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一定有别的理由……
像是……感激在不知不觉中转化成了爱意?
像是……在日积月累的资料和照片中,产生了莫名的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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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曜天拿着一个文件袋,来到一厂财务处。
他明白自己现在的模样,足以混淆人们的视力。
稍前,惟一知道他真实身份却在事前收到不可声张密令的人事处张经理,已带他到几处办公室里向大家介绍过,就说他是新进的事务小弟。张经理以为他这个董事长一定是对一厂的工作效率太过不满,才想在暗中观察并考核各部主管的工作绩效。
至于各处职员一看见他,有的虽面露狐疑,却在睇量他一身寒酸的打扮后,便忙着做自己的事去了。谁会想到一个高高在上、个性又阴冷的董事长,会纡尊降贵地跑来打杂。就如现下,他站在这里,虽也有几个人拿困惑的目光打量他,但却没半个人突然起立站好,冲着他叫董事长。
但此刻,他心跳的频率仍有些紊乱了起来,脑子里仅留了一个问题:她,还记得他吗?
他深吸了口气,来到邵小彤的办公桌边,将手中的文件袋往她桌上一搁。
“你是邵小‘咚’?”岳曜天一开口就故意叫错她的名字。他是想要她牢牢记住他,所以第一眼就得给她一个难忘的印象。
“咚”?那是石头落入水中的声音!
“先生,”邵小彤抑下恼怒,抬头凝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又口齿不清的男人,忍不住要纠正他,“我是邵小彤,不是邵小咚!”咦?她瞅着他,心里扑通一跳,竟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
“邵小……‘咚’?”他凝着她,好认真地张着嘴形,但那个“彤”字一落,还是成了“咚”。他摇头地自嘲道:“算了算了,我有发音障碍,这个音自小就转不过来。”
人家都说自己有发音障碍了,她还能怪人家吗?邵小彤无言暗叹。
“哦,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岳小天,也是新进职员,我的工作是包办各处办公室之间的文件及邮件传递。”他刻意提高嗓音。
没错,从今天起,他就是天下第一穷酸的岳小天了。可在来路上,他思潮起伏,那不需女人抚慰的恨意又压倒了想占有她的欲望。他告诉自己,只要做到与她同进同出,并制造出与她十分亲昵的假象,瞒过旸天半年便可。他可不想和她有什么情感上的牵扯,他受够了女人的背叛!
邵小彤不禁仰起头,打量起这个岳小天:这人好帅气,而且……真的有点眼熟……但记不得在哪儿见过……他大概有一百八十厘米左右,挺拔得像座山似的。但这么一个眉宇之间存着帅傲之气的男人,怎会把自己的头发搞得那么乱,而他衣服又皱得像干菜,整个人看起来实在邋遢得可惜?看样子,她不记得他了。岳曜天竟觉伤感。
“小咚……我可以叫你小咚吧?”岳小天这么一问,没等对方答应,立即抽出了文件袋里的几张表格放到她面前,“小咚,这是人事处要你填写的个人资料,你快填写好,我一会儿要交到人事处去。”
说完,他顺手从桌上拿了一支笔递给她。
咚咚咚!咚你个头啦!邵小彤真气死他的发音障碍了,但她表面却保持着甜美的笑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笔,开始填写个人资料表。
其实新进职员早在进公司之时,就该将这几张个人资料表填妥的。而他要人事处交给他处理,自然有他的想法。
按照计划,他得尽快引出她过人的同情心,再住进她的小公寓里。但这其中,绝对不存任何情愫。不过基于一个事出意外的赌,他总得付出耐性和时间,以及一些必要的温柔,好得到她的信任,直到她心甘情愿地与他住上半年。没错,他只是不想输给旸天,不能让旸天有机会嘲笑他没本事。
没错!就是这样!
他盯着她,直到她写下住址。他顺理成章地问:“你是本地人?”
“嗯。你呢?也是吗?”她一边书写,一边问。
“不,我是唐山人。”骗死人不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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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那曾经发生举世震惊的大地震的灾难之地!她不由得摇头叹息,停下笔,以悲天悯人的眼神凝视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他逮住机会,神色登时凛然,冷言道,“‘家破人亡’四个字在我脸上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什么?”她错愕地看着他遽然变色的脸。
“对,我家在大地震中变成了碎石瓦砾,我所有的家人也被地震夺走了性命,我……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他的神情中有严重的落寞和失神。
她听了心一揪,连忙道:“对不起,岳小天,我是无意的。”
“得了,又不是你害的,还轮不到你来跟我说对不起。”他冷硬地打断她的话,手指点了点她面前的表格,“快填好,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
原以为岳小天是个很好相处的同事,没想到他忽冷忽热,让邵小彤不敢再开口,连忙低下头,速速写好了资料,交给了他,然后看着冷漠的他起身离去。
好可怜的岳小天!
