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穿廊,一阵微风轻拂而过,他的发丝随风飘起。他不禁闭上眼,风中似乎飘来熟悉的气息,令他不自觉跟着那股令人眷恋的味道来到花园。
熟悉的面孔、颀长的身形,让柳琝风顿时睁眼凝望、惊讶万分。难道是思念过深产生的幻觉?他伸出手,抚摸眼前的俊颜,掌心传来温热的感觉,这才知晓原来不是梦境。
月昱晟原本在清水阁内休息,躺在床上,却思绪凌乱,便起身步出房外,想藉由外头的景色转移注意。没想到一转身,思念之人忽然出现在身前,一时间花园内的绿意美景,再也进不了他的眼。
两人彼此相望,顿时都忘了说话,直到一声悦耳的鸟鸣响起。才唤回两人交缠的灵魂。
「对不起。」红着脸,柳琝风为自己大胆的举止感到羞赧。
「我也有不对之处。」话虽如此,月昱晟内心却是充满雀跃,因为从刚才柳琝风的举动看来,可见也和他一样极为思念对方。
「你怎么会来我家?」他不明白月昱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因为想你。」月昱晟面带笑容、心情愉悦,一扫先前郁郁寡欢的样子。
「你又在开玩笑了。」一张薄嫩脸颊瞬间泛红,定了定神又说:「天辰前辈应该也与你一同前来,我先去跟他问个好。」他连忙转身想离去。见不着面,心中思念,见到面了却又想逃,十分矛盾。
「没关系,等一下你就会见到他了。」月昱晟立刻挡在他前面,不希望好不容易见到的人就这样离去。
「嗯。」柳琝风只好顺从的停下脚步。
月昱晟拉着他一同走入亭子里,却发觉握在掌中的手腕细瘦不少;双双坐走后,再凝视他的脸果然瘦削许多。
「你瘦了!」月昱晟心疼地道。
「是吗?我不觉得。」柳琝风红晕未退,再染上一层粉霞,略往后缩,想脱离那只温暖的手掌。他摸着自己的细腕,想起近来的确没什么胃口,也许是因为这样才瘦的。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相互凝望彼此的容颜。
直至黑色的云雾渲染天空,两人才缓缓回神,一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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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西落,晚霞染天,微弱的光芒斜射,照在一抹娇弱的身影上。丝缎般的秀发由前额高挽于脑后,以一枝淡褐檀簪横过,其余发丝平顺置于颈后,身着一袭淡色橘衣,配上雪白粉纱,更显缥缈、虚幻。
柳雩儿轻移碎步往正厅而去,越靠近正厅,原本模糊的话语也渐渐清楚。
「天辰兄,粗茶淡饭,不用客气!」喜逢好友,柳云海开桌宴请。
「谢谢!来,我们干一杯!」天辰老人举起酒杯笑道。
踏入内厅,就看见一名灰发苍苍,已然年迈的老人坐在椅上。柳雩儿不禁以丽眸直望天辰老人。
「天辰兄,这是小女雩儿;雩儿,这位是天辰前辈,爹的好友。」柳云海为两人介绍。
「雩儿见过天辰前辈。」天辰前辈?她从来没见过,今日为何会突然来访?
「哈哈……柳兄,你可真是幸福,除了拥有娇媚柔情的夫人与年轻有为的儿子,还有一位可人灵巧、温文乖顺的女儿。」
「哪里哪里,哈哈哈!」
就在众人热闹哄哄之际,柳琝风、月昱晟一前一后来到。
一见到柳琝风身后的人,柳雩儿突然觉得眼熟,仔细一看,猛然忆起他不正是那日救她的人!她不由得站起来惊讶的看着他。
月昱晟也看见柳雩儿惊慌的表情。
「雩儿,妳怎么了?」柳夫人开口询问,不明白女儿为何猛地站起,惊讶的看着月昱晟。
「没什么、没什么。」柳雩儿赶紧坐下,手持玉筷,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还不时以眼角余光偷瞧月星晟。
一旁的月昱晟则彷佛没发现般,反而是生于月昱晟身旁的柳琝风不明白她这般举止所为何事。
「雩儿,妳没事吧?」柳琝风担心的问。
柳雩儿微露笑意,再度低头猛吃。心想:这个王八羔子,应该不会把那天的事告诉大哥吧?那我就完了。
见柳雩儿无心响应,柳琝风只好作罢,向天辰老人举杯,「天底前辈,前些日子琝风在府上打扰,真是失礼。」
「好好好,琝风,你还是一样懂事乖巧、令人疼惜,哪像我家那个臭小子,自从你离开后,就忘了我的存在,连一顿饭都不煮给我吃。」天底老人虽转而责骂月昱晟,但所说的话却意有所指。
「哼!臭老头,自己懒可别乱说,你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动手煮,竟怪到我头上来了。」月昱晟不服气的反驳。
「臭小子!臭老头是你叫的吗?我是你师父,你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泄我的底,连点面子也不留给我!」
「面子?我以为你连『里子』都没了;再说,你还不是开口闭口喊我臭小子。」
「臭小子!」
「臭老头!」
只见两人谁也不肯让谁,争得脸红脖子粗。
「呵呵……」看见他们互相对骂、互不相让,柳雩儿一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雩儿!」柳夫人拉拉柳雩儿,小声告诫,女孩子怎么可以这般失礼。她虽疼宠女儿,但对于闺女应有的行为举止仍十分注意。
「我……」柳雩儿随即轻抿唇瓣,为自己的失态而低头。
「没关系、没关系,想笑就笑出来,这么可爱的笑容,我还想多看几遍呢!」天辰老人逗趣的话,又惹得柳雩儿笑逐颜开,喜染柳眉。
