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沁扑身上前,紧紧的抱着项毅飞,就怕这么一松手,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求你不要送我回去!”她的眼泪如决堤般的涌现。“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就算你不爱我,也不要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爱你,我不会……不会再碍着你的。”
就算要承受着锥心刺骨之痛,她也不要离开他,离开他的她,只是行尸走肉的躯体;就算要她看着他与别的女人夜夜欢爱,她也不要离开他,她宁可亲自承受这痛,也不愿在未来的每个日子里,想像着这一切的景况。
现在的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只是个为爱卑微、为爱渺小、为爱愿意牺牲自尊与原则的女人。
“这事由不得你。”他让自己硬着心肠,无视她的哀求与泪水。“来人,”他大声一喝,此时有两名彪形大汉出现在门口。“把她带回我房里,不准任何人将她放出来。”
“不,毅飞,不要!”宁沁死命的想要挣脱那两名大汉的箝制。“我会听话,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就是不要送我走……”
就在三人挣扎不下的同时,她毫无预警的身形一软,就这么晕厥过去。
“公主!”
旁人惊慌的叫唤,让一直背着她的项毅飞回过头来,瞧见的便是她昏迷不醒的倒卧在那两名手下的怀里。
“该死!”项毅飞怒喝一声,急忙上前将她给抢了过来。“我叫你们送她回去,不是要你们弄昏她——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你们两个等着提头见我!”
抱着她的身子,他飞快的走出门外,当他发现身后的人还呆愣在一旁时,心头的怒火更炽。
“还待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把二当家找来!”
耿少翊执起宁沁的手,仔细的为她把脉,测量脉象,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表情一敛。
项毅飞焦急的守在一旁,看着他为宁沁把脉,当耿少翊的神情越发的凝重时,他终于问道:
“少翊,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
“喜忧参半。”耿少翊丢了这么个模棱两刀的答案后,起身走到外厅。而项毅飞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什么意思?”
耿少翊慢条斯理的替自己倒了杯茶,喝口水润润喉之后才说:
“喜的是,公主有喜——而她肚里的孩子,自然不会是别人的。忧的是,公主的体质太弱,就算保得了孩子,到时恐怕也熬不过生产的过程。”
听到宁沁怀了他的孩子,他的心里百感交集,尚且还不知该如何反应时,耿少翊却祭出另一则更让他错愕的消息。
“你是说,她会死?”
“一半一半,”耿少翊保守的说着:“我不敢断言,生孩子一定会要了她的命,可那机率却是出奇的高。”
几乎是没有考虑的,项毅飞说:
“将孩子打掉。”
“堡主,这可是您的骨血啊。”耿少翊有点讶异于项毅飞居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对一个还没形成的东西,讲什么骨肉亲情。”
项毅飞对着那未成形的孩子,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但是,为了这孩子要出生,却要牺牲掉她的性命?不,他办不到。
“这……”耿少翊沉吟了会儿后,决定遵照他的意思。“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开方,等会儿药熬好后,我会派人送过来的——至于公主那方面……堡主,女人都是有母性的,也许该等公主醒了再与她商量,最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不,这事由不得她。”依他对她的了解,她是那种拚死也要护住自己骨肉的人,就算是要以性命相搏也在所不辞。
但是!他绝不会让她冒那个险。
“堡主,公主毕竟是孩子的母亲,至少她应该有权知道……”
“她不会知道。”项毅飞笃定的说。
“什么?”耿少翊还弄不懂他的意思。
“她不会知道她曾有过孩子。”
“堡主,这……”耿少翊顿时明了了他的意思。“这对公主来说,并不公平啊!”
“这里的事,我说了算。”
“不!”一声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我不同意!”
宁沁在两人离开后内室后,便渐渐苏醒过来,隐约间听到他们在讲关于孩子的事,但是那声音实在太模糊了,于是她强打起精神,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了内房,正好听到耿少翊说道:“公主是孩子的母亲……”
孩子?乍听到这消息时,她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生命已经形成,而这是她与她爱的人的孩子!
正富她努力的消化这突如其来,简直可以说是意外惊喜的消息时,她又听到项毅飞说:“她不会知道她曾有过孩子。”她犹如自天堂的顶端直入地狱的入口。
她孩子的父亲居然不要这个孩子?不要这个她与他创造出来的孩子!
“你听到了多少!”项毅飞脸一沉,十分不乐意她知道这消息。
“听到了我该听的部分!”接二连三的冲击,几乎教她不知该如何再面对他了。“你要杀死我的孩子!”
