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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纳富贵 page 7 作者:沐辰

  「哪有娘子这般催促丈夫的?新婚之夜,娘子不都含羞带怯的等候相公么?」年靖春动作利落的下了床。

  「娘子等得够久了,所以相公请快点。」要不是被爹以及万紫、千红三人联合不断的耳提面命,她早就自己掀开盖头取下凤冠了,哪还等得到年靖春进房?

  年靖春拾起秤子,将甄富贵的盖头掀起,眼里映着许久未见、经过妆点的甄富贵,一触及她眸里的火气,他却笑了。

  「笑什么?」甄富贵将凤冠摘下,觉得头上的重量少了一半,「呼……终于。」她总算复活了。

  「妳似乎一点也不开心。」由于是大喜之日,年靖春并未戴上平日戴的纱帽,而是以红巾用可笑的方式将半边残脸遮起来。

  「我本来很开心。」但是在迎亲队伍绕了两个时辰后,她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她抬头看着年靖春,一见到年靖春那好笑的模样,噗哧一声笑了。「你的纱帽呢?」

  「我娘说大喜之日还戴纱帽不好,就拿红巾把我的脸包起来了。」年靖春任由甄富贵将他脸上的红巾解下,露出半边残颜。

  「婆婆真贴心。」甄富贵觉得一天的疲累都在这个时候消失了。

  年靖春打量甄富贵的装扮,眼底浮起一抹赞赏。

  甄富贵折好红巾,放在桌上,察觉年靖春的目光,疑惑地回望,笑问:「怎么了?」

  「万紫与千红应该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妳变成这样。」他知晓妻子身边有两名随侍的婢女,而她们千方百计想要将富贵变成一名大家闺秀,可惜富贵怎么也变不了,但至少,今日她的外表像个十足的当代美人,只是比较瘦。

  「嗯。」甄富贵点点头,提起长及地的裙襬,小心地在年靖春面前转了一圈,让他看清她今日的盛装,「如何?」她双颊微红,黑眸晶亮,一身红衣缀着用金线绣成的图案,看来十分耀目。

  「妳想听实话还是假话?」年靖春故意卖关子,他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她。

  甄富贵接过酒杯,迎视年靖春,不知为何心一热,连带地,脸也热了起来,「当然是实话。」

  「实话是难得看妳头发如此安分。」甄富贵如他所预料地瞪着他,「假话是,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面,但妳这次最美。」

  甄富贵忍不住笑了,「果然是假话比较好听。」

  「没人爱听实话的。」年靖春抬手以手背拂过她的脸颊,墨绿眼眸盈满笑意。

  「我爱听呀,实话虽然不好听,可却是最实在的。」甄富贵真诚地望着年靖春,「你希望我总跟你说假话么?」

  「我不是希望听到假话才娶妳的。」年靖春柔声道,见甄富贵闻言陷入沉思的模样,他一笑,轻拍她的脸颊,让她回神,「来,喝过这杯合卺酒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甄富贵回过神来,脸更红了,「从今而后,请多指教。」

  年靖春笑而不语,微倾身饮去甄富贵杯里的酒,然后喂甄富贵喝下他杯里的酒,再轻轻吻上她的唇瓣,吻,不断地加深……

  甄富贵一惊,想逃却动不了,任由年靖春亲吻着。她觉得喝下的酒好烈,烈到她全身发热,而年靖春的吻像是另一杯浓烈的醇酒,让她想一直喝一直喝,脑子里似乎有个地方麻痹了,她腿一软,娇喘着倚在年靖春怀里。

  「这是……」甄富贵睁大眼,捉着年靖春的衣襟,微抖着唇,她从不知道不过是唇瓣相触,竟会让她全身发软,不能自己,「这是什么……你酒里放了什么?」

  「什么也没放。」年靖春见她生涩不知何谓欲望的模样,心一悸,觉得富贵可爱至极。他扶着她坐在床沿,大手抚着她微沁薄汗的脸颊,「还好么?」

  「嗯……感觉好奇怪。」她只觉得好热,拚命用手代扇搧风,浑然未觉自己双颊泛红、双眼迷蒙的模样有多吸引人,「我、我们算喝过合卺酒了么?」

  「当然。」年靖春控制不住地在她脸上的红晕轻咬一口。

  「你怎么咬我?」甄富贵鼓起腮帮子,被他一咬,她浑身的燥热感更严重了,她抓着年靖春的手往自己脸颊贴上,想藉此退热,「好热……」

  年靖春见状,忍不住放声大笑。

  甄富贵不想理他,有些难受的她放开年靖春的手,改抓着年靖春的衣襟,将额头靠在他肩头,奇怪的是,虽然还是很难受,却隐隐有种舒适安心的感觉在滋长。

  年靖春抚着她裸露的后颈,「好些没?」

  「嗯……」甄富贵轻吟一声,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桃红要我在喝过合卺酒后翻册子。」

