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什么贿赂,说得那么难听!」胡姬儿像听了什么不入耳,连呸两声,瞪他三眼。
她是许了他好处,他也收了她好处,这叫……嗯,各取所需。
那动作粗俗,那模样儿却俏媚,煌辰星看得一呆!他连忙甩头,收紧心神,指指水壶说:
「妳喝是不喝?我渴得很。」
把话题兜开,注意力拉离胡姬儿娇艳的脸庞。
胡姬儿犹豫一下,视死如归,离着壶口寸许连喝两口水。
「不许再就着壶口喝水,听到没?」她揩掉水渍,将水壶递给煌辰星,瞪大眼警告他。
那蛮横神态,又让煌辰星不提防的心神一荡。
他粗鲁的接过水壶,学她那般离壶口寸许的也连喝两口水,举起手背揩拭嘴边的水渍。
「我说煌管事、煌公子、煌少爷……」被「跟随」「监视」了大半天,胡姬儿悻悻然说:「你都没其它事好办吗?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一大早睁开眼洗净脸方用完早餐,煌辰星便出现了。大剌剌命令四仔回煌府不说,更得寸进尺的跟了她一早上。
他跟着她做什么?
她纳闷半天,老觉得像似被下了「小人咒」。
「我上寺进香,怎么能说是跟着妳。」
「那好!你进你的香,我拜我的菩萨,可别再跟着我。」他以为他伶牙俐齿,她就没法子?
但是,通往寺前的路只有一条,他人高步伐大,抢在她前头,反倒变成她跟着他。
「妳不是不许我跟着妳,怎么反倒一直跟着我了?」煌辰星回头,笑得几分狡侩。
这只狡诈的臭狐狸!
胡姬儿没好气的回他一个白眼,闷哼一声。
沿途香客络绎不绝。到了寺前,只觉一股热哄嘈杂的气氛,好不热闹。
「怎么回事?寺里怎么那么热闹?」胡姬儿大奇。方才还在半路上,她就觉得气氛大异于平常,这时到了寺门前,感觉更热闹。
「妳不知道啊?」一名香客回道:「华侍郎大人及城北首富崔府崔夫人小姐刚巧都到寺里上香。华侍郎来了,那么华府那个俏婢秋香姑娘自然也跟着来了;加上才色双全的崔千金,可热闹了。大家都争睹秋香姑娘与崔千金一面,就怕错失了机会。」
「秋香姑娘早被华侍郎收为义女,现在是侍郎府的小姐,不是婢女,身分大不同了。」另一名香客补充说明。
「说的也是。就不知两位佳人谁能拔得煌府头彩,煌公子会选中谁!两家与煌府都门当户对,都是上上之选。」
「是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看煌公子这回可伤神了。」
「嗳,怎不可兼得?将两位佳人全迎娶回府不就成了?」
「总要有个正庶。选了崔千金,你们想华侍郎会答应让自己的义女为小吗?选了秋香姑娘嘛,崔府又怎肯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委屈做小?我看是难喽!」一名香客如亲眼预见,分析得有条有理。
「不是有五位姑娘入了决选吗?我瞧煌公子何不全将她们迎娶进府,『一后四妃』,不正好?」
一帮人哄笑起来,边说笑着边走进寺里。
看来一般市井小民对煌府选亲皆津津乐道,而且焦点全落在崔府千金及侍郎府义女身上。这也是无可厚非,婚姻大事,原便讲求「门当户对」。除去崔华两府,还找得出谁与煌府公子匹配?
