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语冰。”未决缓缓地道出四个字。
“语冰是不卖的耶。”旁边一名等着打赏的小厮,有些失望地说道。
这小厮原本打著如意算盘,等著带未决去找姑娘时,能拿个大大的元宝,没想到未决不找姑娘家。
“没关系,我不是来押妓、冶游的。”未决浅浅一笑,不理会众人,迳自举步踏进盼萦楼。
如果说未决并非世族出身,一定没有人相信,瞧他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的优雅气质。
他说话虽然轻柔,却没人敢反对他的话。
未决的“贵气逼人”是正常,比长皇子元狩和慎王爷慎勤更迫人,亦属应该。
“未决”这两个字,是一个化名,太平庄之主也是方便他在京城,在昭阳国内活动的好身分。
眼前这个三十余岁,骑著一匹宝马的人,乃是当今皇上擎阳的皇后——太宁。
擎阳对太宁几乎是唯命是从,太宁仅是细声细气的话,已足够让擎阳照著他的心意办事。
谁敦擎阳先爱上太宁,起步点就输了一截,往后岁月里不曾赢过,也属正常。
“语冰正在休息,请您先到偏厅等会儿,我马上请他下来。”绋声客气的话语里有著不容反对的坚决。
绋声不愧有著一流的交际手腕,他一个箭步向前,便阻止太宁再向前走,不著痕迹地给了太宁一个软钉子碰。
“不用了。”
太宁浅然一笑,不理会绋声,他绕过绋声,继续往目的地前进。
“他住二楼吧?我自己去找他。”
大夥儿见绋声采取行动,也跟著围上去,阻止太宁的行动。
见状,太宁随即从怀中掏出几个元宝,转交给围在他周遭的人,大家看见元宝笑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想到阻止太宁上楼。
太宁望著最坚持的绋声,摸出一只金元宝,摊放在白玉手掌上,等待绋声作决定,决定他是要阻止到底或是从善如流。
绋声心想“有钱当赚当需赚”,便开开心心地取走金元宝,恭敬地让路。
“你们能否先离开一下,我有事情想跟语冰单独谈谈。”见众人皆同意退下之后,太宁和颜悦色地说道。
闻言,大夥儿都很配合地退去,退去的速度比潮水还快。
太宁吁了长长一口气,在身上放这么多元宝,真是重死他了;不过,还好有带,否则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些人
绋声派来通知语冰的人没有来,因此语冰仍窝在金床上不动。
那人之所以没有来,是因为元宝实在太诱人,他宁可等著被骂,也不愿错过拿到大笔赏银的好机会,于是,语冰仍窝在金床上,丝毫不知楼下的风波。
当太宁走进房里,便退自坐下,点亮一盏油灯。
他仔细一瞧,发觉连油灯也是纯金所做,上头雕著多种花样,十分精致美丽,缺点是金子的传热太快,点上没多久,整盏灯就烫得拿不住手。
“我不想吃,你别忙了。”语冰闷声说道。
语冰将头埋进绣被里,如此一来,自然看不见来者是谁,他还道是绋声或湛忧,将饭菜端进他房里,准备逼他吃。
“我也没有逼你用膳的打算。”
太宁朗声说道,惊得语冰顿时从金床上跳起。
“你是谁?”语冰全身紧绷,十分惊恐。
语冰也不晓得是一朝被蛇咬或是其他莫名的原因,他对不该出现,现在他房里的人,感到特别惊恐。
“太平庄未决。”
太宁报了一个语冰可能会有兴趣的名宇。
“久仰大名,不知您来这里所为何事?”语冰仍是十分紧张,完全忘了换上笑脸来迎接贵客。
“上勾栏院做什么?这点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您是在说笑吗?”太宁似笑非笑地说出此语。
“您若是来寻花问柳的,便不会出现在我房里,任谁都知道我语冰是卖人不是卖己的。”
“说得也是。”太宁点了点头。
“所以,不知未爷来找我有何贵干?”语冰谨慎地问道,十分纳闷这人是怎么进人他房间的。
他今天已将窗户用木条封死,眼前这人没理由能不破坏窗户就进来。
语冰怎么也料想不到,他是被一堆元宝给出卖了。
“一方面是我最近闷得发慌,另一方面那人也算是我家的小辈:晚辈犯了错,做长辈的不出面处理,恐怕说不过去。”不过,他今天前来的原因,主要是问得发慌。
“恩?”
大宁没头没脑的话,语冰听得一头雾水。
“未决是我几个名字之一,在这座城里也算得上有名,不过我有另一个名字,比未决响亮得多,听过的人应该不只昭阳国有,就连其他的国家也有。”大宁决定将皇后的身分抬出来,以方便行事。
“有那么多名字不累吗?”
语冰问了一个傻问题,“还好啦,有必要时也是挺有趣的。”对于名字、身分太复杂的问题是挺想得开。
“说得也是。”语冰点点头,认同太宁的话。
“我另外一个名字叫太宁,太平的太,宁静的宁,是天下太平的意思。”太宁笑得很诡异,等著语冰出现有趣的反应。
不过,语冰的反应向来比一般人慢。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后,他才如此问道:“是我想到的那个太宁吗?”
