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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5 作者:唐婧

  不是厉鬼,也不是哪个人的恶作剧,只是只小小的好似还未断奶的小黑猫罢了。许是同母猫走散了,才会独自来到这幢荒芜的逸乐居,灯火引来了它,夜一沉它便不小心闯入刺丛里。

  那一声声呜咽正是由于小黑猫被困在里头无法动弹,也幸好她发现得早,否则这样一只幼猫,身上扎了伤口流着血,还不知撑不撑得到天明。齐妩妩自刺丛中抱出小黑猫护在怀里,一人一猫脱了困,看着小黑猫有气无力带着感激的呜咽,她心底着慌,小家伙又伤又饿,又弱又小,若不快救,怕是会没命的。

  不及再作思索,她抱着小黑猫在迷宫似的大宅里,借着微弱月光四处寻找聂云飞的踪影。幸好,绕了半天,她总算在个干净点的院落外见着了光影,三步并作两步走丢,果真在院匾上见着了落云斋三字。

  她轻叩了门扉。

  “聂大哥,我……她略微结巴,“我可以进去吗?”

  里头半天没回应,继之才传出聂云飞清冷的嗓音。

  “住不惯想回城里,大门在左边,门后有灯笼,你径自离去,不用来告诉我。”

  “我不是想走……”她温吞着,“我只是想向你讨些刀伤药还有……还有吃的东西。”门呀地一声敞开,聂云飞冷淡的俊颜登时在齐奼奼眼前出现,她猛吃了一惊,尚不及回过神,脸颊再度通红。

  他不作声的觑了觑她怀中衰弱的小黑猫,和她残破的衣袖以及还在渗血的手臂。

  “你倒有本事,这儿没住满一宿就交了新朋友?”齐奼奼红着脸不理他的讽刺,“你有没有刀伤药?它受伤了,又那么小,我担心它捱不过去的。”

  “捱不过去也不干我的事,”他脸上没有表情,“我没有请它上门,也没打算斗猫,救它做什么?”

  她伸出手哀恳地攀紧他的衣袖,“你不救它,它会死的!”

  “很容易,”聂云飞冷着嗓,“走个几里就人城了,那里多得是刀伤药和医馆。”

  “可……”她咬咬唇,想起赌约,“你明知道我不能走出这里的。”

  “既然你还记得赌约就更不该来求我了,”他甩开她的手踱回躺椅,两脚交叠,“你不会看不出来我有多渴望能找着机会将你撵出我这儿吧?”

  “就算我这会儿真进得了城,夜这么深,我又不知道医馆在哪里……”

  “你也知道夜深了,怕吵别人,就不怕吵了我?”

  “别这样,聂大哥,最多……”齐奼奼抱着小黑猫可怜兮兮的踱至他椅旁,双腿一弯跪在他身边,“最多算我求你吧!”聂云飞不出声,偏首睇视在烛火掩映下,披散长发,愁着小脸蛋的她。

  “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孩儿就没了?这么容易向人下跪,难不成少了根骨头?”

  他啧啧作声。

  “难怪你要帮鸦鸽说话了,不过是只小野猫嘛,有必要为了它向人下跪吗?带着猫儿离开吧!姑且不论旁的,光你这过软的心肠就已经不适合当个赌徒了。”

  齐奼奼跪着不出声,聂云飞也懒得睬她,在躺椅上继续看书,他夜里向来少眠,既然她不死心,反正他也闲着,就由着她跪吧。烛火燃着,腊油熔落像是不断在蜕皮的蛇似的,他不说话她不出声,除了窗外虫唧,除了她怀中低呜的猫儿,除了他偶尔翻书时的轻微声响,一切安静。

  “我对你的第一个印象果然没错……”他突然隔了层书皮觑着她微愠出声,“我就知道你是来找麻的,起来吧!“我不起来!”她摇摇头,“你不救它,我不起来!”