「哼!」胡姬儿满腔酸溜溜。「一群无知无见的蠢蛋,什么门当户对!」
「那些人说的也没错。」煌辰星偏与她作对。
「哪里没错?」胡姬儿眉眼一扬,大大不以为然。「煌家发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还不容易,何必等到今日?煌府既然会公开选亲,必是不拘泥于门户之见。亏你是煌府管事,居然不懂这个道理!」
「恐怕这只是妳一厢情愿之辞罢了。」
「我说的再合理不过!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脱颖而出入榜的?」
「是因为妳欺诈作假。」煌辰星语带嘲讽,却一本正经。
「你!」惹胡姬儿又瞪白眼。
她扭过头,望着寺院大门。人声依然鼎沸,议论纷纷,全有关华崔两府。思及身分地位的差别,胡姬儿忽然生出一股感叹,怅然若失。
「怎么了?」见她忽然不言不语,煌辰星觉得奇怪。
胡姬儿摇头。眉梢几许落寞。
「喂!」煌辰星忽然凑近过去,也不顾男女之防,在她耳畔大叫一声。
「干什么……」那么大声!胡姬儿连忙捂住耳朵跳开,还不忘白他两眼。
黑白分明的眸子又凶悍得晶亮有神。
「没事。」煌辰星若无其事,负手往前走去。
留下胡姬儿一头雾水,一腔莫名其妙。
「妳还不快过来!」煌辰星回头,催了她一声。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胡姬儿嘀嘀咕咕的。
但嘀咕归嘀咕,她还是乖乖的走过去,跟着煌辰星——他不耐的扯一把,两人并肩走进大慈寺。
第八章
一顶又一顶的轿子,各到上京城东、城北,城西南及城郊等各处,将崔翡翠、华秋香及胡姬儿等通过初复试、上了上京城百姓戏称「花魁榜」的五名才色技艺并兼的姑娘接进了煌府。
最后一关,五个人必须住进煌府里,以三个月为期。同样定三试,一试考「三从」,第二试考「四德」,最终则由煌府公子亲自面会钦定最后人选。
不过,所谓考「三从」「四德」,并不是像复试般有实在的考题。入住煌府里,大抵像作客,以三个月为期,主要用意在观察考验各人的修养品德,是否遵守「三从四德」的规范、具备合宜的谈吐举止且守礼不逾矩。
不消说,这是季伯出约主意。
煌辰月希望娶亲完婚前,能与娶亲的对象相处了解,这原有悖常理,所以季伯想出了「公开选亲」的法子。不过,摒除了「门当户对」的条件,其它的就要紧了,无论如何,马虎不得。季伯目的不仅在为煌辰月选亲,更算上煌辰星的一份,所以知书达礼、端庄贤淑并且遵守妇德规范的闺女才是首要之选。
「三从四德?」岂料,胡姬儿听了竟蹙眉咋舌。
「是的。胡姑娘是否有任何疑问?」季伯板着脸,面无表情。
在场除了「五美」及其侍婢,只有季伯、煌辰星以及秦世玉。
季伯是煌府总管,煌辰星身为管事,算是「主考」;秦世玉则以客卿身分搅混,或谓凑热闹。煌辰月讳于礼仪,而暂且回避。
「没……没有。」胡姬儿忙不迭摇头,却一张愁眉苦脸。
秦世玉噗哧笑一声。煌辰星一个瞪眼,他识趣的收住笑,咳一声,一本正经问:
「请问崔姑娘,何谓三从?」
崔翡翠敛眉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嗓声合宜,答说:「女子之诫,在家应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于,此为三从。」
「好!说得好。」季伯颔首微笑,极其满意。
「那么,四德呢?杜姑娘?」
与崔翡翠一样,杜青荷亦是垂眉敛容,低着头,目光未敢稍抬。
「四德乃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为妇女应有的品德。」女子读书识字,最先被告诫的便是这「三从」「四德」,从官宦世家至平民百姓,恐怕无一例外。
