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一开口,所有的人都惊愕的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怪物似的。
「小姐叫你们进来避雨呀。」秀秀还以为是雨大他们没听清楚,于是又提高了音量说了一遍。
有个轿夫退了几步,其他人也跟着退了几步,跟着转身快跑,一副身后有鬼追似的急切样。
「你们做什么?快回来呀!」看他们一个个跑进林子里,站在树下避雨发抖,沈光姬又好气又好笑。
「小姐,我就跟妳说吧,妳吓坏他们了。」
说不定他们还以为她在试探,如果他们一时不察真的进来避雨了,那接下来就是等着赔天价赔偿金了。
沈光姬无奈,只好退回庙里避雨。
她拨拨发上的雨珠,开始觉得有些冷了,秀秀看她微有寒意,连忙握着她的手给她取暖。
「真糟糕,我居然没帮小姐带件斗蓬出来。」秀秀自责的说:「都是我不好。」
「我们早上出来时很暖和,是我叫妳别带的。」沈光姬笑说完,又露出担心的表情,「我们在这都觉得冷,那他们在外头一定更难受。」
秀秀安慰她,「不会啦,他们身强体健,淋个雨也不会有大碍。」
她话才说完,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在泥水中奔跑,发出了啪啦啪啦的声音。
沈光姬高兴的说:「好,他们终于想开了。」
对嘛,并没有那么恐怖的。
只听闻一个豪迈有力的声音响起,语气有点粗鲁——
「这什么鬼天气?快点进来躲这他妈的雨。」
她讶然的转身,一个黑影直扑进来,同时卷进了一股寒意,她被撞个正着。
在她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带着雨水碰到她的脸颊,她的屁股也已经重重跌坐在地。
「小姐!」秀秀惊呼一声,「妳没事吧?」
那人显然也很惊讶,没想到荒郊的破庙里,居然会有两个妙龄女子。
百世穹眼光一转,看见端放庙中的轿子,这才明白她们是来避雨的,只是奇怪的没看见轿夫。
见自己撞倒了人,他停下脚步,但身后的镜官跑得飞快来不及止步,直接撞到他身上。
他一个踉跄往前几步,踩到了沈光姬的裙子,刚好秀秀正拉她起来,只听见刷的一声,她的裙襬裂了一块,露出洁白的小腿。
沈光姬和秀秀同声尖叫,秀秀更是立即挡在小姐前面,「哪里来的狂徒?」
「抱歉,意外!」百世穹爽朗的一笑,回头踢了正从地上爬起来的镜官一脚,「都是你不好,快道歉。」
镜官虽跌得眼冒金星,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脚,但还是很听话的说:「对不起。」
「不是跟我,是跟那位姑娘。」
他乖乖的说:「对不起,姑娘。」
沈光姬从秀秀身后探出头来,一张俏脸羞得酡红,飞快的扫了两个陌生人一眼。
那男子身材魁伟,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的颇有英气,架式十足似乎极有权威。
但他的衣衫稍嫌破烂,到处都是补丁还沾满了烂泥。背后背了一个大竹筒,看起来有些奇怪。
那名少年跟他一比,瘦弱又矮小,脸色有些苍白,声音又尖又细,穿的衣服也有些破烂,但是补丁却是异常花俏。
他怀里有一个破布包裹,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宝贝,所以紧抱着不放。
「道歉有什么用?快点出去。」秀秀手朝外一指,大声的说着。
这两个陌生人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要是有什么坏心眼,她和小姐都是弱质女流,哪里有能力反抗呀?
