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了,我答应妳,只要我们俩独处,我一定不戴纱帽,如何?」年靖春见甄富贵脸红的模样,心一动,伸出手握住她的。
「独处?」甄富贵听到关键词,虽不满意但能接受,「好吧……」
「妳嘴嘟得老高,都可以吊猪肉了。」年靖春伸手摸摸她的头。
「你又笑我了。」甄富贵脸更红了。
「谁让妳总想些好笑的事?」说实话,对于成亲,他并无狂喜之感。
之前他觉得若是要成亲,他的娘子必定是她,也只会是她,然而对于婚后的事,他再怎么思索,也无法具体描绘出来。他并不希望富贵有所改变,若她愿意,他仍想让富贵去发展自己的兴趣,她想接手长安甄家花房,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因此方才富贵的顾虑,他不是没想过,但也得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才是真正考验他们的时候,所以他并不愿富贵现在就过度忧虑,她只要等着当新嫁娘,入他年家门即可。
甄富贵瞋他一眼,发现他腰上系着的囊袋十分眼熟,「这囊袋……」
年靖春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是妳给我的信物呀!」
「我知道,可你怎么将它系在腰上呢?」一经证实,甄富贵涨红了双颊。
天,年靖春竟就这么带着它大刺刺的出门!一想到从年家到甄家,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她的「杰作」,她就想钻地洞。
「不然要放哪儿?」年靖春反问。
「收在怀里,不然,就收起来,不用也成啊!」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她也拿了年靖春给她的信物去加工,用条颈炼戴着。
「这是妳给我的信物,我当然要随身携带,而且妳不也将我给妳的信物挂在脖子上?」她真以为他没发现她颈上戴的颈饰是由什么做成的?
「这是不一样的。」甄富贵伸手摸了摸脖子,她原以为年靖春不会发现的。
「有什么不一样?」年靖春逗着甄富贵。
「那个囊袋又不好看……」早知道不要拿它跟年靖春交换信物。
「是不好看。」年靖春笑容满面,只差没放声大笑。
「那你还带着它到处跑!」她自己都承认她女红差劲透了,他还拿着到处给人看,虽然老早就没面子了,可她还是觉得很尴尬。
「因为是妳亲手做的。」年靖春慎重地说。
「我、我知道婚后有件事我一定得做。」甄富贵只当年靖春在取笑她。
「什么事?」年靖春很有求知精神的问。
「练习女红。」甄富贵认真的说,眸里满是坚定。
年靖春闻言,放声大笑。
「年靖春!」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甄富贵咬着唇,很想踢他一脚!
年靖春毫不理会她的困窘,笑声更加狂放,等到笑到一个段落,他才道:「妳只要顺着妳自己的心意,别勉强自己。」
「为什么?」她难得想为年靖春做些什么的。
「因为妳就是妳,没有必要委曲求全。」年靖春伸手拂开甄富贵额前微乱的发。
「这话我还给你。」甄富贵握住了他的手,伸手又想摸他的脸,年靖春这回没躲开,但她有自觉地顿住了手。「我有时说话不经思索,希望你到时别委屈,直言便是。」
「嗯。」
「还有……」甄富贵欲言又止。
「说吧!」年靖春紧握了下两人交握的手。
「若你想娶妾……」她知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同自己爹亲那般专情,但她还是想将心里所思所想说出来。
「我不会娶妾。」年靖春肯定无比的说。
「呃?」
「我的妻就是妳,不会再有其它人。」他并非多欲之人,他希望只娶妻一人,终其一生,不纳姬妾。
爹一生未纳妾,与娘鳒鲽情深,对他的影响甚巨。
妻子一人于他已足矣,也因此,他才会相那么多次亲,想找到最契合的,最后遇上富贵。
甄富贵没想过年靖春会这样说,感动不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只哽着声道:「谢谢。」
她虽然还不很深切地了解年靖春,但她知道他是言出必行之人,对于他的厚爱,她所能做的便是照他所说的--做她自己。
年靖春笑了,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脸上,贴在自己的半边残脸。
甄富贵感受着那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初时的心疼过去之后,起而代之的是疑惑。怎么年靖春的脸摸起来不太像人肉呢?
