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这这这……汤怎么是苦的?」
「苦的?」
梅快招不敢相信地舀起一勺,咂咂嘴喝下之后,也露出扭曲的表情。
「哇,好苦!怎么搞的?我明明照着食谱煮出来的呀!」
在一旁看风凉的梅招弟终于看下下去了。「老三,妳有没有先把莲子去心?」
梅快招楞楞地呆在原地。「有这个必要吗?莲子不是丢下去炖就可以了?」
「被妳打败了。」梅招弟不敢置信地摇头,「莲子的心是苦的啊,妳连这个都不知道?」
「……」梅快招不敢作声,只是很不好意思地点头。
「喔,受不了!」
最大受害者--梅绝招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出声,从冰箱里抓起果汁开始漱口--
「我的天啊!老三,妳何苦这样虐待我?」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梅快招愈说愈小声。
「我要……咕噜咕噜……吃饭啦……咕噜咕噜……肚子好饿……」梅绝招一面漱口,一面抱怨。
梅招弟啼笑皆非地看看眼前情势,终于提出良心的建议:
「我出去买便当,省得大家饿死。」
「我要鸡腿饭……咕噜咕噜……加卤蛋……」梅绝招不忘说明菜单。
「好啦。」梅招弟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唔,老大,桌上那些菜怎么处理啊?」梅快招终于承认她的菜难以下咽,可是要扔掉又太可惜……
梅招弟头也不回地应道:
「我满讨厌隔壁张老头家养的沙皮狗,不但老对着我乱吠,还在我车子轮胎上面尿尿,把妳的菜拿去给牠吃,毒死牠好了。」
「……」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经过一段坎坷的历程,梅绝招总算填饱了胃,坐在书桌前批改高三良班的历史考卷。
可叹她是个地位低下的实习老师,还得跨科帮其它老师改考卷。一开始所有人对她乖张的行径忌惮三分,日子一久,想起她真实的身分是个实习老师后,便争先恐后地派差事给她。要不是这些考卷与三良有关,她才不想没事找事……
才改了几张,她就觉得头昏脑胀。这些小鬼的字怎么一个比一个丑?还要拿放大镜才能分辨出纠结成一团的笔画。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不到三十岁就老花眼,外加乱视青光眼白内障!
愈改愈火大,恨不得把这些活了一把年纪、字却写得像奶娃一般扭曲的家伙抓起来练字。正当她心浮气躁地改到叶君武的考卷之际……
梅绝招楞了三秒,揉揉自己的眼睛。她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再用力看一眼,梅绝招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看错。叶君武这浑小子真的写了这种狗屁答案!
「叶、君、武!」
梅绝招第一百零六次诅咒叶君武。她明天一定要亲手毙了这混帐!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第一百零七次诅咒姓叶的混蛋!
一大早在教师办公室里,梅绝招口里叼着油亮亮的烧饼,边讪讪然地向找上门来的地理老师陪笑,心底开始歇斯底里地用力叫骂。
「这是贵班学生的考卷……我觉得这位同学的求学态度欠佳,所以特地把考卷拿来给妳过目,希望妳可以指导一下这位同学。」方怡德客气地笑着,将一张涂改得乱七八糟的考卷递给梅绝招。
梅绝招一脸歉意地接过考卷,一面道歉:「不好意思,我班上的学生就是贪玩了一点,让方老师费心了……呃?!」定睛一瞧,考卷上鬼画符般的涂写,她嘴边的烧饼差点摔落。
好……好你个叶君武!够绝!够屌!
「麻烦梅老师处理了。」发现梅绝招杀气正炽,方怡德识相地闪人。
一路气势汹汹地飙到教学区,梅绝招不断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沸腾的情绪平静下来。
「我是老师,不可以随便体罚,要用爱的教育感化顽劣的学生……」
从楼下默念到楼上,在她认为自己的情绪已经镇定下来之后,才跨着大步走向高三良班门口。岂料才刚踏上五楼,她立刻瞧见不怕死的叶君武又自命风流地斜靠在门边等她。
「……你想干嘛?」梅绝招压抑地问道。要忍耐、要忍耐、要忍耐,要忍耐……
「不干嘛,只是想看看妳。」叶君武潇洒地笑笑,从背后拿出一朵红玫瑰,凑到梅绝招眼前,「艳红的玫瑰,象征着我爱情的炽烈。美丽的人儿啊,这朵玫瑰的芬芳不及妳发香的万分之一。」
「……」快爆发的梅绝招瞪他一眼,还在默念:不可以发火、不可以发火、不可以……
「亲爱的,收下它吧。」叶君武以为梅绝招被感动得说不出话,便径自拉起她的手,把玫瑰塞进她掌中--
「妈的,我受不了了!」
终于抓狂的梅绝招怒吼一声,反抓住叶君武的手腕,猛力往后一折!
「呜啊……」痛痛痛!痛死他了!
