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怎么样?唷,你怎么问起我来了?」王大怪叫起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不就是还钱我回去交差罢了吗?」
对他的欲擒故纵,孟欢仍旧面无表情,让人瞧不出她的想法。
见状,王大只得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看这破宅子林林总总也差不多值个千两,不要让人说我们吴记欺负人,我王大就大胆作主,只要你交出房契,债务便一笔勾销,要不……」
这交易明明摆明著占便宜,王大硬是要摆出一副吃亏的模样,令人作呕!
他看著孟欢的花容月貌,眼里闪著明颗的贪婪,搓著手说道:「我瞧你还挺顺眼的,不如跟了哥哥我做十三姨太,不但债务一笔勾销,还保证你日后锦衣玉食,如何?」
王大话一说完,冬雪激动得差点儿挣脱拉住她的孟伯和阿明。
这该死的癞虾蟆竟敢妄想吃天鹅肉,也不怕闹肚子!
孟欢倒是没有激动的反应,绝色的丽容依旧冷然。
「就这样?」
被她澄澈的大眼睛瞅得心虚,王大不禁粗声吼著:「没错,不是押了这屋子,就是跟了老子我,你自己选。」
面对他的粗鄙,孟欢依旧不为所动。
「我知道了,还请大爷宽限几日,让我好好想想。」
「啊?」孟欢的平静反应让王大有些不知所措,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就七日吧,七天后孟欢自会给您一个交代。」她从容的许下承诺,接著,她转方向说道:「阿明,麻烦你送大伙儿出去。」
见状,王大自觉再说下去反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他干脆站了起来。「好,就七天吧,到时……你不会像你爹一样吧?」
孟欢摇摇头,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凄楚,十分坚定地说道:「您放心,就算要死,我也会把该还的债务偿清了再走。」
不知是她太过镇定的神情或是语调使然,有那么一瞬间,王大惭愧的几乎站不稳身子,好一会儿,才像逃避什么似的快速转身,大步往外走。
「就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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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一屋子喧闹的人,孟欢的身子登时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巴掌大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
天哪!她的世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下子,她连平静的未来都不敢奢望了。
原本她还打算待爹娘百日后,便遁入空门为死去的爹娘积福,现下恐怕连佛门圣地也容不得她了。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轰人出去,冬雪意犹未尽的拍拍手。大步走回大厅,不过一看到瘫坐在椅子上的孟欢,原本满是火焰的双眼瞬间蒙上担忧。
「小姐,你还好吧?」她半匀下腰,忧心忡忡的瞧著孟欢,冷不防地后脑被轻拍了一下,她马上跳了起来轻让:「爹,你干什么打我?」
孟伯看了她一眼,像赶苍蝇般催著她。
「去、去、去,旁边站著,别多嘴。」
平常看这丫头还挺机伶的,怎么这会儿会问出这种笨问题!遇上这种事还有好过的吗?
「小姐,你有什么打算?」孟伯关心地询问。
孟欢疲累的抬起头,刚刚的冷静全弃她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她多想逃到一个安静的世界,没有这些恼人的事!但是,她不能,因为她是孟欢,他们孟家就只剩下她啦!
「我能有什么打算?你们刚刚也听到他答应的最后通牒,七日说好听点儿是宽待,事实上,只是我苟延残喘的借口罢了。」
冬雪不曾见过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心里一惊,忍不住又开骂了。
「这该死的混帐,分明是趁人之危、不安好心,诅咒他以后生的儿子没屁眼,孙子没……」
「冬雪!」听她骂得顺口,孟伯忍不住板起脸,低声喝道:「女孩子家说话这么粗鲁,以后看谁敢要你!」
「不要就不要嘛,省得一不小心遇到像王大那种人渣,徒然惹来一身腥。」她聪明的转向孟欢寻求支持,「你说是不是呀,小姐?」
「冬雪!」
这臭丫头真是愈来愈伶牙俐齿了!孟伯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没法儿治她。
见状,孟欢虚弱的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好了,冬雪,你别和孟伯唱反调了,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这事儿我自有定夺。」
「什么定夺?」冬雪反问。
孟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迳自转向孟伯,缓声说道:「孟伯,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一家许多,希望你能答应我,以后继续留在这儿,帮我照顾这屋子……」
孟伯直视著她明亮的大眼,大概晓得她做了什么决定。
直肠子的冬雪直接嚷嚷问著:「为什么要我爹帮照顾这儿?你呢?你上哪儿去?」
孟欢苦笑地说:「我?我还能上哪儿去?」
她沮丧的站了起来,眷恋的摸著厅里所剩不多的摆设。
「这儿是孟家祖传下来的大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它落入那些人手中。」
孟欢低喃似的声音听得冬雪心肉跳。
「你、你是说……」
「我说过,就算要走也得将债还了再走,以后,这房子就麻烦你们了。」
「不!」
冬雪被她的语气吓坏了,她冲到她面前紧抓住她的手。
「告诉我,是我听错了,你压根儿没有要委屈自己的念头对不对?你不可能答应那只癞虾蟆的要求对不对?」
相较于她的激动,孟欢的神情倒显得无所谓。
孟欢像在喃喃自语般说著:「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说什么委屈呢?早在爹娘做了那样的决定之后,委屈这两个字就和我扯不上关系了。」
要说她不怨、不恨,那是骗人的!忆起爹娘双双自缢在房中的情景,那种魂魄彷佛一下子被掏空了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
她怨爹的爱面子让原本磊落的一生结束得如此仓皇,更恨爹的懦弱让她从此陷入恶梦中,难道他从来没为她想过吗?留下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儿,教她如何活下去呢?