邵小彤的心情大受影响。叹息间,财务部经理林智良竟亲自跑来向她解说公司的制度和工作项目。在林经理的解说下,她知道自己的工作真的是出纳,而她的月薪竟高达五千五!
天哪,五千五耶,她压根儿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的薪水!
这下,她不用为房屋贷款而发愁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几天下来,邵小彤在工作上十分顺利,但在人缘方面却嫌差了些。
这时是下班时间,同事一个个都离开了。
邵小彤收拾好了办公桌上的文件,却沮丧地靠向椅背,轻叹了一声。
她不明白,同事们投来的微笑,为什么总带着些轻视在里头,甚至不肯和她多说几句话?这延续了她在求学期间的孤独感,只是如今,在这样的心情下,她总会留意岳小天那推着文件车、忙碌在各大办公室的身影。
岳小天没有家、没有亲人,一定比她还孤独。每思及此,她心里虽为岳小天难过,却也抚平了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孤独感。
巧的是,她正想着岳小天,就见他抱着文件走向复印机。
“嗨,岳小天!”邵小彤不禁喊住他,声音里有几许藏不住的喜悦。
“小咚?”岳小天停步回头,微笑道:“你怎么还没走?”
小咚小咚,这人真有发音障碍!她恼怒地噘了噘嘴。“你呢,不回家?”
他表情翻书似的立即变冷,并转身走向复印机。“你明知道我没有家。”
他竟然这么敏感,邵小彤心里一阵难过,不由得起身走向他。“我的意思是,你总有租来的窝吧?”
他重声一叹,不耐烦地转身面对她,“老实告诉你,一个多月前,我才来到这里,身上只揣了几百元,我吃喝都不够用……在我没领到薪水前,我还没有能力租房子。”
只有几百元?怎么可能?她不禁问:“那你晚上睡哪儿?朋友家吗?”
“我以天为帐,就睡在公司外头的小公园里。”
“睡公园?你骗人!”打死她,她都不信。
“骗你能让我发财吗?”他瞥了她一眼,随即拿出文件开始影印,并冷哼道:“我就是穷,就是睡在公园里,但你能笑我什么?天知道,我现在能活着就已经够幸运了。”
她相信了他的话,眼眶也随之热了起来。他的家,目前在蚊虫满天飞的公园里……真可怜啊……
“警告你,不要再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我!”他突然一吼,吼声在偌大无人的办公室里产生了令人惊悚的回音。
“我没有……”她吓了一跳,连忙眨着眼睛,试图匀开眼眶内的热涨水气。
他不耐地打断她:“我还要加班,没空跟你闲嗑牙。你该回家去了。”
其实,她并不想太早回到那间空寂的小公寓,反倒想留下来再跟他聊聊的,但人家都摆明了不愿意再和她说话了,她只好道:“那……明天见了。”
邵小彤回到座位上拿起了背包,而她的泪仍是忍不住落下。她悄悄拭泪,没敢再看岳小天一眼,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她仍旧是那副柔软的心肠,也还是那么爱哭。岳曜天瞧着她拭泪的背影,脸上泛起一抹温柔又不舍的笑。
他知道她有着过人的同情心,因此十分自信地确定,她今晚就会到公园里来找他。至于睡公园?得了,从今晚起,他将睡在她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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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邵小彤独坐在空荡荡的小客厅中央,手里捧着盒饭,却毫无食欲。没错,在离开办公室后,她心里就挂念那个以天为帐的岳小天了。
现在,岳小天也在吃晚饭吧?在哪儿吃?吃些什么?唉,不管他晚餐吃什么,她都确定,他正被不计其数的蚊子当晚餐吃着。而她,怎能无动于衷地坐在这里,却让那么一个受尽天灾折磨的人睡在公园里?
她搁下盒饭,扫视着空荡荡的小客厅,突然生起一个念头。瞧她这屋子,除了主卧室外,还有一间小客房是空着的,也许她可以让岳小天住进来……
一股冲动让她将盒饭搁上矮桌,拿了钥匙便冲了出去。
她要去找岳小天,要他搬来当她暂时的室友。
虽然这对她一个女孩来说实在有些不便,但……反正只是暂时的。
她一路冲下楼,跨上摩托车,直骑到公司外的小公园。停妥车,她连忙走进公园,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岳小天孤冷的身影。他闲适地靠在一张长椅上,仰头望着星空。她留意到,他身边有一个破旧的旅行袋。
怕自己出现得太突兀,她轻步走向他,轻声且尴尬地招呼道:“嗨,岳小天,看星星啊?”
