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母亲生病了,你应该体谅到她的心情,咱们连续在卓家庄与潘老板那,待上一个多月时间,这一个多月来,都是她在苦心维持着酒坊的生意,不过是一笔帐晚收了些,你何必这样大发雷霆呢?”他不断把道理说给迎菊听,这些刺耳不中听的话,以往她是怎么听都听不进去,如今是奔雷托训诫,就算不想听,她也不好驳斥。
“你说什么都对,难怪大家对你都唯命是从,那么醍飘居的生意,就都让你一个人来做好了,我倒也轻松了事。”她又开始说气话了,小朱唇一噘,马上就往后院走了进去。
“唉,这老三从小就被惯坏了,将来要是嫁到大漠去,还得要旗主你多多包容与体谅才是。”陆元梅向奔雷托苦笑着,这迎菊的坏脾气,早已是根深蒂固,但她就只是那张嘴爱念,并不会记恨在心里。
陆元梅轻嘬一口茶,在杯缘还在唇边时,奔雷托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临时问道:“这云芝袖来到醍飘居工作多久了,和菊儿之间的互动关系又如何?”
还没喝上一口茶,陆元梅便将杯子放了下来,她过滤着奔雷托话中含义,立即心领意会,带着慧黠的笑说:“你是在怀疑这回的劫酒事件,跟芝袖有关?”
“梅姑娘先别预设立场,我只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这点你就别担心了,芝袖在我父亲将酒坊生意交给迎菊后,这五、六年来,都尽心尽力在她身边帮忙,说起来也是少不了一番劳心劳力。她的忠心是没有疑问的。”
“是么?那就好。”奔托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芝袖。
芝袖紧紧低着头,看不清一丝表情。
元梅拍了拍手,“好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相互猜疑,被抢的酒总是还要补还给人家的。大家先散了吧,这事慢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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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出了这么件不愉快的事,但迎菊嫁人的事宜还照样筹备着。随着婚期的日益接近,婚礼要用的事物一件件地送了过来,堆得迎菊的闺房一日比一日挤。
“芝袖,你瞧瞧,这是纯正湘西云蚕丝,是旗主特地请人到烷陵替我拿回来做新娘服的,你说好不好看。”对着镜台,迎菊不断地将一身织工精细的云蚕丝服,展现给芝袖看。
一边替迎菊打理发饰的云芝袖,一边看着镜子里的她,说道:“菊姑娘真是漂亮,不管穿上什么衣服,都是那样美丽动人。”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有了云芝袖的肯定,迎菊看着镜中的自己,益发觉得更加明艳可人。
“跟在菊姑娘身边那么多年,我怎么会欺骗你呢?”她小心翼翼地替迎菊插上金凤簪,并将她每根发丝整理得有条不紊,每根头发在她手掌心握来,都是再熟悉不过时了。
有了云芝袖的话,迎菊心头更是踏实不少,这时,她突然转过身来,并从一张檀木大柜中,拿出一块用昂贵云锦包裹而成的珠宝金,打开后并放在云芝袖的掌心,满怀感激地说道:“你跟在我身边也那么久了,这几年来我知道我没有好好善待你,你该知道,我是有口无心,有时嗓门大了些,那全是求好心切,没别的意思,如今我就要嫁到大漠去了,醍飘居也要交由我大姊掌管,将来要是你嫁了人,我来不及赶回来时话,我珍藏的这些珠宝,就给你当嫁妆用,当做我的一份心意。”
云之袖怔怔拿着那金碧辉煌的珠宝盒,里头尽是些玛瑙、珍珠、黄金、宝石及各式各样贵重的手饰,换成银两的话,少说也有好几千两,即使后半辈子不工作,也能吃穿不愁。
“菊姑娘,这……这礼物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她除了惊讶外,还是惊讶,她从没想过,平常老是苛求她的菊姑娘,今天会将自己珍藏的珠宝,全数毫无保留地送给她。
“咱们姊妹一场,你晓得我脾气的,你要不收下,我可是会不高兴的。”她坐回镜台前,对着身后的云芝袖说道:“替我理理后头的簪子吧,太大的话,戴上凤冠会不太舒服的。”
而云艺袖心中突然变得五味杂陈,仿佛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满脸的良心不安。
原以为她在迎菊的心目中,跟个卑微的下女没两样,可万万没想到,在此时此刻,她却感受到她在她心目中,所受到的重视,是她昔日所无法想象得到的。
她该怎么办,菊姑娘对她这么好,而她……
“菊姑娘,我……”
“喔,对了,旗主差人从汾阳再送上两百坛白玉汾酒来,我好象记得跟你说过,会在今晚从后门送来,你去看看送来了没?”云芝袖正想开口告诉她一些心底话,却见迎菊转过身来,把话给截了去。
这话才说完,只见云芝袖手中的梳子同时滑落下来,匡嘟一声,象牙梳顿时断成两半。
“芝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迎菊警觉到,今晚的云艺袖,仿佛有着心事,老心不在焉的。
“没……没什么事……”她慌得将地上的象牙梳子捡起,待她站起时,蓝儿突然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菊……菊姑娘,不好了,旗主新订的汾阳酒,在半途又被盗匪给劫走了1”
“什么?!又被劫走了?!”
