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了?”
“没有。”
“承认生气没关系,我回去让你咬几口消气。”
她笑开。
哪有人听见咬肉就那么开心?她一定是食人族后裔。
“小不点儿。”他低唤。
“嗯。”她应他,承认自己是他口中的小不点儿。
“我回去时,你来接机好不好?”
“你要带油饭给我吗?”
之禹来不及回答她带不带油饭,电话即断线,她的钱被吃光了。
仰头看看蔚蓝晴天,突然间,秀青发觉,沉重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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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青去接机,在星期天上午。
穿著一席鹅黄秋装,她的清爽可爱让人忍不住抛出眼光。
她的皮肤很好,好到化妆师羡慕,问她怎么保养。
她回答,我用香皂洗一次脸,冲掉,再洗一次,再冲掉,同样的动作重复三次后,用面纸擦干,然后喷上五百CC五十块钱的丝瓜水,再擦上欧蕾乳液和没听过厂牌的不知名隔离霜。
扯吧!她的说法让化妆师目瞪口呆,这哪叫作保养,根本是摧残。
但她说得真心诚意,还把包包里面的香皂、保养品掏出来替自己的话做背书,最后,化妆师只好以“天生丽质”来解释秀青的皮肤。
这情形叫什么?
叫作上帝为你关闭一扇门,就会为你开启另一扇窗。上帝给她轻薄短小的身材,却送她一副好皮囊,让她自卑的人生里存在著一抹自信。
拢拢头发,把飘在脸颊旁的发丝拢到马尾巴上,她专心看著出关处,企图从旅人当中寻到他的身影。
接机人不少,她被挤到后排,踮脚尖,她怎么跳还是只能看到前排人的后脑勺。
终于终于,前面的人离开,她继位,贴在半人高的玻璃前,秀青引颈张望,
“老板、老板娘!”身旁男人夸张挥手,吸引秀青若干注意。
回眸,她认出对方,他们一起吃过饭,在学校对面名为稼耕园的餐厅里。当时,他不断称呼她小妹妹,还鼓吹她替产品做代言。
他怎在这里?也来接机?
“老板、老板娘!”他又挥手。
顺著他的眼光,秀青在走道上看见之禹和……那人口中的老板娘。
老板、老板娘,不用解释了吧,这两种称呼的人是什么关系,很容易了解。
咬咬细唇,她观察那位“老板娘”。
她是东方人,身材修长,体态轻盈,一双细跟高跟鞋穿在脚上,更加衬托她的完美比例,她很美丽,尤其是一双充满自信的眼神,你可以说她是冷艳名模,但她的智慧写在脸上,让人不得不承认,上帝为她开启所有的门窗。
自卑是什么意思,可能有点难以解释,但那种感觉,可以轻易说明。
比方穷光蛋在富家子手中接过救济金,比方穿著路边杂牌衣碰到穿香奈儿的老同学,比方身高一百四的矮子碰到一百七的超级大美女……懂了吗?那叫自卑,也可以称为自惭形秽。
酸酸的,是不小心啃了芒果青的心;涩涩的,是嚼了未熟橄榄的唇。
她低下头,想从人群间抽身,但下一刻,一个大大的拥抱当头落下,他隔著玻璃抱她。
被压在怀里,秀青说不出话,心里想的全是“老板娘”对自己的看法。假如有女人公然引诱你老公,你会怎样看待她?
扭扭身体,秀青欲求脱身,之禹发觉了,松开手,他笑说:“等我一分钟。”
拉起行李,他迅速从那头绕到这头,不理会身后的娇娇女,他只在乎自己的心急。
一分钟,不多不少,拥抱再次出现,秀青被抱得喘不过气,而喘不过气的不单单是她的肺,还有她难解的心。
他怎可以当“老板娘”面前做出这种举动?难道自己长相真的无害到这等程度?