叶君武当下惨叫出声,脸上的五官全挤在一起,又叫又跳地甩着手--
「痛死了!妳干嘛这样对我?」
「我不喜欢你送的花。」梅绝招冷冷说道。
「那我下次改送别的嘛!妳怎么这么生气啊?」叶君武痛得连眼泪都迸了出来,却不忘问清楚佳人喜欢的是哪种花,「妳喜欢什么花?下次我订一打送妳好了……」
「白菊花。」梅绝招面无表情地回答。
「啊?妳怎么喜欢这种触霉头的花?送妳白菊花,不大好吧?」
梅绝招皮笑肉不笑地瞄瞄叶君武--
「放心,我不会自己收着,我会拿去插在你坟前。」
「我……坟前?我还没死耶!怎么……」
「还没死,不过快了。」梅绝招紧握双拳,在叶君武来不及闪躲之时,狠狠挥出一记右勾拳,把叶君武打飞出去!
「我要亲手了断你的生命!」梅绝招火冒三丈地说完,从皮包里掏出折迭式狼牙棒--还是自制的--奋力往叶君武脑门挥去!
「不要哇!」叶君武面无血色地险险闪过,心脏吓得差点跳出来,「妳怎么随身带这种危险的东西?违反枪炮弹药管制法啊!」
「我这是用来对付色狼的!怎样?不行吗?!」梅绝招一面回答,一面追着叶君武,在教室里团团转。
「要对付色狼,妳何必带武器?妳本身就是一个活动凶器啊!」要是被那狼牙棒砸到,不死也剩下半条命!
叶君武跑着跑着,不忘继续抗议:「喂!现在都嘛提倡爱的教育,妳怎么可以追杀学生?!」
「这叫震撼教育!专门用来对付你这种不能用人话沟通的妖兽,懂吗?!」梅绝招抓准叶君武说话的空档,使劲往他脑门劈去--
「杀人啦!」
叶君武大叫一声,连忙举手抓住就要砍下来的狼牙棒,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妳疯了是不是?!拿狼牙棒砍人?会闹出人命的耶!」
「吵什么?!我就是要毙了你!」梅绝招放弃被抓住的狼牙棒,改用脚往叶君武的「重要器官」踹去。
「住手啊!妳不要乱踢,万一我妈抱不到孙子,我就抓妳回去交差!」
情急之下,叶君武猛地吼出这句话,果真让梅绝招停下动作。
「那好。」梅绝招邪邪一笑,稍微抬高脚,「那我改踹别的地方,你就没意见了吧?」
「啊?不是这样啦!妳……呜啊!会痛耶!住手……」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骚动了好一阵子后,凶性大发的梅绝招才被班上同学制止,架到讲桌上面执行教师义务--讲课。
「痛死我了!」坐回位子的叶君武还在抱着肚子呻吟。
「痛死最好!」梅绝招瞪他一眼,连一丝怜悯之情都不屑施舍。
叶君武仔细观察梅绝招充满火药味的表情。「喂,妳今天脾气特别不好耶,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砰」地一声,一个板擦不偏不倚地击中叶君武一开一合的嘴巴。
「请你吃早餐,味道不错吧?」梅绝招冷眼睨着一嘴巴粉笔灰的叶君武。
「妳真的很过分喔!」叶君武一忍再忍的牛脾气终于爆发,「干嘛一大早就追打我?我又哪里惹到妳了?」
「没有吗?」梅绝招冷笑,抽出历史考卷,挑出叶君武的,「我问你,你有没有好好写完这张考卷?」
「呃,这个嘛……」叶君武开始支支吾吾。事实上,他写到一半就陪周公泡茶去,在半梦半醒间写出来的答案,想必也不会太象样,「考烂就算啦,大不了下次用功一点嘛。」
「没那么简单!」梅绝招伸手把叶君武招来讲桌前,气呼呼地指着一道填充题:「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你写这什么鸟答案!」
「这题啊?」叶君武接过考卷,开始念题目:「黄帝建都有熊,请类推写出以下人物建都的地点。尧、舜分别在何处建都?」
「嗯哼。」梅绝招瞥一眼叶君武,却发现他完全没有反省的样子,「你还不知悔改?不觉得你写的答案简直可耻到了极点吗?」
「会吗?」叶君武下解地歪歪头,「还好啊,不过是这两格填充都错掉了嘛。」
「……你!」梅绝招一把抢过考卷,气不打一处来地指着叶君武的答案大吼:「你看看你填了什么答案!黄帝建都有熊,尧建都『有狮子』?舜建都『有老虎』?」
「不对吗?」
叶君武疑惑地眨眼。题目不是说要类推?「既然黄帝建都的地方叫有熊,那尧舜一定都满类似的……不是有狮子有老虎,难道是有白鲸有鸵鸟吗?」
气得差点血管进裂,梅绝招勉强压抑将叶君武肢解的冲动,不断地吩咐自己:要冷静、镇定、不可以冲动、要有耐心……
掏出刚刚方怡德交给她的考卷,扔到叶君武手上。「那这张考卷又是怎样?」
「这是?」
叶君武拧着眉,研究掌上那张被捏烂的考卷。「哦,前天地理周考的考卷。」
