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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你 page 10 作者:李允乐

  一律以拳掩嘴制止笑声流溢出。「没这么夸张吧?」

  察觉失态,勿药赶紧合上嘴。

  有啦!就是有这么夸张,他们八年没见了,八年哦!完全没联络,她又是一声不响的跑掉。现在一律看起来西装笔挺正是青年才俊,她已经二十九岁喽!再一年就要步入中年女性的大关了!一律约她吃饭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感谢她的教育之恩吗?不是吧?

  「不行吗?」他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挣扎下过坦白的自己。「等我一下,我再五分钟就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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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两人在市中心的高级餐厅落座,勿药仍怀疑这是一场梦,这是她昨天因为没问一律地址电话,太呕了而作的一场梦。

  「找我有事?」

  「没有。没事不能找妳吗?叙叙旧啊!」

  一律说的理所当然,勿药也不好再问下去,可是这种不确定的感觉令勿药不舒服,她自认已经没有本钱再玩扑朔迷离的爱情游戏,也没有心力,她想确确实实知道,一律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他只是想做些念旧的回忆,就不需要找她了,因为她负担不起这种心情的起落,他给的希望愈多,只会让她愈难熬过来。

  「妳好象瘦了?」

  这关心的语气,勿药实在不懂。

  「最近流行嘛!」

  「太瘦会让人觉得心疼。」

  不同于旧时的甜言蜜语,他说话的语气变得像谜语一样,让人难猜他模糊的心情,勿药惊讶、却步,没清楚怎么回事前只能漠视。「你呢?说说你自己,最近过得如何?在做什么呢?」

  「很好,好到不能再好,最近在爸爸的公司工作,营造业,没事就跟立委们哈啦一下,套套交情,围围标,努力把台湾搞坏。」

  勿药抬头看一律,看见他眼中的笑意,知道他是开玩笑,却因为听见他的父亲而笑不出来。「那……令尊好吗?」

  一律对于勿药突来的这句话有短暂的疑惑,最后还是把这当作礼貌性的问候。

  「嗯,还是一样。」

  「是吗?」勿药低头吃着东西不说话了。

  一律也不多说,两人各怀心事吃着眼前的食物。

  一律挥手招来侍者结帐,勿药刚从洗手间回座,侍者看着勿药的脚呆了一秒,这样美的人竟然跛脚!直到一律不耐轻哼出声,侍者匆忙回头,将信用卡帐单交给一律。

  都怪下雨天,受伤的腿对天气敏感,平常没怎么看得出的跛脚,下雨天特别明显。勿药低垂着头,不求一律反应如何。

  一律只是站起身,静静说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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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二千九百二十个日子……

  现在想起来,和一律重逢也不过两天,她却已经整个人掉进过去中,这是不是太一厢情愿?

  她的跛脚,连餐厅的服务生都注意到了,一律不会看不见,他没出声,是因为羞愧,还是无话可说?

  贯谦结婚那天,一律承认他知道他爸爸对她做的事,他知道,却没来找她,八年无声无息。她避着一律是当然,难道一律不会想见她?如果他知道他爸爸对她的所作所为,难道不会更想见她,向她解释,给她安慰?结果他沉默的不作反应,是不是表示他屈服于他爸爸的决定之下?

  命运奇妙地安排他们偶遇了,因为于心有愧,一律强迫自己对她关怀、对她和善、对她有所补偿,所以演变成今天她这样不上不下,对一律还有所期待。

  事实是,当年的感情经过八年也该变质了,一律对她已不是那种情感,对她好,约她吃饭,只是愧疚感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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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律来她的公司找过她两、三次,她都推托着拒绝了,公司里盛传她被某小开追求着,勿药简直哭笑不得。

  她的爱情来得晚,却也来得执着,八年来她所思所想都是一律,天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定才能拒绝一律。过去的事反正已经过去,她没打算跟一律讨回什么,也不希望一律觉得亏欠她什么。

  让一律消失在她生命中,对一律好,也--对自己好。

  「勿药,妳这样不聪明。」贯谦坐在对面凉凉地说。

  趁着中午空档,贯谦又刚巧经过勿药公司附近,便约勿药出来吃吃饭,顺道问问她和一律的近况,结果得到的,竟是这小妮子因为自己的缺陷,胆怯地默默站在一旁,找尽一堆借口,只为了怕重新参加爱情比赛一次。

  「见仁见智。」

  「少安慰自己!」贯谦戳破勿药假面。「妳怕受伤,妳怕一律嫌弃妳。」扳正勿药撇开的头,贯谦以少有的严厉注视勿药。「别忘了是谁让妳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没资格伤害妳。」

