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花飘紫站在紫轩前的水池旁,看着池塘里的白鹅戏水。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对对白鹅身上,不想因一个陌生男人而坏了心情。
以为大白天的,不会遇到不想见到的事。哼!淫荡的男人,早知道就不该救他!
张迟当时是怎么说的?她怎么会被他说服给那个放浪的男人送药去?
「花娘交代我出去办一些事,这瓶药妳就帮我拿去给萧公子。」
她犹豫着,根本不想进弄春院一步。「我让绣梅送去。」
「千万不可。他害绣梅的腿到现在还一拐一拐的,我怕绣梅的火爆性子,去了又跟萧公子吵起来,那可不好。」
「那就让万全叔帮你送去。」
「妳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爹,他这个时候一定在弄春院前后巡逻,我哪敢去打扰他。」
「那你随便找个人送去不就行了。」她不依,找着理由。
「不能随便。大白天的,不会有事,妳就帮我走这一趟。」药瓶塞进她手里,不容她拒绝,他一路笑着跑开。
从懂事以来她就认识张迟了,她根本无法拒绝他要求的任何事。一想到张迟,她清丽的脸庞漾起羞赧的浅笑。
二十年前,张万全就已是勾栏院的护卫,他早年丧妻,一个粗汉带着幼娃过活,可说是备极辛苦。
花飘紫没有兄弟姊妹,更没有同年龄的玩伴,身处在弄春院这种不名誉的地方,邻居街坊视她如毒药,根本没有正常人家的娃儿敢靠近她一步。
张迟活泼开朗,只比她大三岁;小时候娘亲不准她踏进弄春院,她只得时时跟着张迟玩,她几乎是黏着张迟长大的。
想到小时候,花飘紫又笑了。在这乍暖还寒时节,日头只剩下微弱的余温,晚霞映照,映出她颊畔一圈嫣红。
当张迟跟着张大叔学功夫时,会拉着小小的花飘紫一起蹲马步,只是舍不得她半蹲吃苦,便让她坐在自己半蹲的大腿上,根本是把他自己当成椅子般。
当有客人不小心看见这么小巧可爱的女娃时,通常会忍不住伸出色色的手掌,想偷捏她粉粉嫩嫩的脸颊,但下场就是被一个小男孩给撞开。
当她饿了,他会去厨房弄来她最爱吃的珍珠丸子;当她累了,他会抱着她一起在大床上睡。
他带着她爬树、捉青蛙、捕蝴蝶、学字读书,直到她八岁那年……
一声叫喊,将她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小姐,妳在想什么?看妳发呆好久。」
想念的人来了,就在眼前,花飘紫脸上的冷情淡薄瞬间不见;她的巧笑倩兮中,有股姑娘家的羞怯。
「你回来了呀!那我娘交代的事情办妥了吗?」她从小就不让张迟喊她小姐;小的时候还好,他还会紫儿紫儿的叫,可是长大后就不同了,他说礼不能废,他得要遵守上下的规范。
她知道那是分别八年所带来的隔阂和陌生,她无法勉强他。
「小事一桩。若没办好,花娘会宰了我这颗小脑袋的。」张迟夸张的以手刀比在脖子上。
张迟很爱笑,他的笑容常常令她的心情也跟着飞扬。
「结果呢?」她站近张迟,压低音量问。
「萧左从悦来客栈出来后,就被几个眼生的人给盯上。据卖粥的说,他在出事的前天傍晚,在一处卖古玩艺品的地方花了不少银子,可能是身上的银子露白了,才会引来宵小的觊觎。」
张迟为人海派热情,又是弄春院里的护卫,和那些市井小民、商铺店家都有极好的交情。因为弄春院里需要大量的民生用品,无论是姑娘们的胭脂水粉、布匹衣衫,还是柴米油盐、五谷杂粮,这些贩夫走卒们无不争着拉拢他,也因此,他总能轻易打听到任何在长安城里的小道消息。
「哦?那他怎么会被杀的?」她敛容专注。
「那群贼人可能看他落单,又一副贵公子模样,于是便下手行抢,没料到萧左还有三两下拳脚功夫,贼人抢不成,只好动刀子。」
「大街上,没人出手救他吗?」她再问。
「一大清早的,贼人少说也有四、五个,街上都是些老弱妇孺,谁敢拿自己的生命去救人?」两天前,花娘探了萧左的口风之后,就让他出门去查探事情的来龙去脉。
「悦来客栈那边怎么说?」
「柜台李掌柜说,萧左是在出事前的五天住进去的,只有一个随从,名唤巴子,说是来做生意的。有时早早出门,入夜才回客栈休息,有时会邀来几位官公子在客栈里吃饭谈事情。」
「那巴子呢?怎么不见他上门来寻萧左?」
「萧左让我差人去通知巴子,让巴子回家报平安了。」
「你认为萧左这个人会有问题吗?」她把前后事情兜拢想着。
「江湖上未曾听过萧左这个名号,我们也还弄不清他的来历,说不出个准儿。不过,他看起来应该不会是故意来找我们麻烦的。」
「是吗?」她心头怎么有隐隐的不对劲?
