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只能说这是意外。”
“什么意思?”
“自你失踪后,蒲晶姑娘便一直留在家中作客,并帮忙打探你的下落,小四回去向爹禀报你平安无事的消息时,蒲晶姑娘正好在一旁,自然是自告奋勇愿来接你了。”
“加上那老头又在一旁推波助澜,对不对?”
“呵——”伏龙人畜无害地微笑着,“当时敝人我不在场,你还是回去后再问爹吧。”
“哼!那个臭老头!既然那么喜欢那八婆,怎么不干脆自己娶她算了?!”
“大哥,容我提醒你一点,光从年纪而言,蒲晶姑娘已经足以当爹的女儿,甚至孙女了。”
“哼!我偏要这么告诉那老头!老二,你少在那儿幸灾乐祸!”
一旁的春日听了,不由得很好奇地偷觑了站在角落的芙蓉公子一眼。
这就怪了,人家芙蓉公子一脸平静、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看起来压根儿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呀!
“大哥,你又冤枉我了,”伏龙不以为意地微笑着,“自始至终,我对你和蒲晶姑娘这事儿所抱持的心态,就只有同情两个字呀!哎呀,家丑不宜外扬,大哥,回去再说吧,咱们这就走,别打扰春日姑娘休息了。”
“走就走!”
“春日姑娘,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喔,慢走。呃,再、再见。”
“大哥,春日姑娘大人大量,不计较也不想要报答,你不向春日姑娘道个谢吗?”
“不、不,不用了!”春日连忙摇手。只要他快些离开,她就阿弥陀佛了!
伏威转过头,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对着伏龙说道:“大恩不言谢,你不知道吗?”
伏龙知他开不了口,只好向春日说道:“春日姑娘,我代大哥向你说声谢谢。”
“不、不用客气的。”
“那么,春日姑娘,后会有期了。”
“呃,后会有期。”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他们还会再见面似的?
目送着两个人转身离去后,她这才猛然看见桌上的东西,连忙叫住了正要跨出大门的伏威,“等、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春日姑娘。”走在后头的伏龙转过头来,伏威也停了脚步。
春日将衣服递到伏威眼前,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呃,那个……这给你!你当初的衣服坏了,这两天我裁制了一套,今儿个就寝前完成的,刚好你也要离开了……”
“春日姑娘真是好手艺。”伏龙在一旁评头论足。“藏青色加上白色绣线滚边,好别致大方的衣服。”
“没、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春日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很普通的,只怕还入不了你们的眼呢。”
见伏威没有接过手的意思,他心又痒了,伸手接过春日递过来的衣服,“没这回事儿,春日姑娘,我见大哥似乎没有收下的意思,那这衣裳便转送我吧,反正我与大哥身材差不多,我可是对这衣裳喜欢得紧呢。”
“呃……”春日正要说好的时候,就见伏威突然伸手,一把将伏龙手上的衣服给抢了过来。
“谁要你自作主张的?”伏威瞪着伏龙,“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要了?”
“人之常情啊!”伏龙仍是无所谓地笑着,“迟迟不伸手,自然是不要了。”
“罗嗦!”伏威又瞪了他一眼后,视线便转回春日身上。
春日以为他想跟她道谢,她心里已经准备好“不用客气”这词儿要回答他时:
“下回我看见你时,”伏威盯着她,“你说话要再结巴或语无伦次的话,小心我先海扁你一顿!”
“嘎?!”春日当场愣住。他、他不是要向她道谢的吗?
“哈哈——”一旁的伏龙嘻笑出声。
“笑什么?!”伏威掉头就走,“走人了,”
待伏威走到外头后,伏龙这才低声说道:“我大哥他只是不好意思向你道别罢了。后会有期了,春日姑娘。”
说完他也跟着走出去了。
“啊?喔。”春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愣头愣恼地点着头。
待她想到要看着他们离开而追出去时,他们早就不见踪影了。
春日看着茫茫夜色,“走了吗?也好……”
想起伏威方才的行径,又忍不住碎碎念了起来:“什么嘛!哪有人连道谢都没有,还骂人家的?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道谢不好意思,骂人家就好意思呀?算了!还是回去继续睡吧!啊,对喔!我总算可以睡床铺了!”
她自言自语地走进房,然后关上房门。
伏威离开后,真是轻松多了!
她不必活儿做到一半,就得紧张兮兮地急着去张罗他的三餐;凡是有关他的事儿,都得偷偷摸摸不能被发现;晚上好不容易可以回到房里休息了,还得替他擦澡换药;就算可以休息睡觉了,还是只能睡在两张长凳上。
现在,房间里就她一个人,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回房后时间全是自己的,再也不用忙东忙西的了!
