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阿诺和明伦不约而同地说道,不由地笑了起来。
回到住处,阿诺和明伦合力将Sara抱上搂,把她送上床,并褪去了她的鞋袜。
“我陪她一会儿,你先去休息吧!”阿诺说道。
明伦想起了他们的“关系”,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在走出房门前,明伦忍不住回头偷觑,但见阿诺拿着湿毛巾为Sara擦拭着颈项、肩窝,动作很快但不失体贴,这完全是夫妻之间才有的亲昵举动啊!他的细心、体贴,真令人为之撼动。
不知过了多久,阿诺出来了,看见明伦一人独坐在阳台上,便走过去;她看见他,便递了杯冲好的咖啡给他。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明伦又喟叹道:“听说,好像有个台风快要来了。”
“真的?”阿诺也抓了张椅子坐下来,翘首仰望天际。
“Sara睡着了?”明伦间。
“嗯!她也闹够了,正呼呼大睡呢!”
“这次真的要谢谢你的帮忙!要不是你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哩!恐怕早就急疯了。”明伦诚恳地说。
“不客气!她这个人就是喜欢教别人操心,不过她还算机灵,每次出去都带着哈利,所以不会真的出事的。”阿诺解释道。
原来如此!明伦总算有点了解Sara的作风了。原来这就是“有限度的冒险”,看似冲动危险,实则不伤大雅;她有点懂了。
“你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不——”明伦支吾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俩是青梅竹马,彼此又那么互相扶持,实在应该一直在一块的。”
阿诺沉默不语,似乎她所说的话,为他带来极大的感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喝了一口咖啡,压低嗓音道:“我照顾她习惯了。我知道每一个和她交往过的男人,甚至毫不避讳地给她建议或者帮她排解麻烦……我跟她‘交往’也不过是最近才开始的事;但我晓得,我最终也会像那些男人一样成为过客。”
明伦很惊讶,实在无法相信这些话是出自眼前这位相貌堂堂、气宇不凡的好青年口里。难道现在的新新人类的爱情观都是如此充满虚无、病态的吗?看来,或许她该对致远出轨的事重新评估了。
“简单地说,”阿诺近乎自弃地长叹一口气,道:“我对Sara所做的,已超出一个作父亲、神父、作丈夫和作男朋友该做的,我是她的Superman和守护神,也许我什么都不是。Who care?也许等到哪一天我觉悟了,或者厌烦了这一切,那就是该离开的时候啦!到那时,我希望小梅已经找到归宿,而不是还在盲无目的的流浪下去。”
明伦愣愣地听他诉说着这一切。
“我现在在读研究所,正准备考托福出国留学,所以谈恋爱不是我这个阶段该做的事。我不希望我的下半生还这么不清不楚地跟她搅和下去。这些年来,我的付出,够了!”
阿诺突然站起来,放下咖啡杯,转身朝明伦笑笑道:“老实告诉你一件事,朱友信在我家里。他不肯回来,也不肯让我告诉他姊姊;不过,我会努力劝他回来的,请你转告小梅。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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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台风来的前一天,明伦回到家清扫一番,并看看是否有她的信件。
果然有她的信,而且还是一大叠,大都是致远寄来的风景明信片,有的是圣母院大教堂前的广场、喀拉凯拉大浴场、那沃纳广场前的四河喷泉……以及他站在幸福喷泉旁的大理石雕像前低头祈愿的相片,明伦看了,忍不住笑了一下;然而当她一看明信片背面,但觉脑门轰的一声,因为其中一张的收件人名字竟是Sara,而内容只有一行短文:再考虑一下分手的事好吗?想你的Chales。
啊!原来这就是他出国散心的目的——竭力构思如何挽回情人的心!更可笑的是,没见过如此粗心大意的“奸夫”,竟把要寄给情人的明信片寄给老婆。明伦将所有的明信片揉成一团,恨恨地扔进垃圾桶里。说也奇怪,她觉得自己似乎已能平心静气地看待这个事件了!至少,她已能有效的控制住怒气,不再被刺激得神智不清了。
看来,致远仍不能忘记Sara,他仍抱着重修旧好的期望,从他明信片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讯息似乎与Sara酒后所吐露的“内幕”相呼应。真可恶啊!没想到这家伙人在国外,还死缠着人家不放!没见过这般没骨气、无耻的男人!嘿,等等!明伦突然想到,Sara真的对他毫无感情吗?以前两日sara情绪崩溃的情况看来,这明明就像是混合着失恋后的正常反应嘛!难道Sara决定与他分手的原因是为了她吗?唉!真混乱啊!她决定不再继续想下去,不管他们之间如何,目前己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重要的是,阿诺在无意之间闯了进来,使明伦有了新的构想,那就是努力撮合他和Sara。阿诺年青有为、成熟庄重,更重要的是——他对Sara那份痴心,真是惊天动地啊!她真搞不懂Sara是怎么了,放着眼前这么好的男人不要,而去跟那些有妇之夫以及其他的“瘪三”胡搅什么?
