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没到。」我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还差五分才指向九点。
「我说下班了就算数,去拿背包。」他手一施力,便将我往员工休息区转。
他的自大我才不放在眼里,仍是转头看着溥妈请示,等溥妈笑着点头后,我才真的往休息室里走。
取了背包和溥靳枫往门口停车处走时,我忍不住地问:
「我看起来真的让人很不放心吗?溥妈怎么那么担心我?」
「那是因为妳生得一脸笨相,坏人不找妳找谁?」溥靳枫在旁边笑得猖狂,我忍不住阳了他一脚,可恶的让他躲过了。
就知道不该找他问,他只会乘机笑我笨。
闷着气让他带到一台机车前站定,他从机车上拿了一顶安全帽塞进我手里。
「大律师怎么骑这种小机车?」很讶异地看着眼前伟士牌复古造型的小机车,小巧玲珑的,复古的朴质风味,很是可爱。我以为,以他平日的蹈劲,他若不是开着奢华的轿车,也会是耍帅的重型机车,从没想到他的座骑会是这么可爱的轻型小机车。
「小机车有什么不好?台北市小机车才方便,而且现在那么挥霍,我以后拿什么养老婆?妳不想喝西北风吧?」他一边戴安全帽,一边回答我,口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是你老婆喝西北风,关我什么事?」纠正着他的「口误」,我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机车。我发现我很喜欢这台机车,不知道骑机车会不会很难学,很想买一台来试试。
他以笑回答我,拿起我手上的安全帽就往我头上戴。
「妳的脑容量还真小!」安全帽戴上我的头,竟像小孩戴大人帽子一样,整个松垮垮地罩住了我的眼睛,溥靳枫将安全帽往后移了一下,露出我的双眼后,看着我直笑。
「我这是巴掌脸,美女的特征。」我狠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刚才又骂我笨。
「巴掌脸小的是脸又不是头。」他反驳我,一边细心地帮我调整安全帽的扣带。「好了,上来吧。」扣好我的安全帽后,溥靳枫坐上机车,伸手在后座拍了拍地对我说。
我迟疑着。
「做什么?上来啊!」他疑惑地问我,又拍了拍机车后座。
「这样不好。」我摇了摇头。
「哪里不好?」他不能明白,手环着胸看我。
「如果你女朋友知道了,就不好。」记起那天看到我和他打闹时,那张刷白的美丽脸庞,我不习惯让人家误会的,所以不好。
「女朋友?」溥靳枫瞪着我像在想什么,脸上充满疑惑。
「就是上次到花坊找你的那一个小姐啊!」我不悦地对他小声吼。厚!他竟然还要想这么久,莫非他的女朋友不止一个,所以不能确定我说的是哪一个?
「谁告诉妳她是我女朋友?」轻皱了眉,他的声音里似也有些不悦。
「我上次问你,你又没否认。」我很快地回驳他,不让他有机会赖帐。
「我没否认就能证明她是我女朋友吗?」一记斜眼瞪了过来,他的声音充份地显示他的不满。
「她不是吗?」我斜飘着眼瞄他,试探性地问。
「不--是!」他的回答拉得又长又重,瞪我一会后,嘴角勾起了一抹似邪似喜的笑容,睨着我开口:「可以上来了吗?」
我嘴角下自觉地上扬了起来,脚一跨,就坐上了后座。
「手。」我才刚坐好,溥靳枫的手就向后伸了过来。
「做什么?」我本能地将双手护在胸前护卫。
「抱紧我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才不要。」将身体向后倾与他拉开了点距离,我用有色的眼光瞄着他。
「妳不抱紧我,掉下去摔丑了,我可不要妳喽!」说着不容我反抗的,他硬是将我的双手拉了过去。
「谁要给你要。」嘴上硬是反驳着,手还是让他拉住将他紧紧地抱住。反抗归反抗,要是真的摔丑了,倒霉的还是我自己。已经不算是美女了,再摔丑,拿什么和美女比?我可不能真的笨到这种地步。
溥靳枫的小机车其实比较适合一个人骑,因为两人共乘时,我得和他密密贴合,才不会让台北的路况给震出机车坐垫外。为了自身生命安全着想,我不但紧搂住他的腰,还干脆将整个脸趴向了他的背。
他的背是一种让人安逸的宽阔,让我感受到,夏天的夜晚乘着机车原来是一种享受。凉凉的夏夜晚风,完全没有白天的燥热,我伏在溥靳枫的背上,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甜蜜。
心中的甜蜜随着不熟悉的街景转成疑惑,我直起身努力地辨认所在的位置。
