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家公……少爷!”
一边推人,香儿嘴中还记得咬下了“主”字,开玩笑,公主是金枝玉叶,哪容得人碰手碰脚?
霍惕世踉呛了下,微感不解的眠了香儿一眼。
“小兄弟倒是维护你家少爷得紧,你家少爷姓宫?宫少爷?”
齐妩妩会意过来对方是将那声“公”解读成了“宫”,索性将错就错点头。
“霍大哥不用客气,唤在下小齐便是。”
“少爷,人太多,咱们还是别看了吧!”香儿再瞧了挤满人的四周一眼。
“嫌吵就出去等,我同霍大哥他们同行便成了。”
“上哪儿等?”
“弱水湖!”齐奼奼抛下话便随着霍惕世两人走远。弱水湖?那满是亡魂的烂泥潭子?
香儿颤了颤,决定还是去看斗鹌鹑好些。
霍惕世领着齐奼奼由暗门上了阶梯,不多时即来到大厅上方一处隐蔽的看台,那儿有排木椅,隔着栅栏,是个居高临下的好地方。底下人群各自觅了位,嘈杂人声渐趋和缓,香儿数了数,底下怕快上千人了四人坐定后,霍惕世继续未完的话题,认真地为齐奼奼主仆介绍如何分辨优良的鹌鹑及培育诀窍。
“霍公子既然懂这么多,何以不试试也去养只来斗斗?”香儿好奇的问。
“不成的!”霍惕世浅笑摆手,“这些道理都是云飞教我的,教归教,听归听,这事儿还是要靠点天分和兴趣,我自知不是这块料子。”言谈之间底下已渐渐静了下来,几百个人的眼中有着相同的期待。
“哪位是聂少爷?”香儿眯起眼,问的正是齐奼奼心里的问题。
“这会儿你是见不着他的!”
傅骧一边扯咬着自个带来的烤鸡腿一边含糊出.声,他们是聂云飞的朋友,不似其他赌客,只当是在郊游野宴。
瞧他吃得油腻腻的,香儿没好气地问:“为什么见不着?”
“这次赌局是半个月前鲁大少派手下上门下的战帖,那些赌坊庄家一得知有此战局,自是不会放过,是以在征得云飞同意后,一边放出消息,吸引有兴趣的赌客来此,一边开始准备赌具、签单、彩票等,有斗自有输赢,这才是那些来观战的人的真正目的,要等场边聚赌庄家们将一切弄妥后,好戏才会开始,而饲养鹌鹑的正主儿也要等这些琐事都弄妥,才会带着鹌鹑出现,以免众人纷扰影响鹌鹑斗志,因此云飞待会儿才会带他那只‘鸦鸽’出场。”
“唉?!”香儿好奇的重复。
“威武吧?那是云飞鹌鹑的名字。”霍惕世出声作了解释。
“还不够威呢!”傅骧歪嘴撕啃着鸡腿。香儿瞧着只觉恶心,挪挪位子就怕被飞溅的油喷到,心底轻蔑的想,见友知其人,想来那姓聂的男子好不到哪儿去!思索间耳边只听到傅骧续语。
“之前鲁大少的鹌鹑已连败在鸦鸽手下三回了,听说这回特地自东北买来只叫‘混世魔王’的白堂鹌鹑。”
“东北来的特别会斗吗?”齐妩妩偏首好奇的问。
“谁知道!”霍惕世耸肩,身子半倚向栅栏,“会不会斗不知道,可这小东西已让人给传得沸沸汤汤这也是此次斗局会有这么多人来的缘故。”
“人多,想必聂少爷也可借机捞一笔。”香儿转着脑筋。
“看战局不收钱,没啥可捞的,云飞嗜赌却不重财,那些庄家都是自个儿到场边设赌局的,不过,赌局终了,照惯例,他们是会分给赢家一些彩金。”
“如果真是这样,他何不趁机赚个几笔,及早脱离这样的生活?”香儿真是无法理解这男人的想法。
“说这种话就是不了解云飞,”傅骧喀嗤喀嗤的啃碎鸡骨,“他不知有多爱这种生活呢!”他说完话底下一片安静,继之香儿瞪大眼捉着齐奼奼鬼叫。
“出来了、出来了!天呀、天呀!该死、该死!”她跺了下脚。
“公……少爷,早叫您别来您偏不听,瞧见没,那肥油一圈圈,头上秃了一圈,苍蝇眼,大蒜鼻,香肠肥嘴,手上抱只鹌鹑进来的不就是聂云飞?
