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东家在日本也算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你总得回去帮忙。」随手翻着杂志,一页一页找寻他的照片。
「妳知道我家的事业?」他从未向外宣布过。
「我妈告诉我的,她人脉广,认识不少人。东彻,这些杂志可不可以送我?」
「妳要这些杂志做什么?」
「留个纪念啊!我妈肯定十分感兴趣。」
东彻摇头。「这是我跟朋友借的,没办法送妳,再说真人就在妳身旁,比起毫无生气的相片好上十倍不止。」
她轻笑出口。「照片想看就看得到呀,你是大忙人,往后回国,要见上一面就不容易了。」杂志放回纸袋,有些惋惜无法留存。
「也许,我们会有一辈子的相处时间也不一定。」他低声以日文说道。
胡洁笙不懂他说的话。「你刚才说日语吗?」
「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他不想吓着了她,耐心地以朋友的方式一步一步靠近她,这次,他会好好把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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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信守诺言跑来教她道路驾驶。
「现在?」胡洁笙看看腕表--晚上八点,餐馆正忙的时候。
东彻一派休闲打扮,POLO衫、咖啡色休闲及膝短裤,足蹬白色球鞋,大方站在一楼柜台,丝毫不在意旁人注目的眼光。
「我空闲的时候不多,既然答应妳就要把握时间去遵守喽!」
工读生在一旁细声低语,胡洁笙为免干扰到客人用餐,只得带他到一楼经理室。
一进门,东彻立刻摘下棒球帽,跟罗纯纯问好。
「好久不见,你怎么有空来,吃过饭没?」罗纯纯见着来人显得相当高兴。
「吃过了,我是来找洁笙的。」
「你们两个要出去呀?好啊!笙儿,这儿没妳的事了,跟阿彻好好出去玩吧!」罗纯纯毫不考虑。
胡洁笙瞧了母亲一眼。「妈,外面忙翻了。」
「可是你们不是约好了?」
胡洁笙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清楚状况,不跟东彻出去又怕伤了人家的好意,去嘛又怕店里人手不足。
「我可以等,妳何时下班?」不愿见她为难。
「店里人手不够叫杰范、杰策来就行了,去去去,别瞎操心。」罗纯纯见女儿好不容易有人约会了,说什么也不容女儿找理由推辞,刚讲完,马上打电话回家叫人。
「妈,杰范明天考期中考。」
「少念几小时书不会害他被当的,要不要来打赌,杰范这小子现在压根儿不在念书,百分之百上网玩游戏。」
胡洁笙这下便不再说什么,难得有人肯陪她练习道路驾驶,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何况她真的好想学好开车,早一天能上路体会开车的乐趣。很多人觉得她文文静静的,嗜好想必也以静态活动为主,实则不然,她可是对极速惊险的云霄飞车深深着迷呢!
交代完未处理的工作,胡洁笙在制服外头套了件黑色针织外套,便跟着东彻离开唐风馆。
车就停在路口转角的巷子。
两人上车,胡洁笙才道:
「晚上学车,难度更高了,你不担心爱车被我撞凹了个洞?」好奇哪!大忙人的他为什么为了前日的允诺而专程来找她?
「无妨,葛飞保了全险。」
「葛飞,这名字挺耳熟的。」不知在哪儿听过。
「还记得葛老板的饭局吗?坐在我旁边的国字脸型男人就是。」
她想了会儿,点点头。
「我们去看星星。」他忽道。
「你--不教我开车了?」
「我旧家附近有一块空地,四周没什么房子,光害也少,很容易就可以看见星星。」昨夜,他返家看见满天星斗,第一个想到要带她来看看,于是他硬让葛飞提早结束拍摄作业,好让他来找她。
「星星哪!你知道吗?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夜空是大学毕业旅行在溪头看见的,大颗大颗的星星满天都是,好象一伸手就能够摘下一颗留作纪念,我傻呼呼地拿相机拍了照,结果冲洗出来一张乌漆抹黑的照片,什么都看不到。」
「还想再去溪头看星星吗?」
「想呀,可是店里忙,走不开身。」她轻叹口气。
「放心不下?」
她抬眼瞧他。「放心不下什么?」她故意问道。
「妳极看重家人吧。我想,除非妳的两个弟弟完成学业接手家中事业,否则妳放不下的。」
高中短短一学期相处下来,她对弟弟的照顾有加他都看在眼里,每一次得去她家学中文都是因为家中无人可看顾那两个小萝卜头的缘故。那时他只觉得麻烦,两个小鬼老是在一旁偷瞧他。
「谁理那两个笨蛋弟弟。」她看向窗外。「哪天我累了、倦了,或许就不待了。」
车驶入幽静的小道,拐两个弯经过一栋两层楼洋房前,胡洁笙一眼就认出。
「那是你的旧家,对不对?」
「嗯,大致上都整理好了,等会儿学完车,我煮咖啡请妳喝。」
