待她的态度,就像是将她视为最珍爱的物品?
就是呵捧在手心上,那样的安全、那样的珍贵,感觉好温暖、好舒服、好……窝、心……让她有种眷恋的冲动……
一直以来,她默默承受著旁人施予的压力,不松懈的鞭策著自己,每日每夜汲汲营营,就深伯因为她的不出色而让母亲在家里的地位难堪。
但是渐渐的,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她再怎么坚强也只不过是个人,她有血有肉有心有情,也会有软弱的时候,也会渴望能有某个人的陪伴……
然而给予她安慰的,竟然不是她的亲人或朋友,而是找她麻烦的东方澈……
在陷入睡眠之前,她明白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东方澈望著她没有防备的睡脸,露出了醉死人的温柔笑容,轻轻地在她发顶印上一吻,眷恋的不愿放开手……
他更加笃定,他要的人就是她了。
第八章
西门绫经过热水的洗涤,暖和了身体,脸上也恢复了红润。
她刚才一路睡回东方大宅,要不是後来她有醒来,恐怕东方澈真的会帮她洗澡、换衣服呢!
此刻她人在东方澈的房间、坐在东方澈的床上、身上穿的是东方澈的睡衣,袖子和裤管摺了好几摺。
「热牛奶。」他递来一杯热牛奶。
「谢谢。」她接过,慢慢喝著。
东方澈除了细心地为她泡了杯热牛奶,也洗过澡换上睡衣,坐在她的身旁,让她更加的不自在。
照理说她应该没什么不满的,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就是不放心。
「我想回去了。」喝完牛奶,她提出要求。
「夜深了,明天我再送你回去。」况且雨尚未停止。
「我不想让你的家人有所误会。」由於夜已深,当他们回到东方大宅时家人都睡了,所以现在离开是上上策,不会被人发现。
否则的话,原本没有的绯绋闻都会成真,她明天将再也脱不了身,到时候她该拿什么当作跟老头谈判的筹码?
「是不希望跟我撇不清吧?」
「既然你知道,就请借我辆车回家。」
「不。」他没有商量的余地。「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回去。」
又耍她?!西门绫实在是很想扁他。
「东方澈,我没有求你帮我,是你自己爱多管闲事。」还完全不让她有拒绝的权利。
「是你给了我多管闲事的机会。」
「你别自以为是,任意解释。」
「那么你为什么在下大雨的深夜,一个人走在街上淋雨?」
「我有雨伞。」
「是呀,一把完全没有用处的伞,还是害你淋得湿答答。」
她双手扯紧他的衣领。「你说够了没?」
东方澈笑了笑,顺势向前倾,蜻蜓点水般啄了下她的樱桃小嘴,吓得西门绫立刻松开手,差点掉下床。
「小心。」他稳稳地拉回她,笑得真是得意。
她冷著脸拨开他的手。「东方澈,你不要太过分!我不是你的东西,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
「你当然不是东西,你是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他握住她的手。
「我跟你不会有什么关系,请别自作多情,那会造成我的困扰。」
她想抽回手,反被握得更紧,心里头一急,说出来的话更不加修饰。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跟爷爷吵成这个样子?!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但这些话,却像是开启了某个危险的开关,原本和乐的气氛瞬间化为冷肃,教人胆怯。
「自作多情?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他目光灼灼,闪烁著怒意,握住她的肩膀,逼她与他面对面。「都是我的错?!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这个女人嘴巴有够硬的!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如此的用心良苦,就只为博得她的好感。
「别告诉我你不清楚我们两家为什么会有恩怨,你该不是以为我们得为这场荒谬的争风吃醋负责任?」
西门绫盗出冷汗。他的语气愈是轻柔,就愈是吓人,一时之间让她猛吞口水,不敢说话,就怕会不小心踩到他的地雷。
老天,她跟老头斗了这么多年,总是能够从容应付,维持著她骄傲与自信的一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畏惧过,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
这个男人比她估计的更加危险,她根本太看轻他了!
「说呀,我洗耳恭听。」
现在……她该怎么办?
捋虎须是万万不可,因为眼前的东方澈跟她先前应付的简直到若两人,同样的招数用在这个时候,根本是找死!
素来擅於推论後果的她,竟然预测不出他的想法,更别谈应对之策。
「怎么不说了?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齿得很?」仍旧是又柔又轻的低沈嗓音。
他笑了,笑得令她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一再猛吞口水,还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是攻?是守?还是以不变应万变?还是……装傻?
千百种方法在她脑海中一转再转,就是无法拿定个主意。
「既然你不肯用说的,那我直接问你的『身体』好了?」
身体?!什么身体?
