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沂行点点头算是示意,“丁翼的情况如何?”
“老样子。吃水果吗?我去削。”
“不必了。我还得赶回学校去。”
“学校很忙?”
“就是一些行政会议。”
“晓阳。”江沂行又说道。
“怎么了?”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们到外面去谈。”
“这里不行吗?”他不想离开丁翼。
“出去讲比较好,丁翼他不会有事的。”
“好。”
路晓阳和江沂行落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江沂行打破沉默。
“丁翼是我当兵时候认识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车祸双亡,自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寄住在伯父家。就算是亲戚,他们仍视我为拖油瓶,他们只是认为对我父母有一份责任所以才愿意收养我。所以在那个家,我可有可无,没有人会在乎我死了没有。
“打小受尽漠视,我很懂得如何去保护自己。我不跟主动跟人家打交道,因为我认为这样就可以不受到伤害,所以,我没有真正的朋友。
“当兵时,我也是抱著这种心态入伍,殊不知我的这种态度却惹恼了一帮人,他们说我高傲、瞧不起人,还放话要我好看,当时我根本不把他们当一回事。
“一天晚上,我在床上被人捣住嘴,强压至一处晚上不会有人出现的地方,到了那里我才发现我真的遇到麻烦了,是那帮人,他们想要……强暴我。”
“我的天!”—向养尊处优的路晓阳不能想像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害怕极了,极力反抗却又寡不敌众。当我绝望的时候,丁翼救了我。他把那帮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又顾及我的名声没将那些人提报上去。从此,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后来我发现,原来丁翼是睡在我隔壁床位的,我一直无心与人打交道,自然也就不认识他。
“丁翼一直很照顾我,当兵那两年能安然度过,都是他的功劳。他跟我一样,都不轻易向人交心。但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让我们遇见了彼此,成了莫逆之交。
“我很重视丁翼,我希望他快乐,可是打从我认识他,他的眉宇间总是有化不开的忧郁。我问过他,他总是避重就轻不肯正面回答,我也不想逼他。不过在当兵的期间,他老是拿著一张你的照片在发呆,每到放假和会面时,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了。我隐隐约约知道他的心事,但是我没有点破。
“退伍后,有一天晚上,他来找我,那天他喝得很醉,到我家门口时已经站不起身,口中直嚷著“晓阳”,顿时我证实了,他不快乐的原因。”
江沂行转头看著路晓阳,“丁翼他爱你,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没有说过。”
“一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观察你,你也爱他,是吗?”
“我爱他……我爱他好久了。”
“你知道丁翼为什么发生车祸吗?”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算是肇事者之一。”
“沂行?”
“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他时,他说他一个人心情不好在北海岸开车兜风,又跟我说他吻了你,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因为你说你只把他当哥哥。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于是我要他停下车,让我去找他,不过他说还是他开车来找我比较方便。我当时没多想,也不知道他喝了酒,车祸就这样发生了。”
“不是你的错。”
“车祸都已经发生了,是不是我的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确定丁翼为这场车祸受的伤值不值得。”
“你说你爱他,却又告诉他你只把他当哥哥,我不懂。”
“翼总是为我想,要是我先告诉他我爱他,你想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说一大堆狗屁不通的大道理,然后逃跑?”江沂行说道。
“没错,这就是他,他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意让其他人受到伤害。所以我在等,等他厘清自己感情后再来告诉我他爱我,那个吻是两情相悦的,我相信他感觉到了。我以为这会是我们关系的催化剂,没想到却是引爆点,还害他出了车祸。”
“说来说去,你们两个都是笨蛋?”江沂行幽他一默。
“是啊,是全天下最笨的两个人,彼此相爱却又不敢说,让双方都痛苦。”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等他醒来后,我就要告诉他,我爱他。”
“其他的人怎么办?”
“有翼在身边,再困难的障碍我都会想办法克服。”
“你不怕?”江沂行担忧地间道,毕竟路晓阳是商界名人。
“大不了放弃路氏总裁,依我们的能力我不相信没有饭吃。”
“那我就把丁翼的幸福交给你了。”
“你不用担心。”
“晓阳,如果你们遇到困难,一定要来找我帮忙。”
“谢谢你,沂行。谢谢你告诉我翼的一切心事。”
“说什么,只要你们幸福我就放心了。”
病房内突然传来杯子打破的声音,两人赶紧起身向病房走去。
“翼哥哥,张伯说你要去当兵?”路晓阳稚气的脸庞上尽是委屈。
“对,下个月报到。”
“爹地不是说会帮你想办法?”
