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翎忽然露出一抹坏坏的笑,他压低声音沙哑地说:“没错,要不要试试?”
夜蝶猛然后退几步,她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梅先生,请你放尊重点儿。”
她慌张的模样似乎取悦了他,他耸耸肩,拿着水桶继续往前走。
“我是说做菜,你干吗那么大反应?现在的女孩都像你这么怪吗?”
夜蝶知道他故意误导自己,也不甘示弱地反击道:“不,那是因为我认识的男人,没一个比你更像色情狂?”
色情狂?他?
现在是什么社会了!她竟然还像小媳妇儿一样,被亲两下就气急败坏。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看来,他不教教她一些“有趣的事情”,岂不太辜负自己、在法国待了那么多年?
夜蝶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不知道这坏家伙心里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喂!你的实验室到了没?”还是赶快工作比较安全,免得他又想点子整她。
“到 到 !”两人爬上一个小土坡,梅翎做出一个“请看”的姿势。
夜蝶被突如其来的美景给惊呆了。
眼前是一大片,有着五颜六色的玫瑰花海,有红色、白色、粉红和渐层色,一层层如锦织的地毯,鲜艳绝美。
她深深地吸气,玫瑰特有的浓郁香气,随着空气扑面而来,如置身玫瑰花国之中。
“这是你的玫瑰花田?”她兴奋的小脸发光。
“嗯!除了玫瑰,另一边还有铃兰、百合与茉莉。”梅翎提着水桶往下走去,土坡陡峭,这回他倒不忘伸手扶夜蝶一把。
“另一边还有香草类植物,像罗勒、 蔻等等。”
两人边说边走下土坡,愈往田边,花香味儿愈浓烈。
夜蝶陶醉地欣赏眼前的美景,想不到台湾还有人愿意花心思,栽培这么大一片玫瑰园。
仔细瞧瞧,除了颜色不同,花的大小、形状和花瓣也有所不同。
“别发呆,快去接上水管,要开始工作了。”梅翎命令她。
工作?原来这就是他要她做的工作?
“快点啊!”他咆哮。“玫瑰必须要在清晨浇水,今天就是为了等你才迟的,动作还不快些!”
被他骂得莫名其妙,却又不能不听,夜蝶带着满腹委屈,跟着他走进储物间。
他打开花洒,玫瑰田中立刻喷出一缕缕清泉,原以为这样就结束,没想到他却拿出一条长水管,交给夜蝶。
“你待会拿着它,往田里每条轨道浇去,不要太多,只要轨道里面稍微满水即可。”
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梅翎只得耐心解释。“玫瑰在夏天的时候,偶尔要以淹水的方式灌溉,这样花才会开得又大又香。”
他知道夜蝶对栽培一窍不通,因此一样一样解释给她听。
譬如玫瑰花三个月、就得浇一次有机肥,开过花的枝条、得剪去一半的长度,玫瑰最容易产生黑点病,所以必须特别注意环境卫生。
浇完水后,还得除草、修剪枝条,观察叶片生长情形。一个早上下来,夜蝶都快送去半条命了!看她小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满身满脸都是汗水,梅翎这才稍微放过她,准她休息。
夜蝶快累瘫了,只能坐在树阴下干喘气。她从来不知道,调香师的工作竟然包括“种花”!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怪不得他晒得这么黑,浑身又沾着香气。
想到这里,不禁朝他多看一眼,谁知不看还好,一看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
梅翎此刻正赤裸着上身,用水管冲洗身上的汗水与尘土。
健壮、黝黑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颗颗清凉的水珠,冲在他性感的胸膛上,再顺着优美的线条滑落腰际。
他的脸颊湿津津地,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滴,嘴唇微张,模样十分诱人。
是的,非常诱人!
夜蝶体内的女性荷尔蒙,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臭男人确实“美味”!
“我感受到你那热烫的视线,与浓烈的情欲,宝贝!”他看到她了。“让我们来一场火热之旅,赤裸地奔向极乐的伊甸园!”
他吟诵不知哪听来的淫诗,态度暧昧邪佞。
“无聊!”夜蝶白他一眼。
“是吗?”梅翎眼神透出一丝异光。
这妮子还真有趣,明明就已经被他所吸引,何必又装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反正男欢女爱,天经地义。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她感兴趣。
小时候的她,任性又讨厌,让一向喜欢女性的他,对她起了很大的反感,但或许是在异国待久了吧!幼时的观念早已改变不少。
现在的他,可很懂男女之间的事情。
他承认自已有过的女人不少,柔媚的、性感的、狂野的、清纯的,不过像丁夜蝶这种女子,他倒是第一回遇上。
她像一颗夹心的硬糖果,在坚硬的外壳下,包里着甜美的精蜜,懂得吃的人,得有耐心地融掉她的外壳后,才能尝到里面的甜蜜。
凝视着她裸露在外的修长大腿,梅翎别有深意地笑了。
每天一回到家,夜蝶就想直扑床上而去。可想起病重的母亲,她还是忍着全身酸痛与疲惫,去探望她后才就寝。
母亲仍旧是老样子,大多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偶尔清醒,也是不言不语地看着窗外,那种弃世的表情,让她看了好难受。
她不懂梅翎为什么要她学种花,她只想赶快调出母亲想要的味道,让母亲健康起来。
可是梅翎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一天又一天,重复着浇花、修剪,与摘除叶片。
不可否认,这些日子下来,她的身体确实健康许多,皮肤晒黑了,肺活量也变大,但她可不是去锻炼身体的,调香才是最重要的啊!