既然两人不介意。其它人也就跟着笑出声,一顿饭就在笑声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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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花园
细秀的柳眉紧蹙、灵活动人的丽眸挟怨含怒、圆实饱满的唇瓣此时正微微下弯,显现此人极度不悦。
本来欣喜于长年在外的柳琝风,回府后就可以陪自己玩,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月昱晟,看他们两人日日形影不离,害得她无聊得很。
「哥、哥……」柳雩儿一连数声,唤个不停。
「怎么了?」柳琝风将柳雩儿拉至身旁坐下,右手爱怜的摸着她的秀发,但仍专注的凝视石桌上的棋盘,脑中不停思考着如何走下一步。
「哥,陪我出去走走好吗?」柳雩儿扯着柳琝风的衣袖撒娇,希望他放下棋盘,带自己出门。
不忍拒绝柳雩儿的请求,却又不愿拋下月昱晟,柳琝风不禁面露难色。
「走吧!」知道柳雩儿是故意来捣乱的,月星晟也不想柳琝风为难,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是叫我哥陪我,又不是叫你!」什么嘛!你也要一起去,我可不要!看到你就算心情再好,也会马上变差。
「雩儿,昱晟很少来城里,我们算是尽地主之谊,带他出去走走,好吗?」
「好啦!」见柳琝风好言相劝,她只好微嘟唇瓣,勉强接受。
收好棋盘后,三人才一同步出柳府。
「哥,我们去『静山寺』拜拜好不好?」未等柳琝风回答,柳雩儿就走向前去,不理会身后的两人。
「琝风。你妹平常都这样吗?」翻了翻白眼,月昱晟无法相信如此相似的两人,性格却相差这么多;柳琝风温文有礼,柳雩儿却蛮横任性。
「还好啦!」柳琝风展开笑靥,对柳雩儿飘忽不定的行事作风已习以为常。
「是吗?我看是你太宠她了。」看他如此骄宠她,月昱晟心里很不是滋味。
「哥,你怎么走这么慢!」柳雩儿回过头,见两人远远落在身后,而且彼此还有说有笑的,看了很碍眼,便急忙催促柳琝风走快些,一个不小心竟撞到身后的人。
惊呼一声,柳雩儿心想糟了!等会儿必定跌个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谁知一双熟悉的温暖手臂,扶住险些跌倒的娇躯,那种、曾相识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抬眼一看。
「是你!?」
有缘千里来相见,命中注定姻缘线。
「你做什么?」柳琝风与月昱晟一进入寺内,就看到柳雩儿被人抱个满怀,护妹心切的他急忙上前。
「失礼了。」男子这才缓缓放手,似眷又恋。
柳雩儿连忙离开他的怀抱,莲步轻移,向柳琝风靠近,「哥,你不要误会,刚才我差点跌倒,是这位公子相救,我才幸免于难。」
「对不起,在下失礼了!多谢兄台出手相救,我们有事 先行离去。」谢过那人,柳琝风立即拉着柳雩儿离去。
步出静山寺,走了一段路后,柳琝风身后传来轻咽声——
「哥,好痛喔!」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腕,柳雩儿直喊疼。
「对不起,雩儿,哥不是故意的。」柳琝风因为一时情急,用力过了头,忘记她手细肉嫩,不禁深感愧疚。
「哥,我们都还没拜拜,你做什么拉我离开?」手抚着红腕,柳雩儿不明白柳琝风为何拉着自己离开静山寺。
「没什么,我突然想去『溪水阁』那边看看。昱晟,你觉得呢?」
「好,我也想去看看!」月昱晟附和柳琝风的话,因为他知道柳琝风的用意——不希望柳雩儿还未出阁,就生出闲言闲语,因此才拉着她离开。
「好吧!」见两人都这么说了,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还不忘回头看了一下。
就这样,三人身影渐渐走远。
「少爷,人已走远了。」
男子依旧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忽然,地上一道闪亮的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近身一看,是块龙凤双伏左右的八卦玉,背面还刻着细小的文字——
昨日梦里共婵娟
今日风中飞飘逝
他日相遇共伴之
但愿此生无悔恨
雩题
只见他刚毅有形的唇微微扬起一弯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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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琝风拜别众人,坐上马车,坐在前方的申吾手持缰绳,驾着马车缓缓远离。
因为邻城柳家某位佃农发生了事故,必须柳琝风山城处理,但并非什么重大问题,因此他只带了申吾一人,虽然月昱晟曾坚持要陪同前往,不过柳琝风坚决婉拒,月昱晟也只好作罢。
「少爷,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城了。」驾着马车,眼看宏伟的城门将到,申吾出声告知柳琝风。
「嗯。」掀起窗布,柳琝风望向车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热闹不已。忽然两个匆匆而过的身影,让柳琝风脱口喊出:「昱晟?雩儿?不可能啊!」
他摇摇头。一定是他眼花了!方才才与他们道别,怎么可能一转眼就在街道上出现?
