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娘娘,快逃啊……叛军快打到皇宫来了!”贴身嬷嬷抱起床上熟睡的静宁小公主,惊声催促。
“我就好了。”臻娘娘披头散发,颤抖地把盒里值钱的珠宝首饰倒进包袱里,惊惶失措地背在身上。
“快,咱们从后院的密道出宫。”嬷嬷说道,寝宫门一开,人马杂沓声不绝于耳,她们一行人一刻也不敢停留地朝后院奔去。
“呜……呜……”年仅十三岁,在臻娘娘寝宫当差的太监小安子,正脸色惨白仓皇地从长廊那端奔来,撞见嬷嬷和臻娘娘便扑向前去乞求:“娘娘……娘娘,不要留下小安子啊!”
臻娘娘禀性善良,见小安子哭得凄惨,善念一起,急急说道:“你就随我们走吧!”
“谢娘娘,谢娘娘!”小安子跪地谢恩。
一行人奔往后院,没入草丛间,嬷嬷拨开地上的草屑,拉起掩蔽在其下的木门,幽暗的洞穴里出现一个地道。臻娘娘先行进入,嬷嬷再行跟进,小安子垫后,关上木门。
“把壁上的火把点亮。”嬷嬷交代小安子。
“是。”小安子摸黑把火点燃,照亮了通往皇宫外的狭长密道。
“快走。”嬷嬷领着臻娘娘和小安子急忙穿越地道,约莫一刻钟才到达密道尽头,可是——
“道口堵住了,小安子快来帮忙。”嬷嬷把小公主交给娘娘,小安子把火炬插在土墙上,两人合力使劲地推着头顶上的那道木门。
臻娘娘望着怀里才四岁的宝贝女儿,她正睡得香甜,可爱的小脸宁静安详,弯弯的睡眼,像天上的月牙儿,红红的小嘴还露出笑意,对大人的世界的变故一无所知,兵荒马乱恍若不干她的事。
先帝驾崩后她方才出世,她的一位皇兄为了夺得皇位,竟杀了许多会妨碍他继位的同胞兄姐多人;幸而静宁年幼才逃过一劫,但短短两三年各方诸侯叛乱,如今看来大势已去。
今后娘娘无权无势,带着年幼的女儿,不知将要流落何方。
“静宁……”臻娘娘爱怜地唤了她一声,将乖巧的女娃儿紧搂在怀里,心中百感交集。
“砰”的一声,木门终于被嬷嬷和小安子合力推开了,外头带着焦味的空气贯穿而入,阴冷的风吹得火炬几乎熄灭。
“娘娘,我来抱小公主,您先上去吧!”嬷嬷恭敬地说,脸上满是汗水。
臻娘娘把包袱和小公主交到嬷嬷手上,小心地走上木梯,人才上去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娘娘——”嬷嬷瞪大了眼不安地询问,慌忙间把小公主和包袱放到小安子手里,拼命地爬上去,但才上去就跌落下来,全身被箭穿透!
小安子惊吓得全身颤抖,泪水直流,他不敢出去,探出手去把木门拉上,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的来到。他机警地踩熄火把,屏住气,瑟缩着,恐惧地流着泪。
“从她衣着看来像是宫中的嫔妃。”他听到有人这么说,随后又有一阵马蹄声接近。
“首领,这附近都没人了,可能都逃光了吧!”
“收队。”这一声令下,马群全飞奔远去。
小安子听着远去的马蹄声,恍惚地抬起泪眼,抱着小公主,背着臻娘娘的包袱,小心地爬上木梯,探看四周,确定安全了才走出密道,原来这里已是皇宫之外,而这片木板外草根盘结,从外观看来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密道,这才保住他的小命。
一旁臻娘娘已气绝身亡,和嬷嬷一样死状凄惨。回首远处陷在火海中的皇宫,他心底虽唏嘘不已,却也有许多不平的仇恨正得宣泄。
若不是家里穷,他也不必“去势”到宫里当奴才,如今那些受他服侍的皇族也像落水狗,死的死、逃的逃。
他对他们从来不感恩,只觉得这是他们专横且挥霍无度换来的下场。
但今后他该何去何从?回家吗?不,他不想受村民的嘲笑。
肩上沉重的包袱令他灵光乍现,臻娘娘离开皇宫一定带了不少金银珠宝。他把小公主放在草地上,打开包袱一瞧,果真——
他咸鱼翻身,发大财了!他赶紧脱掉太监服,宁可穿着内衫,也不愿让世人知道他是个“公公”。
但他该拿这小公主怎么办?把她养大吗?不,他可不想要一个拖油瓶。
他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小公主,她的命比起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出生,先帝就在出巡途中驾崩,如今又死了亲娘,小小年纪说来也怪可怜的,他就看在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分上,做做善事,把她放到“安全”一点的地方,然后走人……
对,就这样!
