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回去再说吧。」徐韫仁提议。
三人施展上乘轻功迅速回到客栈。
☆
「奶……娘……奶娘……」夕颜梦呓中不断冒冷汗,眼角流出泪水。
见到她流泪,赵曦拿起手巾轻轻为她拭去,顺势擦拭她脸上汗水,爱怜地望着她。
三天了,三天来她一直都是这种情形,时而梦呓,时而冷汗,时而流泪。
他忽然想到初见她时也是这样,她倒在古松下,也同样全身是伤,那次她只是发个烧就醒来,然而这次……
醒来吧!不要留他一个人空对残花冷月,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赵曦心中不断恳求,床上佳人好似心有灵犀,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惊喜的唤着她,可惜她动了下手指便没再反应。
就像上天在考验他的耐性般,一次次给予他期望,也一次次给予他失望。
床上的夕颜受的是肉体上的伤,那他的心受的却是椎心泣血的煎熬。
房门缓缓推开,徐淮萳端着药进来,「赵哥哥,颜儿姊姊还没醒吗?」
「你不必担心,她会醒的。」赵曦轻言安慰她,他知道这三天来她竭尽心力帮忙,想要弥补她犯的过错。
「赵哥哥,你去休息一下吧,我会帮你看着颜儿姊姊的。」
赵曦感谢地望着徐淮萳,自从发生这件事后,她变得懂事也更体贴人了,这是好现象。
「你去睡吧,我不困,若困了会在椅子上调息一番的。」
「好吧,不过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要唤我喔!」她也不勉强他。
徐淮萳临出房门回头望了他一眼,轻叹一声的关上房门,独自走在廊上。
自她那天在七里沟看见的情形,和这些日子赵曦不眠不休看护的样子,在在告诉她应该死心了。
想着,她不免为自己的痴心啜泣。
赵曦缓缓扶起夕颜,一口一口喂她喝下药汁,约喝了半碗后,夕颜忽然眨动眼睫,眼睛慢慢张开。他立刻将药碗放在一旁,睁大眼睛看她,生怕这只是幻想,待确定她真的清醒后,他几乎要谢天谢地。
「颜儿。」他轻唤着这些日子天天令他心碎的名字。
夕颜想举起手抚摸眼前人的脸,确定真的是他,却怎样也提不起来,「我……的手?」
「别动!你的手断了,我已经帮你接上了,只是这几天还不能动,过了就不痛了。」
断了?夕颜脑袋里的记忆一波波浮现,想起来耶律南踩伤她的手历历在目,她不禁震了一下。望着神情憔悴的赵曦,她心疼地想,他一定为了寻她,没有好好入眠。
「是你救我回来的吗?」
赵曦不发一言只是点下头。
「你……」
「还有半碗药,把它全喝了,然后睡一下,有话等醒了再说。」
夕颜乖乖地将药喝完,赵曦扶她躺回床上,片刻后药效发作,她无力再多探问,双眼一闭沉沉睡去。
瞧她睡颜平和,赵曦心上那颗大石头也落下了。
说真的,自从在七里沟她离开他后,他就没合过眼,这会儿她醒了,他才感觉有点累,于是挑了张椅子,盘腿而坐,开始运功调息。
花园里早开的山茶花,暗吐芬芳,迎接天边第一道曙光。
☆
树林间,火光映照着耶律南那张刚强好胜的脸。
他双眼直直望着火光,满腔的怒火无处发作。
这原本是个让他在大辽升官加爵的好机会,怎知会半路杀出程咬金,坏了似锦前程。
他气愤的拨动火堆,眼前浮现的却是夕颜那张宁死不屈的小脸,带血的泪、带血的笑,还有冷若冰霜的倔强,最不解的还是自己为何三番两次对她心软,明明可以更狠也可以更绝情,何以单单对她……
耶律破继看得出他的苦恼,轻叹口气,将刚刚在林子里捉到的兔子,剥好皮放到火上烤着,不多时兔肉的香味四溢。
「耶律南,你不会真的爱上那个女的吧?」
耶律南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几时这种毫无把握的话也会出自大辽国师之口?听得耶律破继惊讶地瞪大眼瞧着他。
的确,自从他在华山山脚看见夕颜开始,他就变了,变得失了冷静,失了原有的自持和准则。
她除了有美貌外,行为举止毫不做作,比一般女子还坚强,也比一般女子身世坎坷。
他会爱上了那个未曾给过他好脸色看的女子吗?耶律南开始思索这个可能。
「把她绑回大辽吧,既可以得到盘龙图,又可以得到佳人,一举两得!」耶律破继提议道。
「她不会和我们回大辽的。」
「为什么?你没试怎么知道?」耶律破继颇不以为然。
「因为大辽是毁了她家的仇人!」
当初他要来中原寻盘龙图时,就已经查过大辽有关盘龙图的纪录,因此知道夕颜全家是死在先皇派去的密探手中的,所以一旦被夕颜知道,定会为族人复仇。这一想他的思绪更乱了。
耶律破继嘴角泛起一丝笑,「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耶律破继却只是笑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肯说。
不好的预感涌上耶律南的心头,莫非他指的是「金银蛊毒」?!
