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灵秀女子!
月光将柳依颜的脸蛋清清楚楚映入阎鹰脸帘的瞬间,他心头不由一动。
虽是长相清秀,却掩不住那双翦翦水瞳所散发出来的慧黠光彩,让人毫不怀疑这双眼的主人所拥有的智慧。柳叶眉、樱桃唇,这些世间女子所具备的诱人条件,在她脸上却似乎有了不同的样貌,秀而不媚,慧而不艳,当是对她的最好形容。
如此一个聪慧女子怎会挑这时间出现在阎家祖坟?
“你是谁?”心中疑窦丛生,阎鹰三次问道,语气已然微愠。
“与公子无关。”柳依颜并不想回答,但眼前这人眼中有着势必得到答案的光芒,为了摆脱他,她只好勉为其难的应着。
“为什么来拜这座墓?墓里是你什么人?”
“故人。”柳依颜淡淡一句带过。
“故人?什么故人?!”娘何时认识这样一个姑娘?为什么从来不曾听过?
再说自从爹过世后,阎家家道中落,根本就没人愿意来往,别说故人,连个亲戚都没有,怎会在此时出现这样一个姑娘?
“公子未免管得太多!”柳依颜对他的态度起了疑心,随口应上一句,甩袖转身便走。
“等等!”阎鹰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公子,请自重!”柳依颜怒瞪他。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祭拜这座墓?”阎鹰厉声质问。
“干卿底事!”柳依颜低头,猛然咬住他捉住自己的手掌。
令人意外的反应,突然其来的吃痛,阎鹰不自觉的放开手,柳依颜捉住时机立刻跑开。
有胆识!
阎鹰抚着自己作疼的手掌,讳莫如深的看着柳依颜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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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跟我们回去吧!海棠。”
没想到她离开百花楼还不到一个时辰,嬷嬷就已经知道了,还派了这么多人来捉她,这下可糟了。
柳依颜瞪着眼前围住她的几个人,并不回答,脑于里努力思索着逃脱之道。
“海棠,你最好自个儿乖乖跟我们回去,否则别怪我们不懂得怜香惜玉!”领头的王霸说道。
“乖乖回去?”柳依颜不屑的嗤了声。“我如果要回去,就不会跑出来了!”
别过头,不屑再与他们交谈,不料眼角却瞥见一丝动静,她转过头,只见方才厉声追问她的男子正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瞅着这边,一个主意立刻闪现脑海。
“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们了!”王霸怒喝一声,朝众手下一挥手,示意大伙儿上前捉人。
“慢着!”不期然的,柳依颜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要捉我?可以,不过你们得先问问那个家伙手中的剑,看他肯不肯!”
看他的模样,肯定会武!再说,他方才那么怒气冲冲的喝问她,这就算是报个小小的老鼠冤好了!
柳依颜看着众人转向阎鹰,忍不住笑得更灿烂,得意极了。
“你是谁?”王霸谨慎的看着他。“不管你是谁,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我们百花楼的事。”
“百花楼?”阎鹰低语,目光飘向一旁笑的甚为得意的女子。她是青楼姑娘?
“没错!海棠在我们那儿签了三年的卖身契,如今契约没到期,她却想开溜。”感觉出来眼前这人不太好惹,王霸索性将事情解释清楚,免得多生意外。
“是吗?”阎鹰又看一眼柳依颜,眼中虽有惋惜,但却耸耸肩。“这不关我的事。”他不管闲事,只要他们别在这里动粗,扰了娘的安宁就好。
“什么?”柳依颜脸上灿笑顿住,随着王霸他们转身的动作渐渐消失,只剩下嘴角不可置信的颤动。
这,这家伙难道不懂什么叫做英雄救美吗?她可还是百花楼里数一数二的红牌艺妓,怎么在这家伙眼里却如此不堪?
“海棠,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别逼我动手。”王霸依旧好言相劝。
恼怒归恼怒,眼前的麻烦事还是得解决掉。
“王大哥,”柳依颜摇摇头。“你也别怪我不识相,你该知道我签的是清约,卖艺不卖身,但今儿个嬷嬷却使手段,硬要我卖身,除了逃之外,我还能如何?”
“海棠,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救你的义兄才会到百花楼,”王霸无奈的叹口气。“虽然我同情你,但是我也无能为力,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罢。”
义兄?捕捉到这段对话中的两个字,让阎鹰双眼一眯,原本懒懒看着众人的神情也转为冷戾。
“我不回去!”柳依颜急的想跳脚,却想不出方法摆脱挡在眼前的这些人。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好话说尽,王霸双手一挥,众人即围住柳依颜,打算强押她回百花楼。
“柳依颜?”冷冷语音突然响起。
“什么?”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本名,柳依颜吓得停止挣扎。
一把剑冰冰冷冷的插入,将捉住她的人格开来,只见方才一脸冷漠的阎鹰如今面含厉色,瞪着她的两只眼几乎冒出火。
她哪里得罪这个人了?