才想再摸摸看,但年靖春没有给她时间便放开她的手,起身,「我该回去筹备婚礼了。」
「这么快就要走?」甄富贵愕然,她想再摸摸他的脸。
「之后我们要相处一辈子的。」年靖春戴上纱帽,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也是……」甄富贵直盯着他的脸,无奈教纱帽阻隔,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到时见了。」
「到时见。」年靖春转身离去。
甄富贵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底的疑问久久不散……
第五章
桃红在甄富贵成亲的前一天夜里,唤了甄富贵到甄老爷房里,房里只有桃红,甄老爷在宴客厅里同甄家上下喝成一团,死命地拚酒,暂时不会回来。
「桃红,妳叫我来作啥?」甄富贵难得换上女装,虽是行动方便的布裙,不过也是鲜见的画面。
富贵啊,打我出生至今,也将近十五个寒暑了。桃花一开头便道出自己的「高龄」。
「是啊,我打有记忆妳就在我身边了。」甄富贵脸上敷着万紫不知打哪儿弄来的圣品,说什么只要一个晚上就能让她的肌肤白皙透亮跟饺子皮一样。
她压根儿不相信世上有这种神奇圣品,不过见万紫在兴头上不想打断她,只好任由万紫在她的脸敷上这东西。
本来呢,新婚前夕是该由老爷的妻教妳夫妻之道的,但是无奈妳娘她早走……
「桃红,妳怎么突然如此伤感?我是嫁人又不是病了。」甄富贵笑道。
甄富贵,妳那张嘴怎么这么没遮拦?也不想想妳明日就为人妻了,还半点稳重也没有!桃红端出架子来教训她。
「是。」甄富贵听出桃红话里的关切,感到窝心地微笑着。「那,桃红,何谓夫妻之道呢?」
我也不知道。桃红的话让甄富贵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妳、妳也不知道,那妳唤我来作啥?」她还以为桃红什么都懂,还准备挖净耳朵好好听训的。
当然是要指点妳新婚之夜的一点小诀窍。
「什么小诀窍?」甄富贵一听到有小诀窍,兴奋地问。
妳那么兴奋干啥?桃红莫名其妙的反问。
「因为我同万紫、千红对『初夜』有不同的认知嘛!我想听听桃红妳的看法。」没想到先前她们才聊到初夜,现下桃红就来为她解答了,她本来已经想把这个问题丢给年靖春去伤脑筋了说。
初、初夜?!妳这小鬼,还没嫁人就思春,妳……桃红那艳丽的花瓣似乎更加鲜艳了。
「我没有啊,我只是很好奇而已。」她认为所谓「初夜」,是丈夫与妻子一起躺在床上盖棉被睡觉。
真是的!桃红无风自动,语多羞赧。
「桃红,妳害羞啦?」甄富贵惊奇的问。
嗯咳咳……回到正题,回到正题。桃红抖着声将话题拉回来。妳到老爷那一迭书法临摹中翻出一本写着《春秋策论》的册子。
「哦。」甄富贵依言到甄老爷那迭临帖中找,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桃红,是这本么?」
册子是否不厚?
「是不厚,是策论呢!里头写些什么啊……」甄富贵说着就要翻开看。
不行翻!桃红察觉甄富贵的意图连忙阻止。
甄富贵吓一跳,手一松,册子掉落在地,她弯腰拾起,「不翻就不翻,妳那么大声作啥?」
这本册子要在新婚之夜,妳同年靖春喝过合卺酒后,才能拿出来,哎……妳干桅把册子藏在怀里,等到那时再拿出来好了。记住,要从头到尾都演练一次哦!
「这里面是什么?」她很想翻开来看,但桃红在一旁监视,让她无法下手。
到时妳便知。好啦,我尽了这些年代母职的责任了,以后妳就是年夫人了,要好自为之,知道么?
甄富贵闻言,眼眶一热,蓄满了泪,她眨呀眨地眨掉眼中的泪,笑道:「桃红,原来妳也会说人话呀!」
什么话!桃红嗤之以鼻,我可是花精,别拿我同你们相比。
甄富贵吸吸开始不通的鼻子,「嗯。」
好啦好啦,妳快去休息准备明日嫁人,别在这儿碍眼了。
「桃红,我爹……以后就拜托妳了。」
老爷由始至终都是我桃红的,哪需要妳嘱咐啊?
