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星流轻哼一声,算是认同了绯声的揣测。
“那我不是完蛋了?”绯声放声尖叫。
绯声抱住头开始呼天抢地,表情哀恸欲绝。
他被梁府的死老太婆相逼,可怜兮兮的签下一纸字据,若他一个月内无法捉到贼人,就要赔偿梁府三十万两银子。
可是现在他的对手是焰武国,教他这个小小的盼萦楼掌柜怎么与之拼斗嘛!
“吵死了。”星流皱起柳眉。
其实绯声的声音并不算太大,至少不会掀开盼萦楼的屋顶;但是对躺在绯声旁边的星流而言,绯声的声音大到足以将他由梦中震醒。
当然,打扰到他睡眠的人他都要报复。
望着近在咫尺的绯声,星流眸底的怒意十分明显;可惜绯声只顾着抱头哇哇大叫,丝毫没有察觉到星流的异样。
到厨房端饭菜的默言,正巧在此时端着三人份的饭莱外加糕点回到房中;他放下饭莱后,马上盛好一份端给星流。
默言趁着星流还醒着的时候,要他快点吃饭。
只见星流小脸微皱,轻轻-叹,在默言的坚持下,他也只好乖乖坐起身准备吃饭。起身时不忘狠狠地瞪上绯声两眼,邪笑短暂地出现在他的唇角。
“默言。”星流接过筷子时,轻唤一声。默言没有出声,仅以目光询问星流唤他何事。
“帮我去城东伍府一趟,通知他们的宝贝儿在盼萦楼,请他们择期过来拿。”星流唇角上扬,跟眸流转着诡谲的光芒。
默言用力点头,表示他一定会做到,但他的身体却是动也不动,大有星流不吃完饭他不走的意思在。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星流望着默言,小脸上满是惋惜。
他的确是准备等默言一走,就马上放弃人生第一大事--吃饭,继续窝进被子里会周公。可惜这个计划被默言识破了,让他失望至极。
“一天不吃饭又不会死。”星流噘起朱唇。
“问题是……你每天都这么说!”刚回神不久的绯声不知死活的应了一句。
其实打从默言端着饭菜出现的那一刻绯声就清醒了。
要知道一日三餐对绯声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先别提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捉贼,重点是,如果没在盼萦楼供餐时间吃,等会儿就得花钱到外头吃。
当年盼萦楼饭莱难吃到极点时,他或许肯花这个银子,但是现下做菜的人是厨艺一流的湛忧,他不吃就对不起自己了。
“对了,你刚刚说的宝贝儿是什么?”绯声一面添饭夹菜,一面问道。
星流对着绯声神秘一笑,举起朱箸优雅地吃起饭来,老半晌后才笑吟吟的开口:“你今晚先睡个饱觉,明儿个到城外呵锦绣坊去走一趟,你会找到你要的东西。”
“锦绣坊?城外何时多了这家店,我怎么不知道?”绯声一脸狐疑的问着。
想他绯声在京城里居住多年,城里城外的店家他都熟得很,没想到原来还有他不晓得的店啊!
“开很久了,你一问便知。”星流懒洋洋地答道。
默言一口一口专心扒饭吃,没理会他们俩。他虽然感觉得出来星流正在算计绯声,不过他没有理由帮绯声。
“哦!”绯声心知星流不会继续说下去便傻傻的点点头,努力吃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星流看似认真的品尝着好吃的饭菜,心里却想着该怎么整绯声。
“默言你明天有空吗?陪我去一趟,我可不想再和昨晚一样做白工。”绯声嘴里塞满饭菜,口齿不清地说道。
“没必要。”默言依旧惜字如金。
“看在咱们是老朋友的份上你就陪我一次嘛!星流待在盼萦楼里也不会出问题,就算真有什么事情,还怕语冰不保护他吗?星流可是语冰重要的摇钱树,现在语冰又有慎王爷当靠山,不会有事的。”
绯声吞下口中饭菜,努力要求默言相陪,可惜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长相刻薄的他怎么看都像在算计人似的。
默言凝望绯声一会儿后,他的回答依然是那三个字:“没必要。”
专心说服默言的绯声当然没发现,一旁的星流勾起了一抹会令人不寒而粟却如牡丹般美艳的笑。
“你真忍心见死不救?昨夜粱府将我五花大绑,逼我签下一纸欠条,若一个月内我不能捉到贼人,就要赔偿梁府三十万两银子。”绯声美艳、刻薄的脸,已经变成一张苦瓜脸了。
粱府逼他赔银子的事,因为过于丢脸所以绯声原本并不打算要说,但星流爱理不理,默言又不打算帮他,让他顾不得面子只好说出来了,因为顾得了面子就留不住银子啊!