那脸色吓得柳依颜一阵瑟缩,若非此刻两手还被捉住,她肯定转身逃跑。
“杜谦之是你什么人?”冷冷诘问冰冰凉凉打进她心头,刮起阵阵不好的预感。
“义父。”语音低哑细小如蚊纳。
“杜耀?”声音更冷了,但却似又隐含火焰,灼的人心头疼痛。
柳依颜脸色顿时青紫,双唇张张合合,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义兄。”
第二章
“义兄?好一个义兄!”
不耻的哼声恍若天雷打在每个人心头,震的人人为之一惊,其中又以柳依颜最为心惊。
从他的态度,他的言行,柳依颜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脸色也始终惨白。
“你们可以走了,人,我留下了!”
“好狂妄的口气!”王霸不屑的说。“你凭什么把人留下来?”
阎鹰嘴角微扬,也不答腔,只随意将手中长剑一掷,剑身笔直飞过王霸头顶一寸之处,削下他用来束发的发带,嵌在后方的大树上。
“你!”饶是不服气,披头散发的王霸也只能带头走人。“我们走!”再不走,只怕他下一剑砍得不是发带,而是下面的脑袋了。
阎鹰一扬手,嵌在树上的长剑发出鸣叫,一阵颤动过后,离开树身,向着他手中飞来。
阎鹰接住长剑,极其宝贝的擦了擦,才收进剑鞘。
柳依颜沉默的看着,不管眼前这男子是何身份,他所做的这一切表演,只有一个目的——要她认清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不懂武功的她在他面前,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过来!”阎鹰突然开口。
迟疑片刻,柳依颜缓缓踱向他。
“你知道我是谁?”
柳依颜咬住下唇,徐徐摇头。
不,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猜。
这样深夜出现在这里,而且又十分在意她来拜祭的坟墓,再加上知道她与杜家的关系,再怎么不会联想,也知道答案只有一个——
这男子,定是阎大娘的至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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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梦!
这一定是恶梦!
柳依颜闭上眼睛,喃喃对自己说着。
她从不知道阎大娘还有一个儿子,随义父来到这个城赴任将近三年,她从未看过阎大娘家有其他人,她也一直以为阎大娘孤苦无依,所以阎大娘死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该去找她的亲人,而是自己凑足钱埋葬了阎大娘。
没想到现在竟然冒出了一个儿子?
“三年?”
阎鹰森冷的语音突然响起,柳依颜这才知道自己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了。
“凭着你随意的猜测,你就认定了没有人会来报仇?所以你卖身青楼,毫无顾忌的买通县太爷?”
柳依颜张开眼,定定的瞅着他的脸。
那是一张为人子的脸,在这张脸上,她看见了顿失去亲人的哀恸,也看见了亟欲报仇的愤怒,两种感情交融在一起,深深印进她心头。
当初想尽办法解救义兄,她心中毫无罪恶感,一来因为这是义父的遗言,二来因为她一直以为阎大娘没有儿女,所谓往者已矣,虽然义兄杀人实属不该,但留着一条命,或许他往后能替自己的罪恶找到补偿的方式。
这样的想法在她心中变成一股信念,所以在营救义兄的过程中,她丝毫没有犹豫或迟疑。
然而如今面对着阎大娘的儿子,看着他脸上的恨,这个坚定不移的信念突然产生动摇,一股浓浓的罪恶感揪住她心头。
说什么往者已矣?死的人可是他的亲娘啊。
说什么报恩,什么义气,就为了自己自私的想法,她竟然完全忘了失去亲人的痛将会就此刻印在另一个人心中?
羞愧满心,柳依颜低头避开了那两道灼灼刺人的目光。
“怎么?无话可说了?”阎鹰手中剑出鞘,抵住柳依颜嫩白的脖子。“既然人都在这儿了,我就拿你去血祭我娘。”
柳依颜微微一颤,依旧沉默。
“不求饶?”阎鹰冷讽。“这不是你最会做的事吗?连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你都愿意不惜清白的救他了,怎么不替自己求饶?”
“以命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柳依颜低低说着,螓首依旧低垂,叫阎鹰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而这一点,着实恼怒了阎鹰。
“天经地义的事?”阎鹰语气恍若冰山,右手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力道,长剑立刻在柳依颜脖子上留下一道鲜红血痕。
“既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何拼了命的替他开脱?为何不让他一命抵一命?难不成你与那个该死的家伙有不可告人的暧昧?所以就算赔上了你自己的清白,你也在所不惜?”