「少爷,你说什么?」以为柳琝风在和自己说话,申吾开口询问。
「没什么,到的时候再告诉我。」他必须先休息一会儿,等到目的地之后可有得忙了。
「是的,少爷。」
马儿奔驰的规律声,促使柳琝风很快便坠入梦中,那两道熟识的身影也随睡意渐浓慢慢被他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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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城
一群人环绕着一间破旧的小屋,个个争相望内想瞧瞧是何事,只听见屋内不停传来气愤怒吼,及烦躁的咒骂声。
「滚!都给我滚!」举起右脚,男子愤而踢倒木椅,破口大骂。
「阿吉,你别这样啦!」春梅站立一旁,不停规劝,希望他不要再每日不停的喝酒。
「老子的事不用妳管,看了就令人厌恶!」抬手一挥,阿吉毫不留情的给了春梅一记耳光。
抚着脸颊上的火热,春梅咬紧牙,不敢流出泪来,只能把苦楚往肚里吞。她随即牵起身旁的小手,「来!跟娘回房去。」将三个小孩拉往另一间房,怕阿吉心情不好,连女儿也要打。
「娘,我好害怕喔!」小女儿颤抖的小手紧拉着娘亲的衣角。
「不怕、不怕!春儿陪妹妹在房内玩,不要出来喔!」抚摸着小女儿的头,安抚着她幼小的心灵,并吩咐大女儿看着两个妹妹,不要出去惹阿吉生气。
阿吉举起酒瓶往嘴里倒,没有!便气极的随手一丢,砰的一声,酒瓶应声而碎,随即开口怒吼,呼喊春梅拿酒来。
听到阿吉在外呼唤,春梅从房内走出,「阿吉,家里连一毛钱都没有了。」
自从阿吉不慎摔断腿后,终日便喝酒颓废,不再出外工作,全靠春梅帮邻居洗洗衣服、补补衣裳,赚了些铜板,才勉强得以糊口。
「没有钱妳不会想办法喔!拿东西去当啊!」阿吉怒上眉稍,又是斥责。
「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连明天要吃什么都不知道!」春梅泪盈满眶,不停滴落。
「烦啊!」听到她的哭声,阿吉更是怒火中烧、烦躁不已,随手拿起一个酒瓶便往春梅砸去,差点砸到来人。
一进门,一只酒瓶便迎面而来,幸好柳琝风反应灵敏,不然再姣好的面容恐也将就此失去。
「少爷!」差点砸到来人,一见其容,阿吉就惊讶不已,立刻面露悔意,随即又样似不耐,怒容相对。
「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吉为柳府佃农,平时为人忠厚、做事认真,今日一见却完全不同以往。眼怖红丝、满口秽语、行为粗暴,加上散落一地的酒瓶,令人不禁怀疑,眼前之人是否为同一人。
「少爷。」泪眼婆娑的春梅见到柳琝风,赶紧拭泪,谁知愈是拭泪,却流得愈多。
「春梅姊,出来再说吧!」其实刚刚在外头,已经有人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了,只是没有亲眼看见,他实在不相信,但现在若不出手援助,阿吉一家恐难过活。
「少爷,我……」
柳琝风示意她不用多言。
「春梅姊,现在阿吉已不能下田耕作,我请王伯在城内帮阿吉安插一个他能做的职务,明日你与阿吉一起到铺子里找我。」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春梅喜极而泣,感激不已,不停弯腰向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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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阳照射下,一辆朴素的马车以平稳缓慢的速度移动着。
「少爷,紫阳城就在眼前,我们快到了!」手持缰绳驾马,行了一段甚长的路途,直至宏伟的城墙矗立眼前,申吾才转头告知柳琝风。
柳琝风掀起窗巾,看了看车外,见到城门越渐接近,然后才放下窗布。一连数日,为了各家佃农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累坏了身体,他坐在马车内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快些回到家。
知道柳琝风疲累不堪,申吾小心驾车,避过任何可能引起马车震动之处,直到马车停在柳府前而,才跳下车。
「少爷、少爷,到家了。」
「嗯。」下了马车,柳琝风撑着疲惫的身躯,没有先到正厅向爹娘请安,反而直往清水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