“这回更是上当了,亏他爹给他取这样豪气干云的名,可瞧他那样,实在该叫肥油飞的!
“搞什么嘛,取个这样的名骗人,就算他再痴再傻再拗性,少爷,他绝绝绝绝对都不会是咱们想找的人。”
“小兄弟说的没错!”
香儿身旁那名副其实肥油飞的傅骧笑眯了眼。
“那家伙真的绝绝绝绝对不是你们想找的人,因为那是鲁大少,至于云飞,喏!那边走进来的才是。”
转头一看,下头的喧闹声被抛得老远,齐奼奼的眼瞬时被那正排开众人踱出的男子给吸引住。
男人怀里抱了只鹌鹑,而他,正是她寻觅了多日的痴性男子吗?身为长公主,威武的、冷峻的、帅气的、英挺的、雄伟的……各式各样男人她见多了,却从不曾见过这样的男子,他在笑,一径的笑着,不只嘴角带着笑意,连眉眼都挂着柔似春风的微笑,却偏偏,那样的笑里满含玩世不恭、凡事不挂怀的清冷。他的笑容不是潇洒不羁的那种,不是机关算尽的那种,不是敷衍了事的那种,更不是憨傻的那种,而是……她解释不清那种感觉,不仅笑容,连他整个人都像是隔了层雾,让人看不真切。
一个神童?
一个赌痴?
还是一个曾乍失家产的纨绔子弟?
真实里,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好看吧?”齐妩妩红了半天脸才弄清楚傅骧问的是香儿不是她。
香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挤出声音,“也还好啦!”
“什么还好?”傅骧嘟嚷着不同意。
“说还好是因为你是个男人,若你是女人可就绝不只这两字了,咱们云飞除了是个赌痴外,那张脸也不知害死多少姑娘,底下场子里那些女人可不是来赌的,至是冲着云飞而采,偏偏他对女人就是没兴趣。”
“对女人没兴趣?”香儿哼了哼,”九成九他是对男人有兴趣。”
“喂!”傅骧自纸袋中取出另一块羊排继续进攻,“聂云飞对啥都没兴趣,他只对赌情有独踵。”
“喂!”香儿真的受不了了。“不过是来看场斗鹌鹑嘛,你究竟带了多少吃的?”
“瞧小兄弟这酸语气八成是饿了,来采,傅大哥我这儿还有些烤肉串、烤鸡脖,要不要试试?”
傅骥手往纸袋里掏弄,“若都不合口味也甭急,待会儿战完后还有只战败的鹤鹑等着,云飞早许我,就等着吃烤鹌鹑吧!”
“一吃?瞧你那体宽四方的样儿还吃?”香儿一脸嫌恶,“谁要吃你的东西了?只求你行行好,别用那油猪蹄触着我就行了。”
“瞧你小鼻子、小眼睛说的小家子气话……”傅骧嘟哝的低着声,“娘儿们似地。”纷纷扰扰的声音都没传进齐奼奼耳里,只因她的瞳眸自始至终不曾间或离过那叫聂云飞的男子身上。他原是浅笑着,神情漫不经心的,却在仲裁人宣布斗局展开时敛下了笑,他清明的眸像是被人点着了火般,瞬间炯亮起来,也点亮了她的。
是的,就是这样至深至沉的执着!
这就是她要找的那股顽痴的拗性!
