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妳别老敲我的头啊!」元华无辜地伸手抚着被她敲的地方,「很少有女人会识字、记帐,妳又是打从乡下来的,我当然会觉得讶异嘛!」
「我从小就被强逼着习字,记帐这等事我又常常在做,所以你不必觉得讶异,快把账本拿来。」丹霏摊开手在元华面前晃动。
元华立即笑了开,双手在胸前来回搓着,「丹大姊,不如妳坐到柜台前记帐,会方便许多。」
「哟,这下子可叫我丹大姊啦?不是叫我喂,或是新来的?」丹霏冷眼睨着他。
呵,他态度变得挺快的嘛!
「岂敢,小弟有请丹大姊上座。」元华谄媚笑着。
总算找到一个会记帐的人,以后他的日子可就轻松了。以往他若是瞧见一些不懂的字,或是不清楚的帐目去问少爷,总是碰一鼻子灰,如今有人来接手他这份苦差事,求之不得。
丹霏对元华的态度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当她坐于柜台前,一瞧见那本厚重、内容记载得密密麻麻的帐簿时,再也笑不出来。
正想转过头对元华反悔时,他早已一溜烟不见人影。
「这臭小子……溜得还真快。」难怪他刚才会笑得如此谄媚,摆明了要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她。
翻了翻几页,发觉这本帐簿内许多项目来源交代得不清不楚。
「这……在搞什么鬼啊?」她突然有股莫名的冲动,想把这本帐簿丢在地上,用力践踏。
「生气也没用,反正妳从元华那里接下这份工作,就得做完。」躺在药铺正中央的厉耀眼也不睁地说。
「喂喂喂,记帐的工作不是该由你这位主子来做吗?哪有下人做这等事!」她气炸。
「我不叫喂喂喂,妳得叫厉耀少爷。」他依旧眼也不睁。
丹霏咬牙切齿,「厉耀少爷,记帐的工作该由你来──」话尚未说完,就被他硬生生打断。
「我不想做,就由你们这些下人去做就行。」厉耀总算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瞅向气愤不已的她。
「你说什么?!难道不怕我会胡乱写一通?」她威胁。
「少写一文钱,就由妳的薪俸里扣除。」他彷佛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疾不徐回答。
「你──」好卑鄙!
厉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妳想怎么做就怎么去做,只要记住我刚才所说的话就好。」
「我……真是服了你,这世上哪有像你这样懒惰、散漫的主子,难怪这间长生药誧生意会如此之差。」她向来直言。
「如今妳见识到了,不是吗?」厉耀一点都不在乎,躺回躺椅上,继续睡。
丹霏哑口无言,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真是她所见过最差劲的男人,昨日见的那些地痞流氓还比他有活力。
虽然与他并不熟,不过光是从昨天和今天他的表现看来,他除了睡就是睡,懒洋洋的,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亏他生得如此高壮,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总有一天,长生药铺会倒在他手上。
丹霏也不打算与他交谈,径自在柜台内翻箱倒箧,找出一本新的帐簿,打算重新誊写一份。
拿起笔,沾了墨,在纸上落下娟秀的字迹,先将确定的帐目记下,不清楚和不确定的帐目则记在另一本帐簿上。
就这么一笔笔地誊写,突然想起早已过了一个时辰,得去翻动那些药草,于是便将手中的笔放下。
经过厉耀身旁时,一瞧着他的睡容,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其实他生得也挺不错的嘛!
高壮的身躯、深邃的五官、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丰厚的双唇……怎么看都是个不错的男人,然而却有着极差的个性。
不由得感慨,上天果然是公平的,不会让一个人十全十美。
「妳在干嘛?」突然,厉耀睁开双眸。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接,一时间,丹霏竟忘了别开眼,就这么直瞅向他那如黑墨般深邃的眸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生得俊。」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道出心底话。
一听,厉耀无话可说,只能伸手搔搔发。
她如此直接,反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是……她就一定要如此直率坦言吗?
「你在害羞吗?」丹霏笑了开。
喔,原来他这个人也会怕羞啊!呵,以后要整他可简单了!
厉耀反问她,「妳站在这里,应该不光是看我的睡相吧?」
「啊,差点忘了!」丹霏连忙将原先放在地上的那些药草翻动。
此时,有位男子前来求诊。
「大夫在吗?」
「不在。」厉耀躺在椅上,压根不打算起身。
丹霏听了,一肚子火,「你怎么这么说?好歹也问一下人家怎么了。」
厉耀冷眼睨着她与那名男子,「妳若是想当大夫,那就随妳去,反正我就是不打算过问。」转过身,继续睡。
「你……真是气死我了!来来来,你过来,有什么病症说来听听。」丹霏再也不会指望他。
他干脆就一直躺在那张椅上,老死在那里,一辈子都甭起来算了!