明伦边擦地边听着琼拜雨天籁似的歌声——
“让我们不要再游荡了,夜已这么深了,虽然心还是那般地热着,而月光仍然那般明亮。但剑会把剑鞘磨穿,灵魂也会让胸膛受不了,心得暂时停下来喘一口气,而爱自己也必须休息一下。虽然夜本来就是为爱而设,并且良宵苦短,但我们还是不要再在月光下游荡了……。”
透过歌声,Sara那张狂野不安的脸庞在朦胧里逐渐显现。她的眼神、她的沉默,她在述说着过往记忆的神情以及醉倒在路灯下的情景……再仔细往前回顾,明伦似乎看见了十三、四岁的Sara正以一贯无所谓、沉默的态度站在新教室里,让导师向全班同学介绍她这位转学生,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回她的座位,其中没有一丝欣喜或者害羞的表示。当然,她更不可能会注意到坐在最后面角落里的一名资优生,正以万分欣慕的眼光向她招手……
对了!还有她和致远初见面时,他迎向她的笑靥,一切历历如昨……啊!眼泪渐渐渗了出来,终至模糊了她的视线。
明伦很快地打扫完毕,又检查了屋里的门窗一遍后,才背着皮包匆勿奔下楼。仿佛是从方才的歌曲中得到某种启发似的,她突然想在上班之前赶到朱友信打工的地方,劝他回家,她觉得这是一件必须解决的大事。
由于台风将来临,街上刮起了大风,席卷着满地的尘土,漫天飞舞着。明伦勉强搭上公车,朝医院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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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她就找着了男孩打工的地方。
“欢迎光临!啊?”
朱友信站在收银机前,突然抬头看到明伦就矗立在眼前,不禁吓了一跳。
“回家去吧!”明伦对他劝说道:“你姊姊伤心死了,整天藉酒消愁,上次还醉倒在河滨公园呢!”
男孩稚气的脸上出现青筋,表示他还是很生气,而且在他的右脑门上还包着纱布,显然上次的伤尚未完全愈合。
“我不回去!”他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恨恨地说道:“我再也受不了她了。”
明伦未料到他会有此反应,怔住了。
“不是我在耍性格,而是,我实在没办法再这样继续提心吊胆下去了,既然她都没有办法改变自己了,那我为什么要处处迎合她、配合她?我已经受够了!”他愈说愈激动。
“我就不懂,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别人的姊姊那样——正常一点?至少,像你一样多好啊!既明理又能干。为什么她就是老喜欢作怪,喜欢跟别人不一样呢?我真的搞不懂!”
这时候,有两三个客人挨过来结帐,朱友信立即住口,专心地点货、打发票、收钱。明伦默默地退到一边,回味着他刚才所说的话。很显然地,这个善良温和的大男孩已被伤害到极限了,他所采取的冷漠和不闻不问的态度,正是最后不得已的“反击”手段,而那也正巧击中他姊姊的弱处。
这时候正是午休时间,店内只有寥寥几个客人;而在最后置放卫生用品的货架处,站着另两名正在补货、点货的店员,他们大概知道明伦是来找男孩谈话的,所以很刻意地避开了。
等客人一走开后,明伦又立即凑上前去,扯住男孩的短袖,口气坚定地说:“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好了!看到你姊姊那么难受,任谁都看不下去。请你下班后立刻回家!不要再赌气了好吗?”
男孩被明伦的态度吓了一大跳,呆若木鸡地。
“我觉得你不必搞懂你姊姊的作风,也用不着去评断她,更不要去期望她跟别人一样,因为她是你姊姊,光凭这一点,你的态度就不能和外人一样,对她不理不睬……”
由于愈说愈激动,明伦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却惊动了另外两名店员,他们纷纷紧张地跑到前面来,只见他们面色仓皇地看看朱友信,再看看明伦,但谁也不敢出声,因为还弄不清楚状况。
“我不打扰了!”明伦叹道:“你自己再想想。”言毕,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外面依然是风沙滚滚,人们纷纷低着头避风走过。明伦拉紧了背包,也低着头往医院的方向前进;不料才走几步,背后就有人拍她的肩膀,她转身一看,原来是朱友信!只见他急喘着,脸上竟是满腹的辛酸和委屈的表情,他的眼眶、鼻头泛红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姊姊——她现在好吗?我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姊自从上次失恋之后,心情就一直很不好,不管我怎么劝都没有用,她好像随时会毁掉自己似的,我害怕嘛!我希望她赶快恢复正常,不要再一直想那个男的了。”
他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般震撼着明伦,只见她微微颤抖地开口道:“是不是她那个广告公司的男同事?”
