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瘫坐在客厅的藤制长椅上,因为肉体的过度疲累,使得脑袋呈现当机空转的状态,也没有胃口吃下任何东西。
双眼无神地瞪视着墙上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里的背景,是在一间香火鼎盛的寺庙。天真年幼的她,被爸爸抱在怀里,学着身旁母亲的动作,双手合十向庙里拜拜。
照片中的母亲,是个样貌温柔的女子,微笑而满足地望着父亲与她。
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是很爱笑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的个性竟然变得如此尖锐讥诮、重利好赌呢?
是五年前爸爸病逝之后吗?
还是三年前她决定离家工作的时候呢?
或者,母亲早在父亲重病卧床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笑容,只是她一直没发现?
「爸爸,请你在天上保佑妈妈、保佑我……」她叹了口气,忍不住学着照片里的小孩,双手合十低语祈祷。
放下手,她又叹了一口气。
在寂静又昏暗的客厅里,浓浓的寂寞一涌而上,将她团团包围,压迫得她有些窒息。
盛南极那张悠闲中带着一丝霸道的俊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宣誓要追求到她的语气,还有那个霸道的亲吻,让她直到现在一想起来都还会脸红心跳。
「盛南极那个无赖,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她抬手抚着唇,觉得唇上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
想起他,她的唇边不禁浮起思念的微笑,幽静冷清的客厅也不再那么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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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南极,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什么在做什么?」盛南极慢斯条理地喝了一口汤后,才抬眼看向桌子对面的兄长。
「『姜氏公司』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是怎么回事?」盛北极蹙着眉头,双手环胸,神情十分严肃。
「什么流言?」倚在盛北极身边的杜艾翠,一脸好奇地问。
「我上次回公司看奶奶时,有人偷偷告诉我,说妳的南极叔叔把『姜氏』里一个小职员的肚子搞大,还打算不择手段地把小孩抢到手。」姜明喝了一口啤酒后,悠哉地插嘴说明。
「噗!」正在喝汤的南极,惊得喷出嘴里的汤。
顿时,大家全做天女散花状,捧着碗纷纷闪避,一脸可惜地望着靠近盛南极面前那两道被他口水喷洒污染过的菜肴。
还好桌子够大,损失不严重,还有五、六道菜没被喷到。
「什么小孩?」盛南极皱起眉头看向姜明。
这一次,他真的是满头雾水。
「哦~~南极叔叔,连小孩都有了?动作真快!我跟姜明结婚到现在,都还没有怀孕的消息,你就抢先我们一步啦?」杜艾翡张大眼,一边抓住盛南极的手,一边兴奋地低嚷着。
「妳胡说什么!」盛南极抽回手,拍了一下杜艾翡的头。
「唉呀!」杜艾翡护着头躲进老公姜明的怀里。
「小孩是真是假先不管,你诱拐我『姜氏公司』里的小职员,这件事可假不了吧?」姜明抱着翡翡,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姜氏』小职员?你是说戚晓叶?」他沈吟着摩挲下巴,表情认真了起来。
他知道「姜氏公司」里一直传着一堆跟他和晓叶有关莫名其妙、无中生有的八卦,却不晓得流言已经发展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真的是应了一句俚语──讲一个影,生一个仔。
盛南极无奈地摇摇头。
「她叫戚晓叶吗?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有一次不小心在公司里撞见有个女孩在楼梯间猛踹扶手栏杆,嘴里喃喃骂着的人名叫『盛南极』。」姜明呵呵一笑调侃他。
「有女孩子不但不买南极的帐,还咒骂他?这个有意思。」盛北极挑了挑眉。
「南极叔叔,小孩带回来之后,谁要负责照顾?」杜艾翡托着腮,认真地烦恼起来。
「哪来的小孩?我跟她目前连三垒都还没到达。」盛南极对热心过度的杜艾翡使了一个白眼。
「没想到迷倒咱们『姜氏』上下的盛特助,连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兰欣都拜倒在西装裤下的盛南极,竟然会这么纯情,只跟人家到达牵手、亲嘴的交往阶段而已。」姜明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还顺便吹了一个口哨。
套句大过年不太适合讲的话──鬼才相信!