“休要胡说!”柳依颜身子一震,猛然扬起的眸子里满是怒火。
“是胡说吗?!”阎鹰冷冷笑了。“若非如此,一个女子何必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赔上自己的一生?你该很清楚,进了青楼的女子,就算能全身而退,终其一生也无法再嫁到好人家。”
“你……”柳依颜本想反唇相讥,后又咬住下唇。“算了,随你怎么想,反正我的命就在这里,要不要随你。”
并非她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而是她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他为刀殂,她好比鱼肉,只能任他宰割。
“很好,有胆识!”阎鹰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不知怎地,她为了义兄视死如归的模样,竟在他心头点起熊熊怒火,当下,他不假思索的攫住她手臂,拖住娘亲的坟前。
“就如你说的,以命偿命,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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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手下留人!”
杨霆本打算再来劝庄主回去休息,没想到却看见庄主拿刀架在一个姑娘脖子上,似乎打算以她血祭,虽不清楚事情真相,但他急急忙忙上前,赶在阎鹰做下错事前阻止他。
“让开!”阎鹰眼一沉,口气十分寒冽。
“庄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会对一个弱女子动剑?”杨霆无视阎鹰的怒气,依旧挡在两人中间。“弱女子?”阎鹰冷哼。“什么弱女子,连杀人凶手都能救,岂是弱女子!”
“杀人凶手?”杨霆一愣,转头看向柳依颜。
柳依颜低下头,无言。
“让开!”
“难道你是柳依颜?”眼珠一转,杨霆就替眼前这一幕找出了合理的解释。
果不其然,柳依颜低垂的头点了点。
“我叫你让开!”阎鹰不耐的挥挥剑。
“庄主,这不是你,如果我真的让你做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明白了前因后果,杨霆更加坚定的摇头。“我不让开。”
虽说庄主外表冷漠严厉,但从来不是嗜杀之辈,他相信庄主现在只是被丧母之痛给冲昏了头,如果真的让庄主杀了这个姑娘,庄主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阎鹰嗤之以鼻。“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怎会后悔?”
“不管怎么说,我绝对不会让开的。”
“你!”阎鹰怒瞪着杨霆,及他身后始终一语不发的柳依颜。
“庄主,冤有头,债有主,这位姑娘并不是凶手,就算拿她血祭也是无用的。”杨霆苦口婆心的劝着,就盼庄主能听得进去。
“你……”见杨霆坚持不让开,阎鹰忿忿收回剑。若非气昏了头,他绝对不可能迁怒他人。
“好,那你就要她把凶手的下落说出来!”
流放边疆的人何其多,而边疆也相当大,即使是犯人亲属也不见得知道犯人被流放到边疆的那个地方。但以她对杜家的忠诚来看,就算杜耀被流放边疆,她也会想尽办法与他联系上。
他是可以去查,但是说不准要花上多少时间,也许三五年,他等不了那么久。
“我不会说的!”杨霆还未来得及说话,柳依颜已抢先回答。为了义父,说什么她也不会透露义兄的下落。
“你……”杨霆差点跳脚。“我好不容易才让庄主改变主意,你怎么又刻意点燃他的怒气?”
“不说?”阎鹰怒极反笑。“很好,我就看你能坚持多久。杨霆,带她回去!”
“啊?”杨霆愕然。“带她回去?这不好吧?”
“你说什么?”阎鹰沉下脸。他可以原谅杨霆一次的忤逆,但再一次就不值得原谅了。
明白自己过了头,杨霆不敢再多言,但望向柳依颜的眼中仍多犹疑。
“没关系的。”柳依颜突然冲他一笑。“我跟你走。”
“那走吧。”既然当事人都说没关系了,杨霆也就不再迟疑。
望着两人的背影,阎鹰嘴角不禁抿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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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就是啊!也不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到了什么地方,竟然还能睡得着?”
两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穿透沉睡的迷雾,唤醒了柳依颜,一时记不起自己身在何方,她愣愣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耳边又飘来那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我听说啊,里面这个女人就是把庄主母亲打死的那个凶手的义妹,还听说就是她拿银子去替凶手关说,才免去死罪,而改成流放边疆的呢。”
“什么?”另一个声音忿忿的接腔。“这女人太可恶了!”
“就是啊,要不是他们,庄主也不会这么痛苦,谁不知道庄主最孝顺了,他在关外努力了三年,为的就是想请母亲去享福,没想到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庄主?阎鹰?
柳依颜猛然一震,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庄主真的好可怜喔,为了接母亲去享福,他每天努力工作,连那些上门来献殷勤的小姐他都不理,没想到现在却变成这样。”
“可不是嘛,虽然说庄主冷着脸的模样很严肃,但是那些个小姐们可是爱得很,尤其是王千金!简直想直接嫁进门了。”
王千金?小姐们?
柳依颜垂下眼脸,莫名所以的觉得失落。
想当然尔,他神情虽然严峻,可也一表人才,尤其浑身散发出浓浓男子气概,让人一见就觉得值得依靠,自然会成为女子倾慕的对象,加上关外民风开放,有女子自动上门追求也是很自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