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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棺新郎 page 8 作者:韩雅筑

  “轰”地一声,阮大正如雷灌顶的跌倒在车内,刚就口的茶水,除部分翻倒在身外,其余的全自他口里喷出来,他神色极惊骇的瞪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帘外的车夫对身后偶尔会传来一些古怪的巨响,像是习以为常了,他吆喝一声,停也没想到要停下来的继续赶路。

  三步并两步的爬过去攫住她的手,阮大正双眼暴睁到几乎凸出来,充满着红丝,他在颠簸中,抖着两片唇,嘎声质问她,“你适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要我重复哪一部分——表哥,你弄痛我了。”扭动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桎梏,窦如苑有些懊恼的低首。

  “你给我说清楚,辛鹏飞究竟是谁的骨肉?表妹,你要是不说实话,我……我会杀了你——”阮大正想都不敢想,他此次的报复行动,会亲手扼杀掉阮家唯一骨血的生命。

  抄家时,他曾命令手下,为免挂一漏万,在下毒手之前,碰到男丁都得先问清对方的名字,以防辛家命脉逃脱,将来长大成人转过头来反咬他一口,报这血海深仇。甚至为了彻底执行表妹的愿望,瞒着她,连她所生的一子一女都不放过,一心挂念着“斩草除根”想给她一点惊喜。他料想她会有点埋怨,不过顶多只是可惜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子女,等到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孩一切便会过去,谁知……谁知她居然隐瞒一手,没在信中警告他,让他心狠手辣到亲自毁掉阮家的香火!

  辛鸿若有所指的话,原来就是这个。难怪他死前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怨非怨。他早就知道他的妻子婚前便已不贞,才会对她百般冷落,勉强留下一女,便不愿再与她同房。天哪!他究竟爱上一个什么样的蛇蝎妇人,让她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

  阮大正眼中的温暖尽失,窦如苑不由自主的把身体往马车的一角挪动,她惊恐的低语,“飞儿是我跟你所生的,表哥,难道你不相信我?你若不信,可以跟住在辛家堡山脚下的产婆打听,当年的飞儿是足月出生的婴儿,只是被我硬指称为早产儿。”

  “啪”巴掌声,打断窦如苑着慌的话尾。阮大正狂叫一声,他疯狂的脸色狰狞,直直朝窦如苑逼近,吓得她节节后退。

  “表哥,你要做什么?你别吓我”

  “我要做什么?我想要掐死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咬牙切齿的说完,他真的把双掌圈在她的颈项间,充血的眼,在最后用力的一刹那,对上她柔情似水的双眸,面对促使兄弟阋墙,不惜兵刃相向以致悲剧产生,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阮大正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他掀开车后竹帘,猛地抓起紧闭双目的窦如苑往车外丢去,阮大正猝然泪如雨下的吼道:“车夫,赶路。给我加快速度上路”

  被马车及侍卫远远抛在草地边的人影,呻吟一声,翻着白眼怨恨地看着远去的车队、快马,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第五章

  “驸马爷、小王爷回府——”荡气回肠的响亮叫声,直从前院传至后面厢房,惊扰了树上盘旋不去的白文鸟,速速展翅远离栖息的场所。

  坐在铜镜前由丫鬟梳理发鬓的美女,正是权倾朝野,声势威吓的持国公主李祯。

  唐朝从李隆基宠幸杨玉环开始,便流行着丰腴的曲线美。

  娇嫩嫩的女子,要肌肤细致到招得出水,眼不画而黛,唇不抹而朱,才够格称得上是美人儿。李祯的容貌,绝对不输给当年的杨妃。虽已嫁为人妇,为司徒仲生下一子,但她的身材依然凹凸有致,完美到不像已是一个孩子的妈;风韵犹存,雍容华贵,与生俱来的皇家贵族气质,更是足以颠倒一殿君臣,绝无虚言。

  只是——娶个看似强过自己数倍的女人为妻,究竟是福是祸,这其中冷暖,只有司徒仲自知了。

  听见通报,她嘴角自然露出欣喜的笑颜。稍事举手,检视是否还有没搭理妥当的发丝,她示意女婢可以了。要她服侍自己起身,李祯凌波莲步,款款生姿。盈盈浅笑的脸,漾满退不去的笑意,缓缓挪向门扉,在司徒仲眼前娉婷的答礼。

  “驸马,你回来啦!”