「妳开什么玩笑?外面在下雨,妳没长眼睛呀?」镜官立刻反驳,「妳凭什么叫我们出去?」
「秀秀,算了啦。」沈光姬说道:「雨这么大,人家也是来避雨的,叫人家出去很不通情理,再说这也不是我们的地方。」
虽然他踩坏了她的裙子,但却是无心之过,她也不是那么爱大惊小怪、胡思乱想的人。
「既然小姐这么说,就让他们留下来好了。」秀秀勉强的说,一边护着她退到墙边,但带着戒备的眼神还是盯着两人。
百世穹瞄了沈光姬一眼,回头对镜官说:「镜官,这姑娘倒挺美的。」
秀秀一听,眉毛一皱,目光更加戒备,而沈光姬则是低下头默默不语。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他语气中有轻薄的味道,他似乎只是很自然的说出眼中看到的而已,一点都不会让她感到不舒服。
镜官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轻蔑,「我看也稀松平常。」
秀秀闻言凶巴巴的说:「喂!我家小姐生得怎么样关你们什么事,有什么好说的?」
「不说就不说。」百世穹笑笑,在庙里四处抓起稻草、纸签,很快的生起火。
接着他脱下衣物露出强壮结实的胸膛,立刻引起了她们一阵惊慌,待看见他旁若无人的将衣服架在火边,才知道原来他只是要烘干湿衣。
「真是暖和呀。」镜官小心的把包裹放在地上,打开来,里头是一块用荷叶包着、还带着血的牛腿。
看着那可怕的牛腿不断的滴血下来,沈光姬一脸难以置信,小声的说:「他们该不会真的要吃吧?」
那可不是一片牛肉,而是一条完整的腿耶,她用看的就觉得好可怕。
「是呀,我们是要吃,妳要不要来一点?」百世穹听见了,回头对她一笑,用不以为意的口气问。
沈光姬连忙摇头。
镜官利落的将牛腿架在火上烧烤,和他围着火堆而坐,「分她们两个吃?浪费。百长老,你才要多吃一点,牛肉很下酒的。」
「那还用说?」百世穹说着一手抓起竹筒,拔开布塞,一阵酒香就传了出来。
沈光姬这才明白,原来他的大竹筒里装了酒,她虽然不嗜饮也觉得酒香浓郁,一拔开布塞就满室生香。
他仰头大喝了几口,豪爽的用手擦去嘴边的残酒,将竹筒递给了镜官。
镜官连忙摇手,「百长老,你这酒太烈,光闻着就会醉人,我不敢喝。」
「试都不试?」百世穹哈哈大笑,「镜官,你胆子还真小。」
「全天下没多少人有百长老的酒量,也没多少人敢喝这酒。」
他奉承的味道太过明显,让秀秀哼了一声,不屑的说:「吹牛。」
「吹牛?」镜官耳尖听到了,遂瞪眼骂着,「谁要妳来多口?我们自说我们的,关妳屁事?」
「我就是听不惯有人大吹牛皮,不要脸的拍马屁奉承。」
「我才没有吹牛,更加没拍马屁,妳有本事来喝一口试试,没倒我叫妳三声姑奶奶。」
「我才不要喝你们的臭酒。」
百世穹见状道:「姑娘,镜官说话虽不好听,不过他从不夸大,这酒嘛,的确没多少人喝得下去。」
秀秀只闻味道也知道这酒极烈,但还是不相信能让她喝一口就醉倒,只不过叫花子打扮的人喝过的酒,她还真不敢喝。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鼻涕、脓呀什么的?
「我不喝是赚脏,才不是不敢。」
「我早就说女人最没用,只会装腔作势,大声小声的,遇到事还不是做缩头乌龟?」镜官一副嘲笑、看不起女人的践样。
秀秀气呼呼的一跺脚,可是就是不愿意为了赌气而喝脏兮兮的酒。
「谁说的?我来喝。」一直缩在秀秀身后的沈光姬突然开口。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被吓一跳,看她怯生生的害羞模样,实在不像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秀秀急道:「小姐,不能喝呀。」
「不能让人家笑我们是缩头乌龟。」沈光姬朝百世穹伸出手,「我来喝。要是我没倒,他得叫秀秀三声姑奶奶。」
见百世穹笑而不答,她继续说:「你不敢吗?」
「我不是不敢,只是舍不得我的酒,我敢说妳一定会吐出来。」这样太糟蹋了他的美酒。
她的手还是伸着,「我的胆子比他大,我敢试一试。」
他一笑,将竹筒放到她手里,「镜官,你今天要开眼界了。」
她才将竹筒凑到嘴边,就闻到酒香醇厚浓烈,两颊开始泛红。
镜官看她微有犹豫的样子,嗤的一声冷笑,「我早说女人没用。」
她心一横,不迟疑的张嘴喝酒,闭气吞了下去。
百世穹看她居然喝得这么豪爽,也是大为意外,哈哈一笑,「好,爽快。」
酒一下肚,沈光姬只觉得肚子里好像有烈火在烧,脑中一阵浑沌,剎那间就醉态可掬,软倒在地。
她只听见秀秀在叫她,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章
又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洁白的海棠摇曳在春风之中,坐在窗边的沈光姬硬忍着头痛,手里勤快的做着针线活。
秀秀捧了一盅炖品进来,语气中带着关心的责备,「小姐!妳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
「不躺了,躺久了人都懒了。」她有气无力的说。
「没想到那酒后劲这么强,害小姐醉了三天。」秀秀一副自责的样子,「都是我不好,不应该让小姐喝的。」
「这怎么会是妳的错?是我自己爱逞强。」她露出一个苦笑,「总不能让他们瞧不起我们女人。」
「小姐,他们也不过是两个臭要饭的,凭什么瞧不起女人呀。」
好手好脚的却不去工作,只会伸手向人乞讨的男人,根本就是窝囊废。
「要饭的?秀秀,妳嘴巴学坏了喔。说不定人家只是生性节俭,舍不得穿新衣,不能这样就说人家是要饭的。」
那么英伟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要饭的叫花子呢?