「别想这么多了,待会霜霜要表演『鼓舞』,我得赶到前厅去看着。」一提到沉霜霜,他立即双眼发亮、满脸光采。
花飘紫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妳别老是闷着,有时也要到处走走,别每次看到男人就恶心想吐,那以后妳要怎么成亲呢?」和她虽名为主仆,但实际上他一向把她当妹子看待。
「我看到你又不会恶心想吐的。」话一溜出口,她俏脸乍红成一片,惊讶自己怎会说出这样暧昧的话。心里希望张迟不要猜疑太多。
张迟不以为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有的只是手足之爱,他心胸坦荡荡。「看到我不会想吐又没用,我是为妳的幸福着想。」
会强迫她去弄春院走一趟,为的就是要让她早日习惯那所谓的风流韵事。
花娘不但把她保护得太好,更灌输了一些颠倒是非的观念在她脑袋里──什么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色胚,要她最好不要喜欢上任何男人。
张迟实在看不过去了。姑娘家是要端庄贤淑、遵守三从四德没错,但可不是要当尼姑,为何要她清心寡欲?再这样下去,紫儿绝对会孤单一辈子的。
花飘紫无语。在这弄春院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看着唯一可以给她幸福的人的身影正往弄春院走去,她只能颓然坐在水池边的大石上。
弄春院二楼角落边的窗台前,一抹伟岸的身影正噙着兴味的笑。
看着花飘紫和张迟在池畔亲密的模样,萧左的火气隐隐从心底升起。
她不算美,尤其和花旦们一比,更是相形失色,但她就是有股吸引人注意的特质。
清丽聪慧,冷清孤傲。
虽然听不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不过从花飘紫时而娇羞时而凝神时而浅笑的爱慕表情,便可知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而这深深刺伤他男人的自尊。
紫轩不是不让男人踏进一步吗?为何张迟那小子可以例外?
他嗤笑:难道他真的不如张迟吗?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紫轩是晶莹玲珑的娟秀;弄春院则是富丽堂皇的雄伟。
入夜之后的紫轩显得一片寂静,相对于弄春院的奢侈淫靡,这里只存在着朴素与简单。
花飘紫坐在厅上,手捧诗卷,细细品味「念奴娇」的意境。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她不自觉的喃念。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让她凝神细听。脚步声重而沉,不是绣梅的,也不是张迟的,更不是她听惯了的任何声音。
丢下诗卷,她在来人还没上桥前就已经快步跑出前厅,走出回廊,在桥头与正要过桥的萧左对上。
萧左一身儒衫,风采翩翩的立在桥的另一端。
要说她耳力好还是眼力好?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他的好奇心被悬得高高的,眼神不觉透露出赞赏。
「你走错路了。」她与他分别站在桥的两头。
「在下专程来访。」
他欲跨近一步,她却出声阻止。「这里不是寻芳客该来的地方。张迟呢?」她远眺弄春院,希望张迟或绣梅能及时出现。
他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因为看到了她眼底的嫌恶。
「张迟正在大厅上看沉霜霜的『鼓舞』。」他轻佻的桃花眼对着她上下瞟动。
那种眼神,分明是把她当成花旦!但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看尽那异样眼光,因此情绪上已能做到不为所动,尤其在面对寻芳客的恶言挑衅时,她更能视若无睹。
「那你也该去看看花魁娘子精采万分的演出。」她一头乌黑发丝只用粉红缎带系住,简单的样式,衬出她无畏的态度。
如果她像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大小姐,一见到男人就畏畏缩缩,那他对她可就不会有兴致了;如果她像是弄春院里那些秀色可餐、风情万种的花旦,他也就不会想来拨弄她的情绪。
「我只想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她那股不屑的态度引起了他的兴致。
「救你命的是万全叔和张迟。」她的视线越过他,梭巡着池塘四周。
眼前的男子可算是俊美,然而,再俊美的男子都无法入她的眼。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萧左轻启唇瓣淡笑,大脚往前跨一步。「绣梅出门帮我买东西了。」
连绣梅他都使唤得动,看来她不能小觑他。
「如果你敢再往前一步,我马上让人把你轰出弄春院。」她低垂眼睫,不愿与他的眼神交会。
对她话里的警告他不当一回事,仍是嘻皮笑脸。
「若得罪了弄春院里的贵客,妳要怎么向花娘交代?」
她不语。摆明了不想和他起口舌之争。