  “公主请起。”即时扶住他蹲下的身子,司徒仲极尽温柔的拦住她的肩头,夹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低头即是一阵热吻。

  双拳娇弱地蜷伏在他胸前,她双颊布满红霞的轻垂眼敛,玉手不一会儿即主动攀爬到他颈后,连同娇躯整个紧紧地挂在他身上,汲取温暖。

  娇羞心,毫不避嫌韵以着双倍的热情还诸于他,顿时亭台楼阁,温度飙涨到最高点,让人口干舌燥。

  大唐朝民风豪放糜烂,由来已久,只要李祯没有夸张到袒胸露背亮大腿的在街上纵马狂驰,理论上都还不至于惊世骇俗。再说风流成性的司徒仲,娶妻二十余载,每每出远门回来,还能维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甜蜜,持国府上下,怎能不张着欢乐的嘴,恭贺主人、主母接下来数十年的婚姻生活,百年好合,不至于变成怨偶。所以说啊!分列两旁的男女家仆,对他们那股子恩爱劲,早就见怪不怪了。

  离开夫君怀抱,李祯才蓦然想起和他一道出门的儿子居然不见踪影。大感新奇之余,她瞪大一双凤眼,努力的踞高脚,想从丈夫高大的身躯背后,找出许久不见的宝贝儿子,给他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结果自是扑了个空!

  半个身子前俯后仰的差点失去平衡,最后才以扳住丈夫庞大的身子做支撑点站稳身子,李祯好奇的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不仅没找到独子,连“梧栖山庄”四大护法都不见了人影。

  奇哉?“杜田张李”向来都像黏皮糖似的紧跟在司徒仲身后.寸步不离。今儿个是怎么了?突然想到大丈夫,应以平家为首要,回家安抚各位太座了吗?

  “驸马,怎么不见四大护法跟渊儿呢?他们还留在‘梧栖山庄’么?”

  所谓的“梧栖山庄”跟“持国府”,实际上只是两座以丘陵花池曲桥区隔,位于秦岭山头的四合式宅院。

  在秦岭,只要提到梧栖山庄,自然就会连想到持国府,她们就像连体婴一般,密不可分;至于提到持国府,会不会想到梧栖山庄?大概没有人敢作此联想。就算大唐风气再开放,让妻子爬到丈夫头顶上这等事,还是少有为妙。要不然李祯所要承受的,恐怕就不仅仅是闺妇怨那么简单了。

  李祯既然名为“持国”,在大唐的地位,自然不下于当年的镇国公主太平;不仅在李家身分不凡、位列群凰之首,受封地更是在李家皇宫附近。

  天下第一大山庄庄主司徒仲迎娶当朝公主,曾是震惊朝野,令百姓谓为美谈的大好姻缘。皇帝不但亲自赐婚,奉送一朝銮驾,随在銮车后的妆奁,更是大方地囊括国库所有稀世珍宝,足足装满两百大箱,命御林军压车至秦岭,交由四大护法逐件点收进梧栖山庄宝库。然而婚礼至此才算完成一半。

  剩余的一半,就是集唐朝所有工匠精粹之大成的“持国府”了。

  秦岭山头的正中心,是梧栖山庄的旧址。平常百姓,远自隋代开始,便环绕着梧栖山庄筑屋而居,耕田纳税安居乐业,仰仗山庄的威势确保住户家家平安。持国虽是司徒家新妇却也是尊贵的皇亲,跟司徒仲同处一窝,实在有失公主威