“……忍心。”默言诚实、认真的答道。
第六章
隔天清晨。
绯声习惯性的在入睡三个时辰后醒来,不浪费时间在睡眠上、领多少报酬做多少事都是他的原则。
“大富由天、小富由俭…”
从床上坐起身后绯声的眼睛依然紧闭,贪求着最后一丁点儿的睡眠。
此时他的嘴巴正喃喃不休地将他的座右铭念过一次又一次,藉以提振精神。
“今天不努力,明朝乞食去……”绯声换了一句持续地念着,双眸依然不愿睁开。
虽然眼睛仍然没有睁开,但绯声的动作并未停止。
用力一掀,锦被登时离开身子,平时为了省钱而不在室内生火的他习惯性的颤抖了下……颤抖?不冷耶!今天天气真好。
对于寒冬时节不应该出现的温暖,绯声完全没有警戒心。
坐在床边的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后,才将赤裸的双足放到地上寻找鞋子。
真是奇怪!平常竹屋里的泥土总是柔软微湿,今儿个怎么会是坚硬冰冷的呢?
此外,他的鞋子呢?是昨晚他睡得太快,把鞋乱丢了吗?
蓦地,绯声的右脚触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硬硬、圆圆的。
“铜板一枚!好在我有找到,不然就损失一枚铜板了。”
昨夜盼萦楼特别忙碌,绯声忙里忙外分外辛苦,再加上前一夜在梁府做了一夜白工,他现在会累得不愿睁开眼眸也是正常的。
好不容易找到鞋子了,绯声继续使用他灵巧的脚指头,用力地想将鞋子勾过来。
用力气勾--失败。
再来一次一又失败,这回改用夹的--鞋子依然文风不动。
“奇怪,这鞋子是被粘住了吗?”绯声不情不愿的睁开双眸。
“真是的,我还想多睡一会儿的,咦?”绯声一边碎碎念,一边望向鞋子处,然后他怔楞住了。
那是一只白鞋,不!正确的说应该是一双白鞋。
白缎鞋面上用白线绣着象征吉祥的蝙蝠和流云,那样好看的鞋子与绯声穿了好几年、满是补丁的灰黑鞋子大不相同。
另一个让绯声楞住的理由是--鞋子有主人。
说正确一点,鞋子正被一个人穿著,看他脚的大小和站立的方式,那个人一定是名男子。
绯声再看看地板,那是由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漂亮石头所铺成的,不远处还放着个熊熊燃烧中的火盆子,难怪这里一点也不冷。
然而最让绯声震惊不已的却是一股味道。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香味,像是檀木又像花朵,似水清幽却又浓郁。
对了!那是钦聿身上的熏香味,那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味道!
“啊--”绯声一抬眸就见着表情严肃的钦聿,接着就是一阵尖叫。
“你醒啦!昨夜睡得好吗?”钦聿没理会绯声的哇哇大叫,径自走到窗边的小几旁坐下。自个儿倒茶。
钦聿今日穿了一身白缎衣饰,帽上缀着一块精雕的羊脂白玉,腰间悬着明黄地荷包,模样很是斯文。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绯声吓得浑身发颤,连说话都在发抖。
要他不怕钦聿是不可能的,他至今仍记得多年前的那一夜,钦聿把他整得多么凄惨。
多年来他一直在害怕钦聿会追过采,现下恶梦成真,教他怎能不颤抖呢?
“你应该要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才对吧?”
钦聿勾起一抹浅笑,看来俊逸非凡,与当年严肃的模样大不相同。
“问什么问?不就是被你捉来的!难道会是我三更半夜自个儿走来的吗?”绯声沮丧的垂下双肩。
在梁府看见钦聿时他就该提高警觉,就应该知道钦聿迟早会找上门来。
唉!昨晚不应该睡觉的,他应该要赶紧收拾好细软,连夜逃跑才对。
闻言,钦聿笑了笑,翻起一个淡绿色的杯子替绯声倒茶。
“你是要先杯茶醒醒脑,还是要先梳洗?”