岳小天一听见她的声音,缓缓坐直了。他算得多准,瞧,才入夜,她就来了!
“不,我在看月亮。”他故意冷然地回答。
奇怪,星星和月亮不都在同一个天空里?当他在看月亮时,难道就没瞧见衬托在月亮四周的星光吗?噢,是了,自古月亮总是能引发人们的思乡、思亲之情,莫非他正满怀伤感?邵小彤的感情向来丰富,鼻子也跟着酸了。所以啊,她怎能让他夜夜睡在室外、夜夜抱着这样难过的心情仰头对月啊!
“吃过晚餐了吧?”这算是客气话,但她说来还是蛮尴尬的。
岳小天抚着平坦的腹部,不耐烦地低吼:“今天星期四,没有晚餐可吃。”
“这是什么意思?”她完全不了解他的意思。
“意思是,我钱不够用,得省掉每周二、四、六的晚餐费。”
她大惊:“那怎么可以,人是铁、饭是钢啊,你这么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你管我受得了受不了!”他忿然地指着她,“我说你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想证明我是不是真的睡在公园里吧?现在,你确定了,更可以拿我的处境当办公室里八卦的话题了,你可以走了!”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霎时,她眼眶泛红,落下泪来。他误解了她,再想起她长年来奇差无比的人缘更是悲从中来。她委屈哽诉:“其实,办公室里的同事几乎都不和我说话。我也不明白啊,为什么打从我进入大学开始到现在,我的人缘始终是那么差,而你……我明明就是相信你的,你却这么误解我……”
她大学时期的人缘之所以差,全是因为“她是黑道大哥的女人”的谣言;这个谣言,正是他要殷峡放出的。没错,为了她好,他隔绝她的男人缘,可却没料到,连带使女同学都疏离她了,这使她在求学期间甚是孤寂。
“说哭就哭,也不怕丢脸啊。”见她无邪的眼瞳里流出泪,他几乎失控地想过去拥住她,但他克制住地坐回长椅中,不耐地说道:“别哭了,我道歉就是了。”
“不要你道歉,我天生就是这么爱哭的。”她尴尬地抹去泪。瞧她,竟在一个处境艰难的男人面前,哭诉这种有关人缘好坏的小事,确实丢脸极了!
“过来坐吧。”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你不是来找我聊天的吗?”
她顺从地坐到他身边,几番欲言又止。泪湿的脸颊都被风吹干了,这才支吾地说出来意,“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家里有间小客房是空着的,如果你……”
“你是要我住进你家?”很好,她完全落入他的算计之中了!
为了表示诚意,她用力地点头。
“不,虽然我失去了一切,可是自尊还在。你请回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穷酸归穷酸,但总要装出点骨气出来,不然就太软脚了。
邵小彤讶然。生活都困难到这种地步了,他居然还抱着自尊不放。她只好换另一种方式说道:“这绝不是同情。我只是想把客房租出去,好减轻房贷的压力。”
“我没钱付你房租。”他将头撇向另一边,他不能让她看见他忍笑的模样。
“等领了薪水,你再给我啊。”她大方地说。
“不好,我向来讨厌人情债。”他还是不领情。
“那不是人情债,不过你将暂时欠我一点钱。再说,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住比较自在,那等你领到薪水后,可以再去别处租房子。当然,依我视钱如命的本性而言,等你有钱时,我一定会死命地追着你,直到你还我为止。”遇到这种死要面子的人,她的态度势必要强硬一些。于是她快手抄来他的旅行袋,起身就走,并向后放话:“就这么说定了。岳小天,跟我回家去吧!”
“你怎么这么恶霸!”他很想装气恼,但终究忍不住笑出了声。没理由的,只要有她在,他的心情就像浸在春风里,整个人倍感轻松,甚至不由自主地被她的笑颜所牵引,让情绪随之跳进她制造的快乐音符里。她对他,就是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影响力。
“岳小天,你到底走不走?”她在不远处转身,“你再慢吞吞的,可要追着我的摩托车跑喽!”
“该死的,你拿走了我所有的家当,我能不跟你回家吗?”他大叹一声,这才起身,朝她走去。是了,他所有的家当都在那只旅行袋里,而里头放了一支来路不明的破烂牙刷、半条被挤烂的牙膏、一把锯齿状的破烂刮胡刀,以及几套破烂的衣物没错,那里头全是岳旸天塞给他的破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