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钦雷不禁深深叹息。
***事情怎么会这样?
默言坐在暖炕上,靠着窗棂,满脸忧愁。
他嗜酒但酒量不好,喝酒过量便会全身无力,为了保护星流,他平日绝不喝过量。
那天的宴会上,星流说要陪钦雷,一夜不用他保护,要他放胆喝没有关系。他放胆大喝的结果是第一天全身酸痛,还有个赤裸的男人躺在他身边。
最惨的是,他沉沉入睡的结果,是让钦雷从容逃走,令来寻找他的绯声看到「出事」现场。不消多时,他被钦雷拥抱的消息便传遍整个王府。
「默言,痛吗?」星流坐在默言身旁,歉然地望着默言。
关于那天的事,他真的反省过了。
星流知道虽然钦雷手上有他想得到的东西,他也不应该牺牲无辜的默言。只是,他在宫闱的那一段日子,再加上后来进「盼萦楼」里当花魁的岁月,训练出他识人的好眼力。他总觉得,见一个爱一个的钦雷,配上死心眼的默言恰恰好。
但,望着比平日更安静的默言,星流有几分后悔。无论如何,他都不该伤害默言。
「还好,不算痛,以前练武时,受过更大的伤都没事。」
默言思索了一下,终于决定开口,因为有些事情是不得不说的。
其实他并不觉得怎么样,这种事他在盼萦楼时看多了。
虽然身体觉得有些酸痛,但休息几日便没事了,他庆孝钦雷沾上的人不是星流,星流的身子骨那么弱,必定受不住。
奇怪的是,身边的人对他的态度全变了。
星流一反平时的懒样,还将暖炕让给他坐、逼着他一定要好好休息。
绯声的注意力也由他们家亲亲楣公身上转移到默言这儿,他来探望过他好多次。
最奇怪的人莫过于钦雷。
默言一直以为皇帝都很不可一世,玩了别人还要别人向他千恩万谢,可是钦雷却送了好多东西来。
奇怪,钦雷想要的人不是星流吗?
抱错了人应该会生气才对,为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送得毫不心疼?绯声还说,要是他没拿,钦雷不能安心,自然会一直送东西来,送到他收为上。
他明明有拿啦!没见到退还剩下的东西时,成堆的银子上少了四锭元宝吗?他不像语冰或绯声那样爱银子,也没有地方可以收藏银子,若是换成银票,他又怕焰武国的银票回到昭阳国后不能用。
所以他才拿了四十两嘛……
依他平常的花费,四十两可以用好几年了。
而且,四十两那,半斤等于八两,四十两等于两斤半。
整天带着两斤半的东西在身上,重都重死他了,竟然还说他没拿。
至于绫罗绸缎嘛,衣服够穿就好,要那么多布作啥?他又不会裁衣服,拿了也是浪费。
名剑、骏马他也不需要,行动时他都靠双腿,而且他不大会使剑,拿了也只是累赘。
所以说,不是他不收礼物,根本是钦雷的送礼技巧太差。
「你还在生气吗?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软软的声音进入默言的世界,他听到声音后转头,恰好看见星流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地望着他。
默言摇摇头,表示他没在生气。
「你果然在生气,又不肯跟我说话了。」星流故作难过地道。
他爬到默言面前,将头挨进默言的怀中撒娇着。
默言皱着眉,依然没说话。
他完全不知道星流想做什么,他不爱讲话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星流伯会这么说,其中必定有问题。
「你不想知道他会做什么吗?」星流收起悲伤的表情,换回他真实的戏谑表情。
星流仍希望钦雷能和默言擦出火花,如此一来,默言和钦雷可以成为佳偶,他也可以「顺便」得到他想要的。
默言安静了片刻,想着那天早上钦雷失措的表情,蓦地扬起笑靥。
「有一点。」
他,有那么一点点,想他。
***皇宫内「唉﹗」
想起与默言的事,钦雷不禁又是一阵叹息,内心五味杂陈。
那天早上他逃得很快,连着几天不敢见钦聿,也不再提起想得到星流的事。一直盘旋在他心头的,是默言披散着的银发,和他炙热的体温……
还有默言那双幽深的蓝色眼睛,像是能将他吸进去一样般的蓝眼睛。
「唉!」钦雷又叹了一声。
他对默言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但他不知道那算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不再见默言一次,他便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情,可是想再见默言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星流和默言住在钦聿府上,想见默言得经过钦聿,得罪钦聿的话,他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但是,钦聿现下把他当成蛇蝎一般,闪他闪得紧。