秀青想问的话很多,可是之禹不给她机会。
“这几天有没有人为难你?”他问得情真意切,丝毫不作伪。
“我可以应付。”
“才怪,你可以做好所有分内事情,独独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无能为力。”他否决她的能力。
“你看不起我?”噘嘴,她的骄傲出门。
“不,我算准了你善良,就算人家对你不起,你还是会担心别人伤心,而不敢反击。你唯一的交际能力是忍耐,然后背过头去,慢慢消化怒气,并欺骗自己,他们不是故意。”
他把她整个人看透透,让她的反驳毫无力量。
“哪有人存心对别人恶意?若不是一时的情绪作祟,我认为天下人都希望世界和平。”她眼中,世界上好人是坏人的数亿倍。
“世界之所以进步到眼前,最大的动力是竞争,只要竞争存在,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便遭到破坏。”恶意从竞争开始,也因竞争而激烈。
“你眼睛里只看得到人类恶劣一面。”
“却也是人类最真实的一面。”
所有对话都在他怀中进行,他不松开她,她也没办法,“老板娘”要心伤心碎,她帮不上忙。
“之禹,我有点累,想先休息。”
“老板娘”在他身后说话,她不看秀青一眼,假装之禹身边的女人是鬼魂,自己看不见。
之禹想起艾芬,放开秀青,但手不松开她的,他没打算“分手”。
“老板,我订好旅馆,可以马上送艾小姐过去,”
看见之禹对秀青的亲密,他乖觉地把“老板娘”三个字缩回肚里。
“好,你休息,明天等我到公司,再跟你讨论尚未解决的问题。”之禹对“老板娘”纯粹公式化的口吻,让秀青迷糊。
“嗯,明天见。”艾芬凑近他脸颊,一个轻吻,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她拿秀青当空气看,这种高傲姿态,加速了秀青的自卑。
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在跟上艾芬脚步后,想到什么似地,向艾芬交代一句,折回之禹跟前。
“老板,这是你要的油饭,在你指定的钟记购买的。”
“很好,谢谢你。”接过油饭,之禹一手搂过秀青,在她耳畔说:“我在美国找不到卖油饭的,只好托人在台湾买,这家是百年老店,每天都大排长龙,试试看,我包你一试上瘾。”
该不该高兴?他的在乎、他的重视,轻而易举消灭她的自卑情结。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低头,她从包包里面拿出一个保鲜盒。
“什么东西?”
“腌芭乐。”
“你亲手做的?”
“对,味道还不错。”
“看来我最近表现良好。”
“你都特地从美国回来,帮我应付我最不拿手的人际关系,我能说你表现差强人意?”微笑,她暂且把高等美女摆在一边。
现在是两个人的时间,不管他们之间的感觉是友谊或是爱情,没有人能否认,眼前,他们很愉悦。
第六章
坐上计程车,芭乐在他嘴里,卡滋卡滋吃得高兴,那是古早的简单味,不添加色素香料,没有华丽动人的包装,却好吃得让人再三回味。一如眼前女人,不亮眼、不艳丽,和她在一起,舒服得让人上瘾。
有个作者写过“蛋白质女孩”,他说蛋白质女孩有益身心。
那么这个萧秀青该是维生素女孩,维生素不提供热量动能,是所有食物中的微量分子,不显眼、不被重视,却是人体里不能或缺的一部分,
她在的时候,你不觉得她重要;她不在的时候,虽不立即影响生活,却觉得全身不舒泰。
她是维生素女孩,维持了之禹的健康,不管是身体或心灵。
“问吧!”满足地合上保鲜盒,他突发一语。
“问什么?”她反问。
手上的油饭温温热热,她不爱吃油饭,却喜欢它在手上的温度。
“关于艾芬,你不想知道?”
原来她叫作艾芬,她想知道,但这一问……是不是两人之间,亲密增温?
她无意于办公室恋情,更不想成为全民公敌,但事情发展,往往难受控制,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出口问题。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家住在纽约,从小就移民新大陆,是标准的ABC。她很有企图心,大学毕业后在华尔街工作,她的能力有目共睹,不久,我挖角成功,将她纳入我旗下公司。”
“你有识人能力。”
不是恭维,是认真,进黎荣不到两个月,他摸透每个老师长官的性格特质,他很少处理学校事务,就算教学,也几乎是她一手包办,不做事的他,却在学校里悠游自得,得到所有人的欢迎爱戴。
“事实上,能说服她加入我的公司,我动用了些特权,”
“你给她优厚待遇和高职位?”一如他拿萧蔷的薪水砸在她身上。
“不,艾芬骄傲,她坚持从基层做起,不过半年,她以亮眼成绩拿下我原本要给她的职务,且赢得全公司上下员工的心服口服,今年我回国,把美国公司交由总经理掌管,她成了威尔森最得力助手。这次去美国处理事情,顺道向威尔森借将,藉由艾芬的帮助,国内事业拓展会更快。”
“你给她什么特权?”
“当时她是我的女朋友。”
“当时?意思是现在不是?”
“对。”
“你们分手?为什么?她有男朋友?”
“我的家人反对。”
“为什么?她是那么优秀的女人。”
“第一,她是半个美国人,我爷爷奶奶不能接受一群不爱说国语的孙子。第二,她的职业不是老师,我父母始终认为老师才能教养好孩子。最后一个,也是我姊姊们反对的最大理由。”
“什么理由?”
“姊姊们认为艾芬太过精明能干,往后会把老实忠厚的我压死死,这样的婚姻对男人是痛苦。”
“你一点都不老实忠厚,相反的,你圆滑老练,我不认为艾芬有本事压你。”秀青说。
“你认识的是真实的贺之禹,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
“包括你的员工?”
