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将未来设想得那么圆满,更不该将爱情设定在财富之上。可他迟至结婚周年的当日,才明白这一切。
就在结婚周年那日,她背着他,吃下了来路不明的堕胎药,要打掉腹中的孩子。
不料却猝发大出血,在送医后整个人便呈昏迷状态。
当夜,她因子宫溃血不止而撒手人寰。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在她临死前,当他痛不欲生时,她竟面带微笑地告诉他,她不曾爱过他!而且还向他坦白,她怀的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婚前就相恋却一直不曾断绝来往的男友的孩子。
她背叛了他,甚至怀了野男人的种!她居然敢!
他万万没想到啊,早在他将赵琦心娶到手的那天,就戴上了一顶绿帽子!这奇耻大辱,绝不是他能忍下的,更不是可以向任何人吐露的。然而,那无人知晓、埋藏在他心底的恨,只有在想起“她”的时候,才能稍稍平复……
“她”就如新嫩芳香的和风,却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安抚力量……
“她”净洁无邪,令人只想将她纳入怀中好好珍惜……
“她”兼具了坚韧和柔弱,矛盾得令他困惑和……迷恋……
迷恋?不,不再相信爱情与婚姻的他,死也不承认在赵琦心之后,会再度迷恋上一个女人。于是,他只能抗拒着自己渴望去认识她、亲近她的意图。但天晓得,常常一个不经意,他脑海又会浮现出她挂着纯真笑靥的脸庞。
而在这样的排斥抗拒与念念不忘的挣扎之间,已过了漫长而矛盾的四年。
这四年来,他自我控制得很好,并没有去制造与她相识的机会。
不过……他却以另一种方式,彻底地认识了她……
叩叩——随着叩门声,岳曜天从沉思中惊醒,锁在台历上的冷冽目光移向门口。
“请进。”岳曜天应了一声。
随即,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个是岳曜天的弟弟,那不顾公司,成天就和老父岳世贤一起往股市上捞钱的岳旸天。另一个则是岳曜天的好友兼岳氏科技总经理的殷峡——他手里拿了个公文袋。
岳旸天顶着及肩长发,带着十足的稚气,一进门就喳呼道:“嗨,哥,你的宝贝弟弟来看你啦!”
“怎么,你没和老爸去证券公司?”岳曜天对弟弟说,但他的目光却望向殷峡手中的公文袋,跟着向殷峡微微摇头示意。
殷峡接到暗示,只是会心一笑。他当然明白,因为他手中所拿的文件,是岳旸天不宜知道的。
“近来股价一路走低,未来也不看好,实在没什么搞头。”岳旸天大叹了一声,走到办公桌前,眼一瞄,看到桌上有一叠履历表,他顺手拿起,抽看的同时诧异地问道:“咦,哥,你的秘书要离职了吗?”“嗯。”岳曜天敷衍地应了声。事实是,现任的秘书怀了身孕,而他因为赵琦心的死因,实在无法忍受一个孕妇在他面前走来晃去,所以决定换个秘书。
这时,抽看履历表的岳旸天,突然停手。他满眼惊艳,只因眼下那张履历表上贴了张人头照——那女孩,长得极为俏丽可爱,笑容更是开朗无邪得犹如灿烂的阳光。
啧啧,这女孩让人一见就喜欢。
岳旸天将履历表递向殷峡,“殷哥哥,我看这个好。看看她,长得好可爱,还是刚踏出校门的学士耶!”
“初出茅庐的小女生,没工作经验。”殷峡虽这么说,但也拿起了履历表,脸上随即添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愕然。他若无其事地将那张履历表往岳曜天眼前一搁,刻意问道:“曜天,这个小女生,你可有兴趣?”
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岳曜天冷峻的眉宇便骤然拢起。一把抓来履历表,他好不讶异地瞪住了那张人头照,这女孩,居然是“她”!只是手书的履历表上,字迹刚毅,他百分之百确定,那不是出于“她”之手。
岳旸天也在此同时注意到,那四年来几乎失去表情的哥哥,脸上竟出现了诧异的神色。他直觉猜想,哥哥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为这个可爱无邪的女生动心了?
心念一转,岳旸天试探性地说:“哥,不管你要不要录用这个女生,我都要把她追来当女朋友。”顿了一下,他轻浮地笑道:“嘿嘿,欺侮这种青涩单纯、像是什么也不懂的女生,可有意思了!”
该死!岳曜天的眉头越拢越紧,不自觉地将手中履历表捏紧。旸天身边的女友总是一换再换,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而他,怎容旸天去染指她的纯净、欺侮她的单纯……
岳旸天观察入微地盯住曜天,更笃定哥哥是对那照片上的女生有意思了。既然这样,就把这个女生让给哥哥去追吧。自嫂嫂死后,哥哥看女人的目光就变得阴冷无情,就算是个天仙美女站在他跟前,也休想得到他的正视。但今天,他竟会对一个女生有反应,真可称得上是奇迹了。
不过哥哥只是紧拢着眉头,又加了点手劲在履历表上,却什么也不说,看是心有波动却无意行动,他当然要推波助澜一下了!
