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结束,沉霜霜正准备下台一鞠躬。
此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客人大喊了声:「霜霜姑娘,请留步!」
沈霜霜停步回眸,张迟则如临大敌的护在她身侧。
徐总管走近高声喊叫的许文义,弯身哈腰。「许老爷,不知您唤霜霜姑娘有何贵事?」
「我喜欢这个姑娘,今晚我要她!」许文义粗鄙的大笑。
许文义的排场不小,两名护卫、三名家丁,一字排开的站在他后头。
「许老爷,请您多多原谅,咱们霜霜姑娘卖艺不卖身,这是全长安城都知道的事。」徐总管恭敬的推拒。
「开个价吧!别老是推三阻四的,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老子就不信买不起她。」许文义满脸横肉,满嘴粗俗。
许文义是地方上的土财主,靠收租致富,更以欺压良民为乐;家里已经有六个小妾了,还时常来弄春院寻欢作乐。他仰慕沉霜霜已久,几次要人都要不到,今天看来是吃了秤铊铁了心,且有备而来。
邻近几桌的客人都坐视旁观,因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想得罪谁。
「许老爷,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霜霜姑娘真的不能接客。真的很对不住。我帮您介绍别的姑娘,包准让许老爷满意。」徐总管堆起笑脸。
「妈的!」许文义用力拍桌,身边的护卫立刻趋前。
此时在台前的张迟立刻将沉霜霜拉到他背后,双手握拳,摆出守护的架势。
萧左不动声色。到目前为止,还不到需要他插手的地步。
「许老爷,您可别生气。行有行规,除非霜霜姑娘心里头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勉强她。」徐总管眼见情势不对,使个眼色让小翠赶紧叫人去。
许文义推开徐总管,大步走向台前。
沉霜霜紧紧依附着张迟。
张迟毫无惧意的开口:「许老爷,请您别妄动!」
「弄春院只不过是个妓院,妓女不能拿来玩,干什么要开妓院?我已经忍很久了,今天非要了她不可!」许文义仗着人多,口不择言。
此时在大门口的陈金和陈土也围了上来。
「陈金、陈土,先把霜霜姑娘带进后头。」张迟根本不把许文义放在眼里。
「是的。」陈金、陈土一左一右将沉霜霜护在中间。
「你这小子敢来管老子的闲事?!」许文义挥动大手,让两个护卫上前拦人。
「这不是闲事,这是弄春院的大事!」张迟一个箭步挡在两个护卫前。
「张迟,别冲动,许老爷可是咱们的贵客,切莫失礼。」徐总管出面缓颊。
「这种硬逼良为娼的客人,不要也罢!」
徐总管叹气。这小子的脾气一向好得很,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火爆?
许文义才想挥手要属下动手,后头正好走来了花娘和张万全。
「许老爷,您大人大量可别动手,要是碰坏了弄春院里的一杯一碗,您可是要照价赔偿的。」花娘在萧左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花娘,一个妇道人家,能维持这么大的一间勾栏院,凭的就是与人周旋的本事。她待人真诚、重义气、讲信用,无论是地方士绅还是三教九流,只要她动动手指,就会有人为她出头卖命。
张万全哼了哼气,扮起黑脸。「谁敢来弄春院闹事,就算是天皇老子,我张万全照样让他爬着出去!」
「在场的各位贵客,打扰到各位看戏的兴致,都是花娘不好,今天吃的喝的,一切都算花娘请客,花娘在这向大家赔罪了!」花娘顺手拿起萧左的酒杯,豪情万千的一连干了三杯。
在场的客人都为花娘鼓掌叫好,纷纷回敬。
「许老爷,今天您吃的喝的,一样算花娘请客,希望许老爷放了霜霜。」花娘给了许文义楼梯子下。
「花娘,妳明知我喜欢霜霜姑娘很久了。」许文义原本的气势不觉给灭了几分,大老粗的口气已缓了许多。
「许老爷,花娘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咱们霜霜是清白的好姑娘,只不过来弄春院讨口饭吃,求个温饱。许老爷就看在花娘的份上,放过霜霜,别蹧蹋了一个好姑娘。」花娘虽是在调停,口气却极强硬。
「那我帮她赎身,让她进我许家门,当我的妾,这总可以吧?」
「许老爷,如果霜霜愿意跟您,那我绝没有二话;如果霜霜不愿意,那许老爷您可不要强人所难。话说回来,让我们家霜霜去当小七,未免也太委屈她了。」花娘摆明着就是不放人。
许文义早听闻了花娘的厉害,也知道许多大户富豪在背地里支持着她,如果今天他真为了一个花魁而动手,光是对付弄春院的护卫就有困难……
本想以自己雄厚的财力和恶霸方式让花娘屈服,没想到花娘根本不惧他的势力,看样子明的不行得用暗的……许文义按捺下脾气,打算作别的计量。
「花娘,我可是卖妳面子才放了霜霜姑娘,今晚无论如何妳都要把最好的姑娘留给我。」
花娘手捧酒杯,笑靥朵朵。「那是当然!我一定让姑娘们好好服侍许老爷。」
在此同时──
张迟护着沉霜霜从后门走出弄春院。
萧左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混乱的场面。
隐身帘子后的花飘紫则退进厨房里。
前头的纷纷扰扰全由花娘坐镇解决。
三、无风无云 星月淡淡
诡谲的黑聚在远方的天际。
花飘紫倚在紫轩前的栏杆上,她的心情正如此刻阴霾的天际,沉甸甸的。
当小翠去搬救兵时,她正巧在花园里耙土种花。拦下神情紧张的小翠后,才知大厅上有人闹事,她没细想便走进厨房里,躲在帘子后观看。
当她看见张迟护着沉霜霜时,那种天地无惧的强悍,她这才知道原来一向爱笑爱玩的张迟,也可以有与人决生死的气魄。
而张迟对沉霜霜所流露出的柔情,是她所不曾见过的。那是个她很陌生的张迟。
心里闷得慌,她走出紫轩,沿着池畔往张迟的住所而去。
她的脚步极轻,几乎不带任何声音。
来到张迟的屋子前,她才惊觉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
找不到任何的思绪,她只记得沉霜霜楚楚可怜偎在张迟身侧的景象。
想起步离开,却听见屋内隐约传出的谈话声。
这个时候张迟和万全叔应该都在弄春院里,屋内的会是谁?
