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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和气 page 11 作者:乐心

  「抓黑狗干什么?」

  齐时还没反应过来,凌旭已经锁起眉,低喝一声:「不好!薛承先人呢?」

  「回大人,薛师爷刚在大人书房外……」

  凌旭立刻回头就走,神色凝重。

  向来,女子经血、胎盘、铜针、乌狗血等等,都是所谓的污物,可用来降妖伏魔的。府衙乃是阳气极重之地,寻常妖魔连进门都有困难,哪里需要这些东西?!

  薛承先既急着要,却不是自己私下去找狗,其中一定有问题!

  凌旭直觉没错。他一进书房所在的跨院,便发现大事不好。

  白衣飘飘,随风娇袅的身躯被绑在小院一角的桃树上。前面已经摆了作法用的小桌,薛承先排出法阵,手持符咒,两眼通红,正望向跨院门口。

  一见凌旭高大的身影出现,薛承先吃了一惊!他退后一步,戒慎地瞪着凌旭。

  凌旭心一沉,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拳,声调却力持平稳。

  「薛师爷,你在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此妖孽屡次惊扰,今晚还险些取了学生性命。」薛承先嗓音沙哑,咬牙切齿地回答:「若不除去,恐无宁日,请大人以大局为重,不要阻拦!」

  「取你性命?」凌旭反问:「她连你的房间都进不去,要怎么杀你?何况,她顶多是刮两阵风,哪有能力杀你一个堂堂六尺大男人?」

  「大人,您数度阻拦学生,到底为何?」薛承先一向温文儒雅的脸庞,此刻有些扭曲。他提高声音质问:「保护大人本来就是学生的职责,为什么大人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是不是大人已经被迷惑、对此妖物情愫暗生……」

  「保护大人是我的职责才对,薛师爷,你是文职,不需要担忧这些!」齐时此时也已赶到,忍不住大声插嘴。

  凌旭伸手挡住齐时想冲过去的态势,低声说:「不要冲动,没看到随风还在他手里吗?」

  在这种时候竟还如此沉得住气,齐时心中甚是佩服,因为他已经急得冒冷汗了。

  随风一直没有抬头,好象睡着了似的。以她火般的性子,怎可能让人这样绑住,显然是被法术镇住或打晕了。

  元神一散,想再聚集就很困难。一想到她处境危险,凌旭一向遇大事不乱的从容也被撼动。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继续理论:「薛承先,你先把人放开,要怎么处置她,我们可以讨论。」

  「大人对这些事情不了解,请不要过问,交给学生处理就行。」薛承先的眼光从凌旭身上移开,看见管家满头大汗,牵着不断想挣脱绳子的黑狗走进跨院,当场大吼:「把狗牵过来给我!」

  「你站在这里别动!」凌旭厉声对搞不清楚状况的管家下令,随即扬起脸,双眉深锁,紧盯着薛承先。「你要狗,就过来牵。」

  薛承先已经急怒攻心,无暇细想。他作法被打断,眼看就要功亏一篑,满心愤怒,被这样一激,于是毫不考虑的放下符咒,抓起锋利匕首,大跨步过来捉狗。

  齐时和管家眼前一花,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知府大人矫健身影移动,还看不清招式,便已经疾如闪电般探手,一推一扣,匕首落地,薛承先的喉头被牢牢扣住!

  薛承先踉跄两步,被压制在廊柱上。他怒目瞪住凌旭,脸庞慢慢胀红,连气都喘不过来。

  「齐时,去放开随风!」凌旭在转瞬间已经掌控了局面,沉稳对齐时下令,一面喝斥管家:「还不把狗放走!随意杀生取血,这是什么妖法!」

  「大……人。」薛承先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愤怒,断续如同受伤动物哀号般的声音。「对付妖物,只能……用妖法。大人一念……之仁,将会……带来……」

  「带来什么?杀身之祸吗?」凌旭扯起嘴角,冷冷一笑。「这种事情我不怕。有什么灾祸,尽管冲着我来!」

  看到齐时已经解开了捆绑随风的绳子,随风立时软倒在地。凌旭知道没事了,于是放开勒紧薛承先的手。薛承先靠在廊柱上喘息,眼神怨毒,毫不掩饰。

  「你听好,这里由我作主。进得了我府衙的,都不是害人之物。你若屡劝不听,任意杀、伤害无辜,不管是狗猫虫鼠、人鬼仙妖,第一个得先问过我!」

  目光炯炯,气势凛凛,凌旭说完,转头就走。

  他来到桃树边,在众人或讶异或阴冷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弯腰抱起温软娇躯,大步走开。

  一向灵动不羁的随风,此刻杏眸紧闭,软软依偎在凌旭怀中。凌旭极小心地抱着她,彷佛守护什么珍宝似的。

  「大人,您怎么不是去书房,而是把随风姑娘……抱回自己房间啊?」

  经过这一阵折腾,齐时到此刻还感觉有点头昏,他往后靠在桃树干上,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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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来。