她心头一急,什么装饰也顾不得,便一个快步,朝向前头厅堂奔了过去,云芝袖先是在原地顿了会,最后才心慌意乱地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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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坛的汾阳酒,又轻而易举被盗匪夺了去。
这明显地有内神通外鬼,即使奔雷托所规划的路线再怎么隐密,路线照样被识破,这回被劫走的地点,是在一处偏远的小村落,荒烟漫漫、人稀林茂,别说是目击证人了,就连半头牛也没有。
此事二度报上官府,苏州知府一个头两个大,这件劫案一来没留下任何证据,二来运酒的护嫖人员,全都被乱刀砍死,在无凭无据下,要查办起来,可说是大海捞针,一点头绪也没。
所有的人依旧苦无对策,在即将大婚的前两天发生这样触霉头的事,任谁都不好过,整个余园充瞒着沉重的气氛,就连大门口所挂的两盏红灯笼,也显得死气沉沉,仿佛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宴,投下一场难料的变数。
“今晚大伙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先回绍兴,将与汾阳酒齐名的西凤酒运来,先暂时应付状况,菊儿,你不介意我这样安排吧?’,奔雷托知道是自己天疏忽了,总以为这件事不会发生第二次,没想到,还是遭到劫掠,使得他对迎菊十分自责。
“被劫就被劫了,我看是这些盗匪存心想让我嫁不成的,反正不喝汾阳酒难道我就嫁不成了吗?你别替我担心,就算只是喝喝普通的白干,我也不会有任何埋怨的。”迎菊才不会被这班盗匪给击垮,况且西凤酒还是名列全国四大名酒上等佳酿,乃雍州出产之名酒,虽然没有汾阳酒来得出名,但拿出来宴客,可也毫不逊色。
“我的确没看错人,你真是聪明懂事,说你有多任性霸道,我就不这么觉得。”他捧起她的小脸蛋,当场就在厅堂里吻了起来,激烈的热吻,让陆元梅及其它奴仆看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对于这位即将成为陆家姑爷的奔雷托,还是给予深深的祝福。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的微笑,但奔雷托却用眼角余光发觉到,只有云芝袖那种落寞与嫉妒的目光,和其它的人比较起来,则有着大大的不同。
“好了,在这节骨眼,你还有心情做这些事,家人都在,你不能够节制点吗?”迎菊还懂得适可而止,在热吻一番后,马上就收敛起来,不想有太多擦枪走火的演出。
“这八万两对奔雷旗主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所以他才不会太过着急,但……你真的不希望查出这劫酒的凶手,到底是谁吗?”看到奔雷托在连续发生两次劫酒事件后,特别是在与迎菊大婚的前两天,还能镇静自若,对于他的异常冷静,感到十分诧异。
“丢了就丢了,只能怪我们太过粗心大意,我想,明天绍兴之行,只好我亲自走一趟就是,这回我会谨慎些,你们就别再为这种小事担心了,我们蒙古人做事,一向不拘泥于小节,要是太将每件事放在心上,那不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吗?”为了不影响到众人的心情,奔雷托自己率先带头哈哈大笑起来,若能破财消灾,当做化劫去难,未尝不是件好事。
“是啊,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好象是这么说来着,什么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只要大伙都平安无事,损失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一旁的哈札虎,这次总算说对一次人话。
所有人看了奔雷托这样乐天知命,也就不再深锁眉头,唯有陆元梅,看得出奔雷托,实际上则是另有盘算,至于他在打什么主意,这点,她倒是很难去想得通。
不过她并不着急,对于这位聪明绝顶的妹婿,她有这个把握,不消几天,就能查出凶手,让事件的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同时又有下人高声喊着:“不,你不能进去。你是什么人?我们还没通禀,你不能进去!”
众人回头向厅门处看去,只见一个头上扎着白巾、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老头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直朝云芝袖方向而去。
“你要干什么?!”迎菊想要冲上去护住云芝袖,却被奔雷托一把拉住。
奔雷托在她耳边轻声说:“先别动,看看是怎么回事,你不想知道这次劫酒的真相吗?”