约莫三分钟车程,果真有一块长满小草的空地,附近连户住家也没有,由于位于山坡上,向下看可见五彩缤纷的台北盆地夜景。
胡洁笙迫不及待跳下车,四处没有路灯,她不敢走远,只在车门边张望盆地夜景。
东彻拿出预先准备的手电筒走到她身侧。
「抬头看看天空。」他轻拍她肩头。
她依言仰高头,入眼的繁密星子教她扬起了笑花,彷若缀在黑丝绒上的美丽宝石,又亮又美,丝毫不逊于她在南台湾所见的星空。
「这里好棒!」她忍不住赞道。「以后我要是有空一定常来这儿看星星。」她孩子气地伸手向夜空,幻想抓住颗灿烂的星子。
「这里偏僻,有人陪着才能来。」
「朋友都忙,能找谁陪呀!等我练熟开车,一个人来就行了,我会很小心。」
他瞧着她清丽的侧面轮廓,暗夜之中,低沉嗓音缓缓说道:
「我陪妳可好?」
眼皮眨了一下、两下。「好啊,你在台湾的这一个月,只要我想看星星就一定找你,到时可不许赖皮唷!」她退后一步,神色自若。
「不只这一个月,往后我有很多时间待在台湾。」说完,他替她拉开车门。「走吧!我们去练车。」
她乖乖坐入车内,想着他说的话,有种模糊的讯息闪过。
不愿多想,只当是个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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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入十一月,夏衣渐渐束之高阁,取而代之是一袭袭深色、暖色系的秋冬衣饰。
天候转凉,手脚易冰冷的胡洁笙被迫着喝下老爸细心熬煮的中药补身,黑褐色的药汁看似苦口,其实入喉温醇,甘草、黑枣带出甘甜,一点也不难喝。
只不过被迫连喝了一星期,再好味道也腻了胃口。
「一定得喝吗?」胡洁笙小脸皱成苦瓜。
胡善全把一盅补汤放在小桌上,蹲下庞大身子哄道:
「今天放了鸡肉一起炖,更好吃了,小乖喝一口看看,保证好喝。」
罗纯纯面前也一盅补汤。「吃吧!省的妳爸丢下厨房工作不做。」一口汤一口肉,滋味一级棒。
她依言喝了一汤匙。「爸,别再炖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哦。」人家冬令进补只补一回,她却天天吃补,受不了呀!
「不成不成,我炖了一大锅。」
「给弟弟吃呀。」
「他们壮得跟条牛似的,不必补了。」胡善全笑瞇瞇地看着老婆、女儿吃补。
「弟弟若听到您这么说,肯定跳起来抗议。」
「有啥好抗议。」在胡家,女儿比儿子宝贵多了。
胡洁笙自知争辩无用,住口静静喝补药,那锅补药趁老爸不注意时再偷渡出来给弟弟喝掉,再喝下去,她真要抓狂了。
见休息时间已过,罗纯纯扬声道:
「老公,休息时间过了,你是不是该回厨房啦?」
「等等,我等妳们吃完了,顺便把碗筷拿回厨房,省得妳们跑一趟。」胡善全讨好笑道。
「免了,东西我负责收,你赶快去做事。」
「可是--」
「没有可是,还不快回去。」深知老公脾性,这一答应,至少得拖延半小时以上他才肯离开。
胡善全明白再求也无用,像个小媳妇似的,心不甘情不愿走出经理室。
「你爸愈来愈像老顽童,不凶点他还不听话。」
胡洁笙笑了笑,不答腔。
罗纯纯忽问:
「东彻这些天常来找妳,对吧?」接连几个晚上了。
「对,他在教我道路驾驶。」提起开车,她兴致全来了。「妈,我现在学会路边停车了,不是像教练场里照口诀转方向盘、对标的那种,而是藉后照镜判断距离、方向,实用的那一种。」
「他怎会有时间教妳?」
「我没问。」
罗纯纯喝完补药,走到女儿身侧坐下。
「女儿呀!妳觉得东彻这个人怎么样?」
「好朋友喽。」胡洁笙四两拨千金带过。
「妈指的是他的为人。」
「很好啊,现在的他比较好亲近、很随和,而且也很有耐心,我有不懂的,问他好几次,他仍是亲切地告诉我答案。」她时常打错方向灯,幸好他及时提醒。
「这么说来,妳对他颇有好感喽?」
胡洁笙浅浅笑了。「朋友般的好感而已。」抽纸巾擦擦嘴。「这样就够了。」
罗纯纯显得有些失望。「妳也二十五岁了,该为自己想一想。」
「我有在想呀!目标三十岁之前能找个爱我的男人养我,算算时间也还有五年去找,时间很充裕呢。」
「妳以为成天窝在唐风馆就可以钓到男人啦!」女儿的天真想法逗笑了她。
胡洁笙轻挑眉。「缘份若要来,自然而然就会遇上了,妈咪不觉得这是一份很浪漫的相遇?」
旁人眼中,她或许凡事规矩,不必太费心思也能把所有事情打理得完美无缺,但是殊不知她的内心另有一个顽皮想冒险的自我,好奇所有未知的事物,她喜欢亲自去体验发掘远胜于接受安排。
「万一错过了呢?」
「那就代表没有缘份。」
「东彻会是妳的缘份吗?」罗纯纯不死心。
「日本离台湾好远耶!妈咪舍得吗?」问题丢还给妈咪。
「有什么好舍不得,倒是妳爸,我才怕他哭天喊地呢,他最宝贝妳了。」
提及父亲的反应,她不免忆起高中时期第一次带东彻回家补习中文,老爸每隔三十分钟就打电话回家「关心」,吵得她索性把话筒拿起放在茶几上,这才得回安静。
「哎呀!若我不结婚,最高兴的人就是爸喽!」从小到大,爸对她的男性同学从没给过好脸色!