  她果然不是「普通」姑娘。一醒来,还来不及害羞或诧异,就要寻人晦气。

  「薛承先呢?可恶!竟敢偷袭我!待我给他一点颜色看……」

  「半夜三更的,妳别嚷嚷行不行?」虽然府里上下大概没人会被她吵醒,因为该醒的都醒着,而该睡的也都在睡。但凌旭还是这样说。

  怀中人儿这才发现抱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的是谁。她雪白脸蛋一红,从他坚实的怀抱中挣脱,跳下地,还倒退两步。

  一阵晕眩马上传来,随风身躯晃了晃,伸手抓住桌面。

  「看吧,才刚醒,就这样耍狠?」凌旭起身扶她,让她坐在椅子上,一面唠叨:「没那个本事就别逞强,我告诉过妳多少次,别去招惹薛师爷,妳偏不听。」

  「我到底哪里惹了他?」随风仰起脸,真正不解。「上次他骗我师妹的事,我都还没跟他算帐呢,怎么他比我更凶,看到我就打?」

  凌旭先不回答,只是反问:「妳怎么会遇上他?我不是告诉妳我今天有事,要妳别来的吗?」

  随风脸蛋染上重重可疑的红晕,她抿着小嘴,倔强地撇开脸。

  「要是我不在、齐时也不在的话,妳千万不要随便跑进来,要不然发生什么事,叫天天不应的,像这样吃了亏给人拿住了,怎么办?」凌旭见她没响应,以为她知道错了,便继续:「我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妳这样不合作,让人提心吊胆的,我什么事都不用做了。拜托,别这样让人担心成不成?」

  念念念!就会念!

  这话听得不顺耳,随风还是不理他,只是故意转头,瞪着角落的大青瓷花瓶。

  「你会担心,人家就不会么?」半晌,才恨恨地咕哝了一句。

  一听这话,虽然有点没头没脑,但凌旭提了一整晚的心,总算落实了。四肢百骸像是给暖洋洋的热汤泡过,舒服熨贴。

  他笑笑,走回原来坐的酸枝圈椅坐下。

  偷眼看他又回复到那似笑非笑的可恨表情,俊眸灼灼直盯着她,随风又是一阵臊热上脸。她很快瞄他一眼。「你笑什么?」

  「妳担心我,还是担心那个花瓶?」凌旭扬扬下巴,脸上可恨的微笑更深了。

  「我担心花瓶干什么?」随风果然上钩,转头瞪他。

  「不担心花瓶,干嘛一直看着它,不看看我?」凌旭逗她。

  随风拒绝跟这种恶劣的人说话。她一手撑着下巴,继续瞪住那个无辜的花瓶。

  凌旭却忍不住伸手轻抚她乌亮的发丝。

  刚刚看到随风无助地被箝制住、毫无还手能力的模样,让他几乎破胆。他不记得自己何时曾经这么恐惧过。

  一直到现在,回想刚踏进跨院时所看到的那一幕,他还是觉得心口隐隐作疼。但眼前这个姑娘似乎毫无所觉……

  他温和的动作让她微微一缩,白玉雕就似的耳朵全红透了。

  「我是认真的,妳甭瞎操心。我可不像妳的小师妹,没办法自己照顾自己。」他低低说着:「妳只要管好妳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是嫌我给你添麻烦了?!」忿忿的一眼瞪过来。

  要不是在意,哪来的麻烦!凌旭微笑,不回答。

  「那好!你跟我说清楚,薛承先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三番两次对我跟应雨不利?」随风质问。「你别推托说不知道!之前你查了那么多资料,上次也说今晚去接的密令会跟薛师爷有关。说清楚了,让我心里有个底,我会自己管束自己,保证不再给你找麻烦,这样总行了吧?」

  「我不是嫌妳麻烦。」凌旭简单地回答。他收起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正色说:「薛师爷是个要紧人物的儿子,和景郕山有些渊源。妳别冲动,交给我处理就行。」

  虽然三番两次被凌旭所救,随风还是有些不甘愿。她娇哼一声。「你行么?他是会耍阴的,还会作法,你呢?你会什么?」

  凌旭简直想苦笑。这话不是他以前说给随风听的吗?怎么现在风水轮流转,报应就全回自己身上了。

  「是,我会的不多。姑娘妳行,所以才会被人拿住了绑在桃树上,差点狗血淋头。」

  随风一听,正待发作,拍桌想站起来,却被温厚又异常有力的大掌给压住肩,重新坐了回去。

  「别闹,乖乖坐一会儿成不成?」凌旭还是那样悠然笑说。

  他按住纤肩的手正要移回她背后、贪恋那滑润乌丝的触感时,秀发被他顺势微微撩开……

  「咦?」凌旭脸色一变,诧异地坐正了,往前探身,好象看到什么奇异的物事似的。

  「怎么了?」

  眼看身旁伟岸男子靠得那么近,又拨动她头发,定定凝视她后颈,随风烧红了脸,又羞又气地一掌拍掉凌旭的手。「你……干什么啦!」

  凌旭丝毫没有轻薄之色,相反地,他的浓眉紧锁,仔细研究着。

  上次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没想到……

  放开随风,凌旭神色凝重地问:「妳以前有没有遇过薛承先?是不是被他或其它人作法驱赶过?」

  「没有。」随风看他问得认真,也忍不住跟他一起严肃了起来。

  凌旭仍是那样牢牢盯着她。

  「那妳全身上下,有没有哪儿曾经受过伤、留下疤痕?」

  这问题实在太逾矩了!随风红透一张粉脸,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往门口冲,一面怒斥:「你……乱问一通!不跟你说了!」