孟欢悲戚的垂下眼,技巧地掩饰眼角的泪光。
她还以为泪早巳流尽了呢!原来,只是未到绝望时。
见状,冬雪著急的又哎了起来:「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考虑那坏蛋的提议?你明知道他不安好心的。」
「起码他提了个解决方法不是吗?」她自暴自弃地说。
「错、错、错!」冬雪急得连喊三声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想,你别让那王八蛋给吓著了。」
她心里其实很感激冬雪的热心,但是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是「甘心」下嫁的勇气,冬雪的激动只是让她更加难过,更加不甘心而已!
没瞧见她满是无奈的眼神,冬雪放开她的手,像个陀螺般地在屋里踱步打转儿。
「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别怕,我们一定会想出来的。」
「冬雪……」她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
「别吵、别吵,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只见她又是搔头又是拉头发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受不了的大吼:「哎呀,笨脑袋,每次遇到事情就不管用!」
她突然瞥见一旁默默站著的阿明,她一把捉住他。
「明哥,你比较聪明,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心上人一点名,老实的阿明当下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有……有想到……一点啦,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说、说,当然该说了!」一听有法子了,冬雪比任何人都高兴。「就知道还是明哥聪明,快说呀!」
看孟欢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阿明才放胆继续说道:「刚刚王大提到要小姐下嫁,我才突然想到,小姐今年也十八了,说不定老爷生前曾帮小姐说过亲,这样的话……」
「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不等他说完,冬雪就兴奋的一击掌,「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找姑爷帮忙去。」
说亲?
长大后我要你当我的新娘?
脑海中飘过一句童稚却霸道的宣言,孟欢心儿一紧,突然忆起好久不曾出现的誓言,脸蛋儿浮上一抹嫣红。
这是好久好久以前的记忆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在这句话之后划下休止符,她不曾再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儿,说不准他早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只有她还呆呆地做著遥不可及的梦呢。
是呀,就是一场梦!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到了十七、八岁多已成婚,如今她仍待字闺中,除了爹娘执意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外,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她心中隐藏的秘密。
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惦记著这样一个玩笑般的誓言?她甚至记不清他的长相了,印象中只知道他有一支好亮、好亮的眼睛。小时候,在她心中比她高一个头的他,就像是骄傲的英雄般,拥有强大的力量足以对抗所有的困难,或许是因为这样吧?她才会在这个时候又想起这个誓言。
「小姐?」瞧见孟欢脸上茫然的神情,冬雪的眼里闪著期待,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真的帮你说过事是不是?」
闻言,孟欢一惊,察觉自己飘远的思绪,连忙敛下眼帘隐藏自己的心事。
「你在胡扯些什么?」她借著抚平裙上的褶痕来掩饰心慌。「就算有,现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谁还敢娶我过门?」
有哪个人这么笨,放著可以让自己少奋斗二十年的千金不娶,来娶她这么个一身麻烦的老姑娘?
孟欢自嘲地笑了笑,她抚著捃褶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家道中落前的她都没勇气去找心里的答案了,更甭说现在,她拿什么去追寻自己幸福呢?
瞧小姐的模样分明是心里有事,她几乎可以确定真有这么号人物存在,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公子罢了。
「小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像你这么个可人儿,一定没有人会拒绝你的。」
是吗?孟欢苦笑了下,默不作声。
「小姐!」见她沉默下来,冬雪又开始著急了。
孟欢摇摇头,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安静站在一旁的孟伯突然开口:「小姐,这法子的确不错,如果真有人选,你应该试试的。」
她看著孟伯他们,心里有著说不出口的苦楚。
见状,冬雪一针见血的说道:「难道,你真的甘心嫁给那个混蛋?」
是呀,她真的甘心吗?