没办法,默言是钦聿的小情人徘声的朋友,这件事情肯定让钦聿被骂到臭头,不能怪钦聿闪他闪得远远的。
「唉﹗」钦雷又是一声长叹。
可是他好想再见默言一面,好想好想。
「皇上,您是在烦默言公子的事吗?」钦雷的贴身太监福和,必恭必敬地问道。
那天钦雷神色慌张地由房中出来,他偷偷地往内一望,虽然仅仅瞧见一绺银发悬在床边,但那绺银发已经足够让他将事情想通。
这几天福和之所以不动声色,全因他不知钦雷的想法如何,并不是他心中没有主意。
现下看见钦雷哀声叹气,怎么看都是犯相思的模样,他心里有了打算。
「唉!」钦雷没理会福和,继续他的叹息。
这就是做主子的好处,不管福和说什么,他都可以不理他,毋需担心福和会气恼。
「这几日没听说钦聿王爷有何安排,默言公子现下应该还在王爷府上。」福和陪着笑脸道。
言下之意就是要钦雷去看默言,他知道钦雷不是不想默言,而是怕吃闭门羹。「能去我早去了。」钦雷斥道,觉得福和很烦。
从钦雷十五岁开始,他便请求有来有往和心甘情愿。
他从美少年身上得到快乐,快乐的代价是一笔银子。
当然有人要的不是银两,不过无论对方要什么,只要没有太过分,钦雷都会尽力满足他们。
而他得到一时的高兴,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就拿星流来说,钦雷了解星流想要自由,满足之后,他自会将星流的卖身契奉上。
但是默言不同,默言并非自愿跟他发生关系。
如果默言跟普通人一样爱财就罢,偏偏默言不爱。无论他怎么做,默言仍什么都不要,仿佛他一无所求。
送去的元宝被退还,绫罗绸缎的下场亦然,名剑、骏马则被钦聿拿去给御林军使用。
默言像心底只有一个星流,守着星流就能得到整个世界。
钦雷不是长情的人,玩过就跑的次数多得吓人,他大可以随便赏个什么东西,管默言收不收都与他无关。
可惜,每次他想这么做时,默言那双像是会说话的蓝眸,就会出现在他脑海里,提醒他,他做了什么错事。
「默言公子好象是前大将军之子。」福和细声细气地说,但音量足以引起钦雷的注意。
「闭……什么大将军?」
钦雷原想叫福和闭嘴,但听清楚福和的话后,他心上一喜,转身面对帽和,急切地问着。
福和但笑不语,他知道钦雷虽然好玩,头脑并不差,应该猜得到默吝的父亲是谁。
见福和没回答,钦雷开始回想。
大将军一职早在焰武国开国之初即设立。
焰武国除了御林军之外,所有兵权都在大将军手上,因些这个职位历来倍受瞩目,出任者多为皇亲国戚,因为皇亲国戚们缺乏上阵经验,所以大将军一职向来都只是挂名。
但默言不像是皇亲国戚之后,他未曾听说哪家有蓝眸银发的儿子……有﹗「被非雨斩掉的那个。」钦雷一拍额,终于想起来了。
非雨一上任便斩了个大将军,该人便是开国以来唯一由布衣出任大将军一职的人,那人好象有个儿子在世。
「皇上圣明。」福和不忘拍拍他的马屁。
「是啊,他好象有个儿子是银发蓝眸,曾在京城里造成轰动。」钦雷没理会福和,笑容满面地继续想着默言的事情。
他先前怎么没想到此事?银发蓝眸者又不是多到可以满街跑。
「大将军冤死,如果皇上能帮忙平反,默言公子一定很高兴。」福和进言道。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成为皇上的贴身太监,若是猜不到君主的心思,他就等着被挤掉吧!
「召告天下,前大将军冤死,追封为一等国公,重新安葬。」钦雷马上下旨。重新安葬他的亡父这件事,默言没法退还吧!
如此一来,他就有脸去见默言了。
至于得罪钦聿的事嘛,大不了他几个月内不要找钦聿代班当皇帝。
钦雷想着,一阵大笑。
他还记得那夜,默言皮肤的柔滑,记得默言多么灼热。
他想再看一次默言的蓝眸,好确定在自己胸口鼓动的情绪是什么。
远方,默言打了个哆嗦。
第三章
默言是个一板一眼到有点笨的人。
他没有料到钦雷会下旨平反他爹亲的冤屈。
关于这件事,默言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早在少年时代,他就已经见识到君王的善变无情。
不管先前跟钦雷发生过什么,他只想着要跟他道声谢,又觉得星流在钦聿府中应该没人敢动他,所以他便出门去找钦雷。
他压根儿忘记钦雷是焰武皇帝,住在皇宫,还有御林军保护他,绝不是他想找就能找的人物。
不过,有件事默言一直牢牢地记着,他会武功。
宫墙再高,总有办法翻过去;御林军再多,会有打完的一天。总之,他没见到钦雷绝不离开。
嗯,还有一点得牢牢记住,不能喝酒。
默言将银发以发带束起,再将他随身携带的玉质酒瓶「两曰半」由腰上解下,准备运用所有功力去见钦雷。
行近宫门、尚未开始行动时,一顶由四人抬着的软轿缓缓接近默言。
听见身后的异响,默言稳住身子站定,警戒地望着轿子缓缓接近。
大半夜的,整条街上除了打更的人和皇城禁军之外,大概也只有他这种准备闯入皇宫的人还醒着。
难道来人跟他有相同的目的?
