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铁汉向来懒得说话,现在竟要问她私事,让她有些吃惊,不知自己有什么私事会让他想要问。
「妳是不是他的那个啊?」他指了指小指头,脸上的表情暗喻的意思也够明显了。
凌晓糖脸红起来,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只好老实回答,「我是他大嫂。」
他怔了一下,「没听过他有哥哥。」
「嗯,刚过世而已。」
「啊?孙云集有哥哥,而且还刚过世?不可能吧。」
她一听就知道他误解了,恐怕他们兄弟长得像,所以他认不出来,再来是孙云泰延续孙云集的作法,继续资助他这家服饰公司,只要资助人还在,他根本不会想太多。
虽然跟吴铁汉认识不久,但她知道他是那种一忙工作,就什么俗事都忘了的人,怪不得他会没有感觉两人间的差异。
「总之阿集这个人满好的,唯一的不好,是他娶了一个很坏的老婆。」
凌晓糖惊愕的望着他。
吴铁汉瞥了她一眼,误以为她不知道这一件事情,现在的人很忙碌,说不定她这个大嫂,不知道小叔结婚也不一定。
「妳不知道阿集有老婆吗?好像结婚四年了吧。」
新娘就是她,她怎么会不知道,凌晓糖有点反应不过来的点头,以示她知道这一件事。
「那个女人真的很坏,阿集结婚的时候有请我去,我呸,我不想看那种女人,看了包准我在宴会上就吐了,所以只要有他老婆在场的地方,我都不会去的,谁要去看那种坏女人,保证看一次、吐一次。」
凌晓糖被他恶毒的话骂得脸上讪红,双腿开始有点发抖,她笑得很尴尬。「你既然没看过她,怎么会知道她坏不坏?」
吴铁汉恨恨的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我跟阿集读同一所大学,我们不同系,但是因为那时候我们是室友,所以还混得满熟的,阿集第一眼就被那个女人给煞到了。哼,他平常就是不信邪、不拿香,所以才会倒了大楣的遇到那个女人。」
她的确记得,自己是大学三年级时遇见大学四年级的孙云集,那时他还是个自力更生的穷学生。
「他们家里的人都坏,她是个有钱的骄蛮千金,出门坐车都有司机,阿集真不知道哪只眼睛有问题,那个女人不喜欢他也就罢了,还带他回家污辱了他一顿。她家里的人都嫌他没钱,还要流氓放话,叫他别再来找她,要不然就要给他好看。」
她是记得那时她对孙云集很有好感,所以带他回家,她父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回程路上,他一直很沉默。
难不成是她上楼去换衣服时,她父母对孙云集说了什么吗?
不,不可能的,她父母那么开明,怎么可能会嫌弃他的出身,更何况她的父母才不会做出污辱孙云集的事情来。
「你说得太夸张了,像连续剧一样。」
她颤巍巍的回话让吴铁汉说得更加卖力,他的大拳头气愤的在桌子上硬敲了一下,以示他的愤怒。
「一点也不夸张,阿集那时还不想放弃那个坏女人,结果他们还真的找流氓揍了他一顿,他那时候伤势很严重。」
吴铁汉一想起害好友受苦的坏女人就咬牙皱眉,什么坏脸色都摆出来,凌晓糖则脚软的坐在椅子上。
她想起大四那一年,孙云集忽然没跟她联络,还搬了住处,她有试图联络几次,但是孙云集的不告而别让她拉不下脸,更让她自尊心深受伤害,于是就铁了心不跟他联络。
哪知道等他再度跟她联络上时,她已家道中落,而孙云集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还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阿集为了这个女人吃了很多苦头,想不到被流氓打,还不能让他醒悟,这个人的脑袋一定是石头做的。」
吴铁汉说得咬牙切齿,好像恨不得孙云集在他身前,让他好好的晃一晃他,看能不能让他回头是岸。
「后来总算有点天理,那个坏女人家里破产,正要让她受点苦头的时候,阿集又像疯了一样的黏上去求婚,那时候他拚命工作也有一段时间,在商场上已经有一点名气,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还去惹那种女人,我用十张嘴骂他,他照样我行我素,说他一定要娶到那个女的。」
听着他的话,凌晓糖陷入回忆──
到她大学毕业之后又过一年,父亲中风,忽然之间讨债的电话不断响起,她这才知道家里早已是空壳子,只是父母爱面子,不肯把身段放下,以至于家里的负债越来越多。
她父亲过世后,母亲隔没多久也离开人世间,她根本还调适不过来,她的丽花阿姨就已经为了孙云集想要娶她的事每天都来当说客,没多久她就嫁给了他。
吴铁汉难过的道:「我就说嘛,他娶这种女人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这女人爱的是他的钱,不是他的人,结婚第一天,她就叫他去找别的女人,还要他不准碰她。这个女人如果是我老婆,我早就离了她!」
凌晓糖内心一阵刺痛,他的话唤起她的回忆,她那个时候的确对孙云集很糟糕。
那时她父母才过世没多久,心情很沮丧,又因为丽花阿姨每天都催她快点嫁,搞得她心烦不已。
最后她是点头嫁了,却把所有的罪都怪在孙云集身上,还叫他出去找别的女人,别想碰她。
孙云集的忍耐有所限度,到最后他真的让她独守空房,每天出去外头寻欢作乐。
她心里寂寞,更加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孙云集身上。
从此之后,两个人渐行渐远,在家里见到,也像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她只顾着花他的钱去玩,他也对她的花钱方式从不理会,到底两个人为什么结婚,她已经记不清了。
「这女人花他的钱一点也不惭愧,而且他们家的人都一样。以前阿集没钱的时候,他们把他当成过街老鼠,后来他有了钱,就三天两头的上门要钱。」
她皱起眉头,这地方说得很怪!