「这不是要回我家的路。」完全不熟悉的景致,让我怀疑他想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放心,想要卖了妳也卖不了什么钱。」他轻笑着,机车在一间机车精品店门口停了下来。
过了不久,一顶桃色的安全帽合适地戴上了我的头。
「哪!妳专用的安全帽。」溥靳枫笑着敲了敲我头上的安全帽。「原来妳的脑袋真的属于小孩子的等级。」
他又拐着弯说我笨!不过这次我不和他计较,因为我的心情为了这顶专属的安全帽而大好。
再度上路,依旧是陌生的街景,我贴着他的背,抬着头看着前方的路问他。
「又要去哪里?」
「我饿了。」他轻声说,三个字就算是回答。
「喔。」我又将脸靠上他的背,在后面轻轻地说:「溥妈说不可以在外面逗留,要赶快回家。」
他只有笑,没有回答。而我靠着他,也没要他回答。
载着两个人的复古小机车来到了台湾闻名于世的夜市,拥挤的人潮代表着台湾的经济繁荣及晚上闲着不睡觉的人真的很多。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高大的身影在人群里钻,他也时而回过头确认我的存在。然而即使做到如此,依然是让我和他被冲散在万头钻动的人海里--我只不过一个失神,多看了一眼在路旁摊位上的枫红挂轴,一转回头,他就不见了。
没有这么惊恐过!在台北市中、在小黄满街跑的街上,我还怕回不了家吗?可是这不是我的恐慌来源,我四处地张目寻找着那个熟悉且总是恼人的身影,黑压压的一片人海,却没有一个让我有半分的熟悉。
我呆然地矗立在人声鼎沸、人海汹涌的浪潮中,耳朵听不见人声、眼睛看不到人海、扯心悬念的,只有消失在我视线外的不知在何时萦据在我心头的那抹臭屁的笑容……
若不是我的手机响起,我猜我会站在那里呆立一夜。
「妳在哪里?」手机刚接通,是溥靳枫焦急的声音,低低哑哑的,让我一阵酸涌上了鼻头,一滴泪悬在眼眶外。「怎么不说话?告诉我妳旁边有什么店……」
溥靳枫的声音是焦躁的,而我的声音卡在喉里,因为哽咽而发不出来。
「……小桃……」他担心地唤着,声音在尾音倏然停止。然后我看到一张敛起平日的不可一世、漾满担忧神情的脸,手里持着贴在耳边的手机,缓缓由人群中直视着我走了出来。
我的泪淌了下来,在看到这张脸后,是放心,也是一种喜悦。
收起手机,他定到了我面前,手轻揉地抹去我脸上的泪。他放心地笑了,是平日的臭屁,加着一丝的温柔。
「笨蛋,哭什么?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这样也哭?」
我拭着泪,吸着鼻子,手让他无限自然地握住。他用另一只手抚上我的发,轻轻将我往他怀里拢了拢。
「别哭了,我们去吃虾仁羹,嗯?」
「嗯。」止住泪,我点了点头,让他牵着再度往人群里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可以放手了。」看了眼十指被他交错紧握着的右手,我抬头看着溥靳枫,提醒着他。
「不行!万一妳又丢了,我拿什么还丁爸?」更加收拢手上的力道,将我的手密密地握住,他脸上皮皮地笑着。
「你这样牵着,我不能吃。」瞪着桌上直勾着我的口水泛流的虾仁羹,我哀怨地抗议。右手都已不算灵活的我,千万别指望要我用左手拿汤匙吃东西。
「来,啊--」就着他的碗,他舀起了一粒虾仁到我面前。
瞪着他,我不肯开口。他不是想要这样喂完我一碗虾仁羹吧?
「嘴巴张开,很好吃哦!」他诱哄着,口气比虾仁羹更诱人。
吞了口口水,受不住香喷喷的食物及他柔软语调的诱惑,我张开嘴含住了汤匙上的虾仁--哇!好好吃哦!
「很好吃吧?」说着,他舀了一大汤匙进他嘴里。
美食满足了我的食欲,我瞇起了眼响应他笑着。就这样,我们两个嗑光了桌上的两碗虾仁羹,接着往蚵仔煎的摊位进攻。
一顿酒足饭饱,乘上复古小可爱机车,溥靳枫将速度放慢到不能再慢,像在微风中散步着,和着一天的星光,有种幸福的感受。
原来呀!幸福可以是这么简单,一顿饱、一阵微风、一张宽阔的背。
我在溥靳枫的背上微微地笑着,却冷不防让他的紧急煞车给吓了一跳,虽然时速很低,我还是前倾地冲撞了下。
「干什么啦!」我泄愤似的搥了下他的背,口气无限抱怨。
「嘘!妳哥和梦菱。」他摘下了安全帽,使了个眼色,手指在嘴上比了比,示意我小声点。
前方是我家社区的巷口,这么晚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气氛胶着?