“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当兵是男人应尽的义务,而且是一个磨练自己的好机会。”
“不一定要当兵才的得到磨练,到爹地的公司上班也可以啊。”
“那不一样。”
“哪里下一样?”今天的晓阳很难缠。
“当兵除了体力上的锻链之外,可学习到团队精神,训练意志力,同时也可以交到很多一辈子难能可贵的朋友。”
“你说的这些,出了社会一样可以得到。”
“最重要的是训练出独立自主的人格。”
“……”路晓阳沉默了会儿,“如果我说我不要你去?”
“晓阳?”路晓阳不是这么任性的孩子,怎么今天这么拗?
“你去了没人叫我起床,没人教我念书,我要联考的,你知道。”
“我相信你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我不要,你去了我的生活会一团乱。”
丁翼叹口气,将双手放在路晓阳的双肩上,“晓阳,你怎么了?一点都不像平日的你。”
路晓阳避开丁翼的视线,我一向都如此,是你没发现而已。”
“晓阳,看著我,怎么了?
路晓阳一抬眼,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可是我会看不到你。”“我有假可以放,而且你也可以来看我,不是吗?”
“可是那要好久才能看你一次。”
“我写信给你?”
“不够。”
“加上打电话?”
“……”
“每次放假都回来?”
“你说的喔。”
“一言为定。”
第六章
丁翼缓缓地睁开眼睛,映人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他想不起来这里是哪里。
窜人鼻头的是刺鼻的消毒药水味道,他看看身上盖的浅绿色被单,再望望四周的摆设,是医院的感觉。
是了,他出了车祸。他记起他从齐扬声的宴会出来,而后他去兜风,和沂行通话,后来他要去找沂行。途中他觉得很累想停下来休息,却发现前面有一台大卡车向他迎面而来……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沉沉的脑袋像是被灌了铅般地沉重,手脚更像是被绑住般地动弹不得,他想举起右手,下过却力不从心。
该死的,这样怎么喝水!
恼怒的丁翼是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才用右手勾到床边柜子上的水杯,不料右手承不住水杯的重量而让水杯跌落到地面。
“该死的。”
房门突地被人打开,进来的人皆惊讶地看著丁翼。
“你醒来了。”
“翼!”
“我去叫医生。”江沂行转身就走出病房。
“翼……”路晓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红了眼眶,呼喊著丁翼的名字。
“水。”
“你别乱动,我倒给你……”路晓阳找出另一个杯子,倒了水,突然他发现了一个难题。
躺在床上的丁翼要怎么喝水?扶他坐起身又怕他动到了伤口,现下也没有吸管可供使用。
路晓阳想到了一个方法,不过这么做可能会把丁翼吓死。
路晓阳随即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红著脸,低下头以口就口地将水哺喂进丁翼的嘴里。丁翼傻眼,不过好不容易得到水的滋润,丁翼也忘了要反抗。
就这样,一口接一口,亲呢的气氛围绕著两人。
“还要吗?”路晓阳不敢看丁翼的眼神。
“不用了……”丁冀的声音有如鸭子一般难听。
江沂行和医生的到来,适时地和缓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医生忙著检查丁翼的身体,江沂行则是在一旁忧心著丁翼的情况,没有人发现这两个人的脸上都有异常的红晕。
“大致上都没问题,只要好好修养,应该很快就可以康复了。假如丁先生觉得身上的伤口很痛的话,我可以请护士来帮你打止痛针。还有,这几天尽量先吃流质的东西,而后改成清淡口味的食物,等肠胃适应一段时间后,才能正常进食。这一些,请家属多注意。”
“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有问题随时按床头的钮,我会马上过来的。”
江沂行送医生到房门口,转头看著两人,突然嗅到一丝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莫非这两个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去装水。”路晓阳拿起热水瓶就往外冲。
江沂行不明究理,不过他也不在意,他拉了张椅子走到丁翼的病床边坐下。
“翼,你吓到很多人。
丁翼微笑,不语。
“下次绝对不准酒后开车,要不是老兄您的车子够贵、够耐撞,你现在就不是躺在这里了。如果你敢再这么做,我一定跟你绝交。”江沂行语出威胁,一次的记忆够叫他深刻了。
“我知道,让你担心了。”
“担心的不只我一人,你不知道晓阳为了你,连公司都不去,成天惨白著一张脸守你身旁。要不是张伯硬逼他吃点东西,我想躺在床上的就不只你一人。”
“晓阳……”他的身体不好,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你们两个,都叫人担心。”
“你还记得出车祸前跟我说的话吗?”
