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微臣就恭请圣上,替微臣及臣的童养媳当个现成媒人。」
珠帘内,一声女子尖叫后,是连着几声「公主息怒」、「公主冷静」的哄慰,及远去的跺脚声。
珠帘外,一对君臣都选择了假装没听见。
久久之后,皇帝叹了口气。
「卿家执意要这么做?不会后悔?」
慕朝阳眼神坚定。「微臣心中早有定见,若无法与童氏结褵,那才真是平生憾事一件。」
「既是如此,准卿所奏!」
于是这桩延宕了十二年之久的儿时婚配,终于在当今天子金口下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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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酒缸里,老位置上的两名男子。
「说到底,你还是赖皮了。」格沁没好气地懒懒摇着折扇。
「我没有。」慕朝阳哼了声。
「怎么没有?你当日说的,要让小惜惜自个儿决定跟谁,可这会儿你动用了皇帝的金口,除非小惜惜是不想活了才敢拒绝,你甭低头也甭道歉,她就得乖乖跟着你了。」
「别再这么喊她,还有,是她自己先做了决定,我才会去请婚的。」
「你骗人,小──」
慕朝阳的恶眸下,格沁将那句「惜惜」吞了下去,咽了口水才继续。
「她什么时候说了?」
「她没说,她只是用行动表示。」
「行动?」
「是的,若非爱我、若非在乎慕家,恶童是不会现身来协助咱们的;为了我,她甚至摸清了天宫会的底,这个样子还不够证明吗?」
「这两桩事儿怎能扯在一起?」格沁不服气。
「因为雅惜,就是恶童。」
格沁一口酒喷得老远,可怜那对桌的山东老兄又是一脸的狼狈。不用再啰嗦,几个人全搬了板凳,打死也不敢再坐那位置。
「真的?」格沁不信。
慕朝阳掀唇冷笑。「如果不是真的,干么那天恶童受伤,我不逮她归案?如果不是真的,那天为何我明明去捉恶童,却带个受了伤的雅惜回家?如果不是真的,干么天宫会一役后,恶童既不居功也不讨赏,人就莫名其妙不见了,雅惜却反倒出现了,乖乖搀着我爹娘回房歇息?」
「现在回想起,倒似乎真是另有玄机了。」
格沁摩挲下巴,心底悄悄冒了寒。
「真没想到你那怯生生,惹人怜惜的童养媳妇儿,竟会是个练家子。」而且深藏不露兼胆大包天哪!
「现在知道了也还不迟。」慕朝阳坏坏一笑,「这会儿,你还想要抢我的童养媳吗?」
「算了,算了!」格沁举手告饶。「贵府风水不好,专出些棘手人物,往后我还是避远点儿算了。」
半个月后,北京城里,慕府办了场风风光光的喜宴。
整座府邸张灯结彩,乐音不息,文武百官都来祝贺。
皇帝当的媒人,派人送来的礼件件都是让人惊叹的大礼,婚事办得既风光又热闹,慕家二老的嘴几日没合上过。
虽然他们也不懂这浑小子是怎么转性想通的,不但愿意娶惜儿,且还给了她个大面子,找来了皇帝当媒人。
虽然不懂却一样地开心,毕竟这是他们盼了十多年的心愿。
「惜儿呀!」
新娘子上了妆,慕家二老来到新娘房里,慕夫人红了眼睛。
「幸好,妳能想通自个儿回来。那阵子妳一声不吭地躲起来,咱们才知『宁有乖媳毋留恶子』的道理,妳在爹娘心目中可比朝阳来得要紧,下回若再有委屈,告诉爹娘,千万别再自己伤心了。以后咱们可都要陪着妳,妳驯夫,咱们驯子。」
轻轻点头,童雅惜听得微红了眼眶。
「还有呀!」慕老爷也出了声音。「那回妳人失踪了,浑小子失魂落魄地,他呀!就是嘴巴太坏,事实上,他很惦记着妳的,就是拉不下脸认错罢了。」
