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是怎么一回事?”贺奶奶小声说话。
孙子的手抱著人家女孩子腰际,脚横跨在人家下半身,两张脸贴在一起,说不出口的甜蜜。
虽然两个人穿著整整齐齐,可在他们那个年代,已经算是失去名誉,他们贺家什么都不重,最重视道德与伦理,长辈们可不会坐视子孙污辱女子清白。
“不是太大一回事。”贺大姊未来老公小声回答。
这句话是废话,有说和没说差不多,谁都看得出两人没出事,单纯的盖棉被纯聊天。
“我记得小禹没打算这么早回国。”贺妈妈说。
“提早回来也该通知我们去接机,你们有谁接到电话?”贺爸问。
“没有。”一群人异口同声。
“意思是他只通知萧老师,没通知其他人?”贺爸合理推论。
“我早说他们感情好,你们没人相信。”贺妈妈发表她的观察心得。
虽然学校里面暗恋自家儿子的女人一大堆,可是儿子太老实,根本不会追女生,肯定他们搭档工作,常常一起上下班,才培养出革命情感,就像当年她和她的阿娜答。
回想从前恋情,贺妈妈红了脸,偷看老公一眼,发现老公也在看自己,微微笑开,儿子有乃父之风,媳妇也有乃婆之风,很好很好,光是这点,两个中生代决定向秀青投下同意票。
“萧老师人品很好,做事情认真负责,且不好出风头,这种女生在现今社会很难得。”贺爸爸替秀青站台。
“嗯,每次学校要嘉奖他们,秀青就推小禹出面接受表扬,一点都不居功。”她最满意秀青这点。
却没想过从来不是秀青不居功,而是自家儿子抢著受功,至于最大原因,当然是不想让秀青知道他们的亲属关系。
至于到后来,秀青知道他的身分,上司有事,不管是好事或坏事,她理所当然推给之禹,由他去面对。
“她很符合我们家的条件。”贺二姊做总结。
“嗯,她是老师,且家世清白、个性保守、生活简仆。”贺三姊接下二姊的话。
“就是她了。”校董贺爷爷说话,他的口气像在聘任校长,充满专业威严。
“儿子,好好跟他们说说,尽快的话,看能不能年底前办婚礼。”贺奶奶性急。
“爸、妈,他们都年轻,何况三个姊姊也还没结婚,别太逼迫他们,让他们顺其自然。”
贺妈这句话绝对是站在媳妇立场说的,换个角度,她要是有个优秀的二十岁女儿,也不愿意让女儿早早嫁出门。
“小禹乖啊,哪像三个姊姊叛逆,怎么说都说不听话。”
横一眼三个孙女儿,怎么讲都是孙子贴心,她有要求,孙子哪次对她说过不要?
他们的“讨论”吵醒床上的两个人,秀青揉揉眼睛,对上之禹笑脸。
转头,循著讨论声望去,秀青发现自己落在尴尬场景正中央。
匆促间,她想推开横在自己身上的手脚,之禹顺从她的动作,却暧昧地在她耳边说:“来不及了。”
不管来不来得及,秀青还是忙著正襟危坐。
“贺爷爷、贺奶奶、校长、主任、贺姊姊们好。”
光是打招呼就用掉她一串字汇,想想被这一大串字汇的人物盯著看是什么滋味?肯定是痛不欲生。
“你们完了!”
贺大姊幸灾乐祸地朝他们挥挥手,牵著男朋友离开。
“自求多福。”
贺二姊丢给他们一个同情笑容,拉走未来的二姊夫。
“秀青,我很高兴,我们即将成为亲戚。”
抛出媚眼,三姊拉走心爱男人。
贺三姊的高兴,让秀青从脚底板浮起一圈圈疙瘩,转头看之禹,他握握她的手,丢给她一个“天塌下来有我撑”的表情。
“好了,我想我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谈·”校长指指楼下。“我们到客厅谈好吗?”
“我们马上下去。”之禹同意,在长辈面前,他向来乖巧合作。
当长辈们全数离开房间,秀青松口气,她看看之禹,不晓得楼下等著自己的是哪番阵仗,想开口,却瞧见之禹拿来一把梳子。
“做什么?”她不懂他的悠闲自在。
“你的头发乱了。”
之禹说著,居然开始梳起她的头发。
什么跟什么?她好紧张呢,不晓得接下来的约谈,内容是什么,他居然还“没要没紧”,拿梳子替她梳头发。
“你故意的吗?”
她实在学不来发脾气,她的气只会哽在胸口让自己不舒服。
“没有,我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处理。”笑一笑,他拍拍她的头,给她一剂强心针。
“你知道我们会碰到什么状况?”不知不觉间,她对他全心信任。
“不确定,我在做沙盘推演。”
“很糟糕吗?”