偏偏很奇怪的是——虽然空闲下来了,她却开始觉得无聊了,而且还有那么点空虚、意兴阑珊、加上提不起劲儿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难不成她喜欢被压榨、被虐待吗?不、不,那怎么可能!才没那回事呢!
想着想着,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又放下绣针,发起呆来了。
“唉……没劲儿做事,今晚还是早点儿歇息好了,就算是补偿一下这几日以来的奔波劳累吧。”
说完她慢吞吞地站起身,懒洋洋地从内堂走了出去。
她掀开布幔,步进大厅时,发现大厅的门是开着的。“咦?我明明记得方才进来时有关上呀。”
“赫!”她吓了一跳!因为她陡地发现大厅的椅子上坐了个人,那是一个两鬓斑白、气色却像年轻人般健康红润的老伯。
“丫头,别叫!别叫!”陌生老伯站起来,朝春日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老头子我可不是什么小偷,更不是什么采花贼之类的!”
“你、你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怎么最近她这春香小居好像变成了风景名胜似的,净是一堆不认识的人来来去去的!是这些大太厉害?还是府里的戒备不够森严呢?
老人家不但不回答她的话,反倒是问起她来了,“你就是春日丫头?”
“呃,是啊。老伯你、你怎么知道我?”她只不过是丫环一名,什么时候变得人人认识了……等、等一下!不会吧?!不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吧?她不确定地问道:“老伯你、你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呸!呸!胡扯!小丫头怎么可以开口就咒我老人家咧?!啊!难不成是那不孝的死小子教你的?”
“啊!真对不起,我没有咒你的意思……”春日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因前些日子有个人受伤,也是躲到我这儿来,要我救他,我才会误以为老伯你是不是也是……”
“那个人就是我那不孝的儿子。”
“嘎?”春日总算意会到他在说什么,“你、你是……”日理万机的漕帮帮主伏镇,也就是伏威的爹,竟然跑到她这春香小居来了!
“听我家那不孝的老二说你不要求报答,我一好奇,便过来瞧瞧那死小子的救命恩人生得是什么德性。”
“啊?喔。你、你请坐吧。”反正她就长这个样子,只怕要让帮主失望了。同时她也不免暗暗好奇着,他口口声声说着优威是不孝儿子,连芙蓉公子也是不孝老二……那谁对他是孝顺的呀?只剩伏三公子和伏华姑娘了。
“不用、不用,我一会儿便要走了。”
“喔,那……你喝杯茶吧。”春日走到几案倒了杯水。
“丫头,几岁了?”
“呃,二、二十。”怎么大家老喜欢问她的年纪呀?
“许人家了吗?”
“没、没有。”春日红了脸。别再问了,她就是很老了,也乏人问津啦。
“要不要上拦江岛玩玩?”
咦,怎么话突然又转到那儿去了?“呃,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这样的机会应该不会有的,我一去,小姐就会发现这事儿了。”
“不想被发现,是因为展鸿的当家待你很严苛?”
“不、不是的。小姐待我很好的,我只是不想让小姐担心而已。”
“好吧,那我老头儿就在此,谢谢丫头你救了我那不孝儿了。”
“老伯你千万别这么说,春日承担不起的,我只是略尽棉薄之力而已,真的没什么的!”而且她老笨手笨脚的,还让他儿子嫌弃呢!儿子都不道谢了,哪还好意思让他老人家向她道谢呀!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喔,那你慢走。”
伏镇袖袍一挥,走了出去,跟那两人离去时一样,一下子便不见踪影了。
呃?突然出现,也没说什么又突然离开了,真是莫名其妙哩!
春日边想边漫漫步上阶梯,走到楼上。待她进了房间,正要关上房门时,一只涂了蔻丹的手就这么横在两扇门的门缝间——
“赫!”春日又给吓了一跳,连忙将门拉开一些。
一看,原来是那日来过的娇蛮姑娘,也就是伏威口中的蒲晶姑娘。
见门一开,她立刻闯了进去,但看到空空如也的床铺,马上一脸诧异地问着春日:“咦,我的威哥哥呢?”
“离开了呀。”
“离开?他去哪里了?!难道是你得不到他,便将他赶走了?”
有没有搞错?她别被他赶走就阿弥陀佛了,她哪来的胆子敢赶他呀?话又说回来,她才没有想过要得到他哩!这姑娘说起话来真是吓死人不偿命!
“我、我才不会有那种想法,更不会那么做的!是昨儿个夜里芙蓉公子前来将他带走了。”
“哎呀!威哥哥真讨厌,人家明明跟他说好,今儿个晚上再来接他的,怎么可以丢下人家先跑了呢?”