还来不及反应,阴影笼罩住光亮,一记热吻来袭,又猛又烈,吻得她头昏昏、脑胀胀,不知今夕是何年,连什么时候被他压倒在床铺上都不知道。
他以手肘撑起上半身,手指玩弄著她的秀发,满意她潮红的双颊、水润的唇办、迷离的眼神,低低笑了几声。
「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诚实多了。」他相当满意这个答案。
她赌气的偏过头,反而让她的脸庞落入他在一旁的大手之中。
「这样你还敢说都是我自作多情?」他摩挲著她气呼呼的嫩脸。
她转回来,不愿再让他捉弄,眼睛布满怒火。「东方澈,别以为你赢了,我只是没经验,并不代表我爱上你。」
「真的是这样?」他改以拇指摩挲著她的唇。
「真的。」她拍开他的手,讲得连自己都开始心虚起来,但却还是坚持用再肯定不过的语气回答。
他捉住她的双手,固定在她头颅的两旁,俯下脸,与她的气息交融在一起,眼对眼、手心贴著手心。
「看来,是我不够『努力』,才会让你迟迟没有爱上我。」一开一合之间,如羽毛般刷过她的嘴唇,是存心,更是刻意。「但是我已经收不回我对你的爱了,你说该怎么办?」
西门绫顿觉呼吸困难,口鼻之间充满著他纯男性的味道,只属於他的气味,让她好不容易消退的红云再次卷土重来。
「东方澈……你、你别再捉弄我了!」她闭起眼,选择当一只鸵鸟。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捧著一颗真心,只盼她肯收留。
「我不相信。」她冶漠的拒绝。
「我哪一点不值得你相信?」
空气暂时陷入一片沈默当中,他们两人还是维持一样的暧昧姿势,西门绫依旧紧闭著眼,不愿正视东方澈眼底不容质疑的真情。
久久、久久,东方澈逸出一声叹息。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搂抱著她,将脸埋进她馨香的秀发中,既是怜惜,也是无可奈何。
放弃我不就得了?她在心中回答他。
「偏偏,我就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你。」像是有读心术般,他竟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不相信吗?可是我是真的对你一见锺情……小时候听我爸说,他是怎么样在第一眼看到我妈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跳加速,然後就这样爱上了我妈,还非她不娶;我曾经嗤之以鼻,认为我爸只不过是夸大其词,根本不相信光凭一眼就能定下了一辈子的大事。」
他亲吻她颤动的眼帘,继续说下去。
「直到那晚我遇见了你,看见沐浴在月光下的你脱下恼人的高跟鞋,惬意的享受著凉风,我终於不得不相信我爸的话,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感受……想就这个样子拥你入怀、跟你过一辈子……」
所有的话语隐没在互相胶著的双唇之中,这一次,是温柔又醉人的吻,掺杂著深情与爱恋,毫不保留。
西门绫颤抖地承受这个吻,内心激烈的拔河著。
信?还是不信?
就这么一番甜言蜜语,就想要她相信他?就这么一个柔情似水的吻,就想要她接受他?
但是该死的,她真的想要相信、想要接受!
「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跟死缠烂打没什么两样,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你正眼都不会看我一眼……我承认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可你却是我不能预测的变数,除了我知道我爱你以外……」
不自觉轻启朱唇,他的舌立刻探了进来,热情地邀请她共舞、沈醉,令她意乱情迷。
「我知道我们两家爷爷辈的恩怨,但是那从来都阻止不了我,因为他们的恩怨是他们的事情,我自己的婚姻,由我自己选择……我选择了你,我就什么也顾不得,说我烦也好、骂我笨也罢,我就是想要你……」
心防悄悄卸下,她的手环上他的脖子,青涩地回应他的吻,换来他更火热的回响,强烈得几乎让她窒息。
或许她太过逞强,拒绝承认自己早就恋上了他,但是,还不迟。
既然他对她的影响力这么大,甚至是二十七年来唯一能够打破她防卫的男人,她逃避也逃避够了,何不就这么放手一回?有没有结果不重要,至少她曾经爱过这么一回。
什么两家上上辈的恩怨,管他老头又叫又跳的,全都给她滚到一边去!她西门绫从来都不是这么畏畏缩缩的女人!
打定主意,所有的疑虑一扫而空,她的心不再迷惘和不确定,决定回以同等的热情,差点就引火自焚了。
两人喘气地分开,西门绫没有忽略他眼眸中燃烧的火焰,也没有忽略他明显的生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