  勿药轻轻拉下贯谦扶着她脸的手,静默了几秒,低低道:「你我都知道,同情并非爱。」

  贯谦也静默下来,就这么看着勿药,他是心疼勿药的遭遇,却也无能为力,他甚至很难能帮上勿药的忙,自从八年前……

  「没错,同情的确不是爱,但是妳又怎么知道他对妳只有同情?」

  「已经太久了,久到很多事都不容易被记忆。」

  「久吗?够久吗?」贯谦不想看到勿药这样没志气的样子。「问问妳自己的心,妳如果真的忘记,那的确够久;可是妳没忘,证明一切都没改变。」

  勿药抬头回视贯谦的目光。「如果我没变,他变了呢?」

  「除非妳试过,否则妳永远不会知道。」

  他知道勿药今天这样犹豫,只是因为,世人都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更加小心翼翼,更加要求完美。

  可是他不想勿药回到这八年间单调的生活,他想让勿药知道,勿药不比别人差。她有智能、够努力,她没有什么值得在别人面前退却的;她优雅,年纪更增添她的风韵,跛脚并不能改变她散发出的迷人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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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你不进去?」

  没有响应小马的问话,一律只是隔着马路,冷冷看着餐厅玻璃窗内的男女,正一句话不说的深情凝视对方。

  冷笑一声。

  哼,李勿药跟雷贯谦。

  脚跟一转,一律又回到车上,小马不知其所以然,只好也上了车,只听得一律命令:

  「开回公司。」

  隐含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气,一律深深地坐进椅中,闭上眼睛一副旁人勿扰的样子,脑子里却不停地转着。

  他有一点永远都不明白,李勿药跟雷贯谦明明白白就是一对,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始终不承认?

  八年前,李勿药和他交往,没有几个月,拿到他还给她的她爸爸的资料,就立刻跑得无影无踪,还真被小美说对了,她不是真心想和他交往,她的目的是那份资料。

  只有他这个傻瓜还不相信,坚持地担心着勿药。

  他们家无声无息地搬走,勿药没说一声就休学,让他脑子里不好的想法不停地转着,猜想勿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半夜经常被噩梦扰醒。

  他去找雷贯谦,终于想起可以去找雷贯谦,他却说不知道勿药去了什么地方,一句「她没交代」草草打发了他。可是一律不信,因为他在雷贯谦的表情中看到心虚,他猜想着雷贯谦根本是知情的。

  他开始变得生气,脾气坏到海清和大正终于看不下去,两人合力痛扁了他一顿,只求他看清事实。

  「被利用又怎样?她不喜欢你又怎样?值得你要死要活的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海清吼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海清这样激动。

  他们把他丢到医院,在医院躺了两天,他终于接受勿药不会再回来的事实,他开始死心,变得不爱说话,幽默感也被勿药带走了,每天作着心理建设,虽然如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想到了勿药还是生气。现在他已经不再外显他的怒气,他以为火熄了,直到再见到勿药,他才知道那股被欺骗的气,一直在他心里用小火慢煮着,等待有一天朝对方兜头泼下,狠狠地烧痛对方,让对方也尝尝那滋味。

  重遇那天,猜测成真,雷贯谦亲口向他承认,他是知晓勿药行踪的,他们一直都有联络,是李勿药要雷贯谦别告诉他。

  别告诉他?!

  他们在怕什么?躲他躲得这样急,分明在一起的两人,竟为了拿回资料谎称彼此不是男女朋友?看他们现在这股凝视对方的样子,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关系不是情人。

  对他前几次邀约的拒绝,也是为了雷贯谦吗?

  雷贯谦为什么不娶她?是因为她的腿吗?嫌弃她,却又放不下她?

  两人这种藕断丝连的样子,要伤害多少人他们才甘愿?

  「少爷,佳榕小姐的电话。」小马将电话递给一律。

  一律看了电话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不管生气或微笑,在勿药以外的女人面前,掩饰情绪就变得再容易不过的事。

  「明天去你那里可以吗?我去帮你整理一下。」

  「钱妈会来整理。」

  「可是……我偶尔也要做点事,免得爸爸以为我很没用嘛!」

  「那就来吧!我让小马去接妳。」

  虚应着,反正她要的也不过就是他温柔的对待,关他的心什么事?他的灵魂甚至已经抽离这辆车在一旁漫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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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着之前问到的一律的地址,勿药忐忑地站在一律家门口,每当深吸一口气,自以为鼓起最大勇气能按门铃的时候,又变得脆弱。

  结果勿药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按门铃?

