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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 page 2 作者:娃娃

  之所以会始终当他是鬼不是人,是因为人不当有如此冰冷的表情,况且,还能够拉出如此曼妙凄诉的「鬼音」。

  只是呀,眼前这「鬼」不但没有青面獠牙,还好看得叫人惊讶。

  还是说,鬼也可以分为好看和不好看的呢?宁静在心底画满了问号。

  这「鬼」的五官立体而俊美,形似神话故事里的雕像,虽是黑发却有些外国人的味道,鼻梁高挺,唇瓣薄削,眼睛虽是紧闭着的,但睫羽长长、眼窝深邃,气质恬雅,那样的一张脸,好看是好看,却冰冷得很有距离。

  想来鬼依旧是鬼,再怎么好看也是难以亲近。

  宁静听得恍神合眼,等到惊现鬼音已杳,她张开了眼睛,已然不见「鬼」影。

  一阵冷风扑面,她头一回感到了害怕,她捏紧球爬出鬼屋去找小友伴,却什么也没敢说,还在夜里发了高烧,几天没有退下。

  病好了后她变得有些安静,若是在以往,她那身毛躁性情,可从没和她爸爸用心替她取的名字有过片刻相似,她是个不解「宁静」的宁静。

  小毛说她是烧坏了脑子,妞妞说她是想恋爱了,而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一些原来挺有趣的事都变了,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她远离了小友伴,宁可拖张小板凳缠着开杂货铺的老山东要他讲鬼故事。

  鬼?!老山东为着这丫头的突然兴趣转向,好半天才想好该如何开口。

  「喝!鬼子那一枚枚炸弹炸得人脑袋开花……带血的膀子掉进山沟里,身子被切成了七、八截,每到夜半时分,鬼哭神号的……话说淞沪大战那时呀……」

  「我不是要听这种的。」小丫头还真是一点也不给面子的。

  「要不,小宁儿想听啥?」老山东笑咪咪地问得很是客气。

  这样的笑容附近几个孩子里他是独留给宁静的。

  其它的娃子呀,只能得着他的山东大嗓。他从不否认偏心,老说这座临海山坳里的小小山城,所有钟灵毓秀都给了这叫宁静的丫头,让她像个粉雕玉琢的水娃娃,就连他这年轻时曾走遍大江南北的老芋仔兵,都要被她折服。

  所以,他才会问也没问人家爸妈同不同意,明明年纪相距一大截,却还要认人家当干女儿。

  宁静嘟嘴启唇,「人家要听会拉小提琴的西洋鬼故事。」

  老山东傻眼兼痴呆状。

  拉小提琴的西洋鬼?!我还会拉二胡的东洋鬼咧!他连ABC都不会讲了,又上哪儿去结识西洋鬼?可瞧这丫头一脸庄重,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会!」他爽快摇头向干女儿诚实招供。

  宁静找不到人问,却依旧惦记着那鬼不放,忘不了从他琴音中传出的阴郁孤单,她想结识他,想要和他做朋友,即使那只是只鬼。

  而他,应该也不会反对的吧,像卡通里的小精灵,不也总渴望着能和人类的小孩交朋友吗?不论是人是鬼,想来都是不爱孤单的吧!

  为了能和「那只鬼」有共通「语言」,宁静甚至缠着父母买了把小提琴,也到山城外学了一阵子,但日复一日,却仍是拉得像在杀鸡宰羊。

  别说别人受不了,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小提琴遭到了封箱的命运。

  封归封,但有关于「那只鬼」的事她还是搁在心上的,于是选了个黄道吉日,她决定再次只身勇闯鬼屋。

  同样是蝉噪的午后,有人呼呼大睡,有人唰唰唰打麻将,也有人在爬墙。

  一回生二回熟,宁静循着上一回的路线穿过密林潜近白屋,正当苦思着该如何和对方来段精采的自我介绍时,一声咆哮让她缩停了足。

  「别管我!我说了别管我!让我安静一点!」

  宁静将身子缩躲在大树后,只探出一颗好奇的头。

  「Summer!你听爸爸说──」

  「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宁静!」

  一双身影先后奔出白屋,走在前头步履不稳的正是「那只鬼」,紧随于后的,是名中年男子。

  宁静瞪大眼突地心脏猛跳,难不成……这里还是个鬼之栖家?