“我目前还没通过第二个和我同名,而且也住在皇宫的太宁。”太宁逞自吃著湛忧做的蒸糕,漫不经心地回答。
“啊?”语冰嘴巴张得老大,吓愣了。
昭阳国的传奇人物就是此位太宁,昭阳国第一位男性皇后,亦有传闻说,皇后太宁说是,皇帝擎阳绝对不敢说不是。
“你要愣多久,愣完了就通知我一声,我们开始谈正事。”太宁一本正经地对语冰说。
一说完,太宁将第一块糕点吃完,在伸手拿第二块前,他替自己倒了杯茶。
他著实很饿,更何况这些糕点还真不赖。
“您上勾栏院来,皇上不会抓狂吗?”语冰回神后的第一句话,又是一个傻问题。
“应该是很抓狂吧。”
太宁的态度依然优闲,完全不把擎阳看在眼里。
“不然我也不会为了躲他,弄到一整天没吃饭。”
太宁摸摸肚皮,还想再吃一块。
瞧著太宁的神态与口吻,语冰又是一怔。
这种感觉,此般调调……他好像在那里见过。
思,如果太宁再年轻个几分,眼里再多一些半梦半醒的感觉,假使他眸几分水气,简直就跟星流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我没跟他说我要来盼萦楼,要不然这里老早就被官兵包围,进不来罗。
宁俏皮地眨眨眼。
“咦?你是太宁,那不就是湛忧口中的太宁主子。”语冰指著太宁,终于想起来湛忧跟太宁有些渊源的人。
“是啊。”
太宁淡淡地说,明显地表现出他今日前来的目的,跟湛忧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说完,太宁也吃完第三块糕点,喝完热茶,结束点心时间。
“听说,你跟慎勤来往得很密切。”太宁认真地问道。
太宁坐直身子,收起顽皮的神情,表示已进人正题,不再嬉闹。
“我们两人已经不再来往了,不管你过去听到些什么,将来都不会再发生。”
一提到慎勤,语冰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眼底掩不住伤楚。
因为慎勤最后说的话真的伤了他的心,终究,他对慎勤来说仅是个男宠、銮童,不值得真心以待。
“那么,你喜欢他吗?”太宁笑笑地问道。
他向来喜欢照顾人,虽然他的照顾在旁人看来,跟整人无异,但是出发点和结局往往都是好又圆满的。
慎勤和他并不亲近,但总是擎阳的孩子,总是他爱人的孩子。
“重要吗?”语冰蹩眉反问。
“很重要。”太宁很慎重地点点头。
“为什么重要?”
语冰不懂,这跟太宁有何千系。
慎勤是二皇子没错,可是慎勤并非与他亲近,可以料想得到,纵使将来是慎勤即位,他能捞到的好处也有限。
“我来就是为了问你这个问题。”
“我喜欢与否,又能改变什么?你何必要剥我的伤口?”语冰微温地说如果可以,他真想当场将太宁赶出去,再窝回他的金床上自怨自艾。
“别人能不能改变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没办法改变慎勤吧?”太宁不怀好意地说。他可是昭阳国的皇后太宁,一个让皇帝专宠独爱近二十年的人,就算皇帝不肯依,只要他吹吹枕边风总能让他去做。
“喜欢!”语冰忙不迭地点头。
他等著看太宁怎么整死慎勤,最好让慎动得不到帝位,回到盼萦楼来找他,又被他赏了闭门羹。
哈哈,一想到慎勤的狼狈模样,他就高兴。
“就等你这句话。”太宁拍了拍语冰的肩。
“那就麻烦您了。”语冰笑得十分开心。
两人现在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狼狈为奸。
第十章
远方,慎勤突地打了个哆嗦,像被人下咒一般。
太宁离开盼萦楼后,下一个目的地便是慎王府。
这一次太宁没有从前门报名求见,他可不想引起大麻烦,因为这种举动甚至可能会在宫廷之中引起纷争。
太宁将爱马藏好之后,翻墙进了慎王府。
早在慎王府兴建之初,他就留了一份设计图,方便将来有需要时使用,现下就是需要的时候。
太宁行事向来慎密,就连慎勤何时会在什么房间出现也打探得一清二楚,而慎勤欲与北威将军府联姻一事更不用说。
唯一出乎太宁预料的,便是语冰今天的举动。
照太宁原先的计画,他打算今天规劝慎勤打消争夺帝位的念头后,即可回宫安抚气得七窍生烟的擎阳。
依他看来,慎勤打消念头后,他将一心一意地对语冰,不再过分地参与朝政,可以过著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可惜,语冰先跟慎勤翻脸了,看来,慎勤需要想法子好心安抚语冰,才有幸福快乐的日子可过。
太宁几个起落之后,便到了慎勤最常出没的书房。
书房,是慎勤与语冰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慎勤会坐在此处发呆。
太宁没敲门即进人慎动的书房内。
“出去!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来此打扰。”
他以不容反抗的口气说道,低垂著头,感觉得出他十分伤怀。
“我有事找你。”太宁的语气平和。
他怎么可能会被慎勤吓到。
太宁姿态优雅地往书房靠窗处一坐,大有想看慎勤能拿他怎么办的意味。
他之所以选择在此处落座,唯一的原因是在几上有一壶茶,和满满一盘看起来很好吃的桂花糕。
他的肚子还饿著呢!