  「册子?什么册子?」年靖春见甄富贵自怀里取出《春秋策论》。

  「我也不知道,桃红说是初夜的小诀窍。」甄富贵据实以告。「还叫我一定要喝过合卺酒才能翻开。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为什么一本策论会有初夜的小诀窍呢?l

  「我看看。」年靖春伸手,甄富贵将册子递给他,他接过来一翻,脸色一变,立刻将册子又合上。

  「是什么?桃红说我们一定要从头到尾演练一次。」甄富贵想拿过来翻看。

  「这……桃红是谁?」年靖春脸色发青的转移话题。

  「她……嗯……」甄富贵眸一转,「以后你就知道。册子里到底写些什么?」

  她趁年靖春不注意时抢过来,翻开一看--里头不是她所想的策论,而是一幅幅的图画,而且画里的男女都没穿衣服,两人做着奇怪的姿势,表情十分……嗯,难以解释,图旁还有批注。

  「猛虎落地式?」甄富贵小声地将批注说出,「一箭穿阳式?」

  其它还有:比翼双飞、七上八下、步步生花、攀花折柳、觅柳寻花、分花拂柳、月坠花折……一堆花啊月啊柳的,配合着图片,着实让甄富贵开了眼界。

  她一直以为策论讲的是治世之道,没想到还有这种类型的策论。

  「好了,别看。」年靖春把册子抽走,俊颊微红,「该睡了。」开玩笑,要真照册子演练一次,他们至少七天都甭睡了。

  「可是我们不用初夜么?」甄富贵盯着年靖春,很认真的问。

  「嗄?」

  「万紫说会很痛,桃红要我们演练,我们都不用么?」甄富贵直勾勾地瞧着年靖春,等待他的答案。

  「嗯……」年靖春不知怎么解释才好,好一会儿,他才声音低哑地问:「妳真想今夜就演练策论里的东西?」

  年靖春这一问,问倒了甄富贵,她一愣,久久不知如何回应。

  「妳觉得新婚之夜该做些什么?」年靖春见甄富贵一脸呆样,也知道他的新婚娘子压根儿就不晓得初夜该做些什么事。

  「睡觉。」甄富贵迟疑了会儿才回道,见年靖春挑起眉,她又急急地解释:「我爹告诉我,我是他跟娘的新婚之夜有的,我问他我怎么生出来的,他跟我说他跟娘一起躺在床上,然后送子鸟就把我送进了娘的肚子里,十个月以后,我就砰的一声出生了……」

  年靖春还没听完就捧腹大笑。

  「娘、娘子,妳……啊哈哈……」他觉得他没娶错人,他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我爹跟我说的嘛,我一直以为是这样……」甄富贵又羞又窘的说,这时她终于明白她被自己的爹骗了好些年。

  年靖春笑倒在床上,只差没打滚,他笑到残脸似乎要掉下来了。

  甄富贵虽然气恼,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她真的不知晓这种事情,见相公在新婚之夜笑到脸皮都要掉下来了,她也只能无奈的任他笑……等等,掉下来?甄富贵定睛一看,不是她的错觉,年靖春那半边残脸的确有点诡异,那些恐怖的疤痕像是浮在年靖春的脸上,要掉不掉的。

  甄富贵好奇地探出手摸上年靖春的残脸,她的掌心一贴上,那残脸竟诡异至极地一动--

  时间瞬时凝结。

  年靖春的笑冻结在脸上,甄富贵的手黏在他脸上收不回,她手中的残脸也因移位而回复不了。

  她张大嘴,睁大眸,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块会动的「残容」,她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单音,就是组不成一句完整的字句。

  「你……你的脸……」甄富贵说不全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她让年靖春「二度受创」了么?还是……

  「原本我就打算今晚告诉妳实话的。」只是被那本册子引开了注意力。年靖春叹口气,伸手将她的手拉离他的脸,然后将那块人皮面具给剥下来。

  这一剥,甄富贵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她根本无法想象年靖春的脸是完好无缺的,但事实摆在眼前,年靖春的毁容根本是假的。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刻意把自己弄成那样。

  「妳冷静听我说可好?」年靖春坐起身,那完好的脸靠近甄富贵,甄富贵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瞧,风马牛不相及地脱口而出--

  「你这样还挺俊的。」甄富贵衷心地称赞。

  若非毁容,年靖春因有外族人的血统,五官立体分明,眸色与发色皆异于中原人,加上高大挺拔的身材,在人群中十分显眼,说起来也算是人中之龙、豪杰一名。

  可她万万没想到年靖春的容是毁假的!