说这男人嗜赌还不如说他嗜趣要来得贴切些,这男人贪恋的该是那股未知结局,胜负未明前的紧张与刺激吧?还有,那因着赌局胜负众人屏息以待、全神贯注时的凝肃氛围。
聂云飞的鸦鸽论体型比起站在它前方咄咄逼人的混世魔王,要小上一倍,可却有股与它主子一样冷静傲人气势。
在一片安静声中,混世魔王首先起了战局,它展开羽翅向鸦鸽扑杀而来,鹌鹑作战的武器靠的是利嘴和尖爪,羽毛、眼睛、头部和皮肤是最容易受伤的部位,在攻击中,彼此会以嘴互啄对方、以爪撕抓对方,羽毛纷纷掉落,咕噜声不绝于耳。
混世魔王一啄得手,霎时只见鸦鸽左翅上血流如往,香儿瞧着只觉恶心,以手蒙住脸,透过指缝偷觑,一会儿偷觑战斗中的鹌鹑,一会儿还得分神愉觑那看傻了眼的公主,只不过,她并不知晓她的奼奼公主,眼神自始至终只是停留在那炽着眸采注意着战局的聂云飞身上。一声细细哨音响起,哨音不大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齐奼奼却注意到了,因为哨音是来自于聂云飞口中,哨音后战场情势起了逆转,受了伤的鸦鸽逆势扭转了颓势,给混世魔王完全料想不到的突击。不多时,众人只见混世魔王被只体型小了它近一半的鸦鸽给追得满场飞奔,惊叫连连,依照规矩,混世魔王的表现已算输了,仲裁人鸣了笛,在有人咳声叹气、有人狂声叫好的嘈杂声里,战事终结。
齐奼奼在聂云飞敛下炯光、回复平静的眸子里得知战局已终,尚来不及收回视线,竟被他给逮个正着他偏过头,眸光直直盯向她,两座眉峰兜拢靠近,似乎看出了她将带给他的麻烦。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烧红起来。他无意收回迫人眼神,只是环握着双臂,隔得远远,冷冷地、直直地——觑着她。
第三章
曲终人散,方才还挤着近千人的嘈杂大厅,瞬时变得冷清。齐奼奼和霍惕世等人依旧坐在高台,底下几个收拾残局的仆役忙碌着,听傅骧说那些人都是招赌的庄家们自个儿带来的仆役。聂云飞有规定,凑热闹设赌局可以,事毕自行收拾残局。
“人都快走光了……”香儿见几人都没动作先出了声。
“是呀!”傅骧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这会儿可真安静。”没了你喀嗤喀嗤吃东西的声音当然安静!香儿心里没好气的回答,见几人仍没动作再度出声。
“所以,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不!咱们又不是真为看斗鹌鹑来的,况且二位不也有事想找云飞吗?”
“少爷,咱们那档子事聂少许是帮不上忙的,依小的意思,咱们还是走了吧!”香儿扯着半天没发半点声音的齐奼奼。
开玩笑?天下痴子又不只那聂云飞一个,她可没打算让公主真同这烂赌鬼、败家产、滥桃花的男人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外头痴子多得很,茶痴、画痴、诗痴.……甚至连傅骧那个爱吃的“吃痴男”,或许都还比这烂赌鬼好。她伸手去搀齐奼奼,却在她眼底发现了固执,该死!看来这会儿生出执性的反倒是她这好公主了。香儿还来不及有下一步动作,木阶上蹬蹬作响,一个高大身影随着声音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聂云飞他生得极高,方才自上方俯看还没察觉到,真来到眼前,才发觉那迫人的气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有着俊秀的眉眼和脸型,轮廓分明,眼眸深邃,鼻梁笔直挺立,性感的双唇微微上扬。他有着一头散乱不羁的发一却乱得有股独特的味道,神态悠闲懒散,状似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不可轻忽的危险。
香儿放开了齐奼奼的手,敛下眸暂时静观其变,谁知道好赌的人爱不爱揍人呢?霍惕世及傅骧见了聂云飞均是对视一笑并未出声招呼,显见交情匪浅,聂云飞抿抿嘴手一场,扔了个纸袋给傅骧。
“啥?”傅骧笑问。
“你要的东西!”
