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会摇喔?」她一脸不敢置信。
「许舒蔓,妳那是什么表情啊?!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摇呼拉圈的天份,气死我了,我就学会给妳看!」她转身走向他们班女生集合的司令台下。
「加油加油!」许舒蔓对着陈佳颖的背影大喊,口气里有得意和嘲笑。
陈佳颖头也不回,倒是反举右手,对她比出中指。
她大笑出来,快快乐乐地加入排球场内的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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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曾经听入过耳内的话,想要将它完全从记忆里消除,恐怕有点困难。尤其是愈想试图遗忘的,它停留在暂存记忆区的时间往往愈久,久到可能已经存入长期记忆区,然后在自我催眠之中进入潜意识,等待被毫无预警的提领……
「给你的。」许舒蔓将手上折成心型的信纸递到颜巽行眼前。
星期四的最后两节课是辅导与社团活动时间,班联会也往往选在这两节课来开会。
虽然他们已经升上二年级,也因为所选类组的关系而被分在不同班,但却同样又被推选为班联会代表,同时在班联会中经由投票当选为活动组的正副组长。
由于永晴高中校庆的日期愈来愈逼近,要讨论的事情也就愈多愈繁琐,因此今天拖到放学后才散会。
等许舒蔓回到教室时同学们早就走光了,于是她将东西收一收,拿着书包来到颜巽行的教室。
「又是情书吗?没兴趣。」颜巽行坐在位置上整理刚刚开会的数据。「下次别再帮我传了,不然对妳也是麻烦。」
「我也不想呀!谁教那个人太聪明,拜托佳颖拿给我。」她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习惯性地帮他将情书拆开来,漂亮的丹凤眼在粉色的信纸上溜转一圈。念着:「巽行学长,每次在操场上看到你挥洒汗水的身影,总是让我移不开目光,心脏也不由自主地跳得好快,可是看到学长身边总有学姐陪伴,让我每天只能暗自神伤。当我听说你和学姐并不是男女朋友时,高兴得哭了……」
许舒蔓一如往常,将内容念给他听。先不论巽行对爱情抱持的是什么观感,这毕竟是人家鼓起勇气、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心意,要真的不屑一顾也显得有点绝情,所以她既然答应了,就意思意思帮忙传达到底。
「嗯,文笔不错,构思一般,可是感情太过泛滥,姿态太低,显得有点矫情。」她念完后,下了一点心得评论。
「既然每一封情书的内容都差不多,以后妳就不要再念了。我会直接跟佳颖说我拒收,请她别再帮我传这些东西。」他依旧忙着手上的事情。
「嘿嘿,我说颜帅哥啊!只要你还没有女朋友,这种事是不会停止的。」她奸笑着。知道他根本无意,也就帮他将那张信纸撕掉,丢入垃圾筒内。
「没有女朋友,不代表我就欢迎投怀送抱的骚扰。」
「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她皱了下秀致的眉头。「为什么她们都可以轻易写出『看不到你,生命就不再有意义』这种话来呢?总让人有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青春,就是有恣意挥霍情感的权利,能够滥情也是一种享受。」
「可是她们大多跟你没有任何交集,也不够了解你,写成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那妳呢?妳够了解我了,这些话妳就写得出来吗?」他突然抬起头看她。
被他突来的问话问住,她傻傻地回视他专注的目光。
「呃……」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无法说话。
认识了这么久,她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他薄薄镜片后面那双漂亮的眼,一旦专注起来,就好象两潭漩涡般,会将人吸进去似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专注的背后,有着希冀与深深的温柔。
这样的体贴,我就从来没有看他对其他人施展过。
陈佳颖的话,此时蓦地跳出脑海。
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这个问题很难吗?妳怎么会回答不出来?」他看着她呆愕的表情,语气有些瘖喑哑。
他其实是故意的,故意问她这种带着双关的话,也以为她会一如往常忽略藏在字句底下的意思,然后下意识地打太极拳来推掉尴尬--也推掉感情。
怎么今天,她会突然福至心灵,有所感应了?
「我……好象……写不出来……」
她无法将视线移开,虽然记得要回话,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讲话结结巴巴。
这种眼神,如果他真的有心,绝对可以掳获所有女性的心。
不知道巽行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她发现,她突然开始羡慕起能一直让他用这种眼神注视的那个女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恶的佳颖,竟然害她现在深深被这句话困惑着!