「呸呸呸,不要乱说,我罗纯纯的女儿怎会嫁不出去。」
罗纯纯作势要教训女儿,胡洁笙眼明手快,连忙闪身跳开到对面的沙发椅,呵呵娇笑。
「妈咪好凶,我要去叫爸来看您凶巴巴的样子。」
瞪了眼女儿,罗纯纯见时间不早,收起玩笑的态度,提醒道:
「好了,该为晚上的事作准备了,妳去忙吧。」
胡洁笙点点头,把剩下的补汤一口气喝下。
「碗放着就好。」
「好,那我出去了。」
踏出经理室前一刻,罗纯纯忽地喊道:
「笙儿,妈咪替妳相亲好不好?」好担心女儿真的嫁不出去啊!
「妈--咪。」她全身无力地低喊。
「妈认识很多企业界小开,人品都不错哪!」
胡洁笙坚决地摇头。「不必了。」
「试试看--」
她砰地一声关上门。
最近是怎么了?妈咪一个劲儿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明明讲得很清楚她要自己去找的,唉!
二十五岁很老了吗?
她一点也不急着交男朋友呀!
第六章
秋天的气候最是多变,昨天明明艳阳高照,气温达到二十八度,今天一早忽地降了小雨,天空黑压压一片,气温竟跌到十九度。
「咳、咳,嗯。」胡洁笙一觉醒来就觉得喉咙发痒,喝了一大杯温开水,状况仍是没有改善。
摸摸额头,并没有发烧现象,她便不以为意,披了件夹克就下楼走路到唐风馆。
繁忙的工作让人忘了时间流逝,尤其今天罗纯纯南下参加一项餐饮业界的定期会议,胡洁笙因而得替妈咪处理一些紧急突发状况,身兼两人份的工作,忙到连午饭也没办法好好吃,仅喝了瓶牛乳充数。
待她好不容易把手上的工作交代完成,坐下来歇口气时,竟已是晚上七点钟。
喉咙又干又疼,拼命喝水也没有改善,她不文雅地摊坐在经理室的沙发上,脑袋像罢工似的一片空白。
叩、叩。
胡杰范敲敲门,推门而入。
「姊,爸要妳先回家休息,店里的事他会处理。」
「喔。」她应了声,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胡杰范走到姊姊前方,弯下腰瞧了瞧姊姊微发红的脸颊。「妳是不是不舒服啊?」
「你才不舒服咧,我只是太累,休息一下就好了。」胡洁笙强打起精神,坐正身子。「我没事了,你出去忙吧,别借机偷懒,不然月底扣你工资。」
提到扣钱,胡杰范哇哇大叫:「一小时才八十块,妳还要扣我钱,恶魔、黑心肝--」
实在没体力跟弟弟闹,她摆摆手,赶狗似的要他快出去。「去去去,别鬼吼鬼叫,害我头疼。」
「那妳就快回家休息啦!」
「我等会儿要去学开车。」东彻会来接她。
「妳看起来很累,少学一天又不会怎样。」
「你懒可不代表我也跟你一样,还不出去做事!」这一吼,喉咙更痛了。
胡杰范最怕姊姊生气,摸摸鼻子,赶紧离开。
不一会儿,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说了几句话,便穿上夹克走出店门,东彻的车子已等在门外。
「今天累不累?」东彻替她绑上安全带。
「有一点,我妈咪出差去,所以我的工作就更多了。」她给他一抹笑,不掩饰她确实有些疲倦。
「既然这样我送妳回家休息。」
她摇头。「不要,我很想学好开车,你好不容易排出时间教我,我怎能随便更改,况且我只要手握方向盘就什么精神都来了,你不用担心。」
东彻忙,一个星期顶多排出三个晚上教她,通常在他有空的前一晚,他会先打电话通知她。
「那妳闭眼休息一下,到了我再叫妳。」
她真的倦了,于是听话闭眼。
他挑了一片轻音乐门口播放,悠扬乐音轻柔地流泻而出。
他平稳行驶,不让车子过于摇晃扰了她的休息。
有时,她会与他谈起唐风馆里的种种,有顾客的赞美让她心情愉快一整天,也有工读生的偷懒让她好伤脑筋……她在说这些事时总是眉飞色舞,从来不见她有半分气馁,难得她今天竟会坦言累了。
停红绿灯的空档,他瞧着她沉静的睡颜,有股轻抚她红润脸颊的冲动,手掌在她睡脸旁硬生生停住--
呵!怕吓着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