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由你决定吧!”眼尖的发现沁鹰从另一方向缓缓走来,渊达不想当着他的面挑明这些事,还是先闪避再说。
“我懂,谢谢你,渊达。”
“你和谁见面?”雪地上留有很轻的脚印,显然来者是有功夫底子的。
“渊达。”向书仪据实回答,眼睛却不看他。
“你还在气我?”沁鹰扳正她的脸,看进她的眼。
“岂敢?”向书仪刻意贬低自己,把心封闭起来。“你是高高在上的殿下,而我只是一名区区的侍妾,我凭什么生气?”
“谁让你这么说话的?”感觉到她平和语调下隐藏的怒气,沁鹰有些不悦。
“我连说话也不能自主吗?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说话?”她尖锐地反击,心中累积太多对他的情感找不到出口宣泄,向书仪只好借着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痛。
“你——别太过分了。”他与龙霆的战争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展开,他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分心,她最好有此自觉。
“是吗?”究竟是谁过分了?若沁鹰坚持他永不变的自我意识,向书仪即使爱他再深,也会学着装作不在乎。
两个人的感情,本就不该分别高低,沁鹰要伤害她,那再容易不过了!瞧,此刻她站在他面前,沁鹰不正用着他居高临下的态度,将她心头上的伤疤战刺得血流汩汩吗?
“我给你什么,你就接受什么,少学那一套女人惯用的伎俩来扮可怜!”沁鹰口不择言的低吼,气她的疏离,也气自己的在乎!
不请自来的眼泪又占据眼眶,向书仪垂下头,在心中默数一到十,才再度开口:“我……不,‘奴婢’明白了。”
他要的不是她的爱,这个认知为何让她觉得疼痛难当?向书仪下意识地挺挺肩膀,颤巍巍的越过他……
“慢着,我还没有叫你走!”他漆黑的眸子烧着一把熊熊烈火,任凭傻子都看得出他正处于盛怒当中。
“殿下还有其他吩咐?”心都没了还怕什么?向书仪冷然以对,眼底一片死寂。
“该死的你!”沁鹰一掌击向旁边,高耸如人形般的雪堆瞬间夷为平地。
向书仪捂着胸口,瞪大了眼看着他粗暴的行为,却死命咬着唇不说话。
她没有错,她不需要承受他的怒气!
殷红的血珠沿着红唇的弧度渗出,成为苍白天地中惟一的装点。
沁鹰脸色阴沉得可怕,许久过后,他才大声吆喝:“来人啊!送她回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第八章
几日了?什么时辰了?关在幽暗不透光的房间里,向书仪了无生趣地姑坐在桌前,明显已瘦了一大圈。
沁鹰在惩罚她的冒犯、她的逾矩、她的贪心,是吗?
如果什么都不能求,什么希望都不能有,沁鹰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她?
对他的爱,已经让她的良心受尽煎熬,她不是他,没办法像他那样冷冷淡淡地看待身边的人。
是她亏欠了莲娜。
她得到莲娜掏心剖肺的真情对待,继而让她担心、烦心,最终还使她伤透心……向书仪想,若就此死去,也许莲娜不会怨她到底吧?
当然,这只是她想要逃避的借口而已。
“咿——呀——”女仆转动钥匙,拉开铁链,将外头自由流动的空气释放进来。“小姐,用午膳了。”
桌上摆着完好无缺的早膳,女仆们利落地收拾干净,换上新鲜的饭菜,彼此都心知肚明晚上进来时,她们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小姐,你多少吃一点,不然身子会受不住的。”一名年纪较轻的丫环忍不住地劝说。
向书仪已经好几餐都不吃不喝了,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病倒。
“商苹,我没事,你们去忙吧。”轻启干涩无比的双唇,向书仪的喉咙有如沙砾辗过一般粗糙。
“小姐……”名唤商苹的小丫环本来还想继续劝说,可一道冷冽严峻的男声穿插而入——
“你还要倔强多久?”
每到深夜,沁鹰总悄悄的来,最后又气急败坏的离开。
向书仪这女人非得这么不知好歹吗?
她的双颊凹陷、脸色惨白,身子骨瘦弱得好似风一吹就会跟着飞散……不消多时,她便与一个活死人差不多!
“吃。”端起碗筷,沁鹰坐到她身畔,想要逼着她吃些东西。
向书仪瞪着他,坚决不张嘴。
他何必来?在他心里,她真的重要吗?若他都肯在下人面前,放下身段亲自喂她进食,为何却吝于过问她的感觉?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哪,不是他养的宠物,沁鹰明不明白?
“你不吃?”面对她的消极抵抗,沁鹰的双目瞠大,身躯绷紧如即将爆裂。“我再问次,吃不吃?”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沁鹰的耐性宣告用尽!