如果是,乘轿而来未免太过大胆;如果不是,那么来人的目的为何?难道对方知晓他的目的,所以来捉拿他?
轿子缓缓靠近他,四名训练有素的轿夫脚步一致。
望着四名轿夫以及越来越靠近的轿子,默言直觉轿内的人不好应付,搞不好他会就此命丧黄泉。
想着,默言不禁暗自运气,预备跟轿中人来场生死之斗。
或者,他该先下手为强?,默言尚未决定该怎么做,轿子便在距离默言五步的距离前停下。
右首轿夫恭敬地半弯着身子,伸手拉起轿帘。
望着轿中人,默言一怔,而后便卸下防备,因为他不必防备那个人。
轿内的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细致的五官、柔媚的身躯,说起话来懒洋洋、甜腻腻的。
这样的人,默言只认识一个——星流。
「怎么出门也不告诉我一声?」星流打了个呵欠,表情嗔恼。
默言没有答话,只是走近软轿看看星流够不够暖和。
轿中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被,星流在两旁各放置了一个枕头,供他在轿中打瞌睡时用。
别人乘轿多少要受点罪,可是星流这个轿子却是舒服得不得了。
「你以为我睡着了,府里又有人保护我便放心了吗?」星流笑得灿烂,目光却有些凌厉。
默言伸手整理星流身边的枕被,打算让星流骂到气消。
望着光做事不回话的默言,星流心里那点小小的气便发不出来,他就是被这样的默言吃得死死的。
「钦雷是焰武皇帝,你打算怎么找他?.直接到皇宫门口说要见他?」
默言指指宫墙,表示他不会傻到登门求见,自然是翻墙过去。
「皇宫很大,你知道钦雷平时在何处活动、睡在哪里、御书房在何处、寝宫在何处?」星流歪着头询问着。
一如星流所料,默言仍然沉默,但表情却越来越僵硬,因为星流间的,他都不知道。
「我有皇宫的地图,放在荷包里。」星流再度打了个呵欠,完全没遮掩他张大的口。
言下之意就是要默言自个儿去拿,因为他懒得由荷包里掏出来给他。
默言当然了解星流的意思,他跟在星流身边的日子毕竟不短。
「这个时间,钦雷应该在御书房里。」趁着默言寻找、观看地图时,星流将所知的告诉默言。
「因为白天钦雷通常都在补眠,或想办法溜出宫去,总要到这个时间,他才会批阅明日早朝要用的奏折。」
掏出羊皮地图,默言就着轿上的小灯笼端详着。找到一条合适的路线后,他终于面露喜色地收起羊皮卷、准备进入皇宫。
默言对星流点点头,算是谢谢星流的地图和情报,之后便转身欲往皇宫前进。「你知道要怎么翻过宫墙吗?」星流说道,一脸笑意。
默言才刚要走,星流甜软软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让他不得不回到星流身边,准备听个详细。
不把话一次说完,是星流个性恶劣的地方之一。
「宫墙这么高,你的轻功也跃不了那么高,搞不好才上去便已筋疲力竭,更别提还得对付御林军了。」星流说时又打了个呵欠,小脸上满是睡意。
默言呆楞片刻,无奈地点头表示同意,并以目光询问星流有什么办法。
「我就知道你什么工具都没有带。」星流宠溺地笑着。
有时候,星流觉得默言像只可爱的小动物,武功很强、很会自我保护,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觉默言是个笨到呆的人。
「我要人带了个鹰爪钩来,你找他们拿。」说到最后,星流可爱的笑容消失在另一个呵欠中。
他的呵欠已经打到眼泪都飙出来啰!
默言依言拿取工具,朝着星流一拱手道谢,转身往皇城走去。
可是,他才踏出两步便听见轿夫们抬起软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他停下后,他们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继续往皇宫的门口走去。
默言见状连忙拉住轿夫,害怕星流想跟着他到皇宫去凑热闹。
「我也要去皇宫。」星流暂时驱走懒虫,自己动手掀开帘幕。
「不行!」默言怒然喝道。
听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默言一时情急,用力地拉住轿子,不让轿身再前进。开什么玩笑,星流手无缚鸡之力,要越过宫墙、进入皇宫,势必要他背他,但他现在的体力根本就没法子做到。况且,之后还有御林军,他要怎么保护星流?根本不可能嘛!
「我没跟你说吗?」星流目光狡黠。
默言楞住,依他多年来跟星流相处的经验,星流接下来的话必定可怕。
「我跟钦聿王爷借了金牌,可以随时乘轿入宫。」
星流扬了扬手中的金牌,表情非常无辜。
这金牌与其说是他跟钦聿借来,不如说是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