钦聿睨着这个数年不见的可人儿,勾起的浅笑里有着一抹兴味。
绯声逃跑时钦聿的确十分生气,他气到甚至不想将绯声捉回,大有绯声跑就跑,随他去的意思。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气恼渐渐消失;再加上,钦聿时常见到他爱玩的兄弟,怀里拥着个可人儿调情,看他们恩恩爱爱的左吻、右亲的,总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绯声--那个与他仅有一夜之缘,互不熟悉却又十分亲密的绯声。
绯声有张太过尖削而显得刻薄的脸,眸子细长而锐利,炯炯有神的眸光,让人直觉地想到“算计”二字。
不过钦聿知道,绯声其实相当单纯,否则他就不会流落街头了。
他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着绯声,为此,他多少次在月下叹息,当初他若派人追回绯声,此时就不会徒留遗憾了。
可是对绯声来说命运总是特别奇怪。
钦聿来昭阳国其实是另有目的并非为了绯声,在梁府见到绯声时,他除了惊诧仍是惊诧,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他绝对会将绯声捉回来。
和绯声匆匆一别,钦聿打算在事情结束后,要留在昭阳国好好寻找绯声的下落,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有人来通知,说什么宝贝儿在盼萦楼,请他择期来取,聪明如钦聿一听就明白了。
若是在他的国家,称得上宝贝儿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非屈指可数,不过在昭阳国里,他的宝贝儿当然就只有绯声。
盼萦楼是昭阳京城中最大的青楼,他初到昭阳时,就已听过它的大名。所以只要稍加打听,钦聿很快的就知道绯声便是盼萦楼的掌柜,住在盼萦楼后头的竹屋里。
此外盼萦楼是在夜晚做生意的,关店时间自然也是在夜里,所谓的择期,指的便是深夜绯声入睡后。
果然,在他进入竹屋后便在床上看到了兀自睡得香甜的可人儿。
竹屋里的空气好似就要结冰一般的冷。
即使没有下雪,昭阳国的冬天依然能冻死人。
虽然竹屋建得精巧,内层先用粗竹围成,外层再铺上细竹片,所以不至于会渗进雨水,但冬日凛冽的寒风仍透进不少:再加上绯声仗着长年练武身体好,又怕浪费银两,所以连个火盆都没生,让室内益发寒冷。
钦聿的轻功极佳,无论是奔进竹屋或是坐上床边时,都没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外头月色仍然明亮,十六的月亮往往比十五的更圆、更亮,所以这会儿可算得上是月圆人团圆了。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绯声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半张脸儿藏在棉被里,锐利的眼睛轻轻闭起,长似流苏的羽睫轻落如杏叶,鼻子生得秀气,脸型仍旧尖削,予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钦聿望着许久不见的绯声,温柔地抚上他的发,他的发既柔软又带着幽香。
因为心绪复杂,此时的钦聿表情不见柔情,反而严肃得像名杀手。
钦聿对绯声这个相识不久的可人儿不知为何,总有股散不开的浓情。
同时,他也恼火绯声的擅自离去,纵使他和绯声之间并没有任何约定,但他仍霸道的认为绯声就该留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呵!
钦聿在心底重复地念着这四个宇,他喜欢这四个字,极为喜欢。
如此想着时,钦聿伸手掀开棉被,趁绯声尚未被寒气冷醒之前,他的手臂在夜色里化为二道疾风;再凝神时,钦聿仍维持刚才的姿势,绯声却已被点上睡穴。
钦聿唇角微微上扬,眸底出现温柔的光芒,很快地解下轻且暖的披风,覆在冷得微微发颤的绯声身上。
“傻瓜,值得为了那点银子冻坏自个儿吗?”钦聿语带宠溺的责备着。
钦聿轻敲绯声的额头,决定等会儿要在房里生个大火盆,让绯声体会一下在温暖的环境里能睡得多好。
他命人打听绯声时,没听过一个人形容绯声美貌过人,反而十个人里有十个人佩服绯声的节俭。
说节俭是好听话,实际上他们说的不外乎是小气、金钢不坏铁公鸡一类的形容词;此外那些人还说,他除了盼萦楼的正职外,哪里有零工就到哪里做,对于“免费”二字异常敏感,衣服穿到破洞,也要有人看不过去免费给他布补才要补,坚持拿多少银子做多少事,绝对不奉送半分……
“什么大富由天。小富由俭?你身边多的是达官贵人,就算不想卖身,靠他们的关系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能致富才对啊!真是笨蛋一个。”
钦聿抱起绯声时嘴边犹轻声责备着,眸底爱怜的意味浓稠。
此时被点住睡穴的绯声仍然沉浸在好梦中,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眉眼含笑的钦聿,绯声心底窜出一股寒意,他直觉自己已成为砧板上的一条鱼,只能任人宰割了。
“我可不可以选择回盼萦楼?”绯声不抱希望的询问着。
“可以。”
钦聿此话一出,在绯声心中他马上由恶鬼变成天仙了。
“真的!”绯声又惊又喜,像得到了大赦一般。
数年来,绯声虽然心底明白他并不欠钦聿什么,但是某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却长年留在他的心头,让他害怕着钦聿追来的那一天。
此刻他为什么要害怕?说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仅是直觉的认为不能靠近钦聿。
“假的。”
钦聿依然眉眼含笑,但在绯声心中他已由天仙变回恶鬼。
望着钦聿既温柔又饱含戏谑的神情,绯声的头皮开始发麻,他敢跟任何人打赌一万两银子,从今以后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钦聿没发现到自己的一脸笑意,因为绯声的清醒固然让他欣喜,但此时的他仍气恼着绯声当年的不告而别。
“算了!”绯声叹了口气,垂下双肩,他认命了。反正也逃不出钦聿的手掌心,他索性由着他。
“要先杯茶醒醒脑,还是先梳洗?”钦聿不厌其烦地再问了一次。
“我习惯先打套拳暖暖身子再洗脸,接着才到街上找零工做做,中午再回盼萦楼吃湛忧做的饭菜。”绯声诚实地将他的习惯告知。
因为早餐无法免费所以他已经好久没吃了。正确的说,从湛忧来盼萦楼当厨子开始,他就放弃早餐而只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