“我想不至于,给我十分钟想想,再下楼。”
握住她的小小掌心,他送给她安定。
就这样,他梳了她十分钟头发,十分钟后,他们双双坐在客厅,所有人态度都亲切友善,可他们的笑容却让秀青不由自主冒冷汗。
“我们想知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贺爷爷开门见山。
闷雷打上脑门正中央,秀青震惊得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之禹握住她的手,稳如泰山。
“目前我们没有这个计画。”他的口气温和到让人无法对他发飙。
“不行,已经上了床,我们贺家男人不能不负责任,”贺爷爷坚持。
“奶奶和爸爸妈妈,也同意爷爷的看法吗?”他转头问其他人。
“是的,这是我们的一致意见。”贺奶奶是强权时代的人物代表。
妈妈同情地看儿子一眼,这个家,爷爷奶奶说了算。
“既然大家都同意,等我和秀青讨论过,再回答你们这个问题好吗?”
循往常惯例,孙子这个回答,代表他将顺从自己的心意。
奶奶爷爷满意笑开,秀青的心瞬间提到半空。
什么叫作“既然大家都同意,等我租秀青讨论过,再回答你们这个问题”?
意思是他们同意,她便无条件OK?有没有弄错,她是主角之一,为什么没人问问她的意见?
“可以,什么时候给我们答案。”贺奶奶问。
“一个星期够吗?”之禹答。
“我们可以开始准备婚礼事宜?”妈妈不确定儿子的笃定。
“如果你们高兴的话。”他不反对。
他们高兴就准备结婚事宜?什么跟什么,她的高兴与否呢?谁来管?
秀青拉扯之禹袖子,他给她一个耸肩微笑。
“对不起,我想你们弄错对象,贺老师的女朋友是艾芬。”最后一刻,她挺身替自己说话。
“艾芬是谁?你们有印象吗?”贺爷爷问。
“是小禹的大学同学,她曾经到我们家过圣诞节。”贺妈妈说。
“我想起来了,那个很骄傲精明又自私的女生。”贺奶奶说。
骄傲精明又自私?不会吧,艾芬的评语那么差?秀青看一眼之禹,他的回答还是耸肩。
“你放心,我们家小禹是负责任的好男人,如果他决定和你结婚,绝对不会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贺爷爷说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年轻人喜欢自由,没关系,我们早和小禹谈过,一结婚他就搬出去,自己独立。”贺爷爷把条件开出来。
“我并不想结婚。”秀青重申。
“这点你和小禹商量。”
反正孙子答应过他们的话一定做到,就像当年,他的功课烂到不行,可是他答应了大家,会朝老师之路努力,他还是想尽办法替自己顺利拿到学位,成为黎荣的一分子。
所以孙子办事,老人放心啦!
“好了好了,我们把客厅让出来,你们好好谈谈。儿子、媳妇,我们出门去逛逛。”
最长者起身,次长者乖乖跟随,一时间,客厅内只剩下两个人。
她看他,怒气卡在胸口。
“说话。”他命令。
她不说话,瞪住他,不眨眼。
“给你咬。”他把手臂摆在她嘴边。
别过脸,她不咬。
他绕到她面前,展开笑颜,“拜托咬一下,好不?”
不咬不咬,说不咬就不咬,再背过他,她气到快爆。
“是你自己放弃机会。”
他一点都不急,笑咪咪,把她的怒气当喜剧电影。
“你不咬,换我咬。”语毕,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她被吓到了,来不及逃避,他的唇已经离开自己。
“你做什么!?”终于,她爆发。
秀青发现,对他用沉默抗议简直是浪费力气。
气到不行,她的拳头收了又收,小小胸部哪里收得来这么多气,跳上沙发,她怒视他。
“做你放弃的工作。”他笑笑,不介意仰头看她。
“我不嫁给你。”
“我了解,现在不嫁,以后嫁。”他逗她逗得很开心。
“以后也不嫁!”她赌气别开脸。
“至少一个星期后会嫁。”他痞得让人想揍他。
“我一星期后不嫁任何人。”她宣誓。
“好吧好吧,我和祖父母谈谈,再延几个星期。”
“贺之禹,你很可恶,我再也再也不理你了!”她不管了,他的祖父母他自己去解决,不关她的事。
“你不理我,我很伤心。”
之禹抱住她的腰,将秀青带回地面,这时他才发觉她在掉眼泪,心扣紧,收起笑脸,他把她的头收进怀间,拥著、抱著、搂著,他珍视的小不点儿。
拉住他的衣角,她气到好委屈。
“对不起,我在开玩笑,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他轻声哄她。
“你才不是开玩笑,你亲口答应祖父母,要他们去准备婚礼。”
“你忘记我有三个姊姊?”他提醒。
“什么意思?”抬头,她对上他的笃定。
“我会让她们先嫁出门。”
诡谲一笑,他不是外表那般无害,要谈耍心机,这个家里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真的吗?”她破泣而笑。
“这么不相信我,你让我很伤心。”他说得似真似假。
“伤心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谁叫他先惹她伤心。
“小不点儿。”他唤她。
“什么事?”