她走近窗户旁,就着屋内透出的微弱烛光,她一阵讶异,整个人定在当场!
那是张迟和沉霜霜!
沉霜霜泪人儿的坐着,张迟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显得焦虑又疼惜。
张迟从怀里拿出手巾,递到了沉霜霜面前。
沉霜霜接过手巾,却掩面痛哭出声。
「霜霜姑娘,妳别哭呀!」张迟满脸焦虑。
「迟爷,你觉不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子是很可耻的?」沈霜霜泣不成声。
「一点也不!妳靠的是自己的本领,是那个该死的许文义在胡说八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妳的!」张迟说得气愤填膺。
花飘紫的心无来由的抽痛着。沉霜霜在大厅上被人欺负,张迟来安慰她是应该的,但,为什么她会觉得心里起了阵阵闷痛?
张迟的不舍。
沉霜霜的眼泪。
花飘紫转身离开。
她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走到池子的另一边,那是紫轩的后院。
池边有着照明用的火把,每当入夜,小厮会将火把点燃,当火把燃烬后,也差不多是戌时了。
一直以来,只要她心里有事,总会躲到这个角落,让自己与外界隔离。
什么是男女之情?她虽未曾经历过,但起码也在诗词里领略过;而她对张迟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她不懂,也不知道该找谁问。
娘亲不准她心里有感情,说是会害了她一辈子。她住在妓院里,是老鸨的女儿,根本没有闺中好友可以倾诉;而她自以为的清净之地,其实还是在弄春院的大染缸范围。
她无法真正走出这里。纵使无奈,却无法改变事实;她能守住的,或许只是形式上的眼不见为净。
以为能在张迟身上找到自己对感情的寄托及想望,结果因为沉霜霜,她陷入无端的迷惘中。
脚步声在她身边站定,她这才蓦然惊醒!以她的耳力,不该这样疏忽的。等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她倏地站直身躯,连连倒退两步。
萧左一贯迷人的笑,凤眼直勾着有些错愕的小脸。
「紫小姐,吓着妳了吗?」看着她的防备,他很故意的又走近一步。
「你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这里也是禁地?也不准外人踏入一步?」他在弄春院的二楼上,远远瞧着她往这里走来,于是便不自觉的一路跟了来。
「你不在房里享受四大花旦的服侍,跑来这里做什么?」她又倒退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
「天天寻花问柳,身体再强壮也会吃不消,我总得稍作休息,有时看看山看看水,还是得怡情养性嘛。」她退他进,丝毫不把她的嫌恶放在眼里。
男人的气味过于接近,而这个男人身上还带有浓郁的花香味,她可怜的胃又开始翻搅,她只好再退。
「如果你真的想报我的救命之恩……」一句话来不及说完整,她连连倒退。
「如何?」他轻佻的一步步接近。
「离我远一点,就是在报恩了。」退无可退,她已经抵在后院的围墙上。
他低吟浅笑,微微摇头。「萧左虽不是名门高官子弟,但在大江南北也算小有名声,若是以这种方式报答紫小姐的救命之恩,妳想,萧左会不会被他人耻笑?」
根据四大花旦从他嘴里套出的来历,萧左是经营丝绸布匹生意的,这次来长安城,主要是跟长安最大的丝绸盘商管府合作。
他的来历看似毫无破绽,可在她的预感里,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别过来!我不是弄春院里的花旦,你想要风流快活,请上弄春院!」原本温和的脾气,因他三番两次的无赖,让她不由得厉声指控。
纤纤玉手再次摀上嘴,因他昂藏的身躯已离她不到三尺。
「别紧张,我不会在光天化日下调戏良家妇女。」说着,他伸出手覆在她摀在唇上的小手。
「你这等行径不叫调戏,那不知该称之为什么?!」一想到他的唇曾亲吻过无数女人,一甩手,将他的手连同自己的从唇上甩开,然后是一阵干呕从胃里最深处涌上来。
「妳果真碰不得。」他有着得意的笑容,那代表着她还是个规矩的闺女。
事实上她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吐,而之所以会有反胃的反应,只是因为她对男人厌恶下的生理反应。她一手按住肚子,一手再抚上小嘴。