这个消息比他真的抱了一个孩子回家,还要令人震惊。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我应该要像摧花狂魔一样,一看到女人就上。」盛南极没好气地对众人翻白眼。
众人纷纷露出不相信的眼神,只有翠翠一脸茫然。
「三垒还没到?这是什么意思?」翠翠转头问她的双胞胎姊姊。
「恋爱进程如果用棒球垒包来比喻的话,一垒代表两人牵手手,二垒亲嘴嘴,三垒摸光光,奔到本垒就是做透透。」翡翡比着手指头,跟妹妹详细地解释着。
「什么做透透?」翠翠还是不懂。
翡翡一看翠翠一脸清纯样,马上睁大眼睛猛瞧盛北极。「北极叔叔,难道你跟翡翡到现在都还只在盖棉被、纯聊天的阶段?」
盛北极不自在地低咳一声。
「什么叫做透透?」翠翠抬头问显然也知道意思的盛北极。
「……呃,意思是说,做完情人间所有会做的事。」盛北极的脸微微一红,很委婉地解释。
「喔唷,直接讲就是上床啦!」已经为人妻的翡翡,说话毫不修饰,大剌剌地讲了出来。
「噢,我懂了。」翠翠的脸红了起来。
「南极叔叔,你对那个女孩是认真的吗?」翡翡好奇地追问。
「我又不是时间多。」闲着无聊,追女人为乐吗?盛南极以想当然耳的眼神瞪她一眼。
「南极叔叔,她长什么样子?」翠翠也加入拷问大队。
「嗯……圆圆的、白白的,长得跟这个瓷盘子有点儿像。」盛南极认真地用筷子点了点面前一个见底的空盘子。
「啊?」众人一愕,伸长颈子围着圆盘努力瞧,怎么也想象不出人长成盘子的样子。
姜明望着圆盘,倒是赞同地点点头,嘴里还不住地说:「嗯,有像,是有像。」
既然姜明都这么说了,盛北极跟翡翡、翠翠也只好信了,继续低头瞪着盘子,努力想象脸蛋长得像个圆盘的女孩模样。
盛南极无意中转头瞥见墙上的日历,眼光就移不开了。
他瞪着日历数日子,想到今年的年假不算短,想要再看到戚晓叶还得等上好几天,心里就觉得有些闷闷的。
看着圆盘,盛南极不由得想起戚晓叶那张表情分明的可爱小圆脸,心里浮起一种略带焦躁的牵挂感觉。
这就……叫做思念吧?
不知道,她有没有也在想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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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门外噼哩啪啦的鞭炮声,戚家母女各据餐桌一方,沉默地吃着年夜饭。屋内屋外的气氛,形成强烈的讽刺对比。
屋子里没有过年时兴奋热烈的气氛,唯一的热闹声源,是二十吋电视里正在播放的乏味的新春歌唱节目。
戚晓叶食不知味地嚼着食物,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肉。
戚母忽然重重放下碗,砰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别敲了行不行?敲碗想当乞丐啊?」母亲怒目瞪着她。
「对不起。」戚晓叶飞快地道歉,并放下碗筷。
「这是什么表情?大过年的摆出家里死了人的倒霉脸来触我霉头,妳故意的是不是?」戚母嗓音尖利地继续骂道。
戚晓叶捏紧双手,忍耐的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我没有。」她强自压下即将爆发的情绪,尽力用最轻、最柔和的声音回答。
她真的不想在过年时候,仍然跟母亲闹得不愉快。
「没有?那妳回来臭着一张脸对着我干么?」戚母冷哼一声。
「对不起。」
「钱呢?拿来。」母亲向她伸出手。
看着母亲的手,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默默地起身进房,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红包袋,递到母亲手上。
「妈,里面是……」
「少啰嗦,拿来就是!」戚母一把抢过来,抽出钞票后,径自数了起来。
数了一数,戚母终于绽露满意的笑颜。
丢掉红包袋,将钱全都装到口袋里后,她兴冲冲地起身就要出门。
「妈,妳要去哪里?」戚晓叶飞快地抓住母亲的手臂。
「我是妳妈,要去哪里,还要妳批准是不是?」
「妈,今天是除夕夜,不是都要待在家里吃年夜饭吗?」
「除妳的头!妳少拿那张衰脸对着我就阿弥陀佛了!吃什么年夜饭?我气都气饱了!」
「妈,妳是不是要去赌博?」她不放心地追问。
「妳管我!」戚母一把拨开她的手。
「妈,别再赌了,十赌九输啊!那些钱是要给妳当生活费的。」
「啪!」戚母气急败坏地回身,反手就给她一巴掌。
戚晓叶抚着脸颊,愣在原地。
戚母也被自己激烈的反应吓到了,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热辣辣的手掌心。
「妳……妳存心要气死我吗?明知道妳妈要去赌,还故意跟我说十赌九输,看妳妈赌输比较快乐是不是?」回神后,戚母立刻尖声嚷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迷上赌博真的不会有好下场的。」她忍着不掉眼泪,倔强地继续回嘴。
戚母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脸色气得胀红。「妳给我滚出去!不肖女,看到妳我就烦透了!」
戚晓叶一脸受伤地看着母亲。
戚母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不自在地转开眼不看她。
「妳不想看到我,我随时可以离开。可是,妈,有句话我要先眼妳说清楚。我会努力工作,让妳的生活不虞匮乏,但是将来如果妳因为赌博欠下了什么赌债,或是闹出什么纠纷的话,我绝对不会帮妳的。」
「妳……妳什么意思?威胁我吗?」戚母转过头来,再次怒瞪她,气得浑身发抖。
「就当作是威胁好了,我说到做到,我已经劝过妳不要沈迷赌博了。」