  在“梧栖”后面另辟天地,才能彰显公主的地位与众不同。皇帝圣意既定,全国工匠自是挖空心思,也要盖出一栋比原来的“梧栖山庄”还要富丽堂皇的宏伟屋舍来。

  所有建屋材料,均是从东北水渠运送下来,木匠花费三个月不眠不休的精雕细琢,雕出百鸟千卉、圣贤豪杰,才论梁数柱,小心翼翼的将屋舍分主屋、侧室地纷纷架设起来。

  秦岭第一大府,屋尾高过皇城何止三寸,梧栖山庄就少了她十寸有余,为弥补丈夫小小的男性自尊,公主大方的在梧栖山庄多盖四间与持国府同高的楼阁;分别是“舞榭”、“玄武”、“破军”跟“紫薇”,充做习武、念书,品论风雅的场所。

  不过,光从持国府走到梧栖山庄坐马车就要花上一个时辰,累都累死人了,平日倒是鲜少有人有兴致到四阁楼处玩要。

  司徒仲父子,想的便是此等如意算盘。

  倘若李祯不答应收容辛掩月,司徒文渊就准备来一招欺上瞒下,偷偷把她藏在紫薇阁,以避母亲耳目,让她安心成长。

  “呃……这个,是啊!他们还在梧栖山庄正厅那边。”

  司徒仲少有言语闪烁,出口结巴的时候,除非他在外面偷腥,心里有鬼——

  想到这里,刚才还柔情万分的公主,突然双颊一鼓,她气呼呼的踞起脚,揪住丈夫的耳朵把他往下拉,像只母老虎的质问:“说!你又在外面招惹什么狐狸精回来了?”

  “冤枉啊!公主。”刁蛮公主别的不会,吃醋本领一流。他司徒仲竟敢在外偷腥不擦嘴,回头给她捉到?他这个风光凛凛的司徒庄主,就是有十颗头,也不够她砍。

  这金枝玉叶,别的不想,就光会想这些,对自己如此没信心,让司徒仲大叫娶到悍妇之余,更是好气又好笑。

  握住她指控的小手,把它拉下来包在手中不让她溜开,司徒仲趁机偷香她的头发,在她瞠目对视的娇嗔声中,嘻皮笑脸的解释,“他们没过来,是因为家里来了一位小客人。而我言语有所踟蹰,是怕你不欢迎她。”看她不好意思的把脸埋进他怀里,司徒仲宠爱地逗弄她。“你这小醋桶,老爱颠倒是非,乱诬赖你夫君的清白,真是该打。”

  讲是讲,他可舍不得打这宝贝一下。紧紧搂在怀里,照旧是一阵惩罚性的热吻,让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四肢雍软。

  好一会儿后推开他,李祯脸颊红咚咚地叉起腰,数落起司徒仲来,“驸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持国府每日过府来往的客人,几乎已到门庭若市的境界,又岂会小鼻子小眼睛的不欢迎一位‘小’客人?你未免太瞧不起人啰。”

  “是是是,是为夫错看了公主。”迭声地赔不是,司徒仲打蛇随棍上,学她的口气说道:“既然公主对待所有访客均是一视同仁,为夫的就不必担心你会将她赶出持国府,不让她在此安身立命啰?”

  “你该不会真的在外面招惹什么狐狸精,想带回来扶正吧?”想到司徒仲每次都先挖陷阱给她跳,等她大吵大闹过后,才拐骗她遵从他的决定,而且履试不爽;精明聪颖的公主,也经常一时失查,被他拐骗而不自知,呆呆地跳进他的陷阱任

  他摆布……她顿感到委屈,低头即是阵呜咽。

  呜……她李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风流倜傥的丈夫,真的在外面惹来什么红粉知己,想带回家来跟她争宠。当下眉头一皱,她擤擤鼻涕,哇地哭出来。