金银蛊毒是大辽皇室为了控制被俘的大宋将领,特别采集大漠毒蛇、毒蝎等数十种剧毒所提炼出的毒药,每到朔日与望日便会发作,中毒者需每十五天服用解药,否则无法存活,会化为一摊血水。
耶律南手心里泛起冷汗,过去对于这种提案他是一律不接受的,可是目前碍于现实,他不能不予以考虑了。
也许用了金银蛊毒后,任务就可以达成了,但是这一来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就算得到她也是枉然,他相当清楚夕颜的性格。
耶律南心里两个极矛盾的情感正互相交攻着,令他难以抉择。
☆
半个月下来,天天扎针与内力疗伤的结果,夕颜痊愈得相当快,已可稍微下床走动了。
今日夕颜倚着窗,一身梅花色内襟外罩白绫外褂,一头没绑丝带的秀发随风飘扬,整个人显得飘逸。
一阵清风轻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她略微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恬静与平和。
耶律破继偷偷由后门潜进客栈,恰巧看见徐淮萳拎了个药包往厨房走去,他悄悄跟了上去。
徐淮萳将药包交给厨房里的大婶,拜托她煎药,说完便转身离去。
耶律破继待厨房大婶将药煎好后,趁她不注意时在药汁里下了金银蛊毒,再跃上屋顶等候徐淮萳。
过了片刻,徐淮萳来厨房端药,他一样偷偷跟在她身后。但他并未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耶律南。
不一会儿一双玉手悄悄推开夕颜房门,徐淮萳端着药碗走到桌边,将碗放在桌子上。
「颜儿姊姊,该吃药了。」
听见徐淮萳的声音,夕颜张开一双水灵的眼睛,朝她甜笑。
「谢谢你,徐姑娘。这一阵子真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徐淮萳说得有礼,却不含一丝情感,毕竟为了赵曦,她对夕颜还是有着难以释怀的尴尬与无奈。
她转身走向房门,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道:「对了,赵哥哥要我告诉你,他与我大哥还有石大哥在商讨一些事,会晚点过来。」
「是吗?」
闻言,夕颜心里不免有一丝的失望。
最近赵曦不知在忙些什么,除了晚上会过来看看她外,其他时间他都与徐韫仁、石仲轩在一块。
「他都在忙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徐淮萳耸肩道。「颜儿姊姊,我还有事,先走了。」
夕颜看着她的背影,虽然徐淮萳已不似以前的刁难她,但也没对她热络过,她明白徐淮萳仍看轻她,觉得她配不上赵曦。
对这样的结果,她不怪她,当爱变成了一种虚无后,她的怨怼可想而知。
她走近桌子端起药碗,凑近鼻下闻着药的味道,觉得药的味道与前几天不同,但她没有多想,捏着鼻子张口将药全喝了下去,接着倒了两杯水冲掉嘴里的苦味。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头晕脑胀,外冷内热,额头上开始冒汗。
夕颜抚着头想走到床边,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桌旁,慌乱中她拉下桌巾,桌上的碗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躲在一旁的耶律破继见状,知道是蛊毒发作,冷笑一下,旋即推开门。
夕颜听见开门声,立刻转头看,一看大惊失色。
「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来带你走!」
「少君……」她虚弱的唤道。
耶律破继伸手想抓住她,夕颜使出仅剩的力气闪开,但她背上的衣服却被他撕破,露出因毒热而浮现的盘龙图。
「盘龙图?!」
耶律破继呆楞了一会儿,躲在屋顶上的耶律南也同样倒抽口气,原来图藏在那里,怪不得他们怎样也找不到。
回过神后,耶律破继兴奋得想伸手再次捉住夕颜,突然一个威喝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住手!」
赵曦因听到夕颜房里传来声响而赶来,徐韫仁和石仲轩也跟随在后。
耶律破继原本的计画是让夕颜服下金银蛊毒,然后捆绑她送给耶律南,既可得人也可得图,没想到却招来不想见的人。
夕颜一见到心上人,登时放下心来,硬咬住下唇克制全身发抖,一头黑发散乱的披在地上。
「颜儿!」
赵曦一见她的脸色,便知是中了毒,顿时怒不可遏,二话不说扬掌攻向耶律破继,耶律破继闪避不及胸口中了一掌。
石仲轩与徐韫仁互望一眼,跟着一掌劈了过去。
耶律破继虽将所学尽出,仍难敌三人联手,眼看就要被擒,耶律南连忙破窗而入,及时挡下石仲轩的攻势。
「耶律南!」耶律破继兴奋地高喊他的名字。
耶律南一路跟踪耶律破继,心思一直摇摆不定,他不知该为了大好前程及大辽,毁了夕颜,还是该为了情抛弃一切;直到耶律破继被困,他发现自己无法坐视好友被捉。
