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头好痛!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一室,床上人儿一手挡光,另一手捧头,挣扎坐起身子。
夏江菱勉强睁开眼,扫视四周。
映入眼帘的房间非常陌生,这儿不是她的房间。
极简风格装潢,室内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颜色皆是米、白、浅灰搭配,俐落但不失温馨。
她呻吟着躺下,试着回想昨夜情景。
首先,她被甩了,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想忘都忘不了。
然后,她到了一家酒吧买醉,遇上了那个撞她车的家伙。
接着……片片段段的回忆不停闪过脑海,依稀记得男人柔声哄她,以及温柔为她吹干湿发的情景。
她再次呻吟,这回不是因为头痛,而是羞愧。
生平没这么糗过!
她居然抓着一个陌生男人大吐失恋苦水,还像个小孩又吵闹又耍赖,真亏得他好耐性,没把她轰出门。不过也算她运气好,遇上的是正人君子,否则这下一觉醒来,说不定得进警局报案了。
她又躺了半小时,觉得头痛好些了,这才下床,小心翼翼推开门,探头瞧了瞧,没见到男人的身影,整个屋子静得很。
轻手轻脚走出房间,走了几步,才发现他缩在沙发上,睡得沉。刚毅英俊的脸上冒着胡碴,有些邋遢,可又十足阳刚。
夏江菱忍不住走近些,打量他。
即使将身体蜷缩,但沙发太小,他太高大,使得他看起来彷佛是睡在小人国的巨人,有泰半长腿落在沙发外,额前黑发散落,有些长,稍微盖住了他的眼睛,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
他的脸部线条刚毅,双唇紧抿,即使是睡梦中,看起来仍然紧绷而忧愁。
有些人一睡着就像个孩子──例如她的前男友。但他不是,她怀疑他是那种一醒来就能马上进入备战状态,全心投入工作的人。
她轻轻拉高滑落的被子,小心为他盖上,然后便这样蹲在沙发前,静静看着他。
其实他大可让她睡沙发,以她的身高,这沙发或许还有些小,但绝不至于像他塞得那般勉强,然而他却将床让给她这个陌生人,自己委屈挤身此处,这贴心的举动,让她心头很温暖。
又瞧了一下子,她这才起身,走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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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香气满室飘散。
韩劭勋眼皮掀阖几次,好一会儿总算完全睁开眼睛。
一室阳光,在寒冷的冬天感觉格外温暖,他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才一动就觉得全身腰酸背痛,笑容立即被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取代。
妈的!这是怎么了?当兵时每天被操练五百障碍都没这么痛!
慢慢地,昨晚记忆回到脑海。
黑眸一黯,失恋痛苦再度盘据心头。
是了,他记起来了,昨天雅珍提出分手,他到酒吧买醉,结果他没醉,却带了一个喝得烂醉的女人回家。
对了!那个女人!
他猛然起身,想到房间查看,可挤缩一晚的长腿又麻又痛,他一时没防备,哀叫一声又倒回沙发。
「怎么了?」
厨房里冲出一抹身影,背着光,身后彷如有道光环,衬得眼前女子如神仙下凡,韩劭勋微愣,竟看得有些痴了。
「你没事吧?」夏江菱手中拿着锅铲,身上还穿著他宽大的睡衣,长发随便绾起。
片刻之间,他有种错觉,好象他们俩是一对新婚夫妇,他是刚起床的丈夫,而她是贴心准备早餐的妻子,这儿便是他们的家,这就是他理想中的婚姻生活……
「你还好吧?」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他身旁,关心的望着他。「是不是脚麻了?」
他咬牙点头,动弹不得。
「先别动。」她放下锅铲,在他身边蹲下,小心翼翼抬起他的脚,慢慢,慢慢替他伸直。「放轻松,慢慢来……」
他无声呻吟,任她将自己两脚拉直。
「对不起,」她一边替他按摩小腿,活络血液,并满怀歉意的道:「都是我占了你的床,才害你睡在沙发上。」
「这没什么。」他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当她温暖指尖正轻柔在他腿上捏推,可口里说的却又是与这亲密动作完全不搭的客套话时,他很难不觉得尴尬。
片刻后,她收回双手,轻快的开口,「好了,你动一动,试看看。」
韩劭勋依言试着动动双腿,果然舒服多了。
「谢谢妳。」他感激道谢。
「没什么。」夏江菱微笑起身,拿起锅铲往厨房走。「镇汉也常这样,他睡觉总是像个孩子,非把自己卷成一团不可,所以我常常帮他……」话到一半,尾声渐消,她就这样顿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望着那纤细的背影,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却知道此刻她内心必定因为回想起过往甜蜜而心如刀割。
他起身,向她走去。
「妳……还好吧?」
「没事!」她猛然旋身,轻快答道:「我没事。」答得太快了,更显得没有说服力。