  “怎么哭啦?我几时说要纳偏房来着?公主你哭得如此大声,可要折煞我了。”她一哭,司徒仲就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以千里传音急吼着要儿子来,他相信除非李祯亲眼见到辛掩月,否则她绝对不会相信他的话。

  一阵快马奔驰声迅速而至,司徒文渊后面,跟着梧栖山庄四大护法跟八大护卫。

  喝住马,司徒文渊跳下马来,反手接过李稼代他暂抱的辛掩月,接着成稳持重的开口,“爹、娘。”

  见过司徒仲跟李祯庐山真面目的人,就不难得知司徒文渊承袭到谁的外貌。他英俊挺拔、瘦骨嶙峋,一对刚毅黝黑的眼瞳熠熠生辉,天生的领袖人才……可惜就是性子太过老成内敛。仅过弱冠,便已呈现老态,像一脚踏进棺材准备人土为安的老阿公,正经八百的,不怎么言笑,简直闷死人。

  李祯就是不懂,怎么美丽大方俏皮又不失庄重的地,跟有幽默感、成天没个正经的司徒仲,会生出这么个基因突变的儿子,难道他活泼的天性,全被父母借支光了吗?

  瞧他现在又是这副死德行,她就忍不住要生气了。噘起嘴,她完全没个公主样的大声发泼的囔着,“司徒文渊,你就不能笑一下吗?成天板着个死人脸孔是什么意思?我跟你爹又还没入土为安,你要臭着张聆,等我们入殓以后再开始可不可以?”在她声音背后,是一阵肆无忌惮的闷笑声。

  司徒仲丢给护卫及家仆们警告的一瞥,禁不住大声叹息。他对妻子这孩子气、没个端庄样的性子,总是疼惜多于无奈的。拦住她丰腴的肩膀,司徒仲努力板住脸说:“公主,有点样子。你这会儿的表现,已经像在泼妇骂街了。”

  “驸马怎么说本宫是泼妇!我是堂堂的大唐公主也。”李祯不依的跺脚。

  “是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你现在这等表现,贻笑大方到连皇帝都不敢承认你是他最敬爱的皇姑,传出去不好看嘛!”司徒仲无奈的说。

  “驸马!”再次的嗔叫,却被司徒文渊慢条斯理的语调打断,他难得不耐烦的说:“爹、娘,你们两位要打情骂俏,可不可以留到闺房再说?我抱着掩月已经很久了,她可是重得很哪!”

  “少爷,我来抱。”李稼想要再次接手,辛掩月即奇迹的更往司徒文渊怀里缩,嗫嚅一声,照旧睡翻过去,理都不理李稼一下。对她这大牌举止,李稼只有鼻子一摸,自讨没趣的站到一旁,不再吭气。她对他无由的依赖及信任,让司徒文渊心头一暖。微微哂笑,他婉拒他的好意。

  “不用了,李叔,我来就好。”

  “她是谁呀?”总算引起李祯的好奇心了。只不过她又像只章鱼似的,四肢整个贴在司徒仲身上,乱没形象一把的想攀过身去一探究竟。结果只见司徒仲光为了稳住她的身体,以

  防她不慎摔倒,就焦头烂额地忙碍差点人仰马翻,而她则像只哈巴狗的伸长舌头,挂在他手肘上,不安分的扭动着……

  还好持国府离梧栖山庄大门还有段距离。要不,主母这等恐怖的模样被外人看去,他们一庄一府,一万多名人口,全部要立刻土遁,立刻找妥“安寝”的地点就地掩埋,装作不认识她了。

  “娘!”司徒文渊再次确认,他体内唯一的促狭因子,被他这位没形象、又没气质的老娘——三十有九的女人,算是年华老去的阿婆透支光了。嗳!有她这等母亲,真是头疼。但愿将来掩月长大,不像她这般才好。

  司徒文渊聚拢的眉头,看得出来已是忍耐到最高点,无法再忍下去了。从妻子背后提住她的腰带,司徒仲朝她使个眼色,咧嘴笑道:“渊儿,你不是有话要对你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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