“嫁给我真的那么糟吗?”
“我不喜欢被赶鸭子上架。”她实说。
“我也不喜欢,这次,我们联手搞叛逆,好不好?”
他喜欢和她联手,不管是工作或是过生活。
“你很坏。”
“我承认。”
把她带回怀间,靠在身前,他喜欢当她的柱子、喜欢当她的天,让她依靠,他觉得人生变得好有趣味。
这个晚上,贺家长辈返回门庭时,他们相倚在沙发里,他们低声私语,轻轻的笑、浅浅的幸福,淡淡的浪漫光晕围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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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说,她很不愉快,从决定提早回到工作岗位当天起,她就在生气,她知道这种愤怒不理智,但要克制,谈何容易?
抱著课本,王老师走进二年十六班教室,第一步踩进门,如雷掌声响起,她吓了一大跳。
“王老师,好久不见。”班长转头对同学说:“爱的鼓励,预备,起!”掌声结束,几个女生上前献花和卡片。
“你们在做什么?”她讶异。
教室后面,高高的贺之禹和矮矮的萧秀青并肩站立。
“我们等您回来,等了三十七天,我们等著送给您一份好成绩。”
说完,副班长影印放大的成绩单交到王老师手里。
看到成绩单,王老师笑得很开心。
“你们很棒,真的很棒!”她说不出话来,用手指悄悄拭去眼泪。
“各位同学,王老师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想和王老师讲几句话,你们也自由聊天一下,但是拜托,放低音量,别让隔壁班的老师来告状。”之禹对全班的同学说过,便走到讲台前面,请王老师到走廊。
“王老师你好,我是贺之禹,她是萧秀青,你请产假期间,由我们代你三班的自然生活与科技课程。”
“我知道,听说你们教得很好。”她实说。
“我们没有太多的实务经验,非常紧张,尤其听说王老师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理化老师,更让我们觉得头皮发痒。”他恭维人,恭维得恰到好处。
“不要这么说,你们的表现有目共睹。”
看看秀青,王老师有些微歉意,那天她不该对她发泄怒气。
“那是我们的小小实验,之前听说王老师和学生之间感情很好,我们就抓住学生这点心理,和他们订立契约。”之禹尽量解释清楚。
“什么契约?”
“我告诉学生,你人在家里面,却非常担心他们的成绩下滑,我和他们约定用月考成绩当作礼物,等你销假回来,让你开心。
王老师,我必须说我们非常佩服你和学生之间建立的关系,他们居然愿意为了你拼命念书,把成绩拉到全校第一,真不简单。
我常觉得身为一个老师,教课是否精采在于其次,能够和学生贴近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事。往后还希望王老师能教导我们这方面的经验。”
“你们太谦虚了。”点点头,她看向秀青。“上星期五,我很抱歉。”
“千万不要这么说。”秀青微笑摇头。
之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抽开丝带,把礼物送到王老师面前。
“这是我和萧老师合送给宝宝的,今年是猴年,这只水晶小猴子做得非常精美,希望王老师喜欢。”
“谢谢,我会替宝宝好好保存。”
“那,我们不打扰你上课了。”
“嗯,谢谢你们。”
走向走廊一端,秀青的笑容始终衔在脸旁。
“你真的很厉害。”她先说话。
“我的厉害不是从今天才开始。”他自负。
“你很懂得掌握人性。”
“那是经商多年的经验谈。”
“所以商人比心理医生更懂人性?”她反问。
“应该说,商人懂得一般人的人性,而心理医生懂得病人的心。”
“你有很多面貌,在长辈面前qM^懂事有礼,在同事面前随和热情,在员工面前露出的威严,让人觉得一点都不像你,请问,有人真正懂你吗?”
“大部分的人在面对不同场景,会表现出不同的自我,这并不稀奇;真正稀奇的人是你,你太过表里如一,别人交代的,你拼死完成,不管自己会不会勉强,台面上、台面下你都是拼命三郎,为了让别人快乐而活,从未真正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讨论的人是你,不是我。”
秀青把问题丢回去,她没有自我,这件事,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批评过她自我压抑,但习惯压抑的她,已学不会善待自己。
“我说过,正常人会在不同场景表现出不同自我,而我只是比他们更彻底。父母亲不知道我在外面的模样,同侪不知道我在家人眼前的形象,我坚持在不同人眼中扮演不同的人,至于你会看到每一面的我,是因为你的角色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