慎勤抬眸一瞟,旋即坐起身子。
他为的倒不是因为尊敬太宁的身分,而是因为他向来将太宁视为头号敌人,他没有在敌人面前毫无防备的习惯。
“是你?”
慎勤的口吻与其说是讶异,不如说是敌意。
“你想要皇位吗?”太宁咽下第一口桂花糕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与你何干?”慎勤不问反答。
如果敌意可以化为利剑,那现在慎勤的目光便是一把冷森森的剑。
“擎阳很听我的话,如果你能够找出理由说服我,由你当皇帝是最好的选择,我可以帮你跟擎阳说。”太宁笑了笑。
太宁的态度平和,可说出的话,却对慎勤具有极大的诱惑,令慎勤不禁动摇了。
“目前国内休养已足,国库丰盈、兵强马壮,正是大举开攻的好时……”
慎动拉开嗓门,正滔滔不绝地将满腹理想说出,却被太宁不耐烦的打断。
“看来是我说得不够清楚,我并不想知道你当了皇帝之后想做什么。那时候我应该不会在国内,你做的好或坏,与我无关。”
太宁小口微张,咬下第三口桂花糕。
“那你想知道什么?”
闻言,慎勤一头雾水。
“当皇帝对你有什么好处?”太宁的态度仍是一逞的优闲。
太宁咽下桂花糕后,倒了杯茶润润喉。
“万人之上的位置,谁不想坐?”慎勤冷笑,开始怀疑太宁故意刁难他。
“我就不想坐。”太宁不以为然地说。
太宁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后,将杯中的茶乾,不再伸手拿另一块桂花糕,他决定回宫后再逼擎阳陪他吃消夜。
慎勤聪明得没再回话。
他向来觉得现今这个皇后并非等闲之辈,他可没兴趣跟最得宠的人唱反调,好给对方一个除掉自己的理由。
“当皇帝有什么好处?站在万千子民之上的同时,也被万千双眼睛监视著,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爱自己想爱的人,不能任意地游山玩水,甚至兴致一来,忽然想吃个炒猪肝,都可能会引起骚动。”
太宁回想起过去在夏羽国所过的日子。越想越觉得不像人过的,像他现在还好,偶尔能溜出宫当个太平庄的未决,做做皇后太宁所不能做的事。
“你是什么意思?” 慎动心底感性的部分懂得太宁的话,可理智却告诉他,当皇帝才是唯一。
“当了皇帝失去语冰,值得吗?”人宁直勾勾地望著慎勤,试图看出慎勤眸中的真实情感。
太宁提到语冰的名字,令慎勤十分意外。
当皇帝,将一切的责任往身上揽,又失去最爱的人,好像真的不划算。权势的确诱人,可是代价若是太大,他真的还要吗?
太宁瞧著慎勤的神情,心里大概有个谱儿。
“不用思考太久,反正你想当也没法当。”太宁平静地道出残酷的事实“什么意思?”慎勤隐约猜得出原因。
‘擎阳才三十六岁,现在退位实在太可笑,当然是逼他继续做下去罗!
表情顽皮,眸里却泛着坚持。
“是啊,那个老家伙连不惑之年都没到,现在退位可是会遗臭万年的。”慎勤笑了笑。
“所以,你不想做个万年太子,就别争这个位置了。”
太宁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准备走人。
“年幼的皇帝不但政权被人把持,也失去自由所以很可怜;不过万年太子就更可怜了,幼帝有长大的一天,可万年太子的老子却不知何时才会死,况且还有一堆人等著看他犯错,却还享受不到权势,真是太不划算了。”
太宁的话,怎么听都像在咒擎阳死,可让两人一起笑了出声。
慎勤依然记得初次跟语冰见面时,语冰说他今年会遇到劫数,若能度过此劫,荣华富贵与权势皆可得:若是度不过,依他天生的命格看来,荣华富贵依旧是有,权势则不可得。
看来,语冰就是他命里的劫数,最甜蜜的劫数……
“是啊。”慎勤吐了口气,再度拉出浅浅的笑靥。
他晓得语冰最爱的东西是金子,另外还有南海夜明珠,拇指大的圆润珍珠也有份,羊脂白玉、葱绿翡翠当然也在其中。
第二天慎勤就想尽办法将语冰喜爱的东西采购妥当,更安排好浩浩荡荡的队伍,准备将价值不菲的“聘礼”送到盼萦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