「我们的感情有这么差吗?难道失去了我这个知心人,妳不会觉得生命无趣、没有意义吗?」他轻笑着,倾身向她逼近,淡柔的嗓音,似有魔魅一般。
夕阳西下,将黄灿灿的光芒洒在整座校园。
由于他们的教室两边都是走廊,采光极佳,也让她呆呆的表情,映上金黄色的朦胧。
放学后的静谧校园,日落时的美丽斜晖,苦苦自持的暗恋心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要吻她吗?看着他渐渐逼近的俊脸,她不知所措。
她愿意让他吻她吗?她现在什么也无法思考,全身没力,无法动弹。
那么……她想吻他吗?
他的面容,慢慢放大;她的双眸,缓缓闭合……
「妳是猪头吗?都上公车了才想起来忘记带明天要考试的笔记,收书包的时候不会检查清楚喔!」整排教室的另一头走廊,男同学的斥骂声突然在静谧的校园中响起。
「对不起啦!」被骂的女同学频频道歉。
男同学继续骂人,斥责的声音不能说很大,但在一片静寂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颜巽行浑身一震,在碰到她红嫩的双唇之前,硬生生别开了脸。
现在太早,还不是时候!
舒蔓极端不信任爱情,他如果真的吻了她,结果可能只是让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害怕……害怕可能会永远失去她,连同进同出的资格也没有。
预期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偷偷半睁一只眼,他的手掌却在同时罩上她的头顶。
「所以喽,爱情的产生,和了解不一定有绝对的关联。」他状似无意地温和笑着,彷佛方才的任何挣扎都没有发生过。
「说得也是。」是她会错意了吗?其实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作祟?
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都跟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尴尬,也没有一点粉饰太平的感觉,看来好象真的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还好还好,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异常的反应。
她偷偷松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她刚才其实很紧张,也很害怕。
对于如何接受两人关系上的转变,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下课后的空教室,气氛果然有引人遐思的魔力……
「可是,颜先生,虽然你是年尾生,大我一岁,好歹我们也是同届同学,怎么感觉上总是我在听你说教?」
「因为妳的思想还不够成熟啊!」他斜睨她,又开始忙起手边的事。
「你又会懂事到哪里去?若以我们两个人的成长环境比较起来,真正在幸福无忧环境下长大的是你耶!」她很不满地叫道。
颜父是大学教授,颜母是高中老师,两个人的思想都相当开放明理,对孩子的行为也多半不加以干涉,但会适时地从旁提供意见,和孩子们维持既是长辈也是朋友的关系。
她喜欢他们这样的亲子关系,喜欢颜家幸福和乐的气氛,所以常常往颜家跑,颜父和颜母也很疼她,对她关怀倍至。
「生长环境的好坏,和人格上的成熟懂事并没有绝对关联。」他对她摇摇食指。
「可恶!」她恶意地笑了笑,而后捧住他的脸,对他轻骂:「你这个老头子!」
「小孙女,乖喔!」他揉乱她的头发,也笑得颇为恶意。
快满十八岁的那一天,他因为太多的顾虑,错过了与她的初吻。
他所爱的她,终于开始走入感情的门,接触他的情意。
但之后,却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却又突然发生的事情,让她退得更远,躲得更深。
那一个美丽的下课后,那一个突然踩煞车的吻,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却不知道该说遗憾还是庆幸……
第四章
「巽行,晚上有没有空?」正午的下课钟声刚刚响过没多久,许舒蔓就出现在二年七班的教室外面,对着刚领完便当的颜巽行开口。
「有什么事吗?」将便当放在桌子上,他走到窗边,隔着窗框和她对望。
「想约你晚上一起去吃大餐,我请你。」她笑瞇瞇地建议。
「什么事让妳这么高兴?还特地擦了粉。」他看着她极端灿烂的笑容,手指轻刮她略为上妆的脸颊。
他的动作实在太暧昧,引起教室内同学们的叫嚣和口哨声。
「当然高兴呀!我爸妈终于决定要离婚了,所以我一定要大肆庆祝一下,恭贺自己脱离苦海。」她倾身向前,贴近他耳边开口,语气显得相当愉悦。