「我是妳妈!」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就因为妳是我妈,我才必须这么做。」戚晓叶眼神坚定地挡在门口,不让母亲出去。
「好……好啊,妳翅膀长硬了,敢这样跟我说话?妳给我出去!」戚母手指向外用力挥。
「如果妳还是坚持要继续赌,我马上离开家。」
「妳要走就走!我要做什么,妳拦得了吗?就算欠赌债,被人打死在外头,我也不会叫妳这个不肖女回来给我收尸的,可以吧!」戚母抖着手,指着她的头怒嚷后,忿忿地甩门离开。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戚晓叶眼中悬挂许久的眼泪也同时涌落下来。
她跪倒在地板上,摀着唇掩住哭声。
她真的不想与母亲这样对峙。
那些伤人的话,让她跟母亲彼此刮割得遍体鳞伤,却对两人之间降至冰点的关系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她从来没想到,今年戚家会以这种十分荒谬的方式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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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了除夕夜,来到大年初一。
戚母在赌场彻夜未归,戚晓叶则缩在客厅的椅子上等了一夜,心头也死了一大块。
「爸,新年快乐。可是跨过新的一年,我跟妈的关系依然什么都没改变。」戚晓叶对着墙上的父亲照片沙哑地低语。
她不知道该怎么改变母亲,也不知道怎么改变她跟母亲之间的关系,现在只觉得好累,只想离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躲得远远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道理她懂,只是她不明白,她与母亲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房间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虽然想站起来,但浑身却像被五十头大象踩过一样,骨头酸痛得快散开了,只能以龟速慢慢地走进房间里。
还没拿到手机,铃声就断了。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号码,是盛南极打来的。
想哭的冲动差点掩没了她。
没多久,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她飞快地按下通话键。
『宝贝,新年快乐!』
盛南极带着痞痞笑意的熟悉语调,从话机里传到她耳里,让她的喉头倏地梗住,痛得说不出话来。
『喂?晓叶?妳不会还在记恨我强吻妳的事吧?』
听见他的呼唤,戚晓叶的眼泪掉了出来,觉得自己变得脆弱不已,忍不住啜泣出声。
『晓叶,怎么了?』盛南极警觉地马上追问。
「我、我好想你……」她低声地呜咽,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唔,晓叶,妳再说一次。』盛南极在另一端沈吟了一下,而后谨慎地求证。
「我想你、我想你、好想好想你……呜呜……」
戚晓叶抱着手机痛哭出声。
『晓叶?!不要哭,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语气着急了起来。
「你可不可以带我走?带我走──」她哭喊道。
第七章
戚晓叶坐在轿车里,面无表情地望向车窗外微微堵塞的车流。
微红的眼眶及眼下的暗沈,显示出她的情绪及精神都十分不佳。
坐在驾驶座上的盛南极握着方向盘,不时转过头来看她,眼底一片关怀的神色。
「妳家……只有妳一个人?」
「还有一个妈妈。」她看了他一眼,苦涩地回答。
只是……有跟没有一样。她无声叹了一口气。
「我怎么没看见?她出去拜年了?」盛南极试探地问。
「拜年?是啊!」去赌场拜年了。
戚晓叶嘲讽地轻笑一声后,掉过头去继续瞪着窗外。
猜到她可能跟母亲有不愉快,他停止了探问。
早上他突然心血来潮,打了一通电话给她,想听听她的声音,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她在电话里崩溃哭泣的声音。
再听到她那句「可不可以带我走」那种近似求救的话,他的心猛地一惊,立即出门,飞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到她乡下的老家去。
虽然他很高兴在他到达时,看到安然无事的小圆脸奔过来,向他投怀送抱,但是她湿着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扑向他,倒是让他担忧不已,心里狠狠地揪紧了一下。
偏偏她又硬着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也不肯说,只是泪水答答滴,拎着行李坐上他的车,要他马上带她离开。
「大年初一就出门离家,没关系吗?」他不放心地又看了她一眼。
「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家一个人也没有,像个空城一样,不管我离开或留下,有关系吗?」她语带讥讽地反问。
「妳好像很爱问『有没有关系』这句话。」他忽然笑出声。
「有吗?你笑个什么劲儿?」她觉得莫名其妙,白了他一眼。
「上回妳也是问我,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他提醒地上次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