  糟糕,她是带着善意来的,什么大蒜狗血符咒的全没带上,待会儿会不会成了一群鬼的午后点心……她心跳加速,眼儿细瞧,这一回她没被对方的琴音蛊惑而总算是看清楚了点,嗯,她好像是弄错了什么,若是鬼,不会有这么真真实实的存在感,他们不但有影子,而且还会……

  砰地一声,明明「那只鬼」眼前就躺了颗大石头,可他却彷佛视而不见,硬是被直直绊倒了跌在落叶上。

  呃,如果是鬼,想来就该能轻易穿过石头而不会被绊了个狗吃屎。

  「有没有摔着……」中年男子语带忧心上前想搀他起来,但他毫不领情,用力挣开对方。

  「爸!」

  一声「爸」喊得宁静心寒,虽说不是鬼,但这家伙的嗓音还真和鬼没什么两样。

  「这里是我的最后容身之所,不要再逼我,让我有个可以休憩的空间吧。」

  躲在树后的宁静瑟缩了下,因为「那只鬼」张开着的眼睛正直直朝着她躲藏着的方向,但怪的是,他并没有揭穿她。

  气氛冷肃,院里只有风响。

  「Summer……」中年男子叹气,脸上满是怅然无奈,他终于直起身来。「好!爸爸走,这里仍只让贵嫂三天来一回替你打点,你想一个人静一静,爸由着你,只是爸要你明白,很多事情都是天意,并非懊恼或是自我放逐就能够改变得了。」

  男人垂首离去,很久之后引擎声从远方响起,原来这座大宅邸并非只有一个出入口,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从面海那一头的小门进出,莫怪进进出出都没人看见,只当它是幢没人住的废弃鬼屋。

  藉鬼屋之名行隐居之实?宁静总算是弄明白了。

  明白了之后她才想到,换言之,她现在的行为不叫做「勇闯鬼屋」,而该叫做「擅入民宅」了。

  她屏息等待,等那还趴在地上的大男孩,将她给揪出来臭骂一顿。

  但他并没有,声音消失之后大男孩明显松了口气,合眼松手,他由着自己再度趴进落叶堆里,将自己缓缓淹没。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末了是宁静按捺不住,她走出了藏身处,那踩在落叶上的脆音,再度惹起了卧地少年在瞬间僵硬挺直的颈部线条。

  「谁?」

  少年沉声发问,防备似地张开眼,他撑身爬起,脸上满是戒备。

  宁静没吭声,大眼里有着不解,她朝他走近,可他那双明显无措的深瞳,只是慌张地转来转去却始终未能对准着她。

  慢慢走近,她蹲下身好奇摊开五指在他眼前移动,却发现那对好看的瞳眸没能跟着一起转动。

  她终于明白了,他不是鬼,他是个瞎子。

  「到底是谁?是谁?是谁?」

  羞恼嗓音夹杂着狼狈,听得出男孩对于自己目前所处劣境极为不惯。

  既然一切都明白了,宁静恢复了贪玩的本性。

  「如果我说我是鬼,你怕不怕?」她故意压低嗓,并没因为对方的处境而准备施予同情,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应该是友情的。

  男孩微愣,下一刻俊颜准确地对着宁静出声的方向。

  眼前的女孩嗓音是陌生的,他不怕鬼,他怕的是认识他的人。

  「不怕。」他冷哼。

  「为什么?」

  「如果妳是鬼,就不会这么问了。」

  那倒是!她闻言泄气,这家伙还真是目盲心不盲呢!想骗来玩玩都办不到。

  「你真的看不见吗?」宁静再度伸掌在他眼前摇晃,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好奇。

  「这不关妳的事!」他恼颜直起冷冷回应。

  他挺高着瘦削的身躯,身上沾满了落叶杂草,看来极是狼狈,他举步想走却在恼火间转错了方向。

  「方向错了。」她在他背后好心提醒。

  「我说了这不关妳的事!」冷音添满愤怒。

  「小心水沟呀!」

  她出声太晚,他踉跄了下,并在仓卒间扭了一下脚。

  「不、不关妳事!」夏天勉力想在陌生人面前维持尊严,却很不容易办到。

  「那边也不对啦。」她又喊。

  「不关妳事!不关妳事!不关妳事!不关妳事!」如果看得见,他一定会去揍扁她的。

  「撞到树了啦!踩到猫大便了啦!压到蜥蜴了啦!」

  宁静一边捣乱一边叫,末了纵上前去挽住他的手笑。

  「骗你的啦,你也真是的,看不见就看不见,瞎子就瞎子嘛,死要面子做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而已,你别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我不需要朋友!」他愤怒强调,她却笑嘻嘻好像没听到。

  「骗人!你刚刚明明跟你爸爸说,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只要宁静的呀!而我……」她笑转着可爱的双瞳,「不就是宁静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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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宁静非彼宁静也。

  夏天真恨自己一时口误,他该说的是安静,他说错了,却引来了个与「宁静」丝毫不符,却是名叫做宁静的小女生。

  他真的拒绝过她的,她却丝毫不受挫,先是硬缠着问出他的姓名,继而每天厚着脸皮爬墙进来,跑到了他住的二楼,缠着要听小提琴,还由原先说好了的逗留数分钟,自动延成了一整个下午。

  时值暑假,她多得是时间和他耗,而他也不懂为什么,她听来应该是不会缺少友伴的那种人,却偏偏爱来接近他这个一点也不「夏天」的夏天。

  也许……夏天轻蔑冷哼,她生得很丑很丑,所以宁可和个看不见的瞎子为伍,而且还整天瞎子长、瞎子短地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乱喊。