「刚开始总是难免的。」他伸出手,轻轻搭上她的肩。「我知道妳心里难过,不用逞强。」
她只是苦笑。
「我煮了早餐,一块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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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摆着清粥小菜,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的吃着早餐,谁也没有开口,想的却都是同一件事。
严格说起来,是同样的事,却是不同的人。
一样被甩的两人,各自回忆昨夜分手的情景,旧情人的身影在记忆间穿梭,眉间都是阴郁。
屋内,满室阳光,可两人的上方,却似有乌云罩顶。
最后是韩劭勋受不了这种气氛,又见她脸色苍白、一脸恍惚,好象灵魂随时会出窍、神游太虚,率先打破了沉默。
「昨天是我和前女友交往满两周年的纪念日。」据说幸福是比较级的,他就牺自己来成全她好了。「交往和分手都在情人节,妳说是不是很好笑?」
夏江菱抬头看他一眼,幽幽道:「昨天是我和男友交往满五年两个月又十五天的日子,他是我的初恋,人家说初恋都不会成功,也许真有点道理。」
他不死心,继续说:「昨天我本来打算要跟她求婚,戒指都买好了,就放在我的口袋,可是我还没有机会拿出来,她就已经先开口说要分手了。」
她望向窗外,语气更轻。「他昨天告诉我,他要结婚了,但新娘不是我。」
「为了她,我连心爱的狗狗都送人了。」再接再厉。
「为了他,我连自我都失去了。」好惨吶。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被甩了。」这个她可就比不上了吧?
「正因为我是第一次被甩,又是初恋男友,这种痛,才更刻骨铭心。」
韩劭勋只能无言。
她是怎样,一定要跟他比惨就是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夏江菱也察觉到了。
「没关系。」他知道她心里难过,就像当初他的初恋女友兵变时,他也一样痛不欲生。
用完餐,她换下身上的睡衣,找了个袋子装好,向他告辞。
「我该走了,这睡衣我洗好了再拿来还你。」
「这样吧!」他递了张名片给她。「妳到时打通电话给我,我去跟妳拿,免得妳白跑一趟,我的工作很忙,假日也不一定在家。」
她接过名片,瞄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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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给你一张名片好了。」她在包包里东翻西找,总算找到名片盒。「改天我请你吃饭,算是道谢。」
他笑,「好,一言为定。」
送她到门口,两人不知为何竟都有些依依不舍。
也许是因为他们同病相怜,在对方面前都可以安心的卸下防备、坦白心中的痛楚,但分开后,他们各自又是孤单一人,必须自己排解失恋的打击,独自面对寂寞、痛苦的回忆。
两人默默无言的等着电梯上楼,电梯到了,夏江菱强迫自己走进。
「那……再见。」她向他道别。
电梯门缓缓关上,韩劭勋忽然伸手又将它挡开。
「如果妳觉得伤心,晚上难过得睡不着,或是上班时痛苦得无心工作,没有人可以听妳诉苦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她愣愣的望着他,心中一阵感动,双眼竟起了一层薄雾。
然后,她笑了。
「你也是。」她碰碰他的手,笑道:「名片上有我的手机,如果你难过得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他也笑了。
「我会的。」
手放开,电梯门关上,夏江菱紧靠着墙,脸上微笑久久不退,但出了大楼,那笑容敛去,阴霾再度笼罩心头。
她从皮包里拿出墨镜戴上,快步走向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去,没有发现树荫下停着一辆银色BMW,那是何镇汉──她前男友的车。
何镇汉也没有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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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电梯楼层显示一层层往下,浓浓失落感窜上韩劭勋心头。
从现在起,剩下他一个人了。
现在想想,昨夜让夏江菱一闹,他完全没有时间沉浸在失恋情绪中,反倒稍稍舒缓了被甩的痛苦。
想到他们同样赶着去见情人,又在同一家餐厅被甩,居然还到了同一间酒吧,不禁让人觉得缘分这种事真神奇。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他们两个失意人,刻意安排他们相会,让他们彼此取暖、疗伤止痛的吧?
下一秒,韩劭勋笑开,忽然觉得自己很神经。
算了、算了,失恋时,要遗忘的最好方法就是投入工作,有钱赚又能忘忧解愁,一举两得。
他转身进屋,门正要带上,忽听后头传来「当!」的一声,是电梯到楼的声音。
难道是她又回来了?