即使是在这般情形下,她仍没有显现仓皇不安。「早知不该救你。」却让自己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况。
「世道里,没有所谓的早知道。」她愈忽视他、愈不看他,他偏愈要拨弄她。
花飘紫低垂眼睫。诡谲的黑暗里,流动着男人的气息,而她向来的机敏,此时却完全失效,脑袋陷入一片混沌。这样的男人,是她不曾遇过的。
有的男人,见了姑娘就口水直流,天生的猪公样。
有的男人,明明色欲熏心,却装得一派清高正直。
有的男人,霸道无理,要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劫。
有的男人,只会花言巧言骗取女人的感情。
而,萧左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见她动也不动,他低哑的问:「在想什么?」然后,倾身用俊挺的鼻碰触她秀气的鼻,唇轻吻上她摀在嘴上的手背。
这下,就不只是干呕了,花飘紫将胃里仅有的东西全吐向那一身绣有大鹏展翅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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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从指缝中流出的秽物,花飘紫的讶异不在萧左之下。
从来都只是干呕,她怎么会吐得他一身呢?
在她恶心想吐时,萧左并没有跳开,只将俊脸微微隔开与她的距离,所以她嘴里的秽物全落在他丝绸衣衫上。
从没有男子敢对她做出如此逾矩的事,萧左算是第一个。
萧左单手扶在她的纤腰上,好平衡她因呕吐而失去的重心。
「紫小姐,不舒服吗?还是像绣梅一样吃坏了肚子?」他并不觉得骯脏,反而轻抚她的背,想减轻她的不适。
「走开!你别再碰我了。」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又痞又坏,想试验她的忍耐极限。
「那可不行。习惯了我之后,妳就不会吐了。」
「你这个登徒子!」她的冷情淡薄已被他撩拨得无影无踪。
「我本来就是个好色之徒,在弄春院里,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他干脆大方承认。
她握紧粉拳,忍住想出手的冲动。知道在还没有查清他的底细之前,她不能自乱阵脚。
「我们总该清理清理这一身吧?你不放了我,要怎么清理?」硬的不行,她只好轻言软语。
总算有点姑娘家的味道了。萧左邪气的丹凤眼缓缓地挑起。「既然紫小姐不舒服,那我就送小姐一程吧。」
在她还来不及弄清他的意图前,萧左已将身体微微下弯,左手扶上她的膝盖后,然后拦腰将她抱起。
动也不能动,花飘紫僵直着身体,忘了要反抗,忘了恶心,也忘了该说什么。这个男人,也太胆大妄为了些。
「反正妳已经吐了我一身,肚子里应该没有东西可吐了吧?」他朝紫轩慢慢走去,深邃炯亮的瞳眸里,是胜利的笑容。
看见萧公子抱着小姐,绣梅瞠目,站在桥头前惊呼大叫!
「小姐!萧公子!你……」
花飘紫回过神来,双手死命推着他的胸膛。「放我下来!」有绣梅在场,看他还敢对她轻薄吗!
萧左对绣梅魅惑一笑。「绣梅,妳家小姐肚子不舒服,吐了我一身都是,所以我才会抱她回紫轩。」
绣梅看着花飘紫,大眼里满是疑惑。「小姐,妳生重病了吗?否则怎要萧公子抱妳?」小姐虽看似娇弱,但身子骨向来好得很呀。
花飘紫又将一手摀回唇上。「绣梅,妳忘了我的毛病吗?还不快帮我!」
绣梅恍然大悟,左手插腰,右手直指萧左。「萧公子,你还不赶快把我家小姐放下来!我家小姐最讨厌像你这种流连花丛的公子哥,看到你们色迷迷的样子,她心里就会泛恶,你快快把她放下来,否则我绣梅就不饶你!」
被绣梅这么大声斥骂,萧左并没有显现不悦,反而露出色色的邪气。「绣梅,妳是我的救命恩人,妳要我做什么,我都听妳的。」果真乖乖放下花飘紫。
花飘紫脚一落地,便快速奔过桥。
绣梅小巧的脸蛋有了抹羞红,刚刚的气势一下子便被萧左的温柔给灭了。「萧公子,我家小姐碰不得的,你习惯就好,下次请离我家小姐远一点,她就不会吐得你满身了。」绣梅被萧左勾了心魂,根本不敢直视他迷人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