「破继,快走!」耶律南一脚扫起一张椅子踢向石仲轩与徐韫仁,挡掉他们的攻势,右手扣住耶律破继手腕,使出轻功飞出房门。
赵曦哪里容得他三番两次的挑衅与伤害夕颜的行为,一个轻跃横空出掌将两人挡下。石仲轩不落人后,也上前施展拳脚,徐韫仁接着补上。
耶律南见情势不妙,正要取出烟雾弹丢向他们时,一道利刃隔空扫下;挥剑的人是徐淮萳。
「哼!这回咱们新仇旧恨一块算。」徐淮萳手中剑去势凌厉的挥向耶律南。
耶律南见她的眼瞳中除透着一股怒火外,还有强烈的恨意──恨他夺去她与夕颜公平竞争的机会,恨他害她在情敌与恩人之间摇摆不定。
霎时,耶律南了解在这场爱情中,傻的人不只有他一个。
四个围攻两个,没多久耶律破继就在石仲轩与徐韫仁的联手下就擒,耶律南则被赵曦打伤,而徐淮萳则是把剑搁在他颈子上。
「说!你使的是什么毒?」赵曦沉声喝问。
「哼!休想我会告诉你,你等着收尸吧!」耶律破继扬起下巴,冷声回道。
「还倔!」石仲轩一拳打向他腹部,耶律破继呻吟一声,嘴角流下血丝。
徐韫仁从袖里取出一只羊脂玉瓶,「既然他不想说,那么试试这瓶『石榴红』如何?这是我从秦茂那儿得到的,据说三个时辰就可以使对方筋脉俱断。」
耶律破继一听,脸色立刻一白,「说……就说!她中的是金银蛊毒,需一辈子服用大辽的解药。哈!没法子了吧!」他猖狂的说,完全没发现一旁过于冷静的耶律南眼中闪着复杂难解的光芒。
赵曦一听是金银蛊毒,脑中轰然一响。
这种毒需终生按时服下解药,否则药效一过,人便会化为一摊血水。他没想到他们竟用如此狠毒的手段对付一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况且她才刚从鬼门关回来,难道天注定要亡她?
他上前一把揪起耶律破继,完全失去往常温文儒雅的形象,恨不能生吞活剥耶律破继。
「说!解药药方是什么?」
「你知道了又怎样?解药的药材全是大漠才有,就算你能将药材搜集齐全,也来不及炼出解药。」耶律南冷然说道。
赵曦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哀伤欲绝的放下揪着耶律破继的手。
「假如我有办法解金银蛊毒,你是否可以答应放了我们?」耶律南突然这么说。他要保全耶律破继,毕竟他是大辽的皇子,不可以有分毫闪失。
「不行!我反对!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徐淮萳忿忿地瞪视着耶律南。
被下毒的人是赵曦的宝,石仲轩与徐韫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拿主意,全都看向赵曦。
「你说吧。」赵曦决定放手一搏。
「其实她中的不是金银蛊毒,而是另一种叫『沉香』的毒。」
沉香是一种使人昏迷不醒的毒,只要用内力将毒逼出即可,并不需要特别解药。
「怎么可能?我明明……」耶律破继神情激动吼着,不相信他所听到的。
「昨晚在你睡着后,我把金银蛊毒掉包了。」前途与情爱两者之间,他不想失去任何一样,才会这么做想保全两者。
「你……唉!罢了!」
耶律破继原想责怪他,想想算了,谁教情字当头,人也变得痴狂了。
「放了他们!」
赵曦此言一出,惹来石仲轩与徐淮萳一声惊呼,徐韫仁则认为赵曦此举,一定有他的理由,因而不吭声也不阻止。
耶律南抬眼望着赵曦,「感谢你的坦然相信。」
「我不是要你感激才放了你们。回去大辽吧,劝辽主打消攻打大宋的心意,否则……」
赵曦望着耶律南欲言又止,叹息摇头,转身进房探视夕颜。
徐淮萳见赵曦无意杀他,也只好将冰弦剑放下。
「你走吧,赵哥哥说不杀你。」
石仲轩想出声说什么却被徐韫仁阻止。
耶律南临走前有感而发的说:「如果现今的大宋皇帝有他一半的仁心,相信天下苍生应不致此。为何你们先皇不传位给他呢?」
他的话赢得在场所有人赞同,却没人敢提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见没人回答他的话,耶律南心里有数地微微一笑。自古皇家多恩怨,看来又是一桩兄弟夺位的皇室恩怨。
他不再多想,扶着耶律破继离开。
「我们也去看夕颜伤得怎样。」见两人远走后,石仲轩就要往夕颜房里走去,徐韫仁却一把拉住他的衣领。
「现在谁都不能进去。」
「为什么?」徐淮萳不解的问。
「因为那不是你们的责任。」说完,徐韫仁硬拉着他们离开。
第七章
汴京
「大庆殿」上东文西武一字排开,朝臣个个面有难色,赵恒端坐龙椅上,怒火烧得整个大庆殿都快焚了。
「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难道本朝已没有人了吗?连个易州都守不住!饭桶!饭桶!都是饭桶!」
赵恒对着群臣大吼大叫,又是拍龙椅又是破口大骂,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上前答话,生怕触犯龙颜,最后还是丞相寇准上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