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别再犹豫了……我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不是我拼命帮妳留下面谈机会,像这么好的缺,怕早被别人抢走了。」「大苹果双语幼儿学校」的负责人苦口婆心劝说她旗下的幼教老师。「妳想想看,以妳在幼教方面的专长,担任专属家庭教师最合适不过了。」
「嗯──没错,这份工作听起来很令人心动,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程芸舫沉吟再三,虽只是个幼儿园老师,她的思虑比很多女孩更成熟周延。
「哪里怪了?薪水太高吗?哈!十万元对经济实力好的家庭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园长受朋友之托,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名专职照顾三岁娃儿的家庭教师。
对方愿意付出高薪,但要求必须是外表、学历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未婚女性。
冲着对方超高的薪酬、及奇怪的外表条件要求,程芸舫再心动于高薪也难以消去梗塞心底的疙瘩难受。
没错,她需钱孔急,为了母亲的长期慢性病,她已经日夜不停地工作又兼差,况且,她真的受够了势利无情的大嫂对病中母亲颐指气使的烂德性──
那又如何呢?不表示为了钱,得去做些令父母亲蒙羞的事情吧!
毕竟她不是第一天出社会了,打死也不信有什么单纯的家教工作,可以月领十万的高薪?!
内心挣扎不已的她闭上眼,整齐的贝齿轻咬着红润的唇,程芸舫坚决地告诉自己:不可以!绝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借口落入危险当中!
「园长……我想,还是让给别人吧。目前,我有几个兼差在做,日子还撑得过去。谢谢您,一直为我争取各种赚钱的好机会。」
垂下浓密卷翘的眼睫,她美丽清妍的容貌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哀愁落寞。
程芸舫,一向是园里最受家长和小朋友喜欢的好老师。拥有亮丽出色外型的程芸舫喜欢穿着粉彩色成套的运动服,黝黑笔直长发随意以丝巾扎成一束,一双白色球鞋方便带孩子们尽情跑跳──
她喜欢跟孩子打成一片,舍去年轻女孩爱打扮的天性,坚持穿得简单更能与童心贴近。只是,她的美丽属于浑然天成的,不必任何的妆点修饰,依然美丽不可方物,轻而易举攫取众人欣赏的眼光。
「什么?!我的大小姐!妳可不要跟我过不去啊!知道吗?对方已经知道妳,催着要排面试时间吶!」园长惊讶地望着她带愁的眼眸,嗓音激动扬高。「妳啊,别想太多了,社会没有妳所想的那么险恶。我这位朋友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算是极有社会地位的男人,他只是心疼单亲的儿子没人照顾,妳不必先入为主当他是坏蛋嘛!」
「园长,我──我……就是不想冒险。哎……对不起──」看园长的表情既焦急又失望,她真的感觉愧疚。
「我就知道!妳连我的人格都不信?!我的心是那么坏的吗?」园长心疼地看着眼前她自己一手栽培的当红幼师,语重心长道:「好啦──芸舫,相信我一次吧,为了妳自己和病床上的母亲,何不试一试?来,这张支票是我朋友给的签约金,妳先留着──我知道妳每一星期都要跟医院结帐一次,先拿去顶着吧!其它的事,慢慢考虑没关系。」
「园长……这个,我──我又还没决定……」她看着那张支票,心头开始犹疑了。和蔼的园长是带领她在幼教这行不断成长的好长辈,园长的一片好心,怎么能轻易抹煞?
为什么自己明明身陷困境了,在机会来的时候,却不能放大胆往前跨步呢?