春日在一旁忍耐地听着她的抱怨,她实在不晓得这时候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好了,那我走了,你睡觉吧。”娇蛮姑娘也是来去一阵风,不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这……今晚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春日搔搔头,决定先把门给栓上要紧,免得待会儿不知道又有什么人会闯进来。
真是的!一堆人来来去去的,一个晚上就被吓了两次,她这儿果然是跟风景名胜没啥两样了!
第七章
“咦?长宏大哥!”
“春日,走后院门?是不是想偷溜去什么地方呀?”
“才没有哩!我要到布庄去买些绣线,去布庄要走后院门比较近,所以我当然是走后院门了!倒是你,长宏大哥,你要去哪里呀?”
长宏笑了起来,“你都会说去布庄要走后院门比较近了,我自然也是要去市庄了。”
“咦?这么巧?”
“二当家说二夫人差我这时候去布庄收账,她还特别指定我得从后院门出去才行。”
“嘎?”春日登时变成一副尴尬的表情,“小姐怎么这样啦!”
想也知道小姐又在给她乱制造机会了。
早知道她那日就该说清楚的。她和长宏大哥,其实就像兄妹一样而已啊!小姐她们都想太多了啦!
“长宏大哥,真的很对不起喔!”春日光想就觉得不好意思。
“怎么突然向我道起歉来了?”
“这、这……我不知道怎么说啦!总之对不起就是了。以后小姐若叫你做什么奇怪的举动,我看你……你还是不要照做好了。”
“唔……”长宏好像有那么一点了解了,“你是说像现在这样?然后便会遇见你?”
“就是啊。”
“二当家和二夫人他们是不是……呃,误会了什么?”
“对、对,他们真的是误会了!他们见我和大哥你挺有话聊的,就以为我们……呃,那个……总之就是那样啦!我跟他们说过没这回事儿的,可他们偏偏就不信。”
“原来如此。”
“长宏大哥,我看我们边走边说好了,否则杵在这儿,让别人看见,误会会更深的。”
“说的也是,那咱们这就走吧。”
两个人一起走出后院门,边走边聊着走出了胡同,来到大街上。
“长宏大哥,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呀?”
“说到误会的事。”
“对喔,就是那个。长宏大哥,你可别误会喔!我没那个意思的,我可当你是大哥哩!而且你喜欢小翠,对吧?”
“怪了,你怎么会知道的?”昨儿个他向小翠表露情衷时,明明没有其他人在场的呀!
“你送小翠的定情之物不小心让我瞧见啦!我问小翠,她脸红又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跟我说的。”
“你唷!定是你严刑逼供人家的对吧?”
“才没有哩!我这么和蔼可亲又平易近人,哪里可能会对人家严刑逼供啊?说到严刑逼供,那个人还比较有可能一点!不知道他平常是不是也对别人这样凶巴巴,又颐指气使的?”
哎呀!人都已经离开了,莫名其妙想起他做什么?
“哪个人?咱们商行里有那么凶的人吗?”
“嘎?”惨了!她怎么会说溜嘴了哩?
春日紧张兮兮地、很努力地用着她那不太灵光的脑袋圆谎,“呃……嘿嘿!开玩笑的,咱们宅子里当然是没那种人了……”因为已经离开了!“我是说,前些日子上街时看到一个长相很凶的人啦!突然想到,就拿出来比喻了。”
“你唷!说得没头没脑的,害我以为你被欺负了!”
“没、没有啦!”呜呜,那几天她确实是被欺负了,可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秘密,不能说出来呀!
“对了,听说你在房大夫那儿学医理是吗?”
“唉,别提了,”她只是觉得那样偷药比较方便而已,现在那人都走了,她留在那儿也没啥意义了,而且:“我的脑袋压根儿没天分学那种东西,前些天还调错了药材,房大夫吃了之后,一整天害他茅厕不知跑了多少回哩!”
“哈哈——”长宏闻言大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房大夫没给你害死,算是他福大命大了?”
“可不是吗?幸好我没当大夫,否则那些病患可惨喽。”
“哈哈——”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朝着布庄走去——
伏华跟在伏威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在熙攘的大街上走着。
“大哥!你究竟要上哪儿去?你大可吩咐一声,我代你去就好了。”伏华不放心地说道,还得随时留意周遭,“暗算你的人尚未查清楚,你如此贸然抛头露面很危险的。”
“小四,山海楼在哪里?”
“山海楼?大哥指的是以小点心闻名的山海楼吗?”
“难道山海楼有两家吗?”
“不,没有,山海楼只有一家,那家我知道。大哥,你去那儿做什么?”不会是想买点心吧?
“既然你知道,那我们现在该往哪边走?”
“这……我不晓得。”
伏威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刚刚不是说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