耿少翊的长项便是察言观色,而宁沁那誓死捍卫腹中幼子的神情,仿佛谁要敢动她孩子的一根寒毛,她便要与谁拼命。
“公主,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你该明白堡主会这么做,是为了……”
项毅飞手一抬,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你对我没有一丝的怜惜,不要紧,”宁沁含悲控诉的喊着:“但是就连有着你的骨血的孩子,你都不要了吗?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公主,你误会堡主了,”耿少翊听到这儿,就知道她全部误会了。“堡主是为了——”
“少翊。”项毅飞沉声要他住口后,才对她说:“没错,我就是这么残忍的人,”他这话一出,宁沁身形一晃,向后连退了三步。“我不需要子嗣——尤其是你生的。”
“堡主!”耿少翊讶异万分的看着项毅飞,为什么堡主要这么说?“你……”
泪水如开了门的水闸,不停地奔流而出,宁沁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刻,她已无语,她颓然的瘫坐在地,眼神涣散,神情悲凄。
项毅飞不理会她,径自的走出寝房,而耿少翊见状立即跟了出去,等到走了一段路后,他问道:“堡主,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这么做,只是让公主恨你而已啊!”
这时,项毅飞对着远方的天际笑了,那笑中有着诉不清的沉重——
“让她恨我,总比让她恨自己好。”
是的,让她恨他,总好过当她知道事实的真相是因为她的体质虚弱,无法顺利生产而必须牺牲孩子来保全她时,那愧责交错的痛楚好……
第七章
再一次,红杏端来了热腾腾的药汁,这一次这药不是为了要拯救任何人的生命,而是要毁掉一个还来不及出生便夭折的小孩。
当红杏拿到了药方时,见多识广的她,立即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用的,她全然没想到宁沁已经怀孕,更没想到项毅飞居然如此绝情下命扼杀他自己的亲骨肉。
虽然她嫉妒宁沁、对宁沁能获得项毅飞的特别对待感到眼红,可另一方面的,她也感到欣慰,因为至少她知道她爱上的男人,是个有血有泪有情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冷酷无心,对谁都不动情的男人。
她以为,项毅飞对宁沁是有情的,但是他却下命要杀掉他们两人的孩子?难道,她看走眼了吗?不,她跟在堡主身边已经多年,她看得出他对宁沁是特别的……只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堡主,药煮好了。”她将药送到床榻旁的小茶几上,而后恭敬的立在一旁。
“嗯。”自从得知宁沁很可能因为怀有身孕而丧生后,项毅飞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开过。
“我绝对不会喝那碗药。”宁沁被他绑在床上。“我死都不会喝。”
或许是母性使然,现下保护腹中刚成形的孩子的意念使她坚强,让她打算不顾一切与他抗衡。“不管你怎么想,你都得喝。”他端起药碗,坐在床沿。
宁沁闭嘴双唇,别开脸,打算抗争到底。这场战役,她一定得坚持,如果她不,那么代价将会是她孩子的性命。
项毅飞耐着性子,稻起一汤匙的药汁,放到她唇边,耐心的等着她自己开口。
没想到,宁沁忽然用力的以整个身子冲撞他的手,他的手一偏,热烫的药汁尽数的洒在她的前襟与脸庞上。
药汁的热度足以烫手,何况又是洒在丝毫没有掩遮的脸颊上——顿时,她白嫩的双颊,因此而泛红。
此刻,那一点点的疼痛对她来说,压根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跟保护孩子比起来,就算血流满面她吭也不会吭一声。
“很好,”项毅飞放手汤匙,静静的看着她。“你弄洒了这碗,我再派人煎第二碗、第三碗……直到你喝了它为止。”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只要想起他讲的话,那尚未愈合的心伤,便要再淌一次血。
“红杏,派人再去煎一碗药来。”他不理会她的指控,径自指派红杏。“我一定要亲眼看你将药汁给喝下去。”他冷漠的说着。
“你……”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喉咙不断的泛出酸水,叫她想吐。但是,她勉强压过这恶心的感觉后,小心翼翼的开口。“不是要送我回东琰吗?我不会和你争了,你送我回去吧。”
她对他的感情,现在也厘不清是爱、是恨、还是怨。
她对他的爱,永远不会改变,但是他的所做所为却教她心寒……如果上天注定他不爱她,那么至少让她的心中保有对他的爱,现在老天赐给她一个属于他俩的孩子,她更要誓死守护这个孩子。就算日后她终将必须离开项毅飞,至少她还有两人爱的结晶,至少孩子见证了她对他的爱……这也就够了。
但,他现在却要来毁掉她这小小的心愿杀掉他们两人的孩子!