聂云飞身子一落,坐在霍惕世身旁的空位,对于席间多了齐奼奼及香儿两个陌生人视若无睹,两腿晃呀晃地挂上了栅栏。坐没坐相,十足没教养!香儿心底不屑,嘴里却没出声,这男人可真是个道地的烂赌鬼,方才在斗场上的精神奕奕,这会儿不知全跑哪儿去?
“烤鹌鹑?”傅骧打开纸袋,乍见只烤得发亮的鹌鹑,眼睛也发了亮,“这么快?”
“后院炉火未熄,”聂云飞懒洋洋的说,“我让越信的手下帮你烤的。”越信是个赌坊老板,和聂云飞是老友。
“咱们聂少爷果然守信用,够朋友,动作这么快!”傅骧撕下一只鹌鹑翅膀,笑咪咪的递给了香儿。
“小兄弟,要不要来点儿?”香儿用力扭头。
“谢啦,方才还见着这只鹌鹑活蹦乱跳的在底下激战,这会儿没法子同尊驾一般,当成盘中飧吞下腹里。”
“天生我材必有用,”傅骧笑呵呵的收回翅膀,“斗输了的鹌鹑不吃难不成还留着立碑膜拜呀?”
“鲁大少真肯让你烤这只鹌鹑?”霍惕世难掩讶然的问向聂云飞。
“凭什么不肯?”聂云飞闭着眼,两条长腿晃呀晃。
“听说混世魔王是他花了百两白银自东北买回来的,况且,混世魔王只是败在逃跑却未受伤,再经调教也许下次还有机会。”
“傅骧吃的不是混世魔王。”聂云飞出声。
“不是混世魔王?”傅骧停下啃嚼动作,低头看了看那正躺在他掌里,已被撕得支离破碎的鹌鹑,似乎想将它拼回原貌,端视个清楚。
“那是哪只鹤鹑?”
“场里就那两只鹌鹑,不是混世魔王,自然是鸦鸽!”闻言傅骧吐出骨头,还真眯起了眼的把一堆骨头拼来凑去,果真,虽然鹤鹑所余部位不多,但确实不是体型较大的混世魔王。
“哇赛!”证实之后,傅骧只为嘴中鹌鹑哀悼一秒又继续开战,还喃喃念道:“你这没心没肝没肠没肺的主子,几天前还疼鸦鸽同掌中宝似的,这会儿,竟狠心让它沦为饕容嘴中肉?”
“云飞再怎么没心没肝没肠没肺,也好过那正在吃鸦鸽的人。”霍惕世出了声,傅骧笑呵呵的没回嘴,一脸无所谓。
“为什么?”霍惕世问向聂云飞,“鸦鸽不是你费了很大的精神调教的吗?”
“它受伤了,即使恢复也已生了怯心,这局虽可以侥幸得胜,但下一局想赢就难了,既然如此,何不让它保有全胜纪录?”
“它是只战鸟却非死在战场,”齐奼奼鼓了半天勇气才挤出话来,为鸦鸽抱不平。“而是死在出口个儿主子手里,你辜负了它对你的信任及它为你做的努力,想来死前它该是满腹委屈的!”她细细的嗓音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嘹亮,几个人都静静的等着止住晃脚的聂云飞的反应,身为他的好友,他们当然知道他向来最恨旁人说教,尤其,还是个陌生人的当众指责。傅骧一双眼在齐奼奼与聂云飞之间转来转去,心底突然闪了闪,刚刚那宫少爷说什么来着,“满腹委屈?!”二这样吃下肚去不知会不会造成腹泻?剑眉挑了挑,俊目撑开一条缝,里头是寒寒的黑潭,齐奼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眼让她想起那潭弱水湖。
“阁下懂鸟?”聂云飞语气依旧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