第三章
孟欢坐在商府装饰雅致的偏厅中,向来沉稳的她难得紧张得几乎坐不住,她白皙的双颊添了羞红,更显颗娇。
就是因为不甘心,所以,她偷偷的只身前来--在期限的最后一日。
孟欢莽莽撞撞地跑来,根本没有办法预想待会儿会见到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只能任凭脑袋一片空白。
她不该这么冲动的,看看天色,老夫人八成还在睡梦中,一大清早的就来叨扰人家,真是太无礼了。
她从来不知道时间流逝的速度,是那么地快,她还来不及想出什么办法,七天的期限就过去了。
愈是靠近最后期限,她愈是无法以平常心看待这件事。
昨晚失眠了一整夜,她愈想愈害怕,光是想到王大那张脸,她就忍不住胃疼,往后要如何和他共度后半辈子呢!
冬雪说的对,她不该不做任何努力,便让自己一步步走进可以想见的绝境中,所以,明知希望渺茫,她还是得试试。
无论今天结果如何,她总得为自己努力一下,在还没确定以前她都还有希望的。
「孟姑娘,请用茶。」
也许是鲜少有人这么早来访端茶来丫环眼里有著掩不住的好奇。
「谢……谢谢。」
孟欢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她小声地道谢,随即捧起仍冒著烟的茶盅,想借著吸饮的动作来掩饰心里的不安。
「小心!烫……」
见她连吹都不吹的饮下,送茶的丫环吃惊地提醒,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孟欢惊呼一声,她被滚烫的茶水烫著,便下意识的松开手,可待她意识到自己手上捧著的茶盅落下时,满满的一茶已全数倒出。
「啊……」
孟欢呆愣地看著地上漫流的茶水,她的脸瞬间发热起来。
「对、对不起。」
天哪!从她懂事以来还没做过这么蠢的事情呢,连个茶盅都捧不稳,更甭说她今日是有求而来,还没见到主人就留下坏印象,她注定要凄惨一生了。
孟欢不知所措地看著丫环忙著收拾,她既抱歉又羞愧,简直不知该把手脚往哪儿摆才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声如蚊鸣的道歉,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没关系,我收拾一下就成了。」
或许也是不曾遇见这样的客人吧,小丫环愣了一下才赶忙蹲下身收拾。
她看孟欢没有移动的意思,才小声地提醒:「孟姑娘,你是不是可以稍微挪一下……」
「呵?抱、抱歉。」
她赶忙致歉,随后走到一旁盯著墙上的水墨作品,不敢回头。
天底下大概没有比她更可笑的人了吧?
孟欢眼里噙著点点光芒,当她正犹豫著是不是该找个借口告退时,突地,传来一个老却不失温婉的声音。
「你是?」
孟欢过头去,她迎面对上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由她随意盘上的发看来,是她这个鲁莽的客人惊扰了她的休息。
孟欢红著脸,强挤出一抹笑。
「商伯母,很抱歉打扰你,我想你大概不认识我了。」她屈了屈膝,小声地自我介绍:「我是孟欢。」
自己真是太鲁莽了,她实在不该自作主张地跑来,那么久没来往了,若是商伯母不认得她了怎么办?
「孟欢?」方若绮困惑的蹙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她惊喜的低呼了声:「你是欢儿?」
许久不曾听到自己的小名,孟欢心儿一紧,眼眶便跟著热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才稳住激动的心情。
孟欢漾起一抹绝美的笑容,「是的,伯母,我是欢儿。」
方若绮喜出望外地拉著她的手,急急说道:「哎哟,你这没良心的女娃儿,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她仔细地端详她,嘴里不停地说著:「想当初你才这么一丁点儿大,老是爱巴著我,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和欢儿的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感情亲密得像是姊妹一样。一直到各自嫁入豪门,有了小孩之后,两人都还保持著密切的往来,后来要不是老爷和欢儿她爹因为生意上的竞争结下心结,老爷在一气之下举家迁移至此,两家也不会就此断了联系!想想,都十几年没见面了,不晓得大伙儿都还好吗?
方若绮拉著她坐下,十分感叹地看著她,轻轻抚著她滑嫩的柔夷。
「今天怎么会想到来看我这个老太婆的?」
「我……」看著她慈祥的面容,孟欢忍不住想起九泉之下的娘亲,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
她要怎么说出今日前来的目的呢?天底下大概还没有哪个女子同她一样厚颜吧?竟然只身前来为自己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