粗率地捏住她的下巴,沁鹰强行撬开她的牙关,也不管会不会弄疼她,直接将食物塞进她嘴巴里。
连续重复了几次,向书仪的嘴巴被塞的鼓涨,空空如也的胃像是感应到她的痛苦,一个翻绞,向书仪便将口中的食物净数吐出。
“咳咳咳!咳咳咳!”她不断的咳嗽,呛出了眼泪,甚至还呕出胃里的酸水。“嘿……”
顿时,房里一片混乱!有人忙着将饭菜移开,有人忙着清理秽物,有人赶紧取来温水替她拭面……
沁鹰僵坐在旁,眼见她十分难受地伏在桌面喘气,他的心一阵揪痛。
她为何偏偏要和他作对?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除了离开这件事以外!
莲娜算什么?值得她用性命去换取原谅?她们之间的感情如何,沁鹰不想管,总归一句,他看不出向书仪如此折磨自己有任何意义!
“让我回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书仪屈膝跪倒在他身前,声如蚊蚋的说:“你是鹰民至高无上的天,你对每一个人操有生杀大权……你不必在乎别人的心情,你也可以任意伤害他人……
“可是我与你不同。我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女人,周遭有着许许多多我关心,且他们也同样关心我的人……他们照顾我、扶持我,而我……不能令他们失望!”
“我听不懂!”她奄奄一息的模样让人心惊,沁鹰别过脸,有种冲动想叫她闭嘴!
向书仪不死心,固执地说:“你当然不懂!早在你母后死的那一刻,你就把心上了锁,根本不让人靠近!”
“谁告诉你这些?”沁鹰狂怒!往事的布幕被她一揭而开,那些可怕的经过仿佛又纷纷来袭。
“是莲娜。”她坦承,笑得很无力,“那又如何?知道吗?如果她没有告诉过我,我想,我永远都不会明自己怎么爱上你的……”
因为了解他的过往、了解他曾经是多么感性的人,向书仪才慢慢体会到,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坏,他只是怕。
他怕失去、怕再度被伤害,所以宁愿长久全副武装,不要去感觉……
这样孩子气的他,让她舍不得不爱他。
“你……”她说爱他?沁鹰被这句话的威力震慑住了!心如擂鼓,胸口激烈的躁动着,全身一下的血液也热烈奔腾了起来……
多久不曾听过有人发自内心的说爱他了?沁鹰阖了阖眼,忆及母后临终前,轻轻摸着他的脸,对他承诺来世还要当他的娘亲,一辈子爱他……那幅画面,是他今生最心碎的记忆,如今向书仪的话却似填补了他心上的缺口,让他感觉到温暖……
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沁鹰一次又一次在心底问,始终无法想得通。
那就承认吧!承认她真的特别,而自已……动心了。
正当沁鹰打算好好与她商讨之际,向书仪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打消念头!
“可否看在我不自量力爱你的分上,听我这一次?”
又是一个把爱当筹码的女人!沁鹰误解了向书仪的意思,转眼间又恢复冷凝的神色。
“你够了没有?你爱我?哈哈,你凭什么?你不过是任我玩弄的娼妓,真不知天高地厚!”
原来她不是真的爱他,她只是要他答应她的请求!沁鹰暗笑自己的愚蠢,刚才竟然会轻易地被她打动!
“娼妓?”他羞辱人的方式够恶毒的了,向书仪险些昏死过去。
凭着坚强的意志力,她抬头挺胸地站起来,深深凝视着他说:“谢谢你的提醒,我全部懂了……我没资格爱你,以后……我再也不会不自量力了。”
她不求回报,但她以为沁鹰至少会有一点点感动……没有!他没有!他反而回过头来羞辱她!向书仪的心被他狠狠敲碎了!
“你懂最好,少做非分的妄想!”她绝望的哭泣令他不舍,可是沁鹰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听、不看。“我没叫你死之前,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否则我会让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沁鹰威吓道,表面上是吓唬她,实际上他比谁都心疼她日益消瘦的身子。
岂知向书仪是铁心寻短,她用着冰寒的语气对沁鹰说:“生何欢?死何惧?”
说时迟那时快,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洒而出,之后,她便软绵绵地倒卧在身后丫环的怀里。
“你……你……”好多宫女都哭了,沁鹰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一时急坏了,于是大声叱喝:“向书仪,如果你敢死,包括莲娜,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得陪葬!”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向书仪疲累得睁不开眼,却着实感受到他的威胁
即使是死,沁鹰还不放弃利用她的善良……他到底要怎么折磨她,才会罢手?
一滴清泪滑过她的脸颊,向书仪沉沉地陷入黑暗之中……
好个生何欢,死何惧!