  “那就跪着吧!”他再度将视线投回书中。

  “跪到猫死,跪到你也死,我还是无动于衷的,你这蠢方法对没心没肝没肠没肺的人是没用的,过!”他淡然不带感情的说,“你后方有个紫坛柜,左侧自上数来第三个抽屉里有个东西,许能救这头死猫的命……”

  齐奼奼没等他说完话已抱起小黑猫,奔至柜前拉开抽屉,却猛然傻眼。

  “一个……”她破碎着字句,“大碗?”

  聂云飞轻点一下头。

  “是的,那是一个大碗,这只是配备之一,通常这时候,我们还需要用到下面抽屉里的东西。,,是了,该是这样的,大碗只是拿来调配草药用。她开心地拉开下层抽屉,却再度傻眼。

  “四粒……”她自抽屉中取出东西,瞠大美眸转身睇他,“骰子?”

  “不是骰子你还以为是啥?”

  聂云飞哼了哼,扔开书起身踱向她,在他高大的身影移近下,她再度手足无措的红了脸。烛光下的她美艳不可方物,可在他眼里却只看得见那只大碗和四粒骰子,他取过大碗。

  “那只猫……”他瞥了她怀里的小黑猫一眼,“有没有给它取名字?”

  “就叫卷卷儿吧。”她挤出声音。

  “成!”他将骰子塞人她没抱猫的手掌里。“救不救卷卷儿得看你自己。”

  “什么意思?”她不懂。

  “掷骰子!”提起赌,他眼中有了光彩。

  “和你比?”她傻傻的再问。

  “和我比?”卷卷儿这会儿可以直接埋进土里。”

  云飞总算勾起了若有似无的笑纹,他,似乎只有在与赌有关时可以添点人味儿。

  “我六岁起开始摸骰子,这些骰子都是我养的,你要多大多小我都可以办到,你放心,我向来是不同生手玩骰子的,毫无刺激。”

  “那我……”齐妩妩拿着骰子,手心里全是汗。

  “你是第一次摸骰子?”

  她乖乖点头。他不屑的轻哼。“那就玩最简单的,比大小,四只骰子两只相同时,另两个数字相加,六以下算小七以上算大,你先决定要大或要小,然后,自个儿丢,有本事喊大开大,喊小开小,我就帮你救卷卷儿。”

  “那如果……”她迟疑着,“错了呢?”

  “错了就是猫命当绝,怨不得人,”他眼中有着恶笑,“这会儿决定它生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你……”霎时,她觉得手中骰子像有千斤重,让她险些举不起来,她哀怨地控诉,“你很残忍。”

  “我不残忍,”他不承认,“我只是赌性坚强罢了,而你……”地哼了哼,“不就是想来向我学这本事的吗!”

  “成,我不求你!”齐妃妩恼了,“如果输了,我自会带着卷卷儿回城里求医,自动离去不再烦你,宁可对那十日承诺认输,也不会再来求你!”

  “有骨气!”聂云飞一笑,眼眸眯了眯。

  “那么,这会儿你已决定要大或要小了吗?”睇了眼怀中小黑猫,齐妩妩咬咬唇。“小!”

  他懒洋洋的托高碗,“够爽快,扔了吧!”骰子在她掌心滑了滑,一个接一个窜出,眼见四个骰于还在碗里溜溜直转,卷卷儿呜咽几声,她心口狂跳不已。

  这赌局不只关系着卷卷儿的生死,更关系着她和他的未来。

  “我改大!”骰子还未停,她就急急喊出了声音。

  “不!不!还是别改,小吧!”

  “不!不!不!”她一迭连声,眼看那搪瓷似的菱唇都快让她给咬破,“还是大吧!”

  聂云飞不语的冷睇她,一手托碗,一手盖在碗上,片刻后两人同时听到骰子停下的声音。

  “到底决定了没?”他懒洋洋的语气里带着寒意,“人人都像你这个样,赌场里一天是做不到几宗生意的。”

  “人家是第一次玩……”齐奼奼一脸幽怨,“好歹,你得给人家点时间适应。”

  “就因为你是第一次”……”他突然有些想笑,这单纯的丫头知道这样的对话有多嗳昧吗?“我已经给了你够多时间了!”她锁着眉头,将下巴搁在卷卷儿毛绒绒的身上,半天不出声。

  “大或小?”他不耐的挑高眉,二次作决定,不许再改。”

  “那就……”她索性闭紧眼,一副赴死样,“小吧!”