挺拔身形抱着期待霍然转身,电梯里走出熟悉的女子身影,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而是他的前女友──李雅珍。
第三章
夏江菱坐着出租车前往昨夜与男友分手的餐厅,不是为了回味,或是伤春悲秋,是她昨晚太伤心,一路走到酒吧去,后来又喝得烂醉如泥,现在是来开车的。
驾车驶离后,她先把睡衣送洗,接着回家梳洗,换下满身酒味的脏衣服,旋即又开车去上班。
就算失恋了,日子还是一样要过,伤心不是跷班的好理由──虽然,她已经跷了半天班。
四年来头一遭迟到,可进了公司,却没人问她原因,因为,她的前男友一上班便昭告天下──他要结婚了。
众人一开始以为他们爱情长跑五年,终于要开花结果,纷纷道喜,但很快地,同事便发现事情不简单。
因为当所有人围着何镇汉道恭喜,问他新娘子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时,他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没说话。
最后,还是在几个敏感察觉不对的同事逼问下,他才坦承新娘子不是众人以为的那一位。
这下可好了,公司里人人公认的金童玉女上演「新娘不是我」的戏码,不只撩起了众同事们的八卦细胞,也挑起男女两派的战争。
何镇汉是和美广告的业务部经理,业务部的男人几乎都站在他那一边,为他找理由,一下子说夏江菱太强势,男人看了就怕;一下子又说,男人若变心,错不会只在一个人身上。
这可叫企画部的众娘子军们不服。
夏江菱有貌有才,能干又不失温柔,对她们来说,上司有如完美女神,她们早就看何镇汉不顺眼,觉得他那种自私自利的家伙配不上她,现在这混蛋不只甩了她,居然还有脸指责上司也有错?
就这样,两方人马一言不和,互相叫嚣,搞得整个公司上下鸡犬不宁。
可夏江菱一到,原本喧天的战火霎时恢复成不自然的平静,就连业务部那些男人也没了声音。
毕竟大家同事一场,何况她是企画部主任,怎么说都是主管,他们还没那个胆敢当面捋虎须,而这样诡异的平静一直维持到下班前一刻,最后毁在何镇汉这个当事人自己手上。
起因在会议中,他质疑企画部提出的企画案根本不符合客户需求,有意无意暗指负责这件案子的夏江菱是故意在找他麻烦,想害他在客户面前出糗。
当时整个会议室里没人敢出声,众人全睁大了眼等着看这对「前情侣」如何在会议桌上针锋相对、一报仇怨。
然教众人意外及失望的是,夏江菱没有回嘴,只是静静的表示可以再讨论。
她的风度显得何镇汉不仅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更是个心胸狭窄、公私不分的小肚男,这使得挺夏江菱的娘子军们更为她抱不平,终于使得因为这对情侣分手开始的两性战争,火爆上演!
会议室沦为战场,战火一发不可收拾,经过的总经理见状吓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声大吼让吵杂的众人瞬间平静。
了解完情况,两个当事人立即被叫到总经理室「好好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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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钟,夏江菱总算逃离总经理室。
整整一个半小时,总经理说来说去,内容其实不过就五个字──要公私分明。
她岂会不知这道理,但何镇汉不愿意做个有风度的君子,她又何奈?说来好笑,明明是他甩了她,就算要找麻烦、要公私不分,也该是她才对吧?
为什么她以前没发现何镇汉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不,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只是爱情让她愚昧的看不清真相,或者该说,她为了留住爱情,始终纵容着他。
不是看不到他的缺点,不是不明白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因为渴望婚姻,因为期盼与他牵手一生,她自愿做个睁眼瞎子。
说起来,真怨不得别人,是她先糟蹋了自己,也难怪他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糟蹋她了。
再也不了,她再也不会为了男人作践自己。
痛这么一次就够了,人若是被伤了一次还学不到教训,再被伤第二次,那不叫可怜,那叫活该。
一回到家,她立即拿出垃圾袋,将住处任何一个会让她想起过往恋情的东西全数扔了进去。
相片、男用拖鞋、他留在这儿的衣服、鞋子,两人出游时买的纪念品,他喜欢,但她却很讨厌的红色口红……全部无一幸免。
看着客厅满满两大袋的垃圾,她心里总算舒服一点,她要把属于他的东西扔掉,也扔掉那个因爱傻气、因爱没了原则的自己!
然而,实质物品可以扔掉,脑海里有些东西却是扔不掉的……夜深人静,夏江菱躺在大床上,分外觉得孤单。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好象回到十二岁的时候──
那一晚,她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好寂寞、好寂寞,爸妈和往常一样,到大半夜才回家,她抱着娃娃,想找妈妈撒撒娇,却听见他们在门外大吵一架,互相指责对方外遇,把小孩丢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