「拿去拿去──他不缺这点小钱的。」园长看出她胶着的思绪,贴心地将支票放进她手里。「没关系,如果妳不肯接这份工作,再慢慢还钱就好了。放心啦,园长又不是黑社会放高利贷的,还会为了这点钱跟妳过不去吗?」
「谢谢妳……」她感激地紧握住园长的手,眼眶泛红。「妳真的对我太好了!我……」
「好好好!乖孩子,我了解妳的苦处。别担心,一切都会熬过去的。」
程芸舫终于还是收下园长的好意,她实在累了,很需要休息一下、喘一口气。
第一章
台北,宽阔浓荫大道
此处正是各行各业的时尚男女最爱落坐的雅致咖啡街。充满欧陆风情的原木摆设,屋里花香与咖啡香芬芳流逸。靠窗的一隅,正对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看得出来,他们正为某个话题僵持不下。
衣履毕挺的帅气俊男与五官亮丽的气质美女就这么僵僵端坐着,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彼此都不肯先把话讲出来,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这一局。
他们的静默、各怀心事,对比咖啡屋的温暖甜馨气氛,委实是煞了风景……
枉费啊!这繁荣大都会人潮汹涌如海浪,难逢这样的帅男靓女绝配耶。
眼前这一幕,若以摄影机拍摄起来,俨然就是一只动人心弦的广告片场景,只可惜呢──气氛实在给它冰冻得很像北极寒地。
彼此谁也不先搭腔的尴尬僵滞,诡谲冷绝的冷漠,在这对令人眼睛一亮的一对璧人间,久久化解不去。
「咳!程小姐……妳到底在想什么──总是说句话吧?」男子首先开口。
「我……」程芸舫迟疑地微张嫣唇。
「妳不说话,谁知妳到底想怎样?我不是闲着没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男人终于耐不住性子而打破沉默。
毫无疑问地,这位正在生气的男子算得上难见的英俊挺拔,深邃五官如刀镂刻般俊朗有型,浓密的眉宇、高而尖挺的鼻梁,一头剪修得酷帅的浓黑短发,还有那双因怒气而抿紧的唇,搭配起来可是十足十的超级帅男,但凡是个女人,见了他都要呼吸困难、神魂颠倒。
只是,此刻这名英俊男人的口气并不太客气,愠怒的他彷如一枚几乎要爆发的炸弹,只要再多那么一丁点的火气,整间咖啡屋可能会被夷为平地。
「我……我很对不起……这件事,我需要仔细……考虑──因为,我当初听到的条件完全不是这样……」
他脸上的暴戾令对面坐着的美丽女人欲言又止,茫然瑟缩地眨动她深邃眼眸。
怎么会这样?她充满疑惑的眼眸投向他瞳里的霸气──这男人明明长得是令女人倾倒的英俊好看,从他身上要价不菲的意大利西装、手腕那只闪亮的肖邦名表看起来,他应是所谓「上流社会」的菁英士绅才对啊!
可是,他强势凌锐的眼神,以及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霸道口气,她怎么样也无法和他高贵儒雅的装扮凑在一起。
程芸舫不安地挪动身体,她发现自己的双腿正不受控制地在轻微发抖──
「考虑?还考虑啥?这个节骨眼上──妳不是要反悔吧?妳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男人激动地握起拳抵在桌面。
两杯饮料早融了冰,因他的用力而晃摇不止。程芸舫连忙伸出手,稳住自己面前的那杯饮料。「你──拜托一下,不要这么大声好不好?!人家都在看了。」
他气吁吁瞪着对座的女子,她害怕又羞赧地绯红了双颊,似乎受了男人不小的惊吓,晶莹瞳眸氤着薄薄的泪雾。
男人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她晶透剔亮的眼眸,那是一双纯净无瑕、单纯而显得无辜的双眼,一般男人见到这样的盈水柔波必然心生爱怜,正常状况下,他或许也不该例外。
只是呵,她竟然带着这双无辜的眼睛,推翻之前彼此已确立的协议,好像算准了男人绝对吃她这套似的,尤其在他没有时间找替代人选、箭在弦上的节骨眼儿,她想用无辜的表情耍赖,然后再对用人紧迫的他予取予求吗?
哼!太可恶了!一想到眼前这女孩敢对他耍心机,内心气焰更炽旺。
「早就说好的事情,妳现在突然反悔,怎么叫我不要大声?」男子气愤地睁大眼。「二十万的支票妳也收了,如果妳不能答应,为什么收钱这么阿沙力?」
「梁先生,请你搞清楚──我答应的是担任你儿子的褓姆,而不是你家的女主人。」程芸舫牵起嘴角,勉力的微笑是为了保持她一贯温柔高雅,但态度绝对是不容任何改动的毅然坚定。
「这──这两种有什么不同吗?」男子不解地以斜眼睨住她,厉声质问:「妳脑袋是怎么长的?我以每月十万元的代价,请妳程芸舫小姐做我儿子的母亲,让他拥有一般孩童该有的母爱,妳只需要在我儿子面前扮演梁太太、梁妈妈的角色──这,有什么难呢?带孩子是妳的专长不是吗?」
男人愈说愈是激动,喷火的瞳眸直直向她瞪射。
然而,程芸舫平和的表情看不出太大的忿怒,只见她那小巧白净的脸颊飘浮淡玫瑰色的霞彩,两瓣柔唇着上亮粉糖霜般可口光泽,红润饱满的双唇如园里初熟的草莓,娇艳欲滴,叫人忍不住要咬她一口。
真令人迷惑啊……
这么个看似美丽而无害的小东西,却长着复杂的心眼,不够定力的男人很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吶!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从鼻子冷冷哼出声,眼眸定定望住她端秀美丽的容颜,等着看她如何出招,听她到底还要狡辩什么!
「是,我很乐意担任贵公子的家庭教师,但……我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撒谎,更别说假扮他的亲生母亲了──这点……非常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到现在妳才说做不到?喂,耍我啊?!」气愤不平的男子不解地研究她清丽典雅的脸庞。「程芸舫,老实说吧,妳是不是摆明了耍我?!」
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敢开口说「做不到」?
