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白少邪回过身,却不见苍月的身影。他慌忙的梭巡四周,却毫无所获。
怕是走散了吧!
虽然担心,但白少邪仍然向残月山庄走去。
一打开庄门,立刻看见担心的三人朝他冲来。
“庄主,苍月跟着你去了,对不对?”
“他趁我们不注意时溜走了。”
“庄主,你还好吗?没事吧?”
“我没事。”白少邪推开他们,走向泣红院。
“庄主,苍月呢?”
“我和他走散了,只好先回来。”白少邪简短的回答。
“走散了?那个笨蛋,竟然没有好好保护庄主。”朱月不满地道。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他若回来,再叫他来见我。”
“是。”
关上房门,白少邪和衣躺上床铺。
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 ※ ※ ※ ※ ※ ※ ※ ※ ※
一觉醒来,白少邪才惊觉天色的昏暗及窗外的雨声。
苍月没来找他,这表示……他连忙换上衣服来到大厅。
“苍月呢?”
“他还没有回来,庄主。”紫月据实回答。
“我去找他。”白少邪淡淡的语气中包含了不为人知的担忧。
“我们去就好了。”
“多事!”白少邪接过伞便向外走去,“不准跟来。”
白少邪一路以上乘轻功赶至山脚下的城镇。大雨不停地下着,城镇中早已万籁俱寂,除了远方更夫的锣声外,似乎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他慢慢的走在大雨滂沱的街上,仔细梭巡四周。远方的人影,似乎是……
白少邪向前走去,黑影愈来愈清晰可辨。果然是苍月!
只见他一人独坐在大雨中,那落寞的神情仿如被丢弃的宠物,令白少邪的心为之一绞。
白少邪以伞为他挡去滂沱的雨,丝毫不顾大雨会将自己打湿。“为什么坐在这里?”他轻声问道。
“我找不到你,你不见了……”抬起头,他的脸上净是迷惘与心痛。
“我现在不是在这里吗?”白少邪勉强一笑。
难道,一切真的躲不过?
拨开了伞,苍月站起身,在大雨中紧紧的抱住白少邪瘦弱的身子,任大雨打湿他们。
“不要再离开我。”
白少邪无言以对。
苍月低下头,轻柔的吻上白少邪的唇,一句爱你,消失在彼此的唇间。
白少邪没有逃避,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任他吻着、拥着。
一切,都脱序了……
※ ※ ※ ※ ※ ※ ※ ※ ※ ※
“花全谢了。”抚弄着枯萎的花瓣,白少邪轻声叹道。
“那是因为花季过去了。不是还有许多花开着吗?你又何须叹气呢?”
“是啊,任何事情都会有过去的时候。”白少邪凄凉的一笑。
握住那轻抚花瓣的手,苍月不舍的问:“你的手为什么总是这么冰冷?”
“因为我是药人啊,这是正常的现象,你不必太过担忧。”
将之拥入怀中,他仿佛自语般的喃喃说道:“为什么今天的你,看起来就像要消失了一样?”
那是因为梦就快要醒了。
多想再这样让他拥抱着,多想再多感受一些属于他的温暖,多想再和他多相处一些时间,但是……
往空中一望,白少邪轻轻的推开了他。“我渴了,你去为我倒杯茶来可好?”
“好。”
望着苍月渐行渐远的背影,白少邪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手微抬,一只斑白的信鸽停驻在纤细的手指上。
他取下信笺,放走信鸽,只见信笺上有着劲挺的墨迹——
十日之内,武林人士将围攻残月山庄,一切小心行事,切莫大意!
恒罪月
白少邪将信撕成片片碎纸,冷冷的一笑。“终于来了吗?”
随手将碎纸抛向空中,微风轻吹,一切仿若未曾发生。
※ ※ ※ ※ ※ ※ ※ ※ ※ ※
苍月蹑手蹑脚的步出房间,跃上墙顶,翻过了残月山庄高耸的围墙。
一路上,他加快脚步往山顶走去,手中紧握着一方纸片。
到达山顶,在确定身后无人后,便往竹林中走去,直到昔日与白少邪共处之地,他才停下脚步。
“深夜要我至此,你还不现身吗?”
一道黑色人影闪出,“你还真是守约,一个人前来。”
“你说你知道我的身世,快告诉我。”他自小便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奈何师父从不曾明确告知他,今日难得有此机会,他又怎能错过?
“别急嘛!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得确认一下。”黑衣人一直躲在暗处,没有现身。
“苍月。”
“真名!”黑衣人低喝。
“卫司月。”
“卫司月……真的是你,白少邪行事真是教人捉摸不清,哈哈哈。”
黑衣人突如其来的一阵狂笑,教苍月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却清楚的听见心爱之人的名字。
“这事和少邪又有何关联?再者,你到底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黑衣人步出暗处,走到月光之下。
苍月不禁大惊。这……他不是和少邪私会之人吗?