看到他,她就不自觉的想到北方彪悍的英伟男子汉,她觉得他的形象就像她熟知的血性历史英雄。
他的笑声有力又爽朗,让人听了觉得安心,似乎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似的。
「可是小姐,他们真的是乞丐嘛!」秀秀解释着,「那天妳醉倒了,我急得不得了,那个什么百长老的还笑呢,我想着不能让妳醉在破庙里,正要叫轿夫进来冒雨赶路。谁知道却突然来了一大群叫花子,一个比一个还脏,把庙挤得水泄不通、吵闹不已,后来还煮起狗肉,噁心死了。」
秀秀一边说,一边皱起眉毛,露出嫌弃的表情。
沈光姬惊讶的说:「一大群叫花于?」
「是呀,我听他们说什么老帮主要传位了,他们都要去赶这个热闹。对了,小姐,妳都不知道,那个百长老据说是下一任帮主,所以那群叫花子都抢着巴结他。」
「原来叫花子也有帮派呀?」
「当然啦!全天下的叫花子人数多得很,全部集结起来一起讨饭的,就叫做丐帮。」
平常秀秀有在大街小巷走动,因此这些事比沈光姬多懂了一点,但也是一知半解而已。
沈光姬觉得有趣,「怎么妳不叫醒我?否则我也能瞧见那场热闹了。」
「小姐!要是能叫醒妳,难道我不想吗?跟那一大群要饭的挤在一起,我也很难受呀。」
秀秀现在想到还觉得浑身不自在。当天回来她还多洗了几次澡,才觉得身上没那么痒了。
「原来他是帮主呀。」沈光姬露出笑容,「我看就觉得他挺有气势,不像普通人。」
秀秀说天下最多的就是叫花子,如果能够率领这么多人,那也是很厉害的事。
「老天爷呀。」秀秀哀叫一声,「小姐,当个叫花子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要不然怎样才能算得上了不起?」沈光姬歪着头问,一派天真。
「当然是像……」秀秀想了想,拍手笑着说:「像古将军那样的男子汉才叫了不起。」
古天奇将军可是全京城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他出身高贵,是皇上的第六个儿子,上次百理国大举侵犯,是他率兵将敌人打得溃不成军,让来犯的百理国从此成为历史,纳入了天恩王朝的国土。
那样的人才是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
但古天奇不喜欢人家称他为皇子,因此大家都叫他将军,毕竟皇子是他的出身而已,但将军可就是一刀一剑打下来的头衔,当然比较光荣。
「哈!是谁在说古将军呀?」沈首财的笑声响起,庞大的身躯也跟着推门进来。
「爹,你怎么来了?」沈光姬连忙放下针线活,起身迎接。
「来看看我的宝贝女儿有没有好些?」他笑呵呵的说:「妳这病可差点把爹和妳娘给急死了。」
因为秀秀不敢说出她是因为喝了叫花子的酒而醉倒,所以沈家夫妻都以为她是淋雨得了风寒,才会昏睡不醒。
这几天来,什么人参、熊胆之类的名贵药材全送到了海棠别居,全城的药铺好几天都暂时歇业,因为药材全都被沈家买光了。
「我没事了。」沈光姬微带歉意的说:「让爹娘担心了。」
「不要紧,没事就好了。」他抚着胡子,高兴的说:「还赶得上去参加古将军的酒宴。」
「古将军的酒宴?」她不解的问:「什么酒宴?」
「当然是古将军每年都会在山林园举办的酒宴呀。与会的人非富即贵,能参加的都是一时权贵,我也是今年才终于领到入围笺。」
沈首财得意扬扬的说着。因为取得这张入围笺,他觉得自己又更加高人一等,挤进了另一个权贵天地。
沈光姬无奈的说:「爹,怎么你老是热心这种事?我先说,我是不去的。」
「不去?我老沈这样的相貌,女儿却这么标致,不带出去给大家瞧瞧怎么行?」
为了要成功的进入权贵们的天地,他可是从女儿三岁开始就苦心规划,给她的教养和指导都跟深宫里的公主、妃嫔没两样。
他敢说,就算是皇宫也没他沈家这般多规矩。
「可是我不想去。」
说实在的,像这样的宴会她跟娘参加过好多次了,大部分都是富贵人家女眷办的赏花、听戏、观月之类的活动。
除了互相比较财富,炫耀才艺、美貌之外,她真不知道这活动有什么意义?
而且娘又把她绑得紧紧的,不让她跟其他人说话、玩耍,她就像个美丽的木头娃娃坐在她身边,不能言、不能动。
沈光姬非常讨厌这类的宴会。
沈首财用绝无商量余地的口吻说:「不行。妳娘一知道咱们今年有资格去了,高兴得跟什么一样,一早就叫人把买办都叫进来,忙着挑衣服、首饰要让妳漂漂亮亮的去赴宴,我可不许妳泼她冷水。」
她不悦的嘟起小嘴,「我又不想漂漂亮亮的去赴宴,反正我不去、不去。」
「小光,看看妳这样子,怎么嘟嘴呢?难看死了,妳四岁开始就知道嘟嘴是没教养的粗野女子才做的,怎么越大越没规矩?」
「反正我是粗野女子,见不了大场面,所以我不要去。」
他瞪大了眼睛,「妳还使小性子?真没体统,还好这里没外人,否则会被人家笑的。」
「我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没脾气。」唉!人人羡慕她这个万金女,是不知道她吃的苦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