沁鹰狂奔至书斋,仍未从极端愤怒的情绪中回复过来,见人就骂,见物就砸。
方圆数里内,众人无不蹑手蹑脚、轻声细语,惟恐被盛怒中的主子当作箭靶。
“她该死!”沁鹰像头暴躁的狮子在房中踱步,失控的情绪明显写在他的脸上。
他对她百般的好,她却丝毫不知感恩图报,总是不停的激怒地,令他每每气得拂袖而去。
向书仪难道看不出来,他只要她,其余的人一点儿都不重要吗?
女人贪的不正是这样的专宠?
沁鹰实在搞不懂她执意求去的原因!
除非,他窒了窒,除非她当真不爱他!
“该死的!该死的!”连连咒骂,沁鹰拼命甩着头,似乎想要把这个他最不愿接受的念头甩出脑袋。
天底下,爱他的女人何其多,他为什么硬是要取向书仪的这一份?沁鹰很怀疑,自己当初强逼她进宫时,心中有没有预期到如今的局面?
若是他一开始就知道,向书仪对他的杀伤力有这么大,他会留住她?抑或一刀解决她?
恐怕答案将是后者吧!
人生的道路走了近半,沁鹰拒绝任何阻碍他变得更强大的绊脚石存在,而无庸置疑的,随着与向书仪相处的时日增长,她逐渐变成了他的弱点。
但,从古至今,又有多少人能逃开命运的安排呢?
愈是抗拒的,靠得愈近;愈是喜爱的,离得愈远……
“殿下。”有人在门外驻足,聪明地在里头的声响暂息后才敲门。
“你最好有要紧的事!”言下之意,若是没有你就完蛋了!
渊达诚惶诫恐地走进书斋,望见一片残破之景,不免在心中感叹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沁鹰八成也逃不了了!
“练兵情况如何?”在龙、鹰两军开战前夕,他居然满脑子想的都是向书仪!如果不是渊达出现,沁鹰恐怕完全遗忘了这件事。
“大伙儿都准备好了,不过,殿下您让我去调查的事,似乎正与龙霆有关。”
沁鹰皱眉,“怎么说?”
“殿下记得两日前,在我军阵营中窃取机密文件,才刚被处死的士兵巴尔木吗?这个巴尔木是龙霆手下的一员大将,来我鹰军旗下已届两载,却无人发现他的来历不明。
“据属下追踪,呃……向姑娘是奸细之说,发源自后宫。东窗事发后,人人自危,属下从叶妃口中得知,所有消息都是一位时常走动于后宫,与诸位娘娘过从甚密的老嬷嬷主使的,这位老嬷嬷就是巴尔木的乳娘。”
“他们原本打算借此乱我军心,想不到却自曝身份……”沁鹰仰卧在太师椅中,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扶手,若有所思。“狗改不了吃屎,龙霆使出的伎俩始终没有进步。”
“属下已将叛贼逮捕入狱,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巴尔木被处极刑前,神色不改,从容就义,可说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而他的乳娘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在人道立场上,从宽发落也未尝不可。
“杀!”沁鹰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面对敌人,他的做法是赶尽杀绝。
渊达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因此也没有特别惊讶。“属下遗命。”
事情处理完了,渊达要离开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嚷声——
沁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身庭中,手忙脚乱的士兵们一见到他,纷纷下跪,说:“殿下,大牢里那个老太婆溜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人被关进去不到一天,他们就让她脱逃了,传出去的话,鹰军的颜面何在?
“禀殿下,那老太婆武功了得,又擅长使用暗器,她一路出来,至少杀害了十名弟兄!”
听完士兵们的报告,沁鹰双目透出邪魅之光,表情却出奇冷静。“渊达,找到她,顺便清查我军阵营中是否留有她的党羽。”
“是。”渊达这下子才懊恼着,自个儿刚才还想饶过那老太婆的妇人之仁!
“另外,”沁鹰冷眼一瞪,果决的说:“明天以前,不要让我知道后宫里还有半个人。”
“嗄?”殿下的意思是杀?还是放?渊达杵在原地,苦着一张脸,只能想,这是沁鹰给他做主的权力 !
“小姐,粥我吹凉了,您要自个儿来吗?”商苹将托盘放在床沿,细心地问。
经大夫诊断,确定向书仪是由于营养不足,再加上气急攻心,才会吐血昏迷。
“我不吃。”向书仪依然固执。
听到她这么说,商苹立即下跪,向她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小姐,求您吃吧!殿下说……若您一餐不吃,他就要杀了当差的宫女!”
“什么?”沁鹰疯了不成?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他居然做得下手?!向书仪扶起商苹,心中是感叹,也是气愤。“别怕,我会吃的。”
“谢谢小姐。”
吞下第一口粥,向书仪隐隐感觉到其中味道带有些苦涩,于是问:“商苹,这碗粥里头加了什么!”
“没有啊,只是一些补药罢了。”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还以为向书仪精明得瞧出端倪来。“小姐觉得难吃是吗?要不要请厨子重新炖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