  “天命注定……”他叹口长气,半晌后才温吞吞的出了声音,“这会儿,你和你的卷卷儿该来看看你第一次参赌的结果了吧?”

  她先打开左眼见着两个五点,再开右眼见着个两点,继之双眼大张见到个一点。

  “两个五不用算,二加一是三……”她不放心的瞧了半天才绽出不可置信的笑容。

  “聂大哥,我赢了吗?”

  “是的,齐奼奼姑娘,首战告捷。”聂云飞用嘲弄的嗓音道:“恭喜你获得野猫一只。”

  “我赢了!我赢了呢!”齐妩妩抱着小黑猫不住旋转,清亮的笑声盖过屋外的虫唧。觑着开心的她,聂云飞闷闷不乐的转身将碗用力扔回抽屉里。

  一定是见鬼了,他低低的在心里咒骂,骰子甫停他就听出里头是三个五一个六,这个笨丫头开口决定选小时,她就输了。

  那猫是注定该死的,而她,更是该离他远远的。却不知为何,在她睁眼前的刹那,他竟将骰子动了手脚!

  为什么?他问着自己。真是为了那只该死的猫?还是为着她在迟疑不决时脸上动人而纯真的光芒?该死的,他真的不知道!

  冷着眼,聂云飞回过身盯着那笑得既纯且美的齐奼奼,心底尽是对自己的赚恶。没错,他第一眼的直觉是正确的。

  这丫头,当更是来给他找麻烦的!

  第五章

  天光大明,齐奼奼自井里汲了水,边哼曲儿边做着活。

  屋于是脏了点、破了点、残了点,尤其对于自小在华丽富阙里长大的她而言,可她却觉得很快乐。

  这还真不错呢!虽少了扇门,少了几片牖,但尚可遮风蔽雨。“你说是吗?”

  她手上未歇,嘴里问的是脚边那窝在笼里睡在布帛上的卷卷儿,这笼原是鸦鸽的,一个死一个生,倒是接替得恰好。卷卷儿打着呼噜翻了身,在洒落的日光下入了梦乡。

  齐奼奼在绳索上披上洗净的被套,昨儿夜里太黑看不真切,今天一早她一觉醒来才瞧明白那团抹抹的东西是被褥,于是二话不说拆了被套拿到井边洗涤,洗了半天,这会儿瞧见那白灿灿的成果她自觉满意,若不说,谁会知道这可是她长这么大,头一遭洗被套呢!

  “不知道……”齐奼奼退了两步端视着成果,嘴里悄声的问卷卷儿,“聂大哥肯不肯让我也顺道帮他洗洗被套?他单身一人住这种地方,很多东西是该清理一下。”

  不过只是提起聂云飞,她的脸蛋儿再度泛起潮红,她蹲身靠近睡熟的卷卷儿身旁,用手抚着它柔细毛低问:“怎么办?这就是喜欢吗?为什么我的脸会一直发红?为什么心会跳个不休?为什么我会一直忍不住想着他呢?甚至?她幽幽地叹了口长气,“只要想到能帮他做点儿事我就觉得好开心、好开心。”

  卷卷儿不出声,齐奼奼微恼的用指头戳了戳它。“坏卷儿,尽顾着睡,人家在同你问话呢!怎地不理人?”

  “姑娘!”一个乍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蹦得老高,她的动作惊得卷卷儿咪呜了声,下一刻却又偏过头继续睡。齐奼奼涨红脸,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一身珠光宝气,身着蓝缎长袍慈笑着的中年男子。糟糕,她心底打了个突,这人走路怎没声的?不知方才她和卷卷儿说的悄俏话他听见了没有?