他抱起地上的她,离去。
第一章
十二年后
“嗯……啊……”宁静的午后,隔墙传来女子冶荡的嘤咛声,令人闻之脸红心跳。
正偷偷潜进书房看书的君怜捂住耳朵,只要她的主人在家,她就时常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可是今天很奇怪,这样的声浪竟激荡起她心底奇异的涟漪。
而她也只有在听见这样的声音时,才知她的“主人”贺毅钢从边关回来了。
从婢女口中得知,那是主人和宠妓们燕好时发出的“自然”声响,可却疼坏了她无辜的耳朵,但她没法子抗议,毕竟她只是个养女,而且主人军政繁忙难得回家里来。
据婢女们说她是主人十三岁那年,在树林间发现的一名孤儿,被发现时已挨饿受冻多日,奄奄一息,浑身还被蚊虫叮咬,幸亏她的主人及时把她带回来,还请了一名奶娘悉心照顾,才保住了小命。
也许是因为她被发现时是那么可怜兮兮的,于是主人为她取了“君怜”这名字。
对那位俊美无俦却又冷酷无比的主人,君怜很感恩。他对她算是挺照顾的,生活所需一应俱全,惟一不能让她如愿的就是读书识字,并且只准她叫他“主人”。
从小她就只能远远地看着主人,他总是与她保持着距离,不曾主动接近她;也许男女有别,也许尊卑有差异,也许在他心底她只是个捡来的孩子。而主人不但是腰缠万贯的大地主,更是开国有功的大将军,皇上最信赖的爱将啊!
随着年纪增长,她益发有这样的感觉,但她并不喜欢这样,她心底有个小小的渴盼,她很希望接近他,将他看个够,看个清楚,对她而言,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所有世界。
她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回报他的收养之恩。
“呃!好疼……”君怜脸色忽然一阵惨白,痛苦地抱住肚子,全身战栗,豆大的冷汗从额上滑了下来。这三天来她的肚子总是莫名其妙地泛疼,绞痛过后她的下身会渗出血水,身子一阵虚脱。
幸好她早已做了防范,可是今天情况似乎更严重了,她头好昏。她真想不通,为什么会无端地出血?难道她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就快死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向她心爱的主人表达自己的谢意,和对他的喜爱呢。
她虚弱地靠在墙边,脑子晕眩混沌,她该立刻回房去,这里是主人的禁地,被发现她偷偷进来看书,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可是她的身子愈来愈虚飘,脑子愈来愈沉重,意识被一个强大的力量带往昏暗的梦里去了……
“嗯——不来了啦!大人,你总是欺侮人家。”绝代宠妓梅绽芳一脸狐媚地娇吟,香滑的身子像一团野火在贺毅钢肌肉纠结的怀里扭动,期盼他满足她。
“我可没叫你来。”贺毅钢不买账,大手顺着她的背滑到圆润的臀上……
“大人——”梅绽芳乞求。
“求我啊!”贺毅钢邪气地牵动唇,漫不经心的黑眸魔魅灵动。
“求求你,大人。”
“哈哈哈……”贺毅钢冷笑。
梅绽芳媚眼微眯,露出痴醉的眼神迷惑眼前的血性男子;她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青楼艳妓,不但面貌姿色都是一等一,更精通琴棋诗画,多少达官显贵花了大把银两在她身上,只为换取一夜春宵,但她独独钟情桀骜不驯的贺大将军,只有他不必排队等待,她会自动送上门来。
她爱的不只是他过人的精力,还有他凌驾众人之上的权势和财力;最近她打算自立门户,得找个后台当靠山,他是最佳人选。但她知道他也是精于算计的人,想要在他身上得到多少好处,她就得付出同等值的代价。
贺毅钢看得出梅绽芳正卖力地用她自以为是的小伎俩迷惑他,但他一点也不为所动,他需要的只是精力的发泄,还有情绪的发泄。
梅绽芳的底子他很清楚,她父亲是前朝的皇亲国戚,被抄家后她沦为妓女求生。那些前朝的皇族都该死,女人全是他的玩物,这梅绽芳也不例外。
谁要前朝昏君把他的祖父及父亲调到北方修筑长城过劳而死,他的母亲阮氏也因过分悲伤抑郁而终,这些债他将从坐享其成的人身上追讨回来!
一场巫山云雨之后,梅绽芳像只安分的猫,倚偎在贺毅钢身边,柔声地说出今日造访的真正目的。“被你这一折腾,人家倒忘了正事了。”
“你会有什么正事?”贺毅钢嘲笑。
“我要自立门户了,只要有你为我撑腰,相信我的妓院天天都是春暖花开之日。”
“要我帮你?”贺毅钢问。
“可以吗?”
贺毅钢邪佞地牵动唇角,不假思索地道:“可以。”他乐得让坏女人更沦落。
“太好了,我好感激啊!”梅绽芳搂着贺毅钢亲吻,对他耳语。
“需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
“钱我有,只要大人为我挡狼,可以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没问题。”他轻蔑地道。
“奴家真想问问大人,想不想甩掉包袱?”
“我何来的包袱?”
“大人不是收养了一个女娃儿吗?算算她该有十五六岁了吧!”
君怜?“你打什么主意?”贺毅钢清冷地睨着她。
“把她卖给我。”
“进窑子?”