「是是是,我这个碍人精走啰!」她多想上前抱住桃红撒撒娇,但她知道一个不小心是会伤害桃红的,于是她压下内心的想望,笑着道。
快走呗,明儿个我无法送妳,年靖春这小子是个好人,他会好生待妳的。
「嗯。」甄富贵颔首,将册子塞进怀里,一出她爹的房门,随即被万紫、千红抓回房去,又是一堆圣品伺候。
这一折腾下来,甄富贵也忘了那本册子的存在。
直至隔日早上万紫、千红来唤她,她方想起册子,于是抓了册子安放入怀,由着万紫、千红替她妆扮。
今后,她便成了年夫人,是年靖春的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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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富贵靠在床柱上,盯着红盖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它,无聊至极。
打从喜娘与万紫、千红离去之后,她整个人已瘫成一团软泥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婚宴前的筹备事宜累人,成亲当天更是累人,她今天压根儿累到吃不进任何东西,只勉强喝了几口万紫偷偷塞给她的水。
她原以为迎亲队伍从甄家到年家距离应该不会太远,谁知道迎亲队伍不知是怎么绕的,足足绕了两个时辰才到,等到轿子落地,她人也差点滚出轿子,所幸她英明,用脚顶住轿门边缘,否则她今天出了第一次糗之后,接下来便会接二连三的出糗了。
之后,她只见着年靖春的手,见不到他的脸,一直到拜完堂,已是入夜时分。
她发誓她再也不要这么折腾自己了。
成亲这件事已在甄富贵十八岁的心灵中烙下下可抹灭的可怕阴影。
「累死了……」她刚被送入洞房时,被喜娘喂了一些怪东西,疲累的她只知道喜娘口里念念有词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她每说一句,身旁的婢女就会笑。
好不容易喂完了,她也被单独丢在新房,这时她才得已放松。
她的头髻又重又痛,但万紫今早为了避免头髻散开,用了大量的不知名液体抹在她头上,才好生固定住她的发。
她承受着厚重的头髻与她爹不知听谁的话兴冲冲订下的凤冠,一整天下来,她觉得自己至少老了五十岁。
「唉……」甄富贵叹口气,「这么累,还能有什么新婚之夜?万紫跟千红说的又累又痛一定是因为整天下来太累,所以才会全身酸疼吧?」她打了个哈欠,「年靖春怎么还不回来?我好想睡呀……」
他们的新居就是原本年靖春所居的院落,新房则是年靖春的卧房改装,将原本与年靖春卧房相连的一间无人使用的房间打通,变成甄富贵的房间,两房中间相隔不过一座屏风,浴室是共享的。
就在甄富贵迷迷糊糊、顶着凤冠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头打瞌睡的当口,年靖春被人扶了进来。
但进来的不只是年全与年家庆,还有两名客人。
「哎,年当家真是的,喝了两杯陈年女儿红就醉得不省人事,人家还说他是海量呢,还不是被我们撂倒了!」甲公子如是道。
「是啊,不过他倒了,这洞房花烛夜……」乙员外表情暧昧地隐去话尾。
这两人笑了出声,但年全与年家庆压根儿笑不出来。
「夫人,主子喝醉了。」年家庆与年全一人一边扶着年靖春。
「扶到床上吧!」甄富贵扶着凤冠,压着盖头起身让位。
「既然年当家的不行了,不如由我们代劳,将嫂子的盖头掀起吧!」甲公子调笑着。
「哎,公子,你这就不对了,朋友妻不可戏,你没听过啊!」乙员外义正辞严地喝斥,「不过我们可以借年当家之手,嘿嘿……」
「两位大爷,请饶了我家夫人与主子吧,今天是主子的大喜之日,这……」年家庆面有难色的挡在年靖春与甄富贵跟前,想劝两人离开。
这两人今日一直灌年靖春酒,现在更不怀好意的跟到新房来了,其它客人都不敢来闹洞房,这两人不知是喝太醉还是原就居心不良,赶都赶不走。
「哎呀,我们与年当家的是好兄弟,帮一下也不为过呀!」甲公子说着说着,就推开年家庆,抓住年靖春没力的手,就要拿秤子掀甄富贵的盖头。
甄富贵站在一旁,本来不太想插手,但眼见他们愈来愈过分,心里一把火迅速窜起。
「我们想看看肯嫁年当家的女子,是怎样的『国色天香』。」乙员外特别加重「国色天香」四字,讽意十足,「你们别插手呵!」
「大爷,请别这样……」年全也想阻止,却因两人与年家有生意往来而不敢太过。
眼见秤子就到眼前了,甄富贵看准甲公子的胯下,抬脚就是一踢。
「哎哟!」甲公子手一松,秤子落地,发出一声轻响,只见甲公子摀着胯下,痛到抖个不停的手指着甄富贵,抖着声说:「妳……妳……」
瞧他痛到眼泪直冒,便知甄富贵是毫不留情。
她要不是怕盖头掉了肯定拿凤冠砸他们,「无品之人,趁我家相公酒醉欺负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妳……」乙员外与甲公子两人互看一眼,顿时酒醒了不少。
「通通出去!」甄富贵双手扠腰,大吼。
这一吼,不只这两人,连年家庆与年全也都火速离开,新房的门一合上,便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甄富贵皱着眉瞪眼门口,然后不悦的拉高裙襬走回床边,伸手戳戳躺在床上的年靖春,「年靖春,你还装!笑话看够了,可以起来了。」
床上原本不胜酒力的年靖春,在听到甄富贵微含怒气的话后,睁开眼,坐起身,眼神清亮,完全不似个酒醉之人,他含笑望着她,「妳怎么知道我装醉?」
方才于酒宴上,他不停的被灌酒,虽然他千杯不一定会醉,可也受不住这样一波接一波的敬酒,因此他只好装醉被扶回来,却没想到有两个没品的人等着闹洞房,本想出手的他在察觉到娘子的愤怒后,便很大方的将机会让给她一显神威。
「你跟我拚过酒,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的底限?」她已经又疲又累,还要处理方才的闹剧,一想她便一肚子火,「我都快累死了,你还放任我被欺负!」
没有注意到自己语多撒娇的甄富贵坐在床沿,双手扶着凤冠,「你快点把我的盖头掀起来,我要把凤冠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