迎菊沉默了,看着那白巾老鬼一路向云芝袖冲去,也不好阻拦。虽然她与芝袖情同姐妹,但面对这么一件大案,也只好暂时忍下去,只求找出真相。
“看你一脸清秀纯真,想不到你还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你要我第二回替你劫走的汾阳酒,里头尽是要命的鸩酒,害我一个晚上死了四十多名弟兄,这笔帐,我不该找你算,那我该找谁算啊?”白巾老鬼将事件来龙去脉一说,不仅云芝袖震惊不已,就连其身后的人,也感到万分错愕。
“你……你说什么,那……那些全是鸩……鸩酒?”云芝袖整个人全呆了,她缓缓地回过头,欢眼定在奔雷托面前,难怪在第二次汾阳酒遭劫时,他会这样镇定自若,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
这招引蛇出洞,是奔雷托想了好久的计策、当他知道这负责接收汾扬酒的人是云芝袖之后,便放出假消息,说要从山西再进两百坛酒,并且将运送路线仅说给陆家两姊妹和云芝袖知道,为的就是要试试看这一回,是否是还会遭劫二没想到,酒还是被劫走了。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与迎菊情同姊妹的她,会做出这样泯灭天良的事来。
“芝袖,你告诉我,这件事跟你绝无关莲。是这白面老鬼故意栽赃你的。”迎菊不敢相信会有这等事发生,只要芝袖与她无关,她会相信她的。
“云芝袖,是不是我栽赃给你,你自个儿心头有数,要不要连你对我诉的苦,也一并说给大家听。”白巾老鬼像是掌握着一切有利证据,频频对她施压。
“不!你千万别说出来!”她狂叫着,两行泪水如泉涌般,布满了整个粉颊。
看到这样的情况,所有的人都晓得大事不妙,迎菊的心更是冰凉不已,她目瞪口呆,全身因冷而颤抖,视线凝视在云之袖脸上无法移开。
这怎么可能是她?不会是艺相的……绝对不会是她的
脑海中尽是她与云芝袖清同手足,同欢同乐的情景,她们俩一同到西湖赏荷,一起到酉塘口买糕饼,还到二姊探兰所住的黄山欣赏丛山峻岭,及嫁到京城的小妹惜竹那里游长城,那些过往的回忆,还历历犹如昨日,可她又回头一想,也只有芝袖知道这运酒路线、运酒的时段,除了她,根本就没人知道奔雷托所规划的路线…··
一双大掌按在她的肩膀,暂时安抚她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她回头看了看,奔雷托正以一种必须要面对现实的眼神,要她务必得镇定,不可惊慌。
“你可别用那怀恨的眼神看我,这一切都是你来求我的,不是吗/白巾老鬼笑出如鬼往似的声音,嗤之以鼻说道:“全都是女人的妒心作祟,天生就是奴才命,还妄想栖上枝头当凤凰,是你自己的不满足心态害了你,可别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我头上。回
“别再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云芝袖像是疯了,双手捂着耳朵,她跪在迎菊面前,不停地合着头。“菊姑娘,我错了,我恶贯满盈,你对我这么好,我还嫉妒你,是我心眼窄小,我对不起你……”
迎菊立即迎上前去,蹲在她跟前,泪眼汪汪说道:“为……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我从未亏待过你,你……你怎会这样对待我?”
“我晓得,菊姑娘你从未亏待过我,但……我总是以为你把我当一般奴才使唤,直到你……你把你珍藏的珠宝全送给我,准备给我预作嫁妆用时,我才知道,过去都是我错怪了你,你……你真把我当成姊妹看待呀……”她用力抱住迎菊,就在两人接触的一刹那间,云芝袖的双区突然一睁,吃力地吟哦一声。
原来她将预藏在怀中的小刀,趁着两人相拥时,深深地刺人自己的体内,她知道,她必须以这种方式来赎罪,否则,她也无脸活着来面对所有爱护她的人。
“芝袖……”迎菊抱着体温渐渐流逝的云芝拍,泪水不断地滴落在她嫩白的小脸上。上
云芝袖伸出颤抖的手,摸着刚刚让她梳好的头发,说道:“菊……菊姑娘,你……你好美,以……以后……芝袖再也无法帮你梳头,希……希望你和……奔…一奔雷旗主,能……白头偕老……永浴爱……”
“河”字都来不及说完,摸在迎菊头发上的手,就这样冷冷地垂了下来。
因为一时的妒火,云芝袖选择引狼人室,原以为那些酒和自己的一些私房钱,能暂时破坏迎菊美好的婚姻,可她万万料想不到,奔雷托会以假酒来诱出大鱼,但没人想象得到,这条大鱼,竟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