胡姬儿张飞似的眉睫却愈发垂结成团,看起来,竟也是一副垂眉敛容、雅静端庄。
煌辰星朝她瞅了几眼,倒没忽略她往两旁下垮的唇角。心中暗笑,脸上平淡无甚表情。
五人被安置在大园子里,各据一角,与「晓图」为邻,由东而西,分布参差。季伯在安置时,多少有失公允,将崔翡翠及华秋香安置在环境最清雅的「兰」「梅」两院;接着杜青荷居「槐院」,花惜语在「菊」院,胡姬儿则被「贬谪」到最偏避简陋的「榕院」。
各院除了两名负责打理清扫活儿的丫鬟,崔翡翠与华秋香各自带了一名贴身丫鬟伺候生活起居,连花惜语也带了一名小丫头。
杜青荷与胡姬儿没有贴身丫鬟,便由煌府指派另一名丫鬟伺候生活起居琐事。
「若有任何问题或需要,尽管提出来。」煌辰星特别对着胡姬儿说道。对于季伯的安排,他不甚满意,但如把胡姬儿移出园子,安排到别的地方,「于礼不合」——季伯如此反对,他只好作罢。
胡姬儿的心眼并没多到这上头。「榕院」再简陋,也比杂院屋子舒适不知有多少。
「我可不可以要四仔过来?」她只关心这个。
「不成。」煌辰星沉下脸,立即回绝。
「四仔?」季伯茫茫转向煌辰星。「府里有叫『四仔』的丫鬟吗?」
「不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尽管提出来吗?」胡姬儿不死心。「四仔手脚伶俐,办事也很勤快……」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可以伺候妳穿衣梳洗吗?」
「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
「不行,我会派另一名丫鬟过来。四仔还是干他的杂活。」说到底,煌辰星就是不允许。
四仔年纪虽小,到底还是名男子,孤男寡女同睡一个屋子——想到此,他脸色便青紫得难看。
季伯这时总算才清楚四仔是干杂活的小厮,不禁摇头说:
「胡姑娘,断无让小厮到姑娘房里伺候之理,这与礼制不合,绝对不可!」连连摇头又摇头。对胡姬儿的印象,加折一成。不忌男女之防这等胡风野俗,实在不可长,更不可取。
「可是……」
「时候不早了,请姑娘早点休息吧。」煌辰星挥个手,吩咐丫鬟:「梨儿,帮胡姑娘梳洗。」
转身出去,不让胡姬儿有再开口的机会。
季伯摇头又叹息,跟着煌辰星离开。
「姑娘,我替妳宽衣吧。」
丫头梨儿早端盆热水进屋,架好屏风,近身帮胡姬儿解下了披肩的薄纱。
「这纱衣这么旧了,我看丢了吧。」梨儿说道。
「不行!丢了我穿什么?」胡姬儿猛摇头。
梨儿抿嘴一笑。走过去,拉开一个红木柜。
「喏!」指指一件件颜色淡雅柔净的衣饰。「我们煌管事都料想到了,特定命人裁制这些衣裳,都为姑娘准备妥当了。」
胡姬儿半信半疑,倒似在作梦一样。
「贵府煌管事连这个都管?」她拈起了一支金簪子。
梨儿接过,帮她插在发髻上。簪子系着珠片,摇来晃去,映着烛光,煞是好看。
「当然哪!」梨儿笑说:「我们公子选亲,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光靠季总管怎么忙得过来。」她顿一下,把铜镜推到胡姬儿面前。「瞧!姑娘,妳戴上这簪子真好看,我们煌管事真有眼光。」称赞的不知是金簪子还是人。
胡姬儿对着镜子左盼右顾。只不过多支簪子,镜中人光采好似多三分。
「每位姑娘戴上这簪子都会好看三分。」果然人要衣装宝饰,姿色平添三分。
「那也得有这簪子呀。就不知,其它院里是否也准备了这些。」
「妳是说,只有我有吗?」
梨儿摇头。「我也不清楚。煌管事交代的事,没人敢多问。」
该不会是嫌她穷酸,所以才在柜子里备上这些吧?胡姬儿狐疑着。
可看梨儿的态度又不像。说是煌辰星特地吩咐人裁制的……她摸摸那软柔的衣裳,丰盈的唇抿了抿,不禁朝上弯。
幸好她聪明,早早「打点」好煌辰星这个管事!