“算了吧,旸天,凭你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想去骗人家好女孩?你别吓死人家了,还是饶了她吧!”殷峡摇头,希望岳旸天能打消蒙骗那女生的念头。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吓到她,那你就不会喽?”岳旸天有意挑衅,故意采取声东击西之计,想看看哥哥会有什么反应,“好好好,殷哥哥,我就跟你赌一把,你要有本事追到她,让她死心塌地跟你住上半年,我那幢别墅就无条件过到你名下,还包下你十年的房屋税和地价税!”
“呃,这个嘛……”诱人的赌注当前,但看岳曜天益发僵硬的神色,殷峡就算有兴趣跟他赌,也只能作罢。
殷峡正要开口表明自己对小女生没兴趣,岳旸天却抢白讥笑:“支支吾吾的,看你是没种跟我赌!也好,那么这个可爱的小女生,注定是我岳——”
“殷峡没兴趣跟你赌,我跟你赌!”岳曜天铿然落话,一语惊人。
“什么?”殷峡错愕,看着神情微怒的岳曜天。
“哥,刚才是你在说话吗?”岳旸天好讶异,他竟抢着要跟他赌!
“你听见的,就是我。”岳曜天眸光平稳,处之泰然,但却暗恼自己太沉不住气。这全要怪举止吊儿郎当却又风采出众的岳旸天,和有着黑道大哥气势却英挺俊帅的殷峡。这两人张扬的魅力,绝不是一个生涩小女孩能抵挡的。而他,已不容旸天去染指她,又怎能让他们去敲定那简直该死的赌局。
岳曜天重吐了口气,将履历表丢在桌上,抬头锁定弟弟得意洋洋的脸,只见他正以自信的眸光笑觑着他,活像在等他说:算了,我不跟你赌了。那令他十分光火,不禁脱口说道:“旸天,你的别墅,我要定了!”
“耶?”岳旸天怀疑哥哥是对他的别墅有兴趣,还是只想找点刺激的事来做做,借以忘却妻子死去的悲恸。如果是后者,他倒乐见哥哥放松一下紧绷了四年的神经,与哥哥敲定这个桃色赌约。
“怎么,你敢跟殷峡赌,却不敢跟我赌?”岳曜天哂笑。
“谁说我不敢跟你赌!”岳旸天这一喊之后,却真感到有点后悔了。看看他那个哥哥,眉宇间虽有着凛不可犯的寒气,但他眉如剑、眼如星,浑身散发着贵绅之气,绝对是个女人无法抗拒的富豪帅将。这一来,他的胜算机率太小,恐怕那幢别墅将不保,要吃大亏了。
岳旸天若有所思地盘算起来,慎重其事地打量起哥哥:“不行,哥,瞧你那副迷倒众生的长相,如果是你要跟我赌,那我得再弄点什么附带条件才行。你让我想想……”
“旸天,没把握就别赌了吧。”殷峡试着打圆场。
“那怎么行,我可是个说话算话的男子汉!”岳旸天瞪了殷峡一眼,随即若有所思地踱起小步,并不时以审视的目光,瞟向挺坐在办公桌前的哥哥,“我想……想……哈哈,有了,我要砍掉你董事长的头衔,拿走你所有的名牌衣饰,开走你的奔驰轿车,还有,掏光你所有的现金和金融卡……”
“那不是要曜天装穷吗?”殷峡忧心了。
“说得好,殷哥哥,我就是要他装穷!”岳旸天手指一弹,转向岳曜天问:“哥,如何?加上这些附带条件,你还敢不敢跟我赌啊?”
“我说了,你的别墅我要定了。”岳曜天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行,就这么敲定了,有殷峡作证——”岳旸天的话被裤袋里的手机铃声打断。
他取来手机附到耳边,对那头说道:“岳旸天。请说……好,我一会儿就到!”
收了线,他对帅到极致的哥哥咧嘴一笑:“老爸找我,说是三缺一,要我立刻过去。”说着,他转身要离开办公室。
“等等!”岳曜天喊住他,“我们兄弟间的事,还是别给老爸知道。”
“我也没胆让他知道。”岳旸天停步回头,咧嘴一笑,“想嘛,我一个没来头的赌,竟要岳家的撑天柱去扮演一穷二白的穷酸汉,要给老爸知道了,他非把我打死不可。所以啊,不说,不说,万万不可说!”
语毕,岳旸天挥手,意气风发地走了。
岳旸天走后,殷峡吁了口气,这才将手边的公文袋重重搁到岳曜天面前。
“曜天,你和旸天玩真的呀?”殷峡针对适才的赌局而问。
“怎会这么巧?她……”岳曜天剑眉微拢,完全不理会殷峡的话。他伸手拿来面前的公文袋,抽出了里头的资料。想他这四年下来,每个月最期待的,就是殷峡搜集来的这些资料。他迫不及待地翻动着文件。
瞧,这文件里有张学士照,而这张相片,竟和岳旸天相中的那履历表上所贴的相片是同一张……
是她,那笑起来在右颊上会出现一个小小梨涡的邵小彤!