今天梅翎提早离去,留下一堆工作给她,她一个人做得差点没抽筋,可为了不教他看扁,夜蝶还是咬着牙做完了。
此刻她手脚酸得像是要融化,眼皮如铅般快要掉下。
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那一刹那,门突然被打开,日蝶快乐的笑声惊醒了她。
“夜蝶夜蝶,我今天好愉快喔!”沉醉在幸福里的日蝶,并没发现妹妹疲累的神情。
“嗯嗯,祝你快乐。”夜蝶含糊不清地说。
日蝶每天都很快乐,这是她的福气,夜蝶自认是苦命人,没她幸运;现在的自己,只想好好睡一觉,以应付明天的体力劳动。
眼看妹妹又要睡去,日蝶不依地扯着她的手臂。“夜蝶,别睡嘛!我要你分享我的快乐。”
拗不过日蝶的请求,夜蝶只好强打起精神,半眯着眼说:“我在听。”
赶快让她说完也好,否则她后半夜别想睡了。
“你猜猜我今天和谁出去了?”日蝶神秘兮兮地说。
“谁?”眼睛愈眯愈小。
“你猜一猜嘛!”
“喔——”她已经快要陷入昏迷了。“黑氏企业的二公子?还是星曜的年轻总裁?”
“不是!”日蝶得意地笑出声音。“是梅翎!”
夜蝶的眼睛“啪”的一声,瞬间瞪得老大。“梅翎。”
“是他没错!”日蝶开心地说:“我约了他好几次都没成功,没想到昨天再开口,他竟然答应了。”“什么时候的事?”她的睡意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一股不舒服的感觉自心头蔓延开来。
“今晚啊!”日蝶十分开心。“他真是个优雅富情调的绅士,不但舞跳得好,知识又广博,我真被他给迷死了呢!”
听姐姐这么说,夜蝶心里愈来愈不舒服。
“是吗?你们还去跳舞啦!”
听日蝶愉快地诉说今晚的美满,不知怎么地,夜蝶却觉得非常火大。
原来他提早离开,放自己一个人在那做苦工,竟是为了和日蝶约会?!
简直太过分了!
她是这么地努力,服从他所说的一切,从一个掌管公司的执行总裁,自愿降成栽花浇水的小妹,没想到他却……
真是有够气人的!
鼻端忽然冒出涩痛的酸意,眼眶湿润了起来,日蝶盛满笑意的脸庞,此刻看起来竟如此地刺眼。
她纯粹是气梅翎不守承诺而已,自己和他不过是合作的伙伴,他爱干什么,根本不关她的事。
但是她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她心里,会觉得好酸好酸?
第五章
她本来就是面无表情的,像一座冰清玉洁的雕像,除了敷衍的微笑外,就是死板板地。但他今天却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她非常地火大、恼怒、生气与不悦。
“花洒开——”
“水已经浇好了!”被她抢白一顿。
“施肥——”
“才刚洒过鱼精开花肥!”干脆利落,冷硬无情的口气。
“至于叶片——”
“检查过,没有异常!”
“那杂草——”
“已经‘斩草除根’了!”语气特别加重,似乎在暗示什么似的。
夜蝶冷冷地瞥过一眼,看得梅翎心里直发毛。
这妮子今天是怎么了?火气特别大,一字一句都夹枪带棍儿地扫过来,让一向在女人面前很吃得开的他,也不禁有些狼狈。
他难得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是哪里不舒服吗?”
夜蝶冷冷地望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全身!昨天我‘一个人’做了那么多事,会“全身酸痛”也是很正常的,梅先生您这是白问!”
看她这个态度,丁日蝶八成是告诉她两人约会的事了。
她生气?她居然会生气?
她不是很讨厌自己吗?居然会因为他和丁日蝶约会而生气?
他嘴角勾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原来你在吃醋!”
夜蝶倏地瞪大眼睛,口气甚恶地咆哮:“谁在吃醋啊!你这家伙不要往脸上贴金,我可没闲情逸致在意无聊事。”
她愤愤地握紧拳头,生气地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想怎样?已经一个月了,你只会要我锄草、施肥、浇花,一点制香的动作都没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存心耍我吗?好啦!就算我以前得罪过你,那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一定要记恨这么久吗?”