“还没向你自我介绍,我叫银风啸。”
“我不管你是谁,你刚刚为何提到少邪?”现在,他只心系于这个问题。
“少邪?叫得可真是亲热。你可知道,你口口声声所唤的少邪,正是杀你父母、灭你一门,与你有血海深仇的仇人。”银风啸冷笑道。
“骗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不可能的!
“你在周岁时就已随着柳知秦离开卫家,自然对自己的身世丝毫不知,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的父母亲正是月护山庄的主人——卫道秋及其妻子吴氏;证据就是你颈项上那块自小从不离身的玉佩,不信的话,你大可摘下,一观便知。”
颈上的玉佩?他都快忘了这块玉佩的存在,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不过,他的确从未将玉佩取下观看过,难道……
他急忙摘下颈项上的玉佩,青绿色的温润软玉,背面刻有极小的一行字——
父卫道秋赠与吾儿司月
愿保吾儿身体安康
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原来他的身世之谜一直刻在这块玉佩上?
但是,卫道秋、月护山庄……他爹不是……
“三年前,白少邪以十六岁之幼龄接管残月山庄,而他接管残月山庄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一直护卫着残月山庄且势力逐渐壮大的月护山庄,月护山庄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三口全死在他的手上。其手段之残忍毒辣,让他获得‘女魔头’之名,这件事传遍武林,你可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
那传说中血腥残忍的一役谁能忘记?但是,这怎么可能?
她是他最爱的人啊!怎会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怎么会?
他不自禁的跪倒在地,眼泪一滴滴的滑落脸颊。“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那么爱你啊……”
仿佛听到了惊人之语般,银风啸瞪大了双眼。“你爱他?你爱白少邪?哈哈哈……是啊,我早该猜到你爱他了,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
他抬起头,迷惑的看着眼前狂笑不止的银风啸。
他不能爱白少邪吗?
“哈哈哈,你最爱的白少邪是个男人,是男人!”深夜中,银风啸大声的喊着,仿佛要将山川都给震醒一般。
什么“你骗我!这不是真的,如果少邪是男人,你为什么吻她?你骗我!”他跳起来,激动的抓着他的衣襟狂喊。银风啸甩开他的手,邪恶的笑道:“我吻的、爱的、抱的都是我心中男儿身的少邪;而你,却是爱上了从不曾存在的女子——白少邪,而且还是灭你家门的仇人!”他大笑着转身离去。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流着泪的脸上,却浮现笑容。
多可笑!多么可笑啊!
“我爱的人是假的,可血海深仇却是真的……天啊,爹、娘!”
天空又飘下了细雨,在雨中,他不断的狂笑着。
第四章
杀气?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把利刃已抵住白少邪的咽喉。
“苍月?你做什么?”
“放肆!你怎么可以用剑指着庄主?”
众人一阵惊慌,不懂为何平日最亲近庄主的苍月,今日竟有如此举动?
白少邪了然的一笑,轻摇绢扇。“退下。”
“庄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我再说一次,统统退下!”冰冷的语气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是。”众人只好听话的退下。
现场只剩下他们两人,及一触即发的不安定气氛。
“是你杀了我爹娘?”天啊!他多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
“我千算万计,却怎么也没算出,月护一役竟有你这漏网之鱼。”
这就是答案了吗?苍月握着剑的手,又向前了一些。“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白少邪默默无言。
“说啊,你说啊!”苍月握着剑柄的手忍不住颤抖着。
拨开他的剑,白少邪走到他面前,非常缓慢的凑近他的耳旁,低声说道:“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为什么的,卫司月。”
苍月低下头,强悍的攫住白少邪的唇,不甚温柔的吻着,强硬、甚至带点报复的意味。
白少邪硬是推开了他,轻抚着让他咬破的红唇,淡淡的笑了。
苍月托起白少邪的下颚,望进她清澈的眼中。“有人告诉我,你是男儿身?”
闻言,白少邪身子一颤,仿佛受到了不小的震惊。
梦,终究醒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甩开他的手,白少邪逃避似的快步向亭外走去。
苍月攫住他逃开的身子,将他压倒在地,箝制住他的双手,疯狂的问道:“说啊!那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哀戚的眼神瞬间转为邪气的笑意,挣脱了苍月双手的压制,一只手轻抚上他的脸,白少邪笑道:“怎么?卫公子,爱上一个男人教你很为难吗?”
苍月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白少邪仰躺在地上,自嘲的笑着。“你们怎么不笑、不生气呢?十九年来,少邪骗尽了天下人,也骗了你们,你们怎么不生气呢?”