两人又是摸脸又是讲悄悄话的动作,实在太过引人遐思,于是后方同学开始鼓噪起来。
但颜巽行耳中完全听不到后面的取笑,他的注意力全被许舒蔓眼眶下淡淡的黑影所吸引住。
舒蔓的眼睛大,笑起来眼睛下方会有半月形的小眼袋,又加上上了些粉底,所以那很像足睡眠不足所造成的黑眼圈下容易被注意到,因此他刚刚才会忽略这样的异常。
他愣了一会儿之后,才苦笑开口:「妳是在为我制造难题吗?我应该说很遗憾还是该说恭喜?」
「你是猪头吗?这是喜事,当然要说恭喜,不然我干嘛要庆祝?」她嘟起嘴嗔瞪他。
「舒蔓……」
「有没有空嘛!难得我愿意让荷包大失血请你吃大餐耶,快点决定呀!」
他凝望她,努力压下心底为她而起的难过,轻轻笑着。「好啊,妳都约了,我又怎么会跟妳客气,绝对大大坑妳一顿。」 「听到了,听到了,约、会、喔--」好几个男同学蹑手蹑脚地跑来偷听,刚好听到他们的晚餐之约,马上将双手手指在嘴边圈成O形向后广播,语气暧昧,还故意将尾音拖长。
「厚,人家在讲悄悄话你们干嘛偷听啦!」许舒蔓瞪着开口宣传的男同学,跺着脚一脸不满地娇骂。
「敢说就不要怕人家偷听啊!」男同学反倒一脸理直气壮地站直身体开口,然后指着许舒蔓的鼻子开口质问:「我们早就怀疑你们很久了,趁现在大家都在,妳给我说清楚讲明白,妳和我们班的颜先生是不是有一腿?」
「什么叫做『有一腿』?」她对男同学眨眨眼,脸上是非常无辜以及求知若渴的表情。
「许舒蔓,别以为装傻就可以逃避问题,快给我从实招来。」
「啊现在是全民公审还是公听会?」她环视向窗口围过来的人潮,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连忙抱着颜巽行的手臂,隔着窗框将上半身前倾,头偎入他的胸膛,很撒娇地嚷嚷:「哎呀,我不管啦,你们班同学都故意吓我,巽行,我好害怕喔!」
「乖,他们没有恶意,一群豺狼虎豹而已,没有大脑,伤害性也不大,别怕别怕。」他拍拍她的头。
「豺狼虎豹咧!」同学们指节握得喀喀作响。「竟然敢这样说我们,颜巽行先生,你最好搞清楚,豺狼虎豹就算没有大脑,也会有蛮力,再不招的话,小心乱拳伺候!」
很显然,颜巽行的安慰已经引起公愤了。
「招什么啦!反正我不招认,你们会嫉妒我们恩恩爱爱;招认了,你们又会嫉妒我们甜甜蜜蜜,既然结果一样,我干嘛要屈服在你们的淫威之下?」她离开他的怀抱,挺直胸膛,站三七步,仰起小脸蛋很骄纵地哼道。
「哎哟,在我们的地盘上跟我们呛声耶,算妳有种!」
「什么有种?」她摀住双颊,一脸害羞。「人家是黄花小闺女,又不是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哎呀,我不管啦,你们好色!变态!巽行,你们班的人都这低级吗?」
真正低级的人是谁呀?二年七班的同学们面面相觎,一脸无奈兼无辜。
论开黄腔,她许舒蔓小姐才是个中翘楚,偏偏老爱装无辜,还恶人先告状。
「颜先生,麻烦把你们家许小姐带回家管好,别放她出来乱咬人,残害我们纯真清白又无辜的心灵好不好?」女同学这时候开口,男同学们马上点头附议。
「请原谅我实在无能为力,我比她纯洁太多了,管不了她。」他也很无奈地摊摊手。
「你们有没有搞错呀,人家每次来找巽行讲悄悄话,都是你们一窝蜂地围上来偷听耶,我都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了,你们居然还反过来怪我残害你们的心灵!我合理地怀疑你们之中有人暗恋我,因为得不到我的青睐所以由爱生恨对不对?」
「去妳的!」
「妈的,长这么大没看过这么自恋的女人!」
「舒蔓,妳还好吧?需不需要去看医生?妄想症听说是可以医的,早点求诊比较好。」女同学小小声地建议。
「呜,他们果然对我有敌意……」许舒蔓又由窗口偎入颜巽行的怀抱啜泣。
「对不起,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这种时候我实在帮不了妳,因为有些事情,根本就是自找的。」他拍拍她的头顶,一脸大公无私地说着。
舒蔓活泼不矜持的个性,聊起天来生冷不忌,却又有她自己的一套分寸在,让她走到哪里都可以和人处得很好,在他们班就跟在自己班上一样自在。
这样的唇枪舌战几乎天天上演,但其实同学们都喜欢看到她来这儿。
「我不管啦,你们都是坏人!」她努力眨着大眼睛控诉。
「不关我的事哦!」他摊摊手撇清关系,而后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开口:「放学后榕树下等。」
「榕树下」是同学之间私下给校内一角的称呼,顾名思义,那儿栽种了许多榕树,配上小巧玲珑的仿日式庭园造景做装饰,再摆几组石桌椅,让人即使在艳阳高照的时刻也能到那里享受树荫微风的清凉,感觉相当清幽浪漫,因此一直是同学们很喜欢的地点。中午时间想在那里用餐还要先抢占位置,免得去晚了就必须乖乖坐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