梅翎皱着眉,一声不吭,任她发泄心中的不满。
“我什么也不要求,只求你快点调出香水,结束这纸合约!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好好继续我的事业,而不是待在这里种花!”
她愈说愈气,最后忍不住掉下泪来!
好傻喔!她究竟在干什么?居然开始吃起姐姐的醋来。
可——没错!她就是吃醋!
原以为他是不一样的,他狂放、他潇洒,他看透自己内心的空虚,蓄意接近自己。
她原先以为,他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否则他不会吻她、不会故意将她带在身边。没想到到了最后,他还是跟别的男人一样,只喜欢日蝶。
她希望日蝶快乐,但她仍然希望得到幸福,这两件事是不冲突的。虽然说,跟着梅翎也没啥幸福可言,可她真的好渴望谈一场恋爱。
而他,明明存心接近她,却在她动心之后,又将目标转向日蝶。
永远都是这样,日蝶日蝶日蝶——
“我早就忘记那件事了。”梅翎突然冒出这句话。
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梅翎重复。“我说,我早就不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他耸耸肩。“当时大家都是小孩子,你也不是故意推我入水;而演奏会上,诚如你所说,我因为指尖受伤,所以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水准,这是事实,我不会受不了批评。”
“你……”夜蝶诧异。
“只有你,才一直将整件事放在心上。”梅翎神情严肃地说:“你太封闭、太自我中心,所以你朋友少、快乐也少;你不像日蝶,成日吃喝玩乐,大脑从不装其他。你总是将自己收得紧紧地,无论是愉快或痛苦。”
“你懂什么?你又认识我多久?凭什么自以为是的评论我!”她对他吼道,气自己为什么如此容易被他看穿。
“承认吧!”他冷静地说:“承认你喜欢我,承认我撩动你从未动过的心,这很困难吗?面对感情是不需要害羞的。”
“你住嘴!”夜蝶气得渗出泪水。“我不想和你这猪 说话!”
梅翎气结。早知道她不好应付,固执任性又难搞,可他就是偏偏看上她;要说尝鲜也好,挑战也罢,至少自个儿现在挺喜欢她,他不要她不开心。
“过来!”他拉她。
“别碰我!”她想扭开梅翎的手,可他的手像铁箍一样,紧紧圈住她不放。
“喂!放开!”
“看到那黄色的花吗?”他指着不远处,一丛丛开得鲜艳的黄色大花。
“哼!”
“这花名叫‘软枝黄蝉’,它有个传说……”
夜蝶粗鲁地打断他。“我对花的传说没兴趣,我也不知道调香师还得负责说故事……”
“住口!”这回轮到他咆哮了。
夜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又闭上。
“传说,在好几百年前……”对于中国历史地并不熟悉,只能就记忆中的来述说。
“有位女子嫁给一个商贾,她丈夫经年累月在外做生意,难得才回家一次。第一年,她生了个儿子,取名招人,意思就是希望丈夫能够赶快回家,好安慰她的寂寞之情;然而,丈夫新婚后却只回来一次。第二年,她又生了儿子,名叫唤人,但是丈夫却没有增加回乡的次数——”
“然后呢?”虽然他叙述的蛮拙劣,不是说故事的好手,但这个痴心的古代女子,却引起了她的同情之心。
招人?唤人?多么可悲而令人心酸啊!
“第三年,她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唤盼人。但是,这次丈夫却再也没有回来。女子含辛茹苦地将三个儿子养大,儿子们也争气,不但取得功名返乡,大儿子更高中状元。”没有被绕牙绕口的名词给击倒,梅翎仍然继续说下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了,女子从青春年少,逐渐老去,最后终于成为一个老太婆!”
夜蝶瞪他一眼。不成为老太婆,难道变成男人吗?
“朝廷为表扬她,便赐她贞节牌坊,以彰显她的妇德流芳。”
什么跟什么啊!夜蝶火大。
“几年之后,她去世了,儿子便在城东外选了一块吉地,将她葬在那儿。隔没多久,她的墓地上长出了一株植物。它像是有自己意识似的,不停地长大,接着开出了朵朵鲜艳的黄花,黄花的香味极浓,引得狂蜂浪蝶争相追逐。”
夜蝶怔怔地听完,心中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她知道梅翎说这故事是有特殊意义的,只是她现在不懂,但心中的怒火,却奇异地似消失了。
或许是女子悲惨的命运感染了她,夜蝶陷在一种哀伤的情绪中。
梅翎见她模样呆怔,知道她还不明白,不禁摇摇头。
看来她还真不怎么聪明!这妮子在工作上颇为出色,但遇上了其他事情,便懵懵懂懂,一窍不通。
算了!“你已经不耐烦再继续种花了吗?”他问。
夜蝶脸一红。这些日子下来,在梅翎的带领下,她已经深深爱上这种简单、而充满馨香的生活,对植物也开始有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