看来他办事挺俐落的,给了他那玉坠子也没有白费了。她记得他也给了她一块玉佩……她把玉佩放到哪里了?
嗯……明儿再找好了。
她望着铜镜,脸庞一侧,头上的金步摇跟着漾起来,荡起闪闪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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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夜兴奋太过吧,隔日,胡姬儿至日上三竿了才醒来。半寤半醒之际,仍不甚清醒,听见四仔的声音嚷着说要见她,丫鬟不给见。
「四仔!」她跳下床便往外走去。
「姑娘!」梨儿急忙拉住她。「妳还未梳洗更衣呢!」这样跑出去哪得了!
胡姬儿低头一瞧,衣衫不整不说,且披头散发兼一脸未醒的睡态。
她脸庞一臊,耐着性子让梨儿帮她更衣梳洗,在梨儿千万叮咛下细步从容的出去。
「老虎儿!」四仔一见她就跳起来,甩下丫鬟。「妳怎么打扮成这怪模样?」伸手去摸她的发饰,拉扯金钗。
啧!胡姬儿拍开他的手。「你懂什么?啧!没眼光。」
「哎呀!妳打轻点!」四仔叫痛。丫鬟噗哧笑一声。
「你不用叫!我不过用两成力。」胡姬儿笑骂,又甩他脑袋瓜一下。
四仔跳开,叉着腰斜眼打量她。「妳怎么还是这么粗手粗脚的!不过,老虎儿,妳好象变得有些不一样。」
「是不是变漂亮了?」
「是好看了几分。我看是那些金钗、簪子珠片的功劳。妳哪来那些东西?」
「好看吧?煌府给的。」想想不对。「不,是煌府『借』的。你看其它姑娘头上都插些摇摇晃晃的钗子,所以他们也借我几支。这叫『一视同仁』,免得我太突出了。」
一番瞎话,听来却合情合理。胡姬儿自以为该是如此,四仔也不疑有它。
「姑娘,」梨儿走过去。「妳要用早点了吗?」
提醒胡姬儿,肚子呱呱在叫。
「好。」她点头,转向四仔。「你吃过了吗?四仔,跟我一块吃早点吧。」
小米粥、清蛤蒸蛋、银荷冻豆腐、花卷、干丝红袖土豆、八宝酱,再加一道菊香蒸茄。
四仔咽口口水。「我没时间慢慢吃,还得赶去干活,刘大叔等着柴火用哪。改天吧!今儿个我是特地溜过来看妳的,被抓到就惨了!喏……」用手抓了个花卷咬一口,边嚼边含糊不清说:「我先走了!妳自己要当心,老虎儿。」一溜烟便转溜出去。
「四仔!」冒冒失失的。胡姬儿连碗筷都尚未摆妥。
一位丫鬟问:「姑娘,妳好象跟那人挺熟?我瞧他的打扮,似是府里的人。」
「没妳们的事少多话。」梨儿斥她们一声。
丫头噤声,低头不敢再多话。
胡姬儿正待开口,梨儿抢先说:「姑娘,快点用餐吧,再不,粥都要凉了。」
「妳们也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那怎么行!不合规矩……」
「梨儿,妳真啰嗦!」胡姬儿摇头。
但梨儿坚持不肯,其它两名丫鬟也不敢造次。胡姬儿只好草草扒了一碗粥了事。
由于她起床过迟,用完早点,未多久,已是午膳的时候。丫鬟要到膳房端取午膳时,她兴致勃勃说:「我也去!」
梨儿摇头摆手。「万万不可,姑娘,别忘了妳的身分。这种事我们下人来做就可以。」
虽说是「作客」,难保三个月后不成为他们的夫人。
那多没意思!「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绝对不行。」梨儿「固执」得很,说:「小萼,妳陪着姑娘,我去领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