  无视于他的抗拒,她缓缓渗入了他原本平淡的生活,她甚至还跟贵嫂混熟。

  那天下午,白屋里漫起了巧克力蛋糕香,不是为他,是为她。

  她在楼下吃蛋糕,他在楼上生闷气,电话铃响他也没理,好半天后他准备走下楼,却听见了那个不速之客正在帮他接电话。

  「别担心,夏伯父,我会好好照顾小天的……呵呵,是啰,小天就是夏天嘛,我通常都这么喊他的……生气?不会呀!小天很少跟我发脾气的……」

  那倒是真的,夏天冷冷地想。他是很少跟她发脾气的,因为他通常都是用冷然凛冽,冰漠无声来试图打发她的。

  他不是「不想」将她赶走,而是「无法」将她赶走。

  言语的杀伤力对这个脸皮超厚的小女孩压根无效,而他又无法「明目」张胆地拿棍子将她赶出去,因为他是个瞎子,如她常挂在嘴边上的,是个瞎子哪!

  蓦然,在经过长达一年多的黑暗时光后,他头一回想笑。

  若在以往,他是绝不允许自己去碰触此类禁忌字眼的,但自从这个莫名其妙的爬墙丫头出现之后,这个字眼,似乎已不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是的,他是个瞎子,但那又怎样?

  「无聊?不会呀!我觉得你们这里很好玩,刚刚我才和贵嫂做了个蛋糕,小天没吃,他说他不爱巧克力的,对了,您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的吗……栗子呀?嘻,我知道了,下一回我做个栗子蛋糕给他……夏伯父,您别这么说,我很喜欢交朋友的,您几时来?我带您去吃我们村里的『哇呜哇呜』冰……没听过?呵呵,那当然,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嘛,意思是你会一边吃一边哇呜哇呜地大声赞好……」

  夏天摸回房间,想将那叫宁静的女孩同她的声音一块关在门外。

  但,他的心愿没能维持多久。

  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天,我可以进来吗?」

  又是她!

  夏天躺在床上,知道她只是问问罢了,不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她都自有主张,上一回他锁了门,结果她爬窗进来。

  果不其然,开门声夹带着熏风直闯,恣意地进入了他的世界。

  自从看不见后,他的嗅觉变得灵敏,他看不见她的人,却认得出她的味道,她的味道反而比较像他的名字,很夏天。

  就是那种会让人联想到花香、联想到蝉鸣、联想到海边太阳的味道。

  「小天,你爸爸打电话来,他说过几天要来看你。」宁静像个尽责的小秘书一样,他却翻转过身背对着她。

  「叫他别来,我想要安静。」

  「你要的是宁静而不是安静,而且,你已经有了呀。」

  她凑上前去嘻皮笑脸,还想将他翻转过身来,她拗性十足老想要逼他面对他不想面对的现实,但她毕竟力气不及他,末了她心一横,索性踢掉鞋子爬上床,还爬到他的正面侧着身躺下,和他面对面气息互换。

  「妳在做什么?」

  夏天被她的拗气弄得既窘且恼,他只是个瞎子却不是个太监,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个男孩的,而她到底知不知道?

  「在和你说话呀!和人说话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但事实上在爬上床前,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男女分际隐约明白,但她向来只要是认定了的事便会全力以赴,反正她脸红他也看不到,而今天,她是铁了心非得敲破他那以「目盲」为名的蜗牛壳不可的。

  「注视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他冷笑,「包括瞎子在内?」

  「瞎子又怎样?我问过你爸爸了,他说你是因为受伤才会看不见的,而且你可能还有机会──」

  「够了!」夏天大声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再听。」

  「你不想听,只想要宁静吗?」她淘气地笑嘻嘻提醒他。

  「我没这么说。」他再笨也不会去犯下同样的错误。

  他不要宁静,他不要任何人,他只要一个人的独处!

  「看不看得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伸手触碰着他那双黝黑深邃却失焦的眼,却让他像拍苍蝇似地拍掉。「其实你的眼睛很好看,你如果不说,谁都不知道你根本看不见的。」

  他冷嗤,「不用看眼睛只消看动作,他们就会知道我是个瞎子。」

  「你又不是为别人活的,管人家怎么想?」她不赞同。

  「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去受人嘲讪?」他是瞎了,可不代表连自尊心一起死掉。

  「你还没试过又怎知别人会怎么看?就算人家真的会好奇,也不过只是一阵子的事情罢了,看多了就没什么了。」

  「我管他们惯不惯,我压根就没打算让人知道我的存在。」他只想躲,躲一辈子也好。

  她很惊讶,「你不会是想一辈子就躲在这鬼屋里拉小提琴给鬼听吧?」

  「就算是,那又如何?」

  「那很浪费的呀,你拉得那么好,而且你才十七,还有大把青春……」

  「够了!」他讨厌这种话题,「妳浪费这么多口水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带你到鬼屋外面走走。」

  他轻蔑冷哼,再度转过身去,「妳能不能放过我,到别的地方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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