新娘子酡红着俏脸儿,没再作声。
吉时到,新人拜完了天地,新娘先被送进了洞房,而新郎则是让东一杯西一杯贺酒围困住,好半晌,才得以杀出重围。
今夜是他的大日子,他可不想醉醺醺地浪费了大好春宵。
来到新房外,慕朝阳大手挥挥,赶跑了喜婆和丫鬟。门扉大敞,笑嘻嘻的新郎还没走到床前,就先让桌上那顶凤冠转移了注意力。
凤冠下,有张字迹龙飞凤舞的短笺。
「想要新娘就来捉我!」
字迹旁,是一个恶笑的娃娃手印。
「死丫头!新婚夜这么搞我?!」
不开心地揉了纸团,慕朝阳满腹欲火降下,成了怒火。
「怎么?十二年的旧帐,想要一次结清?」
一把扔远了烂纸,慕朝阳重新漾起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成!新婚之夜按妳的方式玩,我可不信,我会再次栽在妳这恶童手里!」
利落褪去了顶冠袍服,新郎跳窗离去。
不久之后,寅夜里,两条人影在皇城檐上旁若无人,一前一后追逐。
那矫动的人影、闪窜的光速,若非盯死了眼,会当它只是恶风一阵。
是以当恶风先后刮去,一干子皇城守卫只当是起了夜风,并未特别留意。
没人知道这对人影正是方才由皇帝作媒、文武百官见证,拜完天地的新人──大名鼎鼎的皇城禁军统领和他的新婚妻子。
若正面硬碰,慕朝阳早逮着前方娇俏人影了,只可惜,贼人心思太沈,这会儿又是漫天飞雨,向后抛出了暗器。
「该揍扁的丫头!若是怕我生气、『投』我所好,何不干脆停下来直接『投怀送抱』,灭灭妳夫君的火气?」
恶童停下身,扮了个挑衅的动作。「接好了,『夫君』!这回可是你最爱的东西了。」
纤手一晃,慕朝阳接住了童雅惜送出的「暗器」──软绵绵地,竟是一件肚兜。
「妳的?」
慕朝阳边笑问边想凑近鼻端,可在没嗅着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时,早已乏了兴致。
「想得美呢!」童雅惜冷笑。「自己碰过的都记不住?那是你的宝贝水仙花的肚兜儿,哪!这里还有玉露、湘秀、粉芸、嫩嫩、心心……有本事,你就逐件辨别个清吧!」
暗器满天飞舞,又是肚兜儿又是亵裤,几乎要掩埋住慕朝阳了。
要命!他还不知道自己娶的是个醋坛子呢!瞧这雨瀑似的阵仗,他不禁要替那些红粉知己夜里会不会伤风着凉而忧心了。
原来红粉知己太多,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搞不好明儿个天一亮,京城里的头条巷闻便是──「恶童变采花盗,专偷女子亵衣裤」。
「别玩了,雅惜,最多我答应妳以后……嗯嗯,少去点儿就是了。」是少去而非不去,娶了老婆,可不代表着就得改吃素。
「谁管你去不去的──」
面具后传出冷冷一哼。「最好你现在就去,少来烦我。」
话说完柳腰儿一闪,童雅惜跃下了屋檐,隐没在暗夜里。
见状慕朝阳心慌,满身满手的衣物理都没理扔了满屋顶。直至这时,他才开始揣度起日后改吃素的可能。
女人虽多、风韵虽各不同,良夜虽是漫长绮丽,可他却好像只想要一个女人了耶。
这可真是怪麻烦的了,偏生这丫头又不像其它的女人般好哄,既会武又能跑,脾气又倔得紧。今夜之后,他非得审出地这身武功是打哪儿学来的,还有打哪儿知道天宫会总坛的机关与秘密。
「好啦,好啦!顶多以后都不去就是了嘛!」
嘴里边出声,慕朝阳随着也跃下了屋脊。
这倒好,这桩婚事不但是皇帝作的媒,连小两口洞房花烛夜的前奏曲,都是来到了老人家屋脊上进行的,这个媒人可真是够鞠躬尽瘁的了。
一前一后,两人再度来到那日他昏厥倒地的池塘边。
停了脚,娃娃面具转身,手指头伸到了眼前数。