“他们知道我擅长社交,知道我的交涉谈判能力高,也知道某些专业的东西我不是太懂,但我知人善用。然而他们不晓得我有‘乖’的一面,不晓得我的‘忠厚老实’是什么模样。”
“别在我眼前谈你忠厚,那会让我感冒。”嗤声笑,秀青捧住自己的胃。
“感冒是病毒问题,不关我的事。”
“后来你听从家人意见和艾芬分手?”她拉回主题。
“对。”
“‘对不起,我家人不同意我们交往,我们分手吧!’我很难相信,她那么高傲的人,怎能接受你的烂理由?”摇头,这种理由对时代女性是侮辱。
“我并没有把问题推到家人身上,我只是藉由繁忙工作和她慢慢疏远。”
“所以,她并不认为自己和你分手?”
“我刚刚的表现还不够明白?”他抱她、搂她,要不是他的小不点儿太害羞,他不介意当众吻她。
“你又拿我当挡箭牌?早晚一天,我会被你害死。”
汪玫的态度够恶劣了,她才不想处处替自己树立敌人。
之禹笑而不语,车子停在家门口,他下车,顺手将秀青带下来。
“送你到这边,我先回家。”挥手,她想说再见。
“不行,我们还没有共享油饭。”
“可是……”她看看大房子,犹豫。
“放心,星期日是我爷爷奶奶的登山日,是我父亲陪母亲回娘家的好日子,也是三个姊姊和姊夫约会的重要时光,这时候,家里没人在。”他解除她犹豫,付过车资,一路把秀青带回房间。
他洗澡,她看他小时候发育不良的照片,一路看一路笑,看他“忠厚老实”的面貌,真是够了,年纪轻轻就搞心机,难怪长不高。
“你在笑什么?”
从浴室出来,他一身运动服装,清爽干净。
“你小时候看起来,和现在一样老实忠厚。”她讽刺。
“羡慕吗?多少人希望嫁到我这种好老公,不介意的话,欢迎你到我家门前领号码牌排队。”
打开油饭,他用汤匙,一人一口喂食,
“我太矮了,挤不过高个子美女。”
“没关系,我优惠你,替你准备一张小板凳。”
“谢啦,板凳不好站,会摔出颅内出血。”
油饭好吃,饭好料实在,量比王老师给的足足大上两倍。
“说实话,很奇怪,你确定自己是萧家子女?”停下汤匙,他问得认真。
“什么意思?
“你弟弟们高,妈妈也不矮,你怎那么小一只?”
“我小时候酷爱吃粉圆冰,每天早起,都到巷口买一碗冰当早餐,我常想,是不是吃坏了。”
合上照片簿,转头看身边男人,头发上的水还在滴,就忙著吃东西,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她进浴室拿来干毛巾和吹风机,一面吃著他喂过来的油饭,一面替他浓密的头发做整理。
“你妈妈不管你早起吃冰?”
在他们家,这是重要的限制之一,别说早起不能吃冰,就是拿零食当餐点,都是触犯天条的大事。
“我才不用家人管,我是自动自发的好小孩。”
“这点我相信,我看过你的在校成绩,只能用恐怖形容。”
“这点足以证明,成绩好不见得代表成功。”
“你还不够成功?”
“比起你的丰功伟业,我实在算不得什么。”在他面前很难不谦虚,
“在亲人眼里,我真正的工作叫作堕落,你的人生才是成功表范。真不晓得下学期开始,我们正式被录用后,没有你这个拍档,我该怎么办?”
“告诉他们真话吧!人要摆在正确的位置才快乐。”秀青建议。
“好啊,希望到时,爷爷的心脏够强壮。”
关掉吹风机,她绕到前面,看看帅得碍人眼的男人,难怪他会收到一大堆女学生寄来的匿名信。
“吃饱没?”他问。
“饱了。”她答。
“很好,吃饱了陪我睡一下。”
陪他睡一下?这是什么语法?
不让她思考,大手揽住她的腰,往床上一滚,两人滚到床铺正中央。
软软的床、软软的她,柔软了他几日来的紧绷神经。
舒服愉悦,她何止是维生素,她是他人生最重要的元素。决定了,他要从喜欢她提升为爱她,从一天见她八小时变成二十小时。哦,好想娶她,要不是她还太小,他想马上把她收回家。
“不行啦,我要回去。”这时候,二十岁小女生的表现出笼。
“你再多动一下,我怕我会控制不住。”他恐吓。
控制不住?
性侵害的新闻跳上秀青脑间,乖乖地,她闭嘴不动,乖乖地让人把她收在怀间。
“你会睡很久吗?”她轻问。
“不会,我只睡一下。”他随口敷衍,
“你会做睡觉以外的事吗?”她不放心。
“只要你不动不吵。”
她屈从了,不动不吵,好吃的肉肉横在眼前,她没心思考虑要否咬两下。
五分钟后他睡著,她还是不敢动,听说男人即使睡熟,也会下意识冲动。三十分钟后,迷迷糊糊地,她跟著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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