“孩子拿掉后,我会亲自送你回去。”
“孩子拿掉后,你会亲自送我回去?”这句话让她的泪再度溃堤。“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恨这个孩子,非要致他于死地不可?你不要这孩子,可我要,我要他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快快乐乐的过的日子——如果你这么讨厌我、讨厌我和孩子,我可以离你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让你见到我,也许你根本就会忘了世上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不可能。”项毅飞一句否决了她的话。
他的眼里满是痛苦。他何尝不想要这个孩子呢?但是,拥有这孩子的代价,便是永远失去她,这代价大高、大痛,他宁可不要孩子,也要她活在这世上。
“不可能?”
“我不可能忘掉这一点。”他明确的指出。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宁沁的心好痛、好痛。爱他,是错吗?不,绝对不会错,她永远不会后悔把心交给这个人——既便他使她痛苦、他让她难受,她还是不后悔。
可是,他为什么要以如此的残忍的方式来惩罚她?她的爱,在他的眼里,就这么令他万般难受、痛苦难耐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不会再说出爱他的话语,她会将这份深情永远永远的埋在心里。
她不在乎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是孩子,使这一切改观。
如果她保护不了她爱人的心,那么至少她可以好好的照顾她与他的孩子,让他在爱中成长,不受到任何的迫害……可,他却不愿给她这样的机会……
老天,她上辈子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何以这一世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偿还前世种下的苦果?
第二碗煎好的药,在一时辰后被人给送了进来,这时,项毅飞已经不给宁沁任何反抗的机会,硬是撬开她的嘴,直接将药汁强灌进她的口中,同时点了她的穴道,不让她有机会将药汁给呕出来。
在这整个过程中,她一直瞪着他的脸,爱与恨交织缠斗,让她的视线模糊,让她的心痛如绞……她这一生中,没有恨过任何一个人,可这一刻,她真的恨他,好恨、好恨。
她做梦也想不到,一个让她痛恨至极的男人,却同时也是让她爱到深处无怨尤的男人……一个人身上,怎么可以让人对他产生两种如此极端的情绪?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沁终于幽幽转醒,当她醒过来时,望着屋梁,景致依然像她初到天广堡时,那被风儿拂动的床罩、那被阳光穿越而过的窗棂……
这一切,都一如从前啊,可她就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她总觉得少了什么、漏掉了什么、被人给夺走了什么……终于她想了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
她惊慌失措的撑起虚弱依旧的身子,双手抚上平坦如昔的腹部,在里头原本有个活生生的生命,这会儿全都没了,一切都没了。“娘对不起你,没能好好的保护你……都是娘的错……”泪就像是连成线的雨水,不停地滑落。
“公主,”红杏轻唤着宁沁,然后快步的走到她身边。“你先别难过,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了……再也没有了……”
“公主,是关于孩子的事!”红杏知道,现在的她什么也听不下去,只有“孩子”这两个字能引得她的注意。
“孩子没了……”她搞住脸,再也顾不得尊颜,开始放声大哭。“没了。”
“不,公主,孩子还在!”红杏十分肯定的说:“他还安全的待在你的肚子里。”
宁沁突地抬起头来,又惊又喜的看着她——
“可是,毅飞他……我已经……”她已经喝了打胎药了,孩子……
“不,公主,你喝的只是一般的安胎药。”
“什么?”
“没错,那药被我给调包了。”
光采在瞬间回到了宁沁的脸上。“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
“公主,我不会拿这种事寻人开心!”红杏十分肯定的说着。“但是,公主,我能帮你的忙,仅限于此,若你真要保住孩子——只有一个办法。”
宁沁聚精会神的听着,丝毫不敢轻心大易。
“那就是逃——逃离天鹰堡,离得越远越好!”
“可是……我该怎么逃?”
天鹰堡的戒备森严,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她一介弱女子又要怎么逃?就算真的逃了,难保项毅飞不会追过来。
“放心,这事由我来安排。”红杏十足有把握的说着。“既然我要帮你,我就会帮到底——不过,重要的是,你今后要往哪去?”
她的问题提醒了宁沁,东琰她是再也回不去了,而东土又太远,她一个人根本到不了……唯今之计只有往西昊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