「她父母不是过世了?哪里有家人可以向孙云集要钱?」
吴铁汉鄙视的一哼,「我怎知,那个女的好像是什么阿姨的。」
凌晓糖不敢置信,「你说丽花阿姨?」
他记不清楚,而且他也不想记。「管她叫什么,总之那个老女人坏得很,说什么麻将打输了要个十万八万的,又说什么股票赔钱了,一次要拿到一百万。这什么混蛋嘛!要是惹到我头上,我一定简单的告诉她,要钱自己赚,别想勒索,我又不是开银行的。」
听他这么说,她愕然不已,吴铁汉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没有必要说谎骗她,但是为什么丽花阿姨跟孙云集拿钱,孙云集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吴铁汉回答了她内心的疑问,他咳声叹气,说的全都是孙云集的傻气跟笨蛋之处。
「阿集人太好,只顾着要讨这个女人开心,他说若是用钱可以换得她的心,那就换吧,没关系,无所谓。」
他用力的在空中挥手,觉得孙云集这个男人简直没药救了。
「妳看这个男人讲出来的话痴情到这种地步,让我真想痛揍他一顿,看他会不会转性,我猜他一定是被这个女人施了什么迷咒,或是下了符咒,所以才会脑筋这么不清楚。」
说到这里,吴铁汉看了下腕上的手表,吓得跳起来。「我太多话了,时间太晚了,我还得到另外一柜送货,已经约了另外一家百货主管谈设柜的事,我先过去了。」
他急忙的拔腿就走,连再见都忘了说,看来刚才的一番话耗了他太多的时间,让他快要迟到。
凌晓糖则呆怔的坐在椅子上,她慢慢的掩住脸,一时之间吴铁汉刚才的话在她心里不断的旋绕再旋绕,几乎要从她的心口爆开。
细想她跟孙云集这四年的婚姻,她心里的确带了一点怨恨,因为当初他的不告而别让她伤透了心。
再加上他出现时,却没有半句解释,只简单的说他想要娶她。这时她家里财务有了问题,她嫁给孙云集就像卖身一样,卖了自己,他就帮她还清债务,所以她对孙云集总是带了点心结。
难不成她是错的,孙云集一直对她很好,是她自己不懂珍惜,是她自己把他往外面推的?
她拿起电话拨了下号码,没多久就听到电话那头被接听起,她只想证实吴铁汉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妳跟孙云集拿钱?阿姨,妳跟他拿了多少钱?」少了一开头的问候,因为刚才听到的消息让她的心太过震撼。
许丽花听出是她,知道她得知事实,她尖了声音,语气照样是她向来的理直气壮。
「妳搞什么?我在睡午觉时才打电话过来,我跟他拿钱又怎样?我是他的长辈,缺钱不跟他拿,跟谁要?」
凌晓糖愤怒得只想要捶桌子,她以前不敢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对丽花阿姨说话,但她真的惹到了她。
「妳到底拿了他多少钱?」
「我哪知道,我没算过。」
许丽花不甚在意的语句惹恼了她,她忍不住大声怒吼,「妳为什么背着我跟他拿钱?」
「妳这丫头凶什么?妳父母的丧葬费,没有我跟孙云集打理,要他拿钱出来,妳以为能办得这么风光吗?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没听妳说句谢谢。」
「妳连我父母的丧葬费都向孙云集拿?」她气到发抖,「他们留下的保险金不是都交给妳办了吗?」
「才那一点钱怎么办?我自己还亏了不少,不向孙云集补一点向谁补?」
「那有两百万,不是小钱,妳钱到哪里去?」
许丽花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刻薄起来,「妳敢跟我说钱?!好,要说就来说,如果不是我帮妳跟孙云集牵线,妳能嫁给他过这四年的好日子吗?媒人礼我才拿多少?平日我没钱跟他要一下,又不会要他的命。」
「总之,妳向孙云集要多少钱?」
不理会她的顾左右而言他,凌晓糖执意要知道丽花阿姨到底拿了孙云集多少钱。
而她就是不讲数目,恐怕这笔数目并不小。
「就告诉妳我忘了。现在孙云集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别为这种事弄得不愉快了。」她的声音放软,竟然还想帮她再度介绍对象。「最近在牌桌上,我又认识了一个李老板,这李老板风趣有钱,很想认识妳,他说离过婚也没关系──」
凌晓糖已经听不下去她的话,她尖刻道:「我该再嫁一个,让妳再敲诈他的钱吗?」
「妳以为妳还是清纯玉女吗?离过婚的女人有人要就该偷笑了,妳以为我爱帮妳介绍?我是求人求来的……」许丽花在电话那头也鬼叫鬼骂起来。
凌晓糖不想理会她,啪一声就把电话给挂掉。
她恨恨的在桌子上硬敲了一下,想也知道为什么孙云集会认为她只想要他的钱。
因为他们家不断的向他要钱、要钱,她现在知道真相,才知道她真的对不起他太多太多。