  “对不住!吓着你啦?”男子呵呵笑,“我方才喊了你几声,你许是在想心事没听见,真是不好意思。”

  “不干您的事,是我自己分了神。大叔是来找聂大哥的吗?”

  “聂大哥?”男子眸中带着玩味,“在下是来找聂少的没错,却不知道他是在何时多了个妹子?”齐奼奼红了脸正要解释,男子后方却出现了几个挑着担子的仆役。

  “越爷,东西搁哪儿?”

  “全搁这院子便成,看来,”男子呵呵笑,“咱们聂少日后有人照顾了。”

  “越爷?”齐奼奼偏首打量起对方,“越信越大爷?福聚赌坊老板越爷?”越信朗朗一笑,“看来姑娘不单样貌好,脑子也挺灵光的,也难怪聂少要对姑娘另眼相待了。”

  “越大叔误会了,聂大哥肯让我留着,只是让我向他学本事罢了,没别的心思。”他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她没出声。

  “如果您是看了我这身衣裳而起了误会,我可以解释的。”她环顾身上那摺了又摺,袖口裤管依旧得滑稽的衣裳。

  “这衣服是聂大哥的没错,可那是因为我决定住下得匆促,没带衣裳,昨日身上那套衣服又因救卷卷儿给割破了……”越信伸手阻停了齐奼奼的解释,回过身向仆役交代。

  “待会儿回城里上风华衣坊帮我买几套上等丝锻绸衣的女孩儿衣饰送来,”他打量着齐奼奼,“标准尺码的就成了。”

  “越大叔,我不能平白无故拿您的衣裳。”

  “小姑娘甭担心!”越信呵呵笑。

  “云飞和我交情不比一般,别说衣裳,他这儿柴米油盐哪样不是由我供给的?这小子我打小看起,早当成自个儿小孩对待,他帮我,我帮他,缺谁都不成的,他不懂事,不会怜香惜玉,我可不能由着他。”

  “谢谢越大叔!”齐妩妩不好意思的道谢,继之觑了觑他身后那几只竹箩筐,“聂大哥生活起居所需的东西,全是您定期派人送来的?”

  “是呀!”越信笑着,“这孩子整日懒洋洋的,只喜欢在赌上头动脑筋,之前身为聂家大少,吃喝自然有人照应,这会儿落到如此田地,幸好,还有几个好朋友。

  “原先我还派了人来帮他洗衣煮饭的,可他不但不领情,还将人给赶跑,这孩子是个怪人,有喜欢凑热闹时也会厌恶旁人破坏他独处时的安宁。”他对着她笑得别有深意。

  “可对姑娘你却似乎不同呢!”

  “越大叔多心了,若非晚辈死皮赖脸硬要留着,聂大哥压根是不收我的。”

  “是吗?”越信依旧笑嘻嘻,“要我说呢,能够死皮赖脸守在云飞身边的,也得要有几分真本事,否则还黏不上边呢!”

  “死皮赖脸并不难,”两人身后突然冒出冷冷的声音,“眼前不就现成一个。”

  “云飞!”越信转身向着那站在廊下爬着发,一脸不耐的聂云飞招呼出声,“真难得,还没过午时就起来啦?”

  “不起来成吗?家里无端端多了个麻烦精,一早又是搬门、又是拆桌椅、又是打水的……”聂云飞冷瞥了越信一眼。

  “接着又是个领了群仆从上门找碴的家伙!”

  “不找碴,不找碴,”送东西上门反遭人嫌,越信这大老板在面对聂云飞时还更是毫无脾气,“原我只打算将东西放下就走人的,是恰好见着这小姑娘才多寒喧了几句。”

  “越老板会亲自出门……”聂云飞眯眯眼,“来是有好东西?”

  “聪明!”越信一笑,小心翼翼的自怀中捧出了个上头烧了花纹,并雕了草体字诗词的盆子,“你瞧瞧,这可是老师傅用上等紫沙细细烧制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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