「妳在数什么?」
「数你什么时候该倒。」
「该死!」
慕朝阳恨恨咬了牙。
「妳在那些女人的衣裤上洒了迷香?」
「依你的色性肯定是淫心大发、非闻个够本,还怕着不了道儿?」
「雅惜,妳有没有搞错?这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耶!妳把新郎给弄晕了,这一夜,妳会好过吗?」
边说话,他已脚步不稳了,双目似乎也起了迷雾。
「洞房花烛夜?!」她边冷笑边踱近他。
「谁许了你了?谁又问过我了?干么我得这么甘心情愿,任由着一个男人问出声、点点头,就决定了我的下半辈子?」
「十二年前,妳的命运就已经定下,到现在妳还不认命?」
「就算要我认命,好歹也要让我先讨点儿便宜,哄得我开心,再去认这个命!」
「妳想怎么做?」闭上眼前,他挣扎着问。
「将你剥光了挂在城门上晒『鸟』,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你慕统领的洞房花烛夜,哼哼,是怎样地风光度过的!」
然后成为好几年的京城笑柄!当然喽,她是不会告诉公婆,那将他挂上城门的人,正是慕家的乖媳妇儿。
「妳够狠!」
他狼狈地闭上了眼睛,而她则是笑吟吟地贴近他蹲下。
抬高纤纤素指,她弹了下他额头,也没忘了弹他鼻子。
「每回你醉倒时,我都是这么伺候着你的,慕家大少呀!京城浪少呀!你再吼、再耍无赖呀!我可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明日你醒在青天底下,赤裸裸挂在城门上的矬样儿了。上回你裸奔没让人瞧清楚的遗憾,这一回可都够本了呗?」
「好狠的娘子,好辣的手段!原来这几年,妳都是这么对待为夫的?亏我还真信了妳是个小可怜,始终对妳微有愧意。」
坏笑扬起,那原本卧倒于地的慕朝阳瞬间坐起,手臂一振,便将那吓愣着的童雅惜揽进了怀里,另只手一扬,快速地剥下了她脸上的面具。
「你──」
现在换成是她狼狈了。
「你不是中了迷药吗?」
「怪妳自个儿魅力太足吧,妳相公我现在对于没有栀子花香的女人,都没啥兴趣。此外,上过妳的当啦,现在凡是经过恶童的手的东西,我都非常、非常小心翼翼了。」
「你想怎么做?」
睇着他那愈笑愈放肆的嘴,和逐渐逼近的俊眸,她不断向后退缩,却被他挟得动弹不得。
「那么娘子认为,在妳多次戏弄了为夫之后,我到底该怎么做呢?」是夜里的风太冷了吧!童雅惜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颤抖得如秋日落叶。
第十章
床很大。
天宫会一役后,慕朝阳嫌家里秽气,不但家仆佣人过半是新的,就连家俬用具也都更了新,更遑论他新房里的摆设了。为了配合他高大的身躯,这床大得足足可以同时躺七、八个野孩子在上头滚翻。
虽然床很大,可此时的童雅惜却只觉得床太小。
他贴近着她,近在咫尺,她又羞又怯、又恨又恼,却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将她的双手反缚着绑在床头边柱上了。
「干么绑着我?」
她用细细贝齿咬着樱唇,一脸的怏怏不乐,却不知她这样的动作,只会更燃高他早已闷烧满腹的火。
「谁让妳太会逃跑,又善使『暗器』。」他坏笑着。「所以,我不能不防。」
「你听过有哪个新娘子洞房花烛夜时,是让新郎倌给绑着硬上的吗?」她故意讥讽他。「这事儿若传出去,你不怕丢了你街头小霸王的脸?」
「这是咱们闺房里的私密事,除非妳说我说,谁会知道?而妳……」