「妳是大夫吗?妳来看诊真没问题?」男子有些担忧。
「你大可去别的地方看诊,若是死在半路上,我可管不着,要不就马上说出病症,搞不好我还可以救你一命。」丹霏白了他一眼。
怕什么,医不死人的!
「我……唇舌、手足发麻……呕吐……心慌……胸闷……」
丹霏见他呼吸缓慢、面色苍白、说起话来迟缓不清楚,立即猜测道:「你是不是有吃附子炖肉。」
「妳怎么知道?」男子大惊。
「哼!我还知道你一定忘了与干姜、甘草一同炖煮,算你命大,没有因为服用附子中毒立即身亡,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吃!」丹霏转身为他抓药,「绿豆四两、生甘草两两煎服,即可解毒。还有,这包解毒粉先服下,可舒缓症状。」她从衣袖取出一包药粉递给他。
男子先服下解毒粉,病症立即好转,如遇神仙般,拚命向她道谢,「多谢大夫、多谢大夫救命。」
「不谢,一共三文钱。」丹霏摊开手索钱。
「是是是。」男子立即奉上三文钱,不停点头道谢,许久后才离去。
丹霏立即将这笔帐记在帐簿上,并将收来的三文钱丢入空荡荡的抽屉内。
厉耀坐起身,笑看着眼前埋头继续誊写账本的丹霏,「妳挺有两下子的嘛!」想不到她竟也会替人看诊。
「哼,总比你什么事都不做要来得好。」她头也不抬,语带嘲讽。
「既然妳这么有办法,以后就连看诊的工作也交给妳。」就这么决定了!
「你说什么?」丹霏怒不可遏地瞪向他。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
「妳听得很清楚了,应该不必再重复第二遍。」厉耀见此刻已是正午,坐起身,击了击掌。
立即,元华从后头奔向前。「主子,有何吩咐?」
「你方才上哪儿去了?」丹霏瞪向他。
「嘿嘿……我一直待在后头忙着啊!」元华说得心虚。
其实他一直待在后头歇着,而刚才所发生的事、他们所说的话,他全听得一清二楚。药铺里多了她这个好帮手,可真是感谢上苍。
丹霏瞪向他。可恶,这个撒谎的臭小子,谁相信他所说的话啊?
「咱们回府用餐。」厉耀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准备打道回府。
「啊,不早说。」丹霏抚着自己的肚皮,她早已饿坏。
「没错,妳还得回去烹煮膳食给咱们吃。」
「什么?!」丹霏瞪大眼。
「别忘了,妳是厉家的婢女,这些事理所当然得由妳去做。」厉耀面不改色地说着这个事实。
「你……你……你……」丹霏直指向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是谁说最毒妇人心的?这男人,分明就是要整死她嘛!
她一早什么也没吃,忙里忙外,还得饿着肚子回去烹煮膳食给他享用……真是气煞人啦!
「妳在离开前,别忘了先把这里整理一番,再将门扉锁上。」厉耀将一把钥匙放在柜台上。「元华,咱们走!」
「是,少爷。」元华开心地跟在厉耀身后。
丹霏怒瞪他们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远去。
他想整她是吧?很好,那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到时候就看她怎么整死他!
第三章
一回到厉府内,丹霏进到厨房,所幸她不必准备所有人的膳食,只需准备厉耀一人的即可。
厨房内的大厨早已为她切好肉与菜,还为她生好火,她只需将肉及青菜丢入锅中,大火快炒一下,即可端上桌给厉耀享用。
丹霏心不甘情不愿地为厉耀烹煮膳食,将炒好的菜盛在瓷盘内,端去给他享用。
愈想愈不满,为什么她要为他做这种事?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带了一包泻药,立即掏出药粉,洒了一些在饭菜上。
呵,等他吃下后,就得三天三夜蹲在茅房内,好好泻个够。
来到他的厢房前,她敲敲门扉,「少爷,我端膳食来了。」
「进来。」
丹霏推门而入,只见他又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少爷,快趁热吃啊!」
「嗯。」厉耀这才睁开眼,映入眼中就是她那一脸的贼笑,再将视线落在她手上所捧着的膳食……
有问题!
「少爷,你光看着我做什么?」丹霏将膳食放在桌上,开始打量他的厢房。
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两张椅,其它什么也没有,该说干净整洁吗?还是空荡得可怜?
「我不能看着妳吗?而妳又在看什么?」厉耀瞇眼瞪向她。
「没……没什么。」她连忙收回乱瞟的视线。
「是吗?」厉耀一个箭步向前,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丹霏对突然近在咫尺的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连忙往后退去,「少爷,你快用膳吧!」
哇,他手长脚长的,才一跨步就来到面前,真可怕!