我也摘下安全帽,定神看着哥哥他们。巷口的路灯有些幽暗,光投射在两人的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梦菱姐微垂着眸,似乎在等着什么答案,而哥哥紧抿着唇,拳握得死紧,挣扎过后开了口:
「那很好啊!」
梦菱姐猛然抬头,一伸手,哥的脸上多了五道指痕,梦菱姐的泪就噙在眼眶口。
似乎打算永远这么对峙下去,噙着泪的梦菱姐倔强地瞪住哥哥,而哥则是用着黯然的眼神凝望住梦菱姐。
他们是什么问题,我不清楚。向来哥都当我是小孩子,他的感情从不让我知道,只是这份沉默总得打破,要不难道这么僵到天亮?但是我没有这份量打破呀!我的出面只会让他们觉得尴尬。
从机车上下来,溥靳枫牵着我走到他们两人面前,看着他们,他似乎了然一切,轻轻地开口对着我哥说:
「你把小桃带回去,我送梦菱。」
轻易地化解僵持的气氛,溥靳枫轻揽着梦菱姐的肩,将她带上机车。哥哥一直站在原地痴望着梦菱姐的身影,直到他们走了,再也看不到一丁点影像了,哥哥才垂下眼轻叹一口气,然后揉揉我的头要我和他一起回家。
回家后哥哥没说什么,很沉默,眼底有着悲伤的痕迹。
那晚,我也沉默地在床上翻着,不能明白哥和梦菱姐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是相爱着吗?相爱着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哥哥的难过感染了我,压制住了我晚上原本的愉悦。
我起床拿出了枫叶便条纸,在纸上写下:
臭屁枫,如果我们相爱,不要有痛苦好吗?
然后塞入猪小妹的肚中。
对着猪小妹,我轻轻地亲了一下,幸福甜蜜的感觉又回复了一些许……
第五章
周末假日,我在床上沉睡。突然「You Will Be In My Heart」的和弦乐响起,扰得我不得好梦。
下意识地,我伸手按下闹钟,下一秒钟声音却仍然响着,我才想起,这是我手机里最爱的和弦铃声。极其下耐地伸手探向床边的桌子,几番探索后,终于摸到恼人的源头,通话键一按,我将手机放到了我耳边。
「喂!」我的声音是昏迷中的咕哝,意识纯粹的不清。
「桃花猪,起床了。」电话那头是溥靳枫精神奕奕的清朗声音。
突然清醒,终于记起,这个周末我轮班。我一跃而起跪坐在床上,惊慌地问着电话里的人:
「我又迟到了?」
「快了,妳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了。」电话里的声音转为恐吓,口气甚为严重。
我慌忙地下床,急得手忙脚乱,一个踉跄,我撞到了床边的桌脚,「啊」地惨叫一声后,我看到了我的闹钟,时间指着六点半。
「你又戏弄我!现在才六点半,我九点才上班,从我家到花店只要半小时,你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做什么?」我停止了所有慌乱的动作,一手叉着腰,拿着电话对里头大吼。
他这个人……果然好不了几天,才觉得他终于变成熟了,不会记恨地捉弄我,结果才几天就恢复本性,他真是……真是……恶劣透顶了!
「给妳十分钟,刷牙、洗脸、换衣服,我在妳家楼下等妳,妳不来或迟到,包妳遗憾终生。」伴着臭屁的笑声,溥靳枫说完话就挂了电话。
拿着断了线的电话,我瞪了将近十秒钟,然后忿忿地将电话摔在床上。
「什么东西!他是谁啊!叫我下去我就下去,踉个什么劲,什么遗憾终生,我若不找机会好好报仇,我才会遗憾终生咧!」边生气地骂着,我边动手梳洗,动作一点也不敢慢。
十分钟后,我准时在我家楼下出现,一脸臭得和被倒了五千万一样,不!比被倒了五千万还臭。原则上,我没有五千万给人家倒,所以我也不清楚我被倒了五千万脸会有多臭,可是我可以肯定,一定不会比现在臭。
楼下等着的溥靳枫是一脸的神清气爽、笑意盈盈。看到我出现后,从机车上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
「清醒了没啊!桃花猪。」他用手将我匆忙中忘了梳的头发揉得更乱,还居然一脸愉悦的模样。
这个可恶的家伙,又叫我桃花猪!
这个名称的由来,还是因为他的一项恶行。
两年前,我二十岁生日,他不知哪根神经被虫蛀了,突然送了个生日礼物给我。接过手时,我实在很怀疑里面装的是炸弹,战战兢兢地打开包装后,不是炸弹,但比炸弹好不到哪里去--就是我床头的那只桃红色猪小妹扑满。他竟然连送个生日礼物都要暗喻我笨,一气之下,我抱着猪小妹就找他理论,他的脸铁青了一下,然后「桃花猪」就变成他对我的称呼。
所以说,他这个人真的对我很坏,于是那只桃红色猪小妹扑满的功用就改变了,专门用来存一些我骂不到他的时候的泄忿话。
「你到底要做什么啦?」我怒眼瞪他。这么早把我叫醒,又规定我这么短的时间下楼,下会只是要让我清醒吧?
「先上车再说,再晚真的会来不及。」他将我专用的桃红色安全帽罩上我的头,细心地帮我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