  「富贵……」年靖春失笑,墨绿眼眸映着甄富贵正经不已的表情。

  「我说的是实话。」甄富贵还很用力的点头以彰显她的真心。

  「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易容么?」

  再这样下去,话题会愈拉愈远。

  「想。」甄富贵很干脆的承认,「不过你愿意说么?不愿意就等你愿意说时再说吧!」她笑容有些勉强。

  「妳在想什么?」年靖春敏锐地察觉甄富贵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只是你没毁容,怪怪的……」甄富贵偷瞄年靖春好几眼,「嗯……我们还没怎么样,没躺在床上睡过觉,如果你想……退婚的话,还来得及。」

  「甄富贵。」年靖春闻言脸一沉,威严十足地打断甄富贵的话。

  甄富贵一见年靖春脸色变了,很孬的闭上嘴。

  「我们都拜堂进洞房了,怎么可能退婚?妳在想什么?」

  「没啊……我只是觉得你娶我,委屈了你那张脸嘛……」甄富贵像含了颗蛋在嘴里,说得不清不楚的。

  「妳那么介意我的脸,我干脆真将这半边脸划坏好了。」年靖春话中的严肃不是假的。

  第六章

  「别!」甄富贵忙叫,一双手拉住他,不让他有伤害自己的行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万不可自戕。」

  「我的脸早毁了。」年靖春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的手往他脸上贴去,「妳摸摸,是否有感觉到细小的伤疤?」

  甄富贵瞇起眼来细细观察,发现年靖春脸上的确布满了不仔细看便会忽略的细小疤痕,不由得讶然,「真的有……怎么会?你的脸看起来是完好无缺的。」

  「我小时候随我爹走过一趟丝路,那趟旅行,商队不幸遇到劫匪,我被俘虏,因为不听从那些人的话而被虐待,他们拿着刀子,一刀一刀的往我脸上划,直到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为止。」

  年靖春说得冷静,近乎漠然,可甄富贵却倒吸口气,咬着唇,皱紧眉头。

  「我听人家说过走丝路很危险。」

  「可是获利甚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甘冒险阻。

  「对不起……」甄富贵觉得方才自己太过无礼了,「只是你后来好了呀!」

  「妳别看我现在脸上的伤痕很淡很浅,其实我十八岁之前脸还是很恐怖的,我甚至不敢照镜子。」年靖春笑道,「毁容初时,我爹带我寻遁名医,就是无人敢治我的脸,每个人见到我不是躲得远远的,便是指指点点;后来在长安,有一名从大食来的大夫,他的医术了得,好心替我医治,只是没办法一蹴可几,我陆续接受那名大夫的医治好些年,脸上的疤才淡了些。妳能想象在我脸上的疤未褪去之前,人们将我当成了什么吗?」

  甄富贵愧然地低下头,「嗯。」

  「所以妳能体会我为什么易容了?」年靖春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底,看见浓浓的歉然。

  「不太能……但是我可以了解你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心情。」甄富贵实话实说,「毕竟我不是你,我无法真正体会你的感受,但是我知道那种感觉,可能因为我常常出糗吧!我也不大会说,只是……我也跟你一样,不太信任人的。」

  就像她不懂自己说的明明是事实,却总遭白眼,也不懂为什么她喜欢种花穿男装,在别人眼中却成了异类,唯一包容她的,只有甄家上上下下、甄家那遍布天下的氏族,再来就只有年靖春了。

  年靖春勾唇微笑,轻啄了下她的唇,笑容更大了。

  她的手爬上他的脸,「假若今晚我从头至尾都没发觉,你是否不打算跟我说?」

  「我本来就打算同妳说明,不过被那本册子……嗯咳……」年靖春隐去话尾,「妳知道妳有多特殊么?」

  甄富贵一脸不信的摇摇头,「我觉得你比较特殊。」

  「妳是第一个见到我的脸还有办法清醒跟我说话的人。」所以他才会对她印象深刻。

  「公公婆婆呢?」甄富贵更不信了。

  「我爹差点晕过去,好一阵子不能正视我的脸,我娘见了我的脸就病倒好些日子……」

  「嗄?可是你的脸虽然很恐怖但也没恐怖到哪里去呀,难不成是因为我胆子比较大?」甄富贵找到理由,「我本来就下容易被鬼怪什么的吓到,或许是这原因吧!」小时候她便能见着家里、花房的花精漫天飞舞,还能跟她们交谈,以至于很难会有令她讶异的事。

  年靖春瞥她一眼,「我很怀疑。」

  「对不住嘛……」甄富贵很是愧疚的道歉,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见年靖春脸是好的就忙着替他想退婚事宜,谁知他有那样的过往呢?

  「妳还想退婚么?」若她答「是」,他打算带着她「实地演练」一次册子里的招式。

  「有一点想……」甄富贵见年靖春脸又沉了,连忙解释:「我是指,你若不易容,一定可以娶到比我家世更好、品行更好的小姐,那么……那么……」甄富贵说不下去了,想到那个可能,她觉得胸口开始闷痛。

  「但她们都不会是妳,不是胆子大到没吓昏的甄富贵。」

  「我只是走运而已……」她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

  年靖春不语,只瞪着她,瞪到让她苦着脸讨饶:「好啦好啦,我很特别,我特别到只有你看得出来我很特别,我嫁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佳抉择,放弃你是我有限无珠,我绝对不会退婚……你别再瞪我了啦!」

  年靖春被甄富贵逗笑了,「妳是真心的?」

  「真心的。」只要年靖春别再瞪她,要她说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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