当然……晓阳不爱他……
“看看你的右手。”
“这……”是晓阳从不离身的戒指,为什么会在他身上?
“你们两个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不要再自以为是地认定对方的想法,问清楚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江沂行话中有话。
“什么意思?”丁翼间道。
“什么意思你慢慢想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在路晓阳悉心的照顾下,丁翼恢复得很快。在丁冀昏迷期间,路晓阳荒废了一大堆公事,连远在国外的路镇宇都打电话来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在公司不能无主的状况下,路晓阳只得回公司上班,不过他仍是尽量抽空到医院来照顾丁翼,对于丁翼清醒那天所发生的事,他们对谁都没提起。
夕阳西下,丁翼在病房走廊上的落地窗前。他坐在轮椅上,看著医院外头的绿色草坪,阳光洒落在他的脸庞上,虽然头上仍缠著绷带,却无损于他的俊美。
“又在发呆?”
不用转过头,丁翼便知道来人是谁,“你又翘班?”
路晓阳耸耸肩,走到丁翼的身边蹲下,“只差一小时就下班了嘛。”
“你喔。”丁翼宠溺地揉乱路晓阳的头发,“不是告诉你不要老是跑来医院,会把身体累坏的。”
“我就是想来,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又发病了怎么办?”
“别这样嘛。”路晓阳扬起手,“你看,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葱油饼,我们回房间吃吧!”
他永远拿他没办法,这次也不例外。
丁翼接过路晓阳手上的袋子,让他推著自己走。
“公司还好吗?”
“有我在,你放心。”
“家里呢?”
“老样子。”
“那你呢?”其实这才是丁翼最想问的。
“我,很好啊。”
“看你瘦了多少,还说好?”
“那你快点好起来回来帮我,不就行了?”
“我会尽快出院。”
“唉,你别当真,把身体养好了才是。”
“每天待在医院里,我都快闷疯了。”
“所以我来陪你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这样你会太累。”
“别说这了,我告诉你今天……”
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气氛轻松融洽,两人出色的外表不知吸引了多少护士的芳心,不过这两人却浑然不觉,兀自沉浸在两人世界中。
“我来帮你。”
路晓阳将丁翼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左手扶著丁翼的腰,想要藉著自己的力量帮助丁翼回到病床上。
“好了吗?开始了喔。”路晓阳询问著丁翼。
丁翼点点头,路晓阳开始使力。待丁翼躺好在床上,路晓阳准备离开时,不料却绊到了床脚,硬生生地就倒在丁翼身上。
“思!”丁翼闷哼一声。
“对下起,对不起!”天哪,自己怎么会压到他?
路晓阳慌乱地要起身,没注意到他挣扎的动作又扯到丁翼的伤口,使得丁翼的脸色开始发白,“晓阳,你不要再动了……”丁翼虚弱地阻止他。
路晓阳涨红着一张脸停下动作,“我真笨,很痛吗?”
“不会……”怎么可能?
这样暖昧的动作,让丁翼想起路晓阳小时候赖在他身上,要自己陪他睡觉的情形;而路晓阳则是贪恋著丁翼身上温热的气息。
很自然地,路晓阳撑起身,将自己的唇贴上了丁翼的。
丁翼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路晓阳,不过;自己也舍不得拉开他。
这个吻很轻、很柔,不带有煽情,却充满了感情。
“我爱你。”路晓阳缓缓低喃,随即又加深这个吻。
丁翼完全被情感给驾驭,他没心思厘清路晓阳这么做的原因,也没听清楚路晓阳说了什么,他只想好好想受著片刻的温存。
几乎是将肺中的空气都用尽,路晓阳气喘吁吁,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
没有人开口说话,怕的是会破坏这份宁静。
“晓阳……”
“翼……”
“可以让我先说吗?”路晓阳问,他不想让丁翼先开口否定刚刚的吻。
丁翼点点头。
“我爱你。”
丁翼震惊地看著他,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爱你。”路晓阳再次重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爱你!我爱你好久了!”
“晓阳……我……”他该说此一什么?
“你也爱我,不是吗?”
“沂行告诉你的?”此话一出,丁翼立刻觉得自己是个笨蛋,这样不就承认自己也爱他了吗?
“不,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你爱我。”
“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是吗?”他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可是你却从来都不说出口。”
“我……”他怎能?
“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不知道……”
“你在逃避!”
“我没有。”丁翼垂下眼帘。
“你有!看著我,我要你看著我说出来你心里真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