三道人影自一旁走出,正是朱月、紫月及青月。
“我们为何要生气?”
“因为我骗了你们。”
“庄主,很多事情一旦扯上爱情,就会开始走样,苍月就是因此才无法接受事实,但对我们而言,您永远是残月山庄的庄主、我们的主人。”紫月笑淡然说道。
原来一切都是爱情的错。若不是苍月爱上女儿身的他,一切也不会走样……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爱……
※ ※ ※ ※ ※ ※ ※ ※ ※ ※
“我交代的事,你可已办妥?”
“庄主,一切早已备妥。”
“好,那么去叫所有人都到大厅来。”
“是。”
一时之间,残月山庄的大厅挤满了人,大家都好奇的谈论着这次的集合。
白少邪身着一袭白衣,自人群中走向厅堂中的高位;他走过之处,立刻安静无声。
“今天召集各位前来,是为了告诉各位一件即将发生于残月山庄的大事。”
他低声说着,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残月山庄上下共三百一十五人,在你们的左右方共有三百一十四个包袱,里面各装了三百两银票及二百两纹银,还有五天的干粮;拿了包袱,你们就各自回乡。另外,残月山庄内的一切都可以带走,随你们喜欢。”
“五百两?”
“为什么我们要走?”
“是啊,庄主,为什么赶我们走?”
厅下霎时一片吵闹。
白少邪只举起了一只手,又立刻恢复平静。
“我没有要赶大家走,只是,武林人士即将于近日内围攻残月山庄,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的关系而连累各位,所以你们还是回乡去吧!别让少邪为难好吗?”他站起身来,深深地行了个礼。
看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庄主已如此要求,许多人便不再反驳,听话地取了包袱走出残月山庄,一如往常的遵守他的命令。
看着众人安静的离去,三随月心中只有无限的感慨。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你们也走吧!”
“庄主?”
“我们不走。”
“曼妙、瑶夜、祺文!”
他们全都楞在原地。这是庄主第一次唤他们几乎遗忘的真名。
“世人只知我白少邪有紫月、朱月及青月三随月为侍卫,却从不知你们的真名,今日离去后,你们就舍弃我给的名字吧。忘了它们、忘了残月山庄,也忘了我,相信武林人士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三人又是一楞。原来,庄主替他们取了名字,便是为了保护他们。
“庄主!”
“不必多说,若有缘,我们终会再见的。”语毕,白少邪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厅。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被他连累,再也不会了!
※ ※ ※ ※ ※ ※ ※ ※ ※ ※
自称武林正道的人士,浩浩荡荡的攻上山头,来到了残月山庄前,正在伤脑筋该如何打开这扇看似牢固的大门时,笨重的石门已缓缓开启。
眼前只见一袭素净的白衣、脱俗的气质及一抹倾国倾城的笑靥,众人不禁看傻了眼。这……真是他们所要讨伐的女魔头白少邪吗?
“不知各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少邪不对,请各位前辈见谅。”
闻言,众人才又清醒过来,恢复了先前的气势。
“闲话少说!白少邪,今日我们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个妖精。”
“是啊,纳命来。”
“纳命来!”
美目一盼,白少邪不禁轻笑。“替天行道?就凭你们?”
“白少邪,你杀我恩公一家,此仇今日不报,我誓不为人!”一名彪形大汉狂喊着,挥舞着大刀朝他砍来。
“王汉,别冲动啊!”
众人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好一句誓不为人,少邪成全你。”
白袖一挥,王汉立刻血溅当场,无声无息间,白少邪已杀一人。
众人不禁一阵恐慌,再定睛一看,才发现白少邪手中握着一柄奇特、透明的长剑。
“这是封月,相信前辈们曾听过它的名字。”
“封月?那把水晶剑?”
“月护一役杀遍百人的剑?”
在众人一阵喧哗时,白少邪却将封月收回同为水晶制成的剑鞘中。“少邪今日并不想与各位起冲突,更不想造成无谓的杀戮,无论要杀要剐,少邪都悉听尊便,只望各位前辈能够体恤少邪的一番孝心,莫要伤害残月山庄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白少邪说完便跪了下来。
情势的突然转变,教众人大吃一惊。谁会想到白少邪竟如此轻易地俯首认罪!
“好,我成全你!”
一把长剑朝白少邪砍去,他不躲不闪;只见长剑就快砍向他的颈项,却教一人硬生生地以身体为他挡下。
白少邪睁开双眼,却惊讶的发现浑身是血的紫月。
“曼妙!”他将她抱入怀中,轻拍她的面颊。
“庄主……可还记得……您诺允我一个愿望?”
“记得,愿望尚未实现,你不能死。”
“今日……我希望庄主为我达成……愿望,可以吗?”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可是,她一定要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