  结果她一开门,就撞上倒霉的齐时。

  一脸无辜的齐时被撞得后退两步,手上端着的热腾腾甜汤全泼在身上,烫得他的脸皱得跟包子一样,呼哈半天。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凌旭皱眉扬声。「打翻了什么?」

  「大人交代要给姑娘喝的腊八粥,我到厨房去要他们弄热,结果还没喝到就打翻!」齐时苦着脸,一面抚着烫得红肿的手说:「还剩半罐,我回头再去端。」

  「不……不用,你先去上点药。」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随风说。

  「没关系,我这个人皮粗肉厚,烫一下不会有事。」为了逞英雄,齐时还甩甩手,递到随风面前。「妳看,只是有点红嘛!」

  随风后退一步,坚持:「你……上点药!不然会疼死的!」

  她的娇软嗓音微微发抖,刚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的凌旭听出来了。

  然后,凌旭发现,他的衣角被随风扯住了。

  小手抓得紧紧的。

  「我说不碍事。随风姑娘妳等等,我去把剩下的腊八粥给妳端来。」齐时果然粗勇,一下子工夫就不觉得疼了,他很热切地说:「这粥好香,大人特地帮妳留的,妳非尝尝不可。」

  说完,不顾随风显而易见的担忧,兴匆匆转身就走。

  「妳怕什么?」凌旭低声问。「只是一碗热粥而已。」

  「可是……那很痛的。」随风微弱地坚持。

  「哪儿会!」

  凌旭打死不承认自己喉咙底冒起的酸意是吃味,可他还是忍不住在意。

  随风不用这么关心齐时这傻大个儿吧?不过就是打翻了碗热汤,身怀武功的齐时,水里来火里去的,钢筋铁骨,有什么好担心?

  「就会!」没想到随风抬起小脸,很认真地跟他争论起来。

  「妳真是纸老虎,平常这么凶,到头来却发现妳什么都怕。」他调侃着,却忍不住伸臂把微微颤抖的人儿揽近。「不但怕我接密令,还怕烫、怕痛。」

  「我才没有……」她在他怀里挣扎,羞窘交加。

  凌旭笑道:「好,那些都不怕,可是就怕一样东西,我可绝对没冤枉妳。」

  「什么东西嘛!」挣扎不开,她气呼呼地放弃,粉脸通红地任由他圈抱住。

  「怕羞。」他低低的笑声在胸口震动。「真不怕的话,就乖乖别动。」

  一晚上的心情起伏,确实需要一点温柔抚慰。他轻拥着佳人,倚靠门框,享受这一刻的祥静温存。

  月已残,时有浮云遮蔽掩映,别是一番风流蕴藉。

  他的好、他的悉心回护关照,随风都点滴在心头。

  虽然他讲话有时真的满难入耳的……

  四下俱静,外头寒冻入骨,随风却感觉暖和舒服,不只因为凌旭的怀抱,还有……羞赧热潮从脸蛋耳根开始蔓延,不断在全身奔窜。

  怎么抱这么久还不放手……

  有这疑问的,不只是凌旭怀中羞得红通通的人儿,还有远远站在长廊另一端、手捧热腾腾腊八粥,却没有狗胆出声打扰的齐时。

  看来……这碗粥,注定是要喝凉的了。

  第八章

  腊月十九,天下各衙府统一封印,年假正式开始。

  照惯例,各衙府主官都会在这公事暂告一段落的时刻,宴请同僚欢饮畅聚,酬谢大家一年来的辛劳。

  之后,除了轮值的人手必须得留下来之外,府里所有人都返乡或回家过年了,直到正月二十开印前才会陆续回来。

  这样轻松的节庆气氛里,薛师爷却是早早离开,不见人影,连知府大人出面摆请的岁酒都不见他留下来喝。

  此刻府里有着少见的安静,搭配上前两天开始下的薄雪,显得有些萧索。

  「他还没成亲,也没有家人,会上哪儿去?」站在书房外的长廊上,凌旭遥望铺上薄薄白雪的树枝假山,忍不住嘀咕。

  「大人,薛师爷会不会上山去找随风姑娘她们的麻烦啊?」齐时忧心地问。

  凌旭摇摇头。「应该不至于。山上有她师父师娘看着,薛承先不会轻举妄动才是,因为他没有胜算。」

  「可是……」齐时迟疑片刻,才又说:「可是大人,现下要过年了,谁都想跟家人团聚,应雨姑娘若真如薛师爷所说,是他妹妹的话,师爷他……」

  凌旭听了,侧眼看看齐时,若有所思。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他还有别的考量。

  「大人,说到这个。」虽然四下无人,空荡荡的,齐时还是压低了声音:「要过年了,您今年还是打算……就这样过了?」

  「哪年不是这样过?」凌旭不耐烦,撇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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