第六章
凌晓糖一个晚上都睡不好,一想到吴铁汉不经意间告诉她的事实,再细想往日跟孙云集在一起,他的一些好,她就觉得一阵痛苦跟愧疚涌上心口。
睡到早上,她精神不太好的起床,便接到孙云泰的电话──
「妳醒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我买好了,上楼带给妳吃。」
想也知道,他一定又带了早餐来讨好她,这段日子他为她做了许多事,例如帮她去跟房东说漏水的事情、介绍工作等等,还有事没事都会载她上下班,带个早餐、午餐给她吃,还时常打打闹闹的鼓励她。
若是没有他,想必她这段日子一定痛苦不已。
她下床开门,孙云泰带着早餐进了她的房间,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看来不但精神差,心情也很差。
「妳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吃完了三明治,孙云泰望着她因睡眠不足而眼睛略微浮肿的小脸蛋,她看起来很憔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没精神了。
凌晓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但是经由昨天之后,这是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我想要去帮孙云集扫墓。」
闻言,他楞了一下。
她看得出他的讶异。「你以为我对他没感情?」
孙云泰低头喝他的红茶,不正面回答。「我不知道妳跟他的感情如何,但是我以为妳早忘了。」
「我昨天才知道一些事。」凌晓糖用手撑住头,说出自己昨天才知道的事实。「我阿姨一直跟他拿钱,可能拿的数目还不少,我从来都没听孙云集说过这些事,怪不得他会认为我拜金,怪不得人人都以为我嫁他是为了他的钱。」
他锐利的看她一眼,那眼神很奇怪。「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站起来反驳,「他一直对我很好,是我不知道珍惜。」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然后才颓丧的又坐下来。「我曾经说了很多伤害他的话,因为我觉得他也同样伤害了我。」
孙云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太多了,也许孙云集很爱妳。」
凌晓糖眼中激出了泪水,「他怎么可能爱我?我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无法想象他会爱我,就算他曾经爱过我,也在我们结婚这四年被摧毁得一点也不剩了。我阿姨永无止境贪婪的要钱,我对他的吵闹不休──天啊,我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不要哭了。」孙云泰劝道。
她无法克制自己,这些泪水倾诉出她的悲与哀。
孙云泰将她的头拥入怀里,他跟孙云集几乎相同的男性香味,让凌晓糖在他怀里痛哭失声。
以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浮现在眼前,是她把自己的婚姻搞得这么失败的,偏偏她还不认错的怪罪孙云集,她真是一个肤浅又可悲的女人。
「我叫他去找别的女人,说我恨他、讨厌他,若不是因为我家里破产,我不会想要跟他在一起,那些都只是我生气时随口说说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想,但是孙云集不知道,他一定以为我们之间的婚姻无可救药。」
「他知道的。」
他温柔劝解的话,让凌晓糖哭得更无法自持。
「他不知道我不是爱花他的钱,我只是花他的钱来泄愤,只要看到那些花边新闻,看到那些明星、酒店名花跟他名字沾上边,我就大发雷霆,我没有办法忍受他真的出去外面找别的女人,只要一想到他碰过那些女人,我就气得快要发狂。」
抱住她的手一紧,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凌晓糖哭得太伤心,她睁着满是泪水的双眸望着眼前可以吐露心声的男人。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为什么不早一点对他说?为什么我总是等后悔莫及时,才知道他对我的重要?」
「小糖──」
孙云泰低下头吻她的唇,她挣扎了一下,他却吻得更加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