「好吧,不让我前进,那只好请紫小姐过桥来相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张迟就可以在这荷花池畔与小姐谈心,怎么我就不行?」他眼神轻佻,有意激怒她。
高挂的满月,照出她微愠的脸色,想到他和四大花旦之间的亲热,她忍住胃里的翻搅,转身欲进紫轩。
谅他不敢明目张胆的造次。
可惜她料错了。就在她要进入紫轩之前,萧左快速的走过桥,并以单手扣住她的手腕。
以她的个性,他猜她不会大声嚷嚷,否则不就让全弄春院的人看了笑话?而看来他是赌赢了。
「放手。」她转动手腕,依旧冷静。
「那妳可不准走,否则我就进紫轩去。」桃花眼在她僵硬的脸上飘睐。
「你敢……」空着的左手赶紧摀在嘴上。
她不想想起,偏偏看到了他,就让她想起那一切的骯脏及龌龊。
「怎么了?」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别碰我!」她的话从指缝中咬牙迸出。
放开她柔似无骨的手腕。「紫小姐?」
她踉跄倒退两步,清澄无波的大眼里浮上一层紊乱的恨意。
接着,她转身跑进紫轩里,大门碰的一声当着他的面关上;然后,他听到门闩落下的声音。
「这……」他看看自己的手掌。「难道她连碰都不能碰?」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萧左成了弄春院里的上上宾。尽管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九成,但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天天在弄春院里吃喝玩乐。
「陈金,待会大厅上谁要表演?」他拦下陈金。
陈金心口一颤,赶忙避开萧左的桃花眼,吞了口气,才道:「待会是由花魁娘子沈霜霜表演唱小曲。」
「真可惜!上回霜霜姑娘表演『鼓舞』时,我正巧有事没看到。」萧左话里净是惋惜。在陈金的带领下,他在正中央视野最好的位子上坐下。
陈金知道萧左平易近人,不会对他们摆贵公子架子,而且对他们这群小厮、龟奴、丫鬟都很好,三不五时还会打赏,大家也就乐得跟他碎舌闲聊。
「那我去告诉徐总管一声,让霜霜姑娘在唱完小曲后,再来表演一段『鼓舞』。」
「太好了!陈金,谢谢你呀。」萧左客气又有礼。
「萧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小的该做的事,况且您对我们大家都这么好。」
丫鬟小翠陆续摆满美酒佳肴。
萧左交代着:「让芷菱和玉恩过来陪我喝酒聊天吧。」
陈金领命离去,暂时留下小翠招呼他。
「小翠,妳来弄春院多久了?」他喝着小翠为他斟满的酒。
「两年了。」小翠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
「在这里做事辛不辛苦?」
「不辛苦,大家都对小翠很好。」小翠绑着两根麻花辫,一派的认命天真。
「不怕和花旦姐姐们一样,将来要接客?」他问得真诚,并没有任何嘲谑或猥亵。
「不怕!花娘不会强迫我们的。要去接客的花旦姐姐都是出于自愿的,像花魁姐姐,就是卖艺不卖身。」
他微笑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在这种世风下,很多女子爱慕虚荣、奢华过日,甘愿出卖肉体来换取金银财宝。不过,花娘不会逼良为娼,这点倒是让他另眼相看,心生佩服。
小翠小小年纪,也因为他的笑而致心窝怦怦乱跳。
看来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统统逃不过他这张迷人的俊脸。
「小翠,听说紫小姐和张迟的感情很好?」
「是呀,紫小姐和迟爷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原来是青梅竹马。这也难怪了。」萧左还想问什么,却因为大厅上响起了如雷的掌声而作罢。
只见张迟拿了把椅子上台,紧接着就是弄春院花魁娘子沈霜霜的现身。
沉霜霜的美不在艳丽,而在灵气,是闭月羞花,也是沉鱼落雁。
掌声再次响起,沈霜霜向在场的客倌颔首致意。
手抚琵琶,挑勾拨弦,她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小嘴儿便幽幽的唱起: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洲。」
婉约伤感的音调,不知感动多少来客的心。掌声再起,她再次颔首后又唱:
「明月相思轻低吟,奈何郎心似铁心;
有了新人忘旧人,愁绪飘飘无处伸。」
张迟的视线始终不离沉霜霜,那是种倾慕,更是种疼惜。
「朵朵花儿朵朵圆,清清流水清清见;
高高月儿高高挂,声声郎君声声念。」
接连唱了三首哀怨动人的小曲后,张迟递来了「鼓舞」要用的双面长鼓。
沉霜霜将长形的鼓身斜背在身侧,将双掌放在两侧不同大小的鼓面上,鼓边系有数条颜色鲜艳的穗子,当她舞动腰身时,花穗便像千条万条的彩虹在空中翩翩起舞。
沉霜霜的舞姿曼妙、轻盈玲珑,双掌打在鼓面上,时而清脆时而低沉,完全不同于之前小曲的悲伤。鼓舞的活泼热闹,让在场的客人都笑逐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