若非看在她是个弱质女子,且是人间难得的绮容丽貌;要不是她的水汪大眼不断透出荏弱无助的求怜眼光,依他平日强势个性,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
对于她,他算是展现了非常、非常难得的忍耐了。
「没有,没有──梁先生,我绝对不是耍你,只是说出心里话而已。」她低下头,紧抿双唇。
「哼!还说没有?我儿子就要回家了,他也知道自己就快有个『妈妈』了,这节骨眼儿妳在别扭什么?」
「天啊……梁先生?你──怎么这样对孩子说呢?」程芸舫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出她的看法。「母亲和老师当然是不一样的。我有把握做一个好老师,但……我再会教孩子,也不可能变成孩子的妈!请你不要强人所难。」
噢,程芸舫吃惊讶异得简直要昏倒了!
这人怎么可以满口胡言地唬弄孩子呢?难道都做了人家的爸爸了,他还弄不清孩子的心是最脆弱,最禁不起欺骗的吗?
就算他事业再成功,钱赚再多,外形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就凭他对孩子撒下这个大谎来算,总体言之──他根本是个失败的爸爸啊!
「够了!搞清楚好不好?妳已经拿了钱,也答应接这份工作在先,现在──妳唯一该做的,就是要扮演好这个角色!不管妳的理由是什么,我就是要让儿子拥有天下小孩都该有的。这,就是妳该做的本分!」
梁若寒为了儿子,可说风度与耐性尽失,只一股脑儿激动地说出他为人父的爱深情切。
「不!我不做这种事,也不能打这种迷糊仗。」程芸舫轻咬着润红的菱唇,语气轻柔,态度坚定,对着男人说:「梁先生,孩子将来会恨死我……我不赞同你花钱请人假扮孩子的母亲,这对孩子的伤害太大。孩子不会永远是孩子,他会长大,等他长大了──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你怎么交代?」
「住嘴!我花钱可不是请妳来说教的!」梁若寒简直要被这女人搞疯了!在他的字典里没有「不能」两个字。
她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当了几年幼儿园老师,就自以为是儿童教育专家吗?梁若寒心中大大不以为然。
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爱儿子,为了儿子他可以什么都付出,何况以他拥有的强势财富,绝不相信天底下有什么事是「金钱」办不了的事。
「妳不要以为念了几年教育就唬得了我!总之,妳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我的儿子,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对他──」
「梁先生,我不想骗孩子。我可以当他是亲生的孩子教育他,但是,孩子不能叫我妈──他应该叫我程老师。」
「程芸舫!」
梁若寒既失去耐性,也失去了理性,初时对她基本的尊重礼貌已消失无存。
他气极,一把伸向前抓紧她纤瘦的臂腕,不留情地,一字一字咬着牙道:「我没工夫再跟妳扯下去。现在──妳给我听好,从明天起,妳的上班时间是二十四小时,月薪十万,家用另计,在孩子面前……妳,就是他亲生的妈妈,对内对外通通不准给我泄露半字──」
「对不起,我办不到!梁先生,可不可以请你放尊重点!放开我。」
男人粗鲁的举止令她大惊失色,但手臂上的疼痛改变不了程芸舫的果敢坚决。她蹙紧眉峰,忿忿地撇开头,不接受也不理会他的强势压迫。
「没有办不到的!妳搞清楚──订金已经收了,既然收了钱我们就照合约走,明天一早九点钟就来给我报到上班。」
「可是──当初……介绍这份工作的人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能接受!」
她坚决抵抗,在条件没厘清楚的状况下,怎么能接受这份工作?
「不管谁怎么说──我说了就算!」梁若寒酷俊的脸上没有丝毫可容商量的余地。「妳最好准时来报到上班,在我儿子从乡下回来的短短两三天内,妳必须完成一个三岁半小男孩母亲该有的样子──我没有时间跟妳咬文嚼字争论下去!总之,妳如果敢不到的话,除了合约上明载的违约金之外,我会让妳付出一辈子赔不完的惨痛代价。」
他确实被逼急了!为了儿子什么话都敢说敢做,更不容许旁人来妨碍儿子享有母爱,即使程芸舫带泪的脸庞表现出害怕和无助,隐隐在牵扯他的知觉神经,一丝丝的不忍于心底泛延开来也管不了了……
「梁若寒!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程芸舫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好歹你也是个有身分地位的大男人,居然这样肆无忌惮地恐吓女人?」
「呵,平常我也不是这样子的,那是『有人』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他咬牙切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恐吓是夸张了,但是……就怕我话说得不够重,人家搞不清楚状况。」
「老实说,我讨厌你这种说话方式。一点都不绅士,简直像土匪!」她不住地绞揉手中的丝帕,此时她是真的很气他的难沟通又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