“对!就是他。我姊很喜欢那个男的,但是听说那男的好像有老婆吧,我也不清楚。咦?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喔!我是——听你姊姊讲的。”
“原来如此。反正就这么回事啦!我住在阿诺大哥家,等学校开学了再搬回去,请你告诉我姊姊。”
“好吧!”明伦心不在焉地。
“那我走了,对不起!”男孩略点一下头,转身跑回店里去了。
明伦呆呆地伫立在风中,思绪随着男孩的那一番话混乱起来。原来,致远和Sara之间并非全然只是肉体关系而已,而Sara却未透露这点;再加上她接获他无意中错寄的明信片,都在在显示着这两人也许只是暂时分离,但彼此之间的情愫依然紧紧地保存在心中。
明伦顿感手足麻钝,一颗心再度遭到重创;她突然意识到她的未来将会崎岖难行。然而不论多么艰困,她都不能够随便倒下,更不能因此而轻易罢手。
第四章
道格台风来的当天,街上静悄悄地,没有任何预期中的风雨,相反地,反而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明伦在医院里照旧忙碌着,病人依然和平常一样络绎不绝,挤满了整个候诊室。现在,似乎只有繁重的工作才能使她忘忧吧!因为忙碌能使人停止一切思考;她热爱这份工作,尤其是面对患者及其家属感恩的面容时,心里所受的屈辱与不平就会被抚平。但此刻,她已分不出到底是她需要病患的程度深呢?还是病患比较需要她?原来,在施与受之间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分野。
在忙碌里,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当明伦感到有些倦意袭上心头时,竟己是夕阳西照了。她和同事交完班,换回便服轻松地走出医院正门,才刚走几步,就听到后面有摩托车的喇叭声,明伦下意识地回头一瞥,竟看见Sara。
“嗨!”Sara露齿一笑,表情煞是轻松愉快;只见她一身短袖牛仔上衣及长裙,脚上穿着一双雪白的休闲鞋,真是布衣钗裙难掩其风华!再搭配她所骑的红色迪奥机车,明伦不禁看呆了。而从旁经过的人们也不禁频频投来注视的眼光,他们心中大概也都不约而同地赞叹
—好个俏姑娘!
看明伦久久不说话,Sara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我刚从才艺班下课回来,本想直接去顶好买些干粮和电池,但是想想你也该下班了,所以顺道来接你,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好不好?”
Sara此刻朗爽而大方的笑容完全不同于几天前的冷漠、高不可攀,明伦迷糊了,竟感到一丝陌生和不敢相认的错觉,迟迟没有反应。这时,她背后有一辆救护车正滑下车道朝她们驶来,明伦一怔,立即跨上机车后座,扶住Sara的腰。
“坐好哦!”Sara回头朝明伦叫道:“我要飙了!”
明伦下意识地搂紧Sara,只听见狂风从她耳边呼呼掠过,车子一部接一部的像荧幕般地快速轮转着,纷纷被抛到脑后;当前面一个红灯乍然亮起时,Sara并不停车,反而加足了马力,车尾像着了火般直直地射出去,朝一排正要前进的大小车辆的眼前横冲而过!人们还来不及反应的脸上彷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刷了过去,一两秒钟后才心有余悸地回过神来,有的人还朝地上恨恨地吐了一口痰,骂声“干!”。
明伦干脆闭上眼睛,来个视而不见;在黑暗中,她只觉得车身忽左忽右,时而直冲,时而紧急煞车,恍惚中,她似乎听到Sara说了一句:“到了,下车!”
明伦睁开眼睛,果见顶好的招牌就在路旁,她如获大赦般连忙跳下机车。
“Sara,你都是这样骑车的吗?这简直——简直就是玩命嘛!我不敢再让你载了。”
Sara朗朗一笑,脱下安全帽,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台风待会儿就来了,所以今天骑得比较快,你放心!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会骑慢一点。等我一下!我先去停车。”
Sara的态度很亲切、很有耐性,没有一丝刁钻蛮横,令明伦感到非常讶异。不一会儿,Sara停好机车,一蹦一蹦地赶了过来,很自然地挽着明伦的手臂走进顶好超市。
“我们来吃火锅好不好?”Sara从冷冻食品柜里抓出一盒火锅料,欢喜地念道:“里面有大白菜、蛋饺、粉丝、贡丸、虾子……,哇!好多东西,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