「不错嘛,你还记得。」梅绝招挖苦道,伸手指出一个被红笔画了大圈圈的答案格,「你要不要说明一下,这么有创意的答案是怎么掰出来的?」
叶君武搔搔头。「题目是德国第一大港的名称嘛。」
「嗯哼。」梅绝招斜眼睨着一脸无辜的叶君武,「那你又写了啥答案?」
叶君武支支吾吾地犹豫片刻,才语气谦卑地回答:「其实我真的对答案有一点印象说,我就记得有个『堡』字,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到是什么堡,所以啊,我……」
「所以你就写『大亨堡』?!」
梅绝招气得七窍生烟。「好,你厉害,什么不写,给我写大亨堡?那你觉得蒲烧鳗鱼堡怎么样?」
叶君武歪着头,认真地思考片刻。「不错啊,满好吃的。」
「谁问你好不好吃!」梅绝招一时间只感觉血液逆流,唰唰唰全冲上脑袋,「你有没有常识啊?有哪个地方的地名会叫大亨堡?你干嘛不写卡啦鸡腿堡还是一九九吃到饱?」
「……我没想到耶。」全然忽视梅绝招口中的嘲讽,叶君武低头为自己思考上的缺失忏悔。
「我……我会被你气死!」梅绝招气得朝叶君武那颗大头狠狠敲下去!「听好了,把欧洲地图给我画出来,跟周记一起交过来给我,敢迟交试试看,我会让你痛不欲生,咱们等着瞧!」
憎恶地死命瞪住叶君武,梅绝招怀着一肚子怒气,跺着脚离开高三良班的教室。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噢,痛死我了!」
阳台上,叶君武一面唉唉叫,一面动也不动地让阿得替他擦药。
「武哥,没事不要再去招惹梅老师了,你看你被修理得都是伤。」阿得替叶君武大大小小的伤口擦碘酒消毒,一面提出良心的建议。
「甘之如饴啊。」叶君武又露出陶醉到极点的梦幻微笑,「你不觉得这种女人还满有意思的吗?多有劲啊!」不像其它没个性的女人,叫她向东就不敢向西,每天只会露出清「蠢」的笑容,看了就腻。
武哥对女人的口味果然不怎么寻常!阿得吞了吞口水,有点好奇地问道:
「那,武哥,你是不是满喜欢皮鞭、蜡烛啊?」
「嗯?」叶君武还晕陶陶地缅怀着梅绝招生气时红通通的脸蛋,没听清楚。
「没事。」还是不要问好了,要不然武哥恼羞成怒,搞不好会拿他出气。「对了,武哥,你怎么会写那么奇怪的答案啊?难怪梅老师生气。」就算不懂也不要乱猜啊,还猜得那么智障。
「会很奇怪吗?」叶君武不解。「要不然答案是什么?」
阿得摇头叹气。「尧建都平阳,舜建都蒲阪啦。」还有德国第一大港是汉堡。
本来他也没记住的说,托武哥今天要的一场白痴,让他记忆深刻,想忘掉也难。
「是喔,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叶君武讪笑半晌,吁口气,躺在地上看天空。
「我果然不是念书的料,从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没变。」
「那,武哥,你为什么又跑来念高三?想考大学吗?」阿得好奇地问道。武哥今年也快三十了吧?这么老了还想重拾书本,值得敬佩。
「还以为我真的喜欢念书啊?」叶君武翻个身,眼光飘向遥远的彼处。
「要不然呢?」好不容易都活到不用上课的年岁了,还爬回来自找麻烦,不是爱念书,又是为啥?
「我是要查……算了。」叶君武话说到一半,又急急收回,「问那么多干嘛?小鬼,专心念书吧,再混下去铁定落榜。」
说到这个,阿得的脸当下皱成一团。「我早就不奢望有大学可念了。我妈说过,要是我没考上,就送我去机车行当学徒。」
「也不差啊。」叶君武点头,「总是有个一技之长,人生的发展不会只有单行道。上不了大学又不会死,大不了换个方向再冲刺嘛。」
「武哥,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话最感动人?」阿得热泪盈眶。全天下的人都因为他功课烂就瞧不起他,连他妈妈都不敢承认自己儿子的功课奇烂无比,才死命关说让他进了这所私立名校,不料却还是被学校流放到烂班,过着自生自灭的日子。
可是武哥却鼓励他好好努力耶!好感动,呜……
「是吗?」叶君武不以为然。抓出塞在口袋里的考卷,很专心地察看上头写错的部份。「真的错了一堆,难怪她会这么火。」梅绝招一定以拥有他这个程度其差无比的学生为耻。
「她?」阿得揩揩眼泪,不甚了解地问道。
「梅绝招啦。」
「喔,原来你在说今天被老师海扁的事喔。」阿得恍然大悟的表情,引来叶君武不悦的怒目相视。他也从口袋里拿出折成四方型的考卷,在叶君武眼前摊开,「可是我也考得很烂啊,她怎么没有找我算帐?」