就是在四年前,把头破血流的他从街上送往医院的勇敢女孩!
他盯着那张照片,陷入沉思。四年前的那天,他被送进医院,昏迷了三天才醒来。当他醒来,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殷峡去调查那女孩的一切。
后来,他从殷峡的口中得知:她,邵小彤,那年只有十八岁,是X大学商学院的新生。她出自小康之家,父母健在且开明,还有个哥哥叫邵子民。她的成绩颇佳,爱穿碎花洋装,喜欢收集廉价的小首饰,极爱选购丝质的小巧睡衣,最爱吃苹果……
她也是个极富同情心的人。因殷峡在跟踪她时,亲眼见她掏出十元给一个全身发抖、像是快要饿死的流浪汉。怎知,那流浪汉拿了钱之后,竟顺势抢走了她的背包,并使劲儿将她推倒在地。她的左手肘因而受到严重挫伤,痛得差点没当场昏死。
天,她果真是善良又单纯的,可她不知社会险恶,让他心惊不已。她如此过分的同情心,终有一天会害她死于非命!于是,他当下就以偿还救命之恩为由,令殷峡继续调查下去,并在暗处保护她的安全。
就这么整整四年下来,她单纯不变,善良依旧,跟踪她的事竟也让他无法下令中断。于是,在殷峡每个月月底交给他的调查资料中,他彻底地认识了她。
可他仍坚持,自己就算是孤独的,也不需一个女人来抚慰。但谁料,旸天却来大大地搅和了那么一下,让他不得不以穷酸的模样去接近她。
“我说曜天,你这救命之恩,究竟要偿还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殷峡指着岳曜天手中的公文袋,忍不住埋怨,“四年来,我坐着你家总经理的位置,却替你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侦探工作,成天在外头风吹雨淋的不说,三天两天还得替你打跑那些追求邵小彤的无聊男子。可现在,你竟然和旸天赌上了,这——”
有吗?他有叫殷峡去打跑她的追求者吗?
他有。那是在得知她有了不少追求者,且个个跟前跟后、老粘着她不放之时。这莫名地令他感到愤怒,于是脱口就要殷峡去打跑他们。而他给殷峡的理由是:学生的职责就是把书念好,那些苍蝇般粘人的追求者,只会弄得她没心思念书。这也算是为她好,对不?可他知道,这是个很牵强的理由,其实他……
“够了,别像个唠叨的老太婆。你别忘了,当你在外头跑的时候,我也担下了你全部的工作。也许,你是嫌薪水不够高?”一如过去的每一次,岳曜天完全拒绝剖析自己的心态,他很是烦躁地打断了殷峡的话。
“一个月八万,我还能要求调薪吗?”殷峡微微摇头,没当真。
“这个月起,我就再加你两万,给你凑个十万整数。”
“我说兄弟,我根本不要你给我加薪,我只想回到办公室里吹冷气。”殷峡大声一叹,走到办公桌前,指着岳曜天手里的照片说:“都四年了耶,看她还是好好的,没有死于非命,我想,你的救命之恩也应该偿清了吧?”
“那不是重点。现在的问题是……”岳曜天凝视着照片上的女孩,神情怪异地说道:“我和旸天赌上了……”
“就和他说不赌了,不就成了吗?”
“我可不想让他笑我没种。”丢不起这个脸?不,他只觉自己像是一头被逼急的猛兽,竟有了最直接而残酷的念头。他认为,与其让她成为旸天追到手而后又甩掉的女友,不如让她成为他岳曜天的女人。
是了,不要爱情和婚姻的他,此时竟想将她占为己有,甚至想让她成为一个被他用金钱包养并在他床上提供她独特香甜的女人。
“曜天,这不对……”殷峡想提醒他,别忘了那女孩曾帮助过他。
“你嘴碎的毛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知道他要说什么,岳曜天烦躁地打断他,但却从残酷的念头中挣扎了出来,“或者,你希望她毁在旸天手里?若不,就只管设法让她走进我和旸天所敲定的赌局之中,其他的,用不着你费事提醒。”
他哪有嘴碎!殷峡恼了,但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他是赌定了,但并没有要把邵小彤拆吃入腹的意思。可他还是要抗议:“兄弟啊,你以为左右一个人的行为很容易吗?”
岳曜天没理会他的大叫,自顾捏着下巴,沉默了半晌,这才决定道:“我看一厂的职员对我比较陌生,你就在那儿安排一个工作给她。嗯……就让她到财务处做出纳好了;至于我,就替我安排一个事务助理的工作吧。”
“啊?你要去干事务助理?为什么?”殷峡大惊。
“因为我和旸天赌上了,势必要以穷酸的模样去接近她。”岳曜天埋头翻阅邵小彤的资料,不再理会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