  在勿药走进一律住所大楼的时候,管理员就向一律通报了。

  一律站在玄关,隔着门上的监视器,就这么看着勿药的手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

  终于,门外的勿药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一律不耐地拉开门,勿药受开门声惊吓,回头,就见一律占满了整个门口,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朝自己微笑着。

  「我……」糟!忘了想来的借口。

  「进来。」一律让开道。

  勿药进入,心里却想着,一律的笑容似乎没有到达眼睛,是她看错了吗?

  「坐。」一律转身走进厨房。

  尴尬地在沙发上坐下,趁着一律倒茶的空档,勿药环视着一律的居处。

  这是一个感觉起来很简单的地方,整个房间没有任何装饰品在墙上,沙发、餐桌、电视全是单一色调,如果不是天花板上的橘黄色灯泡,这个房间一定冷清得让人想逃跑,特别是在她现在这样心跳不稳的情况下。

  一律从厨房出来,将柳橙汁放在勿药面前桌上,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勿药,似乎在等勿药先说些什么。

  拿起柳橙汁,发现自己紧张得喝不下,又徒劳无功地将杯子放下,匆匆看了一律一眼,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出来。反正她学不来拐弯抹角那一套,刚刚在一律门口,一度想说算了,一律却开了口,像是命运安排好了似的,既然如此,她做什么还蒙蔽自己?

  一律却对勿药的笑容皱起眉,警告自己,绝不要再受勿药影响,她的笑并不是真的笑,八年前就该学到教训。

  「我……喜欢你。」

  抬首,定定凝视,勿药的眼神坦率得令人移不开眼。

  一律却硬生生别开脸,干涩地低问:「是吗?」

  「这八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虽然……」勿药眼神黯了一下,想到爸爸的死。「虽然我应该把你从我的记忆里完全消除。」

  不是应该,是早就消除了吧!

  一律捏紧拳头,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个说谎的女人,她大概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可惜她小看他了,同样的招数不能一用再用,这次他不会上当。

  勿药和贯谦凝视彼此的画面又浮上一律心头。

  「每次我问自己为什么,却总是没答案,当时我那么讨厌你,事情已经过了八年,我应该早就有新生活,我却一直想着你。」自嘲地笑了笑。「我虽然期待跟你重逢,却并不真的觉得会再见到你,总觉得八年前那一天,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一律从眼角瞧见勿药已静静地走到他面前,他还是没抬头,状似稀松平常地靠在椅中。

  看出了一律的漫不经心,勿药轻扯起嘴角微笑,虽然她觉得自己根本笑不出来。「我只是想说清楚自己的感受,并不是想跟你要什么承诺,也不是想把以前的事再拿出来提。如果可以,我宁愿以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一律眼神闪了一下。

  勿药并没有发现,仍继续说:「我现在只知道和你重逢后的,我的心情。」

  回不来了,过去的情感……

  勿药微抬头,将聚上眼里的泪轻眨开。

  她故作轻快地笑着。「我演讲完了,谢谢你的参加。」勿药往后退了一步,以求将一律看个清楚。

  「再见。」一律说着,却伸手捉住勿药手腕。

  勿药眼里的泪随着一律缓缓站起,热烫的滚下两颊。

  一律直视勿药,她眼中的泪水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因为他一直以为,这泪水只会出现在雷贯谦面前。伸出大拇指抹去勿药脸上的泪,一律低喃:「不要哭……不要哭……」

  止不住勿药的泪水,他温柔的语调只让勿药更加难过,她一直知道他是温柔的,只是这拭泪的动作,却彷佛是一律最后的温柔,将勿药整个心都绞在一起,就像他随时要吐出教人心碎的话语。

  随着他的动作,勿药更是眼泪掉个不停。

  「我知道……」抽抽噎噎的语调,勿药心知是该走的时候。

  对一个哭泣的旧日情人,除了愧疚,还会有什么呢?他既已知道他爸爸所做的事,又这样突兀地听见她说还喜欢他,他自然觉得过意不去。现在的他正当人生的发展时期,英俊又富有,有多少选择在他面前,又怎会去在意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女性?

  而她又何苦要以受害者的面目在他面前博同情呢?反正来之前,她早就没预想有好结果。

  一律低下头,轻轻吻掉勿药脸上的泪,在勿药惊讶的眼光中,将勿药揽入怀中。

  「你不必……」勿药想退后一步,她没有那么脆弱到要人同情,她只要一律能过他真正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因为对她怀有愧疚才……她挣开一律:「对不起,我来错了,我来错了,你忘了我今天说过的话吧!」

  匆匆转身,一律却从勿药背后抱住她。「留下来!」

  趁勿药惊讶疑惑回头的空档,他吻上勿药的唇,收紧拥着勿药的手臂……

  第八章

  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醒在有喜欢的人气味的地方,是全世界最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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