“我不会让大人赔本的。”
贺毅钢镌刻的俊脸蓦然间变得深不可测,君怜是他在自家土地上发现的一名孤女,由她脖子上一只刻着“静宁”二字的御赐锁片,猜测她极可能是前朝的流亡公主。本想将她丢到河里喂鱼,但是另一个不错的点子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她的父皇害得他家破人亡,他怎可这么“草率”就解决了她?
虽然霸权灭了,但他年少失怙的孤独血泪,及从军后所面对的残忍杀戮,仍未得到真正的抵偿!
他不能太便宜了她,何妨把她带回去,养肥了,等到时机一“成熟”,再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掉她,就这么喂鱼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他的游戏还在酝酿中,还没尝过她的滋味呢,怎可把她拱手让给梅绽芳,也多亏梅绽芳的提醒,君怜今年约莫十六岁了吧……不知她变得如何,他有好几年没仔细看看他的“收藏品”了。
“再过几年吧,等我腻了,自然交到你手上。”贺毅钢起身往卧房后方的澡堂走去。
“等大人腻了,她恐怕不值钱了。”梅绽芳跟了过去。
“不要钱,就送你。”他想也没想地说。
“咱们就这么说定喽。”梅绽芳乘胜追击,多个生力军对她总有好处,何况还是免费的。
“一言为定。”贺毅钢转过身,示意她止步。
梅绽芳狐媚地笑着捧着他的俊脸亲吻,安分地回房里穿上轻纱罗衫,翩然离去。
贺毅钢没有多看她一眼,裸露着精壮的体魄进了他专用的澡堂。
☆☆☆
洗浴后他更换舒适的长衫,准备到书房看一份卷宗,据说皇上要武官们人手一卷,遵照办理,不知是何要务?
书房门一开,阵阵幽香即扑鼻而来,贺毅钢敏感地发现日前书房也飘散着同样香甜的气息,他疑惑地蹙起一双剑眉,鹰眼犀利地环顾着古色古香的书房,诧异地瞥见一名娇小纤细的女子倒在书柜前。
他缓步走近她,发现她貌似芙蓉,眉目如诗,红唇如画,精致绝色,而她怀中居然抱着一本他年少时誊写的书。
她是谁?府中的婢女吗?敢这么大胆进他的书房!
贺毅钢将手中的卷宗放到案上,倾下身,不客气地拍拍她的脸颊。“你醒醒。”
“别吵人家……好累呵——”君怜淡笑,梦见她的小狗儿绒绒正伸出粉粉的舌舔她。
贺毅钢瞪着她唇边如花的笑靥,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小女子竟胆敢忤逆他!“你立刻给我醒来,我有话问你。”他抽掉她怀中的书,怀疑她是个叛乱份子!
“不要,绒绒……我真的好累……”君怜无奈地微睁双眼,朦胧中她看到的并不是她顽皮的狗儿,而是一张冷峻却迷人的男子面容。
君怜闪烁着浓密的睫毛,恍惚的眼略过他紧抿的唇线、高挺的鼻,直到接触到他慑人的瞪视,她才愕然清醒。
她正在主人的书房里,会出现在这里的人肯定就是她的主人。
糟了,她竟躺在地板上睡,一点闺女的仪态也没有,他一定会对她很失望的。
君怜赶紧撑起纤盈的身子,坐在地上,很抱歉、很抱歉地瞥着他,但他那双深如黑潭的眸狠狠地摄住她的心魂,她竞无法开口说话。
贺毅钢直视她灵动不安的美眸,深深被她无辜的神情吸引。
“你是谁?”他问,审判的双眼直盯着她。
君怜怯怯地垂下眼帘回话:“主人,我是……君怜。”难道你忘了我吗?
“君怜?”原来她已出落得如此标致动人,看来时机已成熟。贺毅钢深幽的眼神掠过一丝嘲弄的笑意,食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瞧着她红嫩的小脸。“你跑到我书房里来做什么?”
“我……我……”君怜欲语还休,小心地说:“我只是进来看书。”
贺毅钢心生警戒,不记得自己这么允许过。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知道吗?”
“对不起!”君怜道歉,心悸得想避开眼神不去看他动魂摄魄的眸光,可是他粗砺的大手紧钳着她的下巴,让她动弹不得,她的心狂跳,身子发颤。“其实,我根本看不懂,可是你的字真好看,教我忍不住想看……”
“是吗?”多奇怪的理由,他仔细察看着她单纯清澈的眼波,看不出她是否在说谎。
“喜欢就拿去吧!”说完便放开她。
“真……真的吗?”
“当然。”他起身说。
君怜怔了一怔,没想到她的主人竟如此大方,不但把书送给她,还没有怪罪她!
她对他的爱慕之情更深了,直起身想向他道谢,可是才一站立她就头昏目眩,恼人的疼痛又袭向她的小腹。
“啊……”她靠在书柜上喘息,脸色愈渐苍白。
“你怎么了?”贺毅钢疑虑地问。
君怜痛苦地抬起眼,目光楚楚地仰望他,不知该不该把心底的忧郁告诉他。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模样看起来弱不禁风,他的心竟莫名地被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