他伸出生着薄茧的长指头,摩挲起她柔嫩脸颊,惹得她一阵颤栗。「会把这事儿告诉人吗?还有,小雅惜,妳放心吧,我对女人,从来不用硬上。我会让妳求我的。」
「你省省吧!」她冷哼着。「我是会求你,只会求你放开我。」
「妳要什么我都可以允妳……」他笑得一脸无赖。「就是这一点我不能。别忘了今儿个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谁让妳自己刚刚在外头和我拜了天地。」
「和你拜天地只是为了松懈你的戒心,好哄你上当的。」她恼恨地挣了又挣。
「所以说呢,」他笑。「这叫整人者人恒整之,妳是咎由自取。」
他笑得既坏又邪气,边笑还边将脸俯低凑近。
「你想干么?」
她慌得又缩又退,宁可继续和他唇枪舌剑,也不愿去想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好问题!妳认为我想干什么呢?」
「如果你敢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妳是在提醒我,如果想防妳咬舌自尽,那么在碰妳前,该先吻妳喽?」
「你敢──」
话刚出口她就知道说错了。这世上,怕没什么是街头小霸王不敢的。果不其然,他用热唇吮吻住她的声音与抗议,她的双手没能作用,腿也让他给压住了,她只能使劲地摇头。
可在平时他就已经不太搭理她的抗议了,更何况是这种时候?那个在她身上因着爱欲而野蛮、贪婪的男人,他饥渴的目光、手及唇,都宣示着要她的决心,她在他身下的挣扎,只会让他更想占据到底。
他的胸膛绷紧,身体灼热,强烈地控诉。
吮吻了她的唇后,他偏头在她白皙的颈上舔咬,吻她雪般柔润的玉肤,啃她细致的纤肩,吮她诱人的锁骨,每个动作,都像是要将她给生吞入肚。
她的决心和反对,在他热烫的舌尖四处撒野之后,慢慢溃不成军。她的身子,很快地和他的一样,炙热如火,软烫如泥,甚至因着不知名的渴望,而微微颤抖着。
蓦地,他发现了一、两颗冰凉的水珠子迸现。
她哭了。一颗颗圆润晶莹的水珠,串成一条清溪,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原以为她的眼泪会和她的摇头一样,无济于事,却发现他突然停下了动作,将他的额头抵紧她的额心。
他的汗和着她的泪落在两人之间。她知道他是死命苦撑着才能够停止的。
「干么掉眼泪?」他的语气中满是不耐烦和强抑着的欲火。
这女人还真难搞定。通常别的女人都是这么吻了吻、亲了亲就没事了,怎么可能还会掉眼泪?
他已经开始想象着她有多甜蜜、多销魂,他想要将自己像个结了茧的蚕,安置在那柔软隐匿的深处;他有满腔的激情,寻不着出口,他想要她,想得都快要疯了……
可他做不下去,因为她的眼泪。
她半天不说话,眼泪却没停止。
「别骗人说妳不想要。」
他的用词依旧泼蛮,只是嗓音已经降低,甚至有些像是低声下气。「如果妳怕疼那大可放心,我会尽量温柔的──」
她摇摇头,打断了他。
「别净是摇头,妳不出声我又怎么知道妳想要什么?」
他咬咬牙想揍人了。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良久之后,她才红着脸挤出了软软怯怯的嗓音。
「你忘了说一句话了。」
「哪句?」他横眉倒竖眼了。
拜托!有哪句话会这么不懂事地非挤在这种时候说?
「很重要的一句话。」
她抬高牝鹿似的湿润大眼,一双让他望了又是心疼又是怜惜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