厉耀睨了她一眼,坐于桌前,当着她的面开始用膳。
看着他一口一口将她「精心」制作的佳肴吞入腹中,丹霏暗自窃笑,等会儿就有好戏瞧了。
等啊等的,等到厉耀用完膳,还喝了口茶,躺回床上休息……啥事也没发生。她讶异地瞪大双眼。
这……究竟是哪儿出了岔子?她明明就把药粉掺入他的膳食里,他应该早想跑茅房啦!
怎么可能会没事?
「妳在等什么?」厉耀躺在床上,半瞇着眼瞪向她。
她该不会是在他的膳食里下毒,而他却一直没有发作,所以才会露出那么讶异的神情来。
「没……没事。」丹霏皱眉将瓷盘端起,缓缓走回厨房清洗。
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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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霏坐于井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刷洗厉耀在午膳后丢给她清洗的衣衫。
「丹霏姊。」厉霜甜美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是妳呀!」丹霏转过头,朝她笑了笑。
厉霜愣住,「妳是……丹霏姊?」
「是啊,怎么了?」停下手中的刷洗的动作,看着一脸讶异的厉霜。
「妳……好漂亮喔,原来妳生得这么美。」厉霜发自内心赞叹。
「呃……会吗?」丹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她口中所说的那么美。
「当然!」厉霜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谢啦!」她除了这么说,还能怎么回答?
「妳在刷洗大哥的衣衫吗?」厉霜弯下身,看着她正卖力刷洗一件偌大的深蓝色衣衫。
那尺寸一看就知道属于大哥的。
「是啊。」丹霏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突然想起自己可以从她这里套话。「妳知道一本药草经书吗?」
「药草经书?」
「没错,你们家好像有本代代相传的药草经书。」丹霏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心想从她这里得知消息。
「嗯……」厉霜侧头想了想,「我好像从来没听过家里有这种东西在。」
丹霏见她的表情不似撒谎,泄气不已。「喔……妳不知道啊……」唉,她问错人了吗?
「我可以去帮妳问爹和大哥,他们应该会知道。」厉霜好心要帮忙。
「不必了,我只是突然想起,问好玩罢了!」丹霏连忙摇头摆手,不希望她这么好心去问厉堂此事。
「大哥向来都会自个儿洗衣的,真没想到竟然会让妳为他洗衣。」
一听,丹霏心里立即有把无明火窜出,沉下脸,「这么说来,我该感到荣幸?」好家伙,他是故意的!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过他向来都不喜欢女人碰他的东西,就算是我也一样。」
又听她这么说,丹霏脑海里冒出一堆问号,但她不愿多想,以免思绪会愈来愈混乱。
「在这栋宅第里,只有我和爹、大哥、大厨、元华在,并没有多请其它佣人,因为大哥不太喜欢宅第里有太多女人走动。」
「为什么?」丹霏原本不想多问,不过看厉霜期待的表情,好像很希望她问,所以她只得这么问。
唉,伺候这些人,可真累啊!她果然不具备奴才命。
「大哥好像小时候跟着爹到山上采药时,不幸遇难,回来后就变得不太喜欢与女人接触。」
「喔。」她兴趣缺缺。
她才不管他小时候有什么遭遇,只想知道,那本药草经书究竟在哪里?
「还有,虽然咱们这宅子看来挺大又奢华,其实什么名贵的珠宝也没有,再加上爹把药铺交给哥管理后,咱们家的财务状况就更糟了。」
丹霏无奈地看了厉霜一眼,「大小姐,这些事不必妳说,我也知道。」她有长眼的,好吗?
不过,她未免太没有心机,竟然把这等事都告诉她这个外人,但她就是欣赏这样的她。
「大哥的个性真的太过散漫,对什么事都兴趣缺缺,而我又不懂药草这等事,爹年事已高,又只有大哥这个继承人,所以只得将一切交给大哥,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哥总有一天会把咱们家最后一文钱给败光。」
「呃……妳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丹霏突然觉得厉霜话中有话。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怎么会没用呢?我从元华那儿听来,妳会识字、辨药草,还会替人医治,要是妳成了我大嫂,咱们家就有救了。」
丹霏张大嘴,看着眼前毫无心机的厉霜说着如此惊人的话语……原来,她才是真正最可怕的人。
「呃……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妳不都说厉耀不喜欢女人了──」话尚未说完,就被打断。
「呵,可我不觉得大哥讨厌妳,搞不好还很喜欢妳,要不然他又怎么会收妳为婢女,还让妳刷洗他的衣衫呢?」
「喝!」丹霏吓得连忙把手上正在刷洗的衣衫丢到一旁。
她还宁可他讨厌她,一点都不希望他喜欢她。
「哎呀,妳刚洗好的衣衫又弄脏了。」厉霜看着大哥的衣衫又沾上黄土。
「我再